“燕姐姐？”被人突然一喚，白蘇燕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叫喚她的是之前木家驊點的簫音，“姐姐能聽得見里頭在說什么嗎？”
    白蘇燕心下一驚，脫口道：“聽得不甚清楚，看姨母那樣，不知是因何事惹惱了夫人，我……我擔(dān)心姨母，仔細去聽，卻也聽不清楚。”
    簫音瞥了眼廳內(nèi)，“原來如此，我看姐姐似乎出神，還以為姐姐天賦異稟能聽見呢！”
    白蘇燕低下頭，抿著唇角，似在擔(dān)憂，眼尾卻不動聲色打量著簫音，雖彎著腰低首斂眉作謙恭之態(tài)，一舉一動很是符合下人的規(guī)矩，只一條，眼神太毒了，日后若想長久留在木府，怕是先得想辦法穩(wěn)住這個簫音。
    只要騙得過簫音，就能騙得過木家驊。
    而同時，簫音也在暗自打量這個“燕燕”，于規(guī)矩上，倒是十分規(guī)范，可惜通身氣質(zhì)卻是改不了的，即便收斂了姿態(tài)，腰背卻下意識繃成一條線，只嘆沒有實證，不能上報動用人手，否則今晚就能解決了她。
    在兩人各懷心思時，立于她們中間的靜靜，左瞄瞄，右看看，心道：這兩個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日后還是疏遠一些，不要和她們扯上關(guān)系為妙。
    又過了一會，冬景一臉菜色的出來，白蘇燕上前一步攙住她，“姨母，這是怎么了？”
    冬景怔愣一會，苦笑道：“沒事，三丫，沒事的，沒事。”這話不知是在安慰白蘇燕，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冬景想，夫人如今管家權(quán)力銳減，已經(jīng)無力調(diào)配身邊的人，那么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亦然，簫音是決計不敢用的，不安分的丫鬟夫人不敢讓她留在小姐身邊，那么只要三丫沒有大錯，夫人就一定會下死力氣保她。
    最糟也不過是被逐出木府，想來念在他們一家辛苦，也不會把他們交給人牙子，這樣他們家底還是有的，背井離鄉(xiāng)也有做些小生意的本錢，終歸餓不死人。
    白蘇燕幾人跟著冬景領(lǐng)了各自的日用并兩套秋冬換洗衣物，在另外兩人換衣時，冬景特地拉著白蘇燕到一旁叮囑，萬事莫要一人行動，小心簫音，要謹慎謹慎再謹慎，盡量別讓人抓到明面上的錯處。
    白蘇燕深以為然，只管點頭，也作好準備與簫音長期周旋。
    然而下午，木歸宜自老夫人院子回來，帶著一名很是嚴肅的嬤嬤，及一名小丫鬟，瞥了眼低眉斂目的簫音，淡然道：“這是昭昭，外祖母賜我的二等丫鬟，禮尚往來，你便換去外祖母的院子罷。”
    一席話說完，三個人俱是一愣，白蘇燕難得瞪大眼露出驚訝的表情。
    簫音亦然，不過很快收斂，恭順道：“小姐的吩咐本不該違逆，但老爺罰奴婢到小姐院里學(xué)規(guī)矩……”
    “外祖母說得對，*規(guī)矩自有*的嬤嬤，你有心了，外祖母院里的嬤嬤最懂規(guī)矩，父親想來對你期望很大，莫要讓他失望了，岳嬤嬤，麻煩了。”
    一塊來的岳嬤嬤直接上手，掐著簫音的胳膊，“既如此，老奴就帶著這狐媚子回去，給老太君教導(dǎo)了。”
    木歸宜笑語晏晏，“外祖母年紀大了，怕還是要嬤嬤多廢心了。”
    岳嬤嬤：“不敢，老奴告退。”一禮后直接拽麻袋一樣把簫音給拖走了。
    待人走遠，木歸宜看著她們抬了抬下頷，“該做什么，冬嬤嬤應(yīng)當(dāng)叮囑過了，回去做你們該做的事。”
    “諾。”三人退出小廳，各自散開。
    白蘇燕也沒走遠，同靜靜一左一右立在廊下候著，隨時聽從木歸宜召喚。
    她現(xiàn)在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難以置信，把一切都準備完全了，結(jié)果對手忽然沒了，讓她頓時有力無處使，就好像一名戲子，粉墨登場，臺下卻空無一人，只有她一人傻傻的站在臺上。
    宮中，雨歇宮幽篁殿——
    “怎么，妍妃又是閉門不見？”王賢妃看著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退回來的禮物，再好的脾氣也被磨光了。
    溫玉夫人保持著屈膝行禮的姿勢半天了，心里已經(jīng)不大痛快了，暗惱王賢妃拿她出氣，嘴上卻應(yīng)和著，“可不是嘛，妹妹我人都到她門口了可她硬是沒開門，面都沒露直接讓個下人出來把臣妾給打發(fā)了，這日后，只怕連姐姐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賢妃抿了抿唇，“你今日也受累了，這些物件雖不甚貴重，但都是本宮在庫房里親自挑選的，既然妍妃不喜歡，便轉(zhuǎn)送給妹妹你罷，權(quán)當(dāng)是本宮對你的一點謝意，勞累你今日替本宮跑的這一趟。”
    溫玉夫人聞言頓時喜笑顏開，“看姐姐說的，自家姐妹客氣什么，這紅珊瑚屏風(fēng)在這宮里怕就姐姐這才有，如今送予妹妹，妹妹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下次還有這樣的好事，可千萬別忘了臣妾！”
    王賢妃笑容溫婉：“你喜歡就好，本宮尚有宮務(wù)需要處理，就不多留你了。”
    溫玉夫人干脆道：“那妹妹就不再叨擾了，就此告退。”
    一等溫玉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王賢妃臉上的笑容立馬掛不住了，“言詩，你確定是妍妃閉門謝客，不理會本宮的好意？”
    名喚言詩的大宮女躬身道：“回稟娘娘，這幾日送禮都是奴婢跟隨，的的確確是妍妃閉門不見，每每才走到霜泊宮門口就被她的人攔下來，連流螢殿的門，奴婢都沒能看到。”
    王賢妃冷笑道：“看來這妍妃真的是一點也不把本宮放在眼里，她稱病閉門修養(yǎng)，母后免去她每日請安，這也罷，就連本宮親自上門探望也拒之門外，呵，難不成她堂堂將門之后，身子骨竟這般羸弱？”說到最后已難掩怒意。
    言詩垂眸略一思索，上前壓低聲道：“娘娘，您說會不會是這妍妃氣惱陛下問罪她家里，故意稱病？”
    王賢妃訝異的看了她一眼，“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妍妃她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
    然而轉(zhuǎn)念一想，白蘇燕何許人也，大傾僅有的兩名女將之一，還建功無數(shù)，殺伐果決的一軍將領(lǐng)，性情自當(dāng)與她這般嬌養(yǎng)在深閨內(nèi)院中的大家小姐不同，怕是不能用自己的一貫思路去揣摩她白蘇燕。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王賢妃思索著，一雙纖纖玉手無意識的絞著腰間的綬帶。
    另一頭，回到柳色殿的溫玉夫人，倚靠在美人榻上，臉色陰沉，完全沒有了在外人面前囂張跋扈，直來直往的模樣。
    捧著紅珊瑚屏風(fēng)的宮女看主子臉色，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垂著頭立在中間，好不尷尬。
    溫玉夫人身邊的大宮女，荷葉提醒道：“娘娘，這紅珊瑚屏風(fēng)到底是王賢妃賞的，您看擺哪比較適合？還是直接入庫了？”
    溫玉夫人掃了一眼那座紅珊瑚屏風(fēng)，凌厲的丹鳳眼中閃過陰鷲，轉(zhuǎn)眼又突然笑開，“荷葉，你說本宮是不是看著越來越好欺負了，這種別人不要的東西竟也扔給本宮，恩？”
    捧著屏風(fēng)的宮女已被嚇得滿頭大汗，撲通一聲就跪下，一雙手抖得險些弄翻了托盤。
    幾個一向在她身邊比較得臉的大宮女也不敢再說話，離得比較近的荷葉忍不住默默后退了幾步。
    “算了，”溫玉夫人坐起身，“本宮也不為難你們了，就放到庫房里頭好好收著，畢竟是賢妃娘娘賞的。”
    “諾。”小宮女這才松了口氣，正欲起身，聽得溫玉夫人一聲“慢著”，腳一軟，身子一傾，托盤一歪，紅珊瑚屏風(fēng)立刻摔了個粉碎，碎成七八塊，幾顆圓潤的東珠滾了一地。
    “娘娘……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宮女急得紅了眼，用力拿頭磕地，磕的腦門都破皮滲血了。
    溫玉夫人蹲下身，拈起滾至腳邊的東珠，似真似假的嘆惋，“可惜了這珍貴的紅珊瑚屏風(fēng)，放外頭少說也要個幾千兩白銀，你這丫頭怎么就這么不小心？本宮原還想請秦貴人過來一同賞玩，現(xiàn)在……”
    冷笑著將上好的東珠隨手一扔，“既是你打破的，就想辦法給本宮復(fù)原，明早本宮看不到這紅珊瑚屏風(fēng)，你自個兒就直接去后院那口井那了斷罷。”
    “娘娘。”這下真是欲哭無淚，小宮女趴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她伺候溫玉夫人多年，心知這主子手段，如今境況要么一死，一了百了，要么活得跟司衣司的趙嬤嬤一樣。
    不過晚飯時間，便傳來那小宮女投井自盡的消息。
    彼時，溫玉夫人正執(zhí)一副銀筷，對幾上的菜肴挑挑揀揀，聽到底下回稟，僅是抱怨了句，“可惜，本宮不過是說句玩笑話，去跟賢妃說，這丫頭打壞了本宮的紅珊瑚屏風(fēng)，畏罪自盡。”
    等底下人重復(fù)一遍去了，溫玉夫人招來心腹，“芙蕖，你去告訴那丫頭在守角門的弟弟，告訴他，‘他親姐姐因為不小心打碎了賢妃娘娘的紅珊瑚屏風(fēng)，被逼投井自盡謝罪。’”芙蕖應(yīng)聲領(lǐng)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