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梯的時候,謝眠打開了手機上的燈。
    慘白的燈光照著黑梭梭的樓道，顯出幾分陰森。
    他邁步上去，如節目中一位真正提燈赴向黑暗的探秘者。
    【嗚嗚嗚我錯了,就在剛才我還在diss謝眠不顧隊友整天夢游,可是現在他居然愿意去救白曇,感動嗚嗚嗚嗚。】
    【srds，白曇的直播間都變成雪花了，該不會是真的碰見鬼了吧。】
    【講真這次極限探秘錄制確實發生太多意外了，而且這些意外和前幾期完全不一樣，是真的讓人毛骨悚然的那種。】
    【我一直想說了,奈亞酒店本來就邪門，節目組還偏要用以前的案例改編成游戲節目,真就不怕褻瀆死人？聽說導演已經進醫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樓道寂靜。
    卻有尖銳的嗚咽聲從上方傳來。
    謝眠剛走上二層,手機的燈就忽然熄滅了。
    【救命啊啊啊為什么謝眠突然把燈關了啊啊啊！】
    【可能不是他故意關的,你沒發現嗎,直播間里的信號也有點不太穩定,一直在閃爍……】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我雞皮疙瘩起來了,不要嚇我啊！】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謝眠站在黑暗中。
    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抬手屈指敲了敲衣領上的隨身攝像頭。直播間斷續的信號霎時穩定了下來。
    他聽到了白曇發著抖的聲音,在不遠處黑暗之中響起。
    “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要回來找我……”和平時的溫柔清澈不同,白曇的聲音十分驚恐。
    因為太害怕，說到一半的時候還打了個嗝。
    謝眠并不認為白曇話語中的這個“你”指的是自己。
    他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瞳色里浸染出一點紅,幽幽看向黑暗之中聲音所傳來的方位。
    跟拍攝影師沒有跟上來,子直播間里的觀眾只能看到他的第一人稱視角,看不到他本身。
    但那兩點紅在黑暗中屬實太過顯眼。
    像是濺起的深紅鮮血，又如尸骨灼燒時升騰的烈焰。
    黑暗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時被驚動，向他望了過來。
    白曇的面色早已在驚恐中扭曲，此刻更是渾身發顫，他想退后，背后卻已是墻壁，懸空的頭顱黑發纏著他的腳腕，讓他腳腕發酸，難以動彈。
    “不——你不要過來！別靠近我！”
    他驚恐地喊著，眼睜睜地看著那兩點猩紅的火焰不斷靠近，靠近。
    那血紅燃燒著，似乎凝聚著不熄的怨恨和無盡殘忍，漠然注視著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將他撕裂。
    等到那兩點猩紅徹底走近身前，他的驚恐終于達到了極致，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謝眠：“？”
    黑暗里，只剩另一個孤零零的頭顱懸浮在半空中。
    那頭顱長著一張和白曇一樣的柔美漂亮面容，只是看上去年幼了許多，約摸只有十六七歲模樣，額頭血淋淋地破了個大洞，頭發很長，沒有身軀，就像一個人頭氣球，漂浮在空中。
    它呆呆地看著謝眠，蒼白小臉上神色有些驚恐又有些害怕，似乎想要縮回黑暗，又似乎移不開目光。
    看著看著，它的臉忽然微微紅了起來，終于回過神，慌亂地竄到了墻角里面，消彌了行蹤。
    謝眠微微挑了挑眉，人也就算了，他有這么讓鬼害怕嗎？
    明明他已經把身上的氣息收斂很多了。
    嘖。
    周圍陰冷褪去。
    他再次打開了手機的燈。
    眼前的景象展現在直播間觀眾面前。
    陰暗的角落里，白曇暈倒在地上，臉色慘白。
    他的姿勢有些扭曲，整個人靠著身后墻面，雙腿往外叉開，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滑稽。
    【阿這個姿勢，讓我想起了兩年前那位說要一展雄風，結果被節目組發現在雜物間瑟瑟發抖的男明星……】
    【雖然剛才狀況有點詭異，可是直到謝眠上樓去找他，白曇明明還是清醒的吧？我都在直播間里聽到他的喊聲了……】
    【回放了一下，白曇似乎是被過來救他的謝眠嚇暈的。】
    【這就有點搞笑了，謝眠也沒做什么啊，只是走了幾步過去，白曇也就能聽到一點腳步聲吧，怎么就嚇成這樣？這算不算是自己嚇自己？】
    【有一說一，和他之前表現反差有點大……害，不知道該怎么說，有點人設崩塌的感覺。】
    發生了嘉賓暈倒的意外，不用謝眠親自動手，節目組工作人員很快就趕到，將人扛下了樓梯。
    節目組醫療團隊也很快圍在了白曇身邊，忙碌起來，試圖將人喚醒。
    【這情景怎么感覺和第一天的謝眠有點相似……】
    【說實話，不相似。謝眠根本沒有弄出這么大陣仗，人家只是不小心把腳扭傷了而已。】
    【之前一直吹噓白曇業務能力的白i粉呢？怎么不說話了。】
    【這次只是一點意外而已，哥哥在節目里真的很努力，明天的探秘者揭秘環節你們看好了，哥哥一定會驚艷到大家。】
    醫療隊還在忙碌的時候，謝眠慵懶地躺沙發上，拿著手機玩了一會捕魚達人。
    劇情反噬的壓力壓制在他身上，讓他感覺渾身沉重，有些難以動彈。
    在指尖凝滯得連續錯過了三條史前巨鯊之后，他興致缺缺關了游戲，打開微信，開始慢吞吞打字。
    今天吃飯了嗎：哥。我好餓啊。
    今天吃飯了嗎：[委屈][委屈]
    對面的人很快回復。
    L：你今天綜藝錄制到幾點？
    今天吃飯了嗎：大概七點。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
    L：我來接你。
    今天吃飯了嗎：哥，不用了，這里人多眼雜，我怕你被記者拍到。
    L：沒關系。
    L：我們是朋友。
    謝眠凝視著微信上面“朋友”兩個字，懶懶勾唇笑了笑。
    他正想發消息回復。
    可忽然之間，一種源自本能的對危險的直覺讓他汗毛直立。
    幾乎在一瞬間，常年在廝殺和危險邊緣行走的反應神經就讓他做出了反應——
    他單手撐著沙發，如同一只靈敏的貓般躍起，縱身往前躍去。
    然而劇情的壓力還是讓他動作遲緩了一瞬。
    ——轟隆！
    耳邊是什么東西破碎的巨大聲響。Ｍ.ＸζéwéＮ.℃ōΜ
    周圍響起了許薇安的尖叫聲，周圍光線霎時之間變得昏暗。
    ——是大堂上方的玻璃吊燈掉了下來。
    而謝眠原本坐的位置，恰恰就在吊燈的下方。
    坐在休息室里，帶著藍牙耳機，面前平板正播放著直播的男人猛然地站起身。
    “隊長？”Fire疑惑開口。看過去時候卻吃了一驚——他從來沒有見過隊長這么難看的面色。
    凌俞沉著臉沒有回答，腳步聲匆匆離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Fire面前。
    奈亞酒店。
    攝影師把備用的燈光打開。
    慘白燈光映照出中央觸目驚心的場景。
    昏暗大堂中央，水晶吊燈破碎成無數晶瑩碎片。
    身形高挑的青年半跪在吊燈旁邊，低著頭，左手正捂著右手的手臂。
    微卷發絲散在他臉頰，露出尖削蒼白的下顎。
    鮮紅血跡慢慢從雪白襯衣里滲透出來。
    散碎的水晶碎片鋪在他身邊，他的后背上似乎還有多處劃傷，只是傷口不大，看不太清晰。
    許薇安在尖叫過后已經跑了過去，“謝眠，你感覺怎么樣了？”
    半跪在地上的青年抬起眼皮，睫毛顫抖著，似乎連這樣一個動作，也有些吃力。
    “我沒事。”
    他道。
    醫療人員匆匆趕了過來，為他卷起袖子，將右手上的傷口消毒包扎。
    那傷口是被吊燈架子上的尖刺劃傷。
    不深，但很長。幾乎橫跨了半個手肘。
    事實上，危急之時，不是他用手臂一擋，那根尖刺劃破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心臟。
    縱然如此，被扶到安全地方包扎傷口的時候，他唇邊居然還帶著一點笑意弧度。
    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嘲諷。
    水晶吊燈原本所在的地方，沒有了光源，此刻已經是一片黑暗。
    他仰頭凝望著那一片黑暗，就好像是凝望著某些莫測的、洶涌而來的、常人難以阻擋的命運。
    醫生在給他處理傷口，嘉賓們圍聚過來詢問他情況。
    他緩慢地應了，語氣卻有些淡。
    眾人當他是受了驚嚇，并沒有放在心上。
    忽然，酒店大門處傳來了一陣工作人員們的喧嘩。
    謝眠撩起眼皮，就看見一個穿著隊服的高大身影穿越過人群，正在大步向他走來。
    “是L神——”
    有工作人員激動地道。
    “L神怎么來了？”
    紛紛擾擾嘈雜議論聲中，男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擰著眉注視著他受傷手臂，低聲開口問。
    “疼嗎？”
    謝眠眨了眨眼，臉上那點淡漠和嘲諷隱去了，沒有回答，只是仰頭看著男人，輕輕喊了一聲。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