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延自從那晚說了那番話之后, 的確沒有特別熱情過分的舉動。
每天在微信上和她聊上幾句,有時候是分享個搞笑的小視頻,有時候是發(fā)一兩張新出的沙雕表情包。
的確, 只像個朋友般和她相處。喬溫松了一大口氣。
只是偶爾, 會買些吃的喝的, 帶去工作室給她,也一視同仁地,帶給韓佳琪和店里那個銷售小姑娘。
顧西延頭一回去的時候,韓佳琪和那個小姑娘,還激動得互相抓著胳膊拼命搖晃對方。而顧西延不愧是有廣大粉絲基礎(chǔ)的歌手, 就笑瞇瞇地對著倆人說了句, “姐姐們替我保密啊。”
那倆沒節(jié)操的就倒戈去了敵營。
這天下午,喬溫在工作室修客片, 修著修著,就聞到了一陣糖炒栗子的味道。
還沒來得及嗅一嗅鼻尖,顧西延就拉過椅子坐到了她身邊。
“嗯?”喬溫一愣, 接著笑了, “你怎么來了?年底應(yīng)該挺忙的啊。”
“姐姐, ”顧西延笑了笑,口罩遮了大半張臉, 只能看見彎彎的眉眼,“給你送糖炒栗子。”
看著顧西延執(zhí)著地遞過來的手, 喬溫笑著接過來,“謝謝?!?br/>
顧西延沒有馬上走,扯了口罩帽子,坐著看她修了會兒片子,和她閑聊了幾句。見喬溫不吃, 斂著長睫想了會兒什么似的,伸手替她剝了一顆,直接遞到了她唇邊。
喬溫愣了愣,下意識地偏頭躲了一下,又略有些尷尬地眨了兩下眼睫,攤開了掌心,看著顧西延道:“謝謝啊?!?br/>
顧西延看著她的動作,也沒說什么,笑容依舊好看,把剝好的栗子放在她掌心里,看著她吃了,才又問:“姐姐也愛吃糖炒栗子嗎?”
喬溫也沒太在意他的問話稍有些奇怪,摻著桂花香的甜甜糯糯炒栗子咬在嘴里,忍不住又自己摸了一顆剝了起來,點(diǎn)頭道:“嗯,喜歡啊,冬天最愛吃了?!?br/>
顧西延看著她吃東西時,唇角邊一抿一抿,抿出的小酒窩,視線定住,笑著說:“嗯,喜歡就好?!?br/>
而霍燃公司,倒是又去了位不速之客。
趙琪也沒想到,趙思顏還好意思來找霍燃。只是,這位趙小姐說,今天是為了喬溫的事情來的。趙琪便也不敢怠慢,立刻去和霍燃說了。
“你陪我一塊兒去會客室見她吧?!被羧悸犕贲w琪的話,想了想說。
“?”趙琪愣了愣。
“以前我總覺得,我沒做過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就行,用不著和別人解釋,”霍燃像是解釋給他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但現(xiàn)在,我不想再讓別人誤會什么了,你陪我一塊兒去吧?!?br/>
趙琪緩了兩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咧了絲笑意,頷首道:“好的少爺?!?br/>
趙思顏見霍燃進(jìn)來,趙琪也跟著又進(jìn)來,還站在了霍燃身邊,捏了捏指節(jié),也沒敢說什么。
笑著和霍燃打了招呼,趙思顏軟聲說明了來意,“阿燃,看在兩家過去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我現(xiàn)在什么工作都接不到,過得很辛苦?!?br/>
霍燃抬睫看她,“你不是為了喬溫的事情來的嗎?”
趙思顏咬了咬牙,扯了點(diǎn)笑,接了話,“是啊,我擔(dān)心小喬吃虧,這才來找你的?!?br/>
“那你說吧。”霍燃神色淡然道。
胸腔起伏了一瞬,趙思顏拿過身邊的鉑金包,取了個小文件袋,擱在茶幾上,推給霍燃。
霍燃斂睫,拿過那一小包東西,拆開來。
一張張照片進(jìn)眼里的時候,霍燃以為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壓制得很好的躁戾,又不受控地涌了上來。
霍燃身邊的趙琪下意識瞥了一眼,也跟著一驚。
趙思顏瞥了一眼霍燃的神情,幾不可見地扯了瞬唇角,開口道:“顧西延這事,圈子里知道的人不多。這個姑娘,好像是他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的。阿燃,你不覺得,和小喬長得特別像嗎?”
那回《the one》的晚宴,霍燃拉著喬溫走了之后,趙思顏看著顧西延對喬溫的維護(hù),還有顧西延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喬溫合作,再聯(lián)想到以前聽人提起過的這事,她才花錢讓人找了這幾張照片。
霍燃捏著照片的指節(jié)攥得泛白,恨不得顧西延就在跟前,給他一拳。
“阿燃,”趙思顏觀察著他的神色,接著道,“顧西延這是……把小喬當(dāng)成個了替代品啊。”
“夠了!”霍燃猛地提了音量,他受不了別人這么說喬溫,“誰也不許告訴她!”
趙思顏一驚,縮了縮,閉了嘴。過了一小會兒,才又開口,“阿燃,那能不能看在這事的份上,我的電影……”
“電影不會再上,”霍燃打斷她,“這是我答應(yīng)一一的?!?br/>
繪得精致繁復(fù)的指尖,狠狠掐了掐掌心,趙思顏不甘地有些口不擇言,“霍燃,喬溫以前那么生我氣,是我一個人的原因嗎?要不是你知道她對我有戒心,故意利用我氣她,她能這么討厭我?而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歡你,還不是那么做了?霍燃,你又是什么好人嗎?你就一點(diǎn)錯都沒有?這些壞結(jié)果,憑什么都要我受著?”
霍燃聞言,定定地愣了幾秒,有些出神。
重新扣好西裝,霍燃站起來,臉上沒什么表情,卻是認(rèn)真地對她說:“我是利用過你,也的確不喜歡你。但因?yàn)閮杉业年P(guān)系,也無償給過你資源和好處,這一層面來說,你也并沒有吃虧。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說一聲,對不起。”
霍燃這話一說,不光趙琪愣住了,連趙思顏都怔得有些懵。
她來之前,想過霍燃知道了顧西延對喬溫的心思,或許會暴跳如雷。也想過霍燃會對她像從前一樣,絲毫不顧忌別人情緒地出言相譏。就是沒想過,霍燃會如此認(rèn)真地和她道歉。只是那點(diǎn)怔愣過后,心里涌起的,反倒是壓不住的嫉妒和恨意。
“霍燃,”趙思顏也跟著站了起來,一臉的不敢置信,聲音像是笑著,又克制不住地有些扭曲,“我還真是沒想到,你為了喬溫,能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啊?!?br/>
“你想要錢,”霍燃并沒有因?yàn)樗脑捰惺裁锤蟮姆磻?yīng),神情平淡地說,“我當(dāng)做和你買的這份信息,我可以直接給你。但是其他的,我什么也給不了。以后,我也不會在任何場合,任何地方,表現(xiàn)出來和你有關(guān)系。”
趙思顏的爺爺和霍霆,年輕時就在一個部隊,可以說是有恩于霍霆。因?yàn)楫?dāng)年的交情,兩家關(guān)系一度不錯。只是這一代,趙家除了趙思顏,就是那位扶不上墻的趙二公子。撇開隔代的那點(diǎn)恩情,兩家似乎,早已往不同的路上越走越遠(yuǎn)。
“趙爺爺?shù)哪屈c(diǎn)恩情,這么些年,我也應(yīng)該還夠了。沒什么事情,該是永無止境的吧?!被羧奸L睫微斂,輕嘲似的,勾了點(diǎn)笑意,仿佛并不是說給趙思顏一個人聽,“早該還清了吧?!?br/>
“可你以前明明知道我要的不光是這些?。 壁w思顏忍不住提高了音量,眼神都尖利起來。
聽著趙思顏這些話,霍燃蹙了蹙眉心,終究還是覺得厭煩。看來他的耐心,還是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霍燃抬睫,語調(diào)冷淡,話里藏著警告,“總之,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別惹她,別人家的事情,我不會多管?!?br/>
趙思顏一噎,慌忙藏起剛剛那點(diǎn)尖利,變了語調(diào),討好似的,軟聲求他,“霍燃,你別生氣,我再也不會去招惹喬溫的,我也不求我們倆家能聯(lián)姻了,但是你能不能和以前一樣……”
就算趙家現(xiàn)在就快只剩下個光鮮的殼子了,可就連那個殼子,以后都不會屬于她。在這名利圈里摸爬了那么久,她絕對不允許自己,最后淪落到像喬溫和安傾那樣的境地。
“趙小姐趙小姐,”趙琪趕緊攔住想上前扒拉霍燃的趙思顏,再一次感慨霍燃的先見之明,“您冷靜、冷靜一點(diǎn)!”
“趙琪,你幫我和她談吧,只要別太過分,從我私人賬戶里劃給她?!本彤?dāng)做個了斷,但他也不會做什么冤大頭。
霍燃說完,沒再管趙思顏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
重新進(jìn)了自己辦公室,霍燃支著手肘,撐著額角闔了會兒眼睫。
顧西延這事情,他不想告訴喬溫。不管喬溫喜不喜歡顧西延……不,她一定是不喜歡的。就算是只把顧西延當(dāng)個朋友,這事情攤開來擺在小姑娘面前,對她來說也是種傷害?;羧家稽c(diǎn)不想讓她知道。
偌大寂靜的辦公室里,就他一個人待著,心里那點(diǎn)初看到顧西延,和那個樣貌跟喬溫相似的女孩兒在一塊兒的照片,冒出的那點(diǎn)戾氣,又沖撞著心里蓋住情緒的那層薄膜,沖得他一陣悶痛。
“少爺?!壁w琪輕敲了兩下門,見沒人回應(yīng),走了進(jìn)來。
霍燃呼了口氣緩了緩,掩飾了一下情緒,擱下指節(jié),抬睫看他。
“晚上和孫總的飯局,也不是很重要,我?guī)湍钠诎??!壁w琪看著他在自己面前,不再掩飾的落寞和憔悴,忍不住道,“我和顧先生的經(jīng)紀(jì)人聯(lián)系過了,他們現(xiàn)在……還在新海娛樂,您要現(xiàn)在過去嗎?”
霍燃微愣了愣,接著勉強(qiáng)勾了勾唇角,低聲道:“趙琪,謝謝啊?!?br/>
“少爺……”趙琪有些不知該說什么。
以往,霍燃不是沒和他道過謝,但那大多數(shù),是名為修養(yǎng)的客氣。今天這句,卻讓他聽得心里發(fā)澀。
霍燃還沒掌權(quán)的時候,自己就跟在了他身邊。背地里,那些人都戲謔似的稱他一句“太子.黨”。也是他陪著霍燃,一步步走到今天。所以就算別人都稱他一聲“霍總”,他也從沒改口。
最終,趙琪什么也沒能說出口,同樣回了霍燃一個笑。
霍燃最后,是李佳開車送他去的。他覺得按他現(xiàn)在這個心情,還是考慮一下馬路上廣大人民群眾的生命和財產(chǎn)安全比較好。
汪東知道他要來,一早就在新海娛樂的地下停車庫等著他了。見霍燃下了車,趕緊迎了過去,“霍總,您找我們西延……”
霍燃不知道這人知不知道顧西延如今在“追求”喬溫的事情,面無表情瞥了他一眼,“有事?!?br/>
“……”行吧。汪東干咽了一口,沒再敢多問。
帶著霍燃坐了專梯,進(jìn)了辦公室,汪東側(cè)身把人讓進(jìn)去。
霍燃邊進(jìn)門,邊扯松了西服扣子,還沒等顧西延反應(yīng)過來,就揪著他的襯衣領(lǐng)子,一把把人抵到了墻邊。
“噯……”汪東蹭地跟過來,又驚又急又怕,但又不敢上手拉,“霍總霍總,您有話好好說!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汪東你站著,別管!”喉骨被霍燃頂?shù)脨炌矗櫸餮訁s還是喊道。
他先前當(dāng)著霍燃的面和喬溫告白,這男人都沒像今天一樣,跟頭毫不掩飾攻擊性的猛獸似的,想來也是有誰告訴了他點(diǎn)什么。顧西延沒走,就是特意在這兒等著他呢。
汪東被他吼得一愣,頓在原地,怎么著都不是,急得只能攥頭發(fā)。
“我不管你以前和別人到底有什么事,”霍燃面無表情,沉聲道,“別再招惹她。”
“霍總,”顧西延看向霍燃,彎起眉眼,唇角勾著看似純粹的笑意,卻不緊不慢地殘忍道,“喬溫這么單純的性子,是被你養(yǎng)出來的嗎?”
霍燃一臉墨色,攥著顧西延領(lǐng)口的指節(jié)捏得筋骨突起。他不想這么暴力沖動的,喬溫不會喜歡的。
顧西延卻繼續(xù)替他加著砝碼,用嘴型,慢慢說了兩個字,“好騙?!?br/>
“西延你能不能別說話了?!”汪東知道顧西延在激霍燃,插不上手,又幫不上忙,這倆祖宗,他一個都得罪不了。
霍燃聞言,碾了碾牙,輕嗤似的,勾了聲笑,接著如他所愿,一拳揮了過去。
“霍總!”霍燃這一拳砸下去,汪東大喊。
顧西延腦袋里嗡了一瞬,緩了半晌,才找回點(diǎn)神志,緩緩把偏過一側(cè)的腦袋折回來,看著霍燃。
“顧西延,你憑什么那么對她?”霍燃打完這一拳,有些失神似的輕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說給顧西延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只是說到后來,話音越來越弱,像是喃喃,“她值得全心全意的喜歡,你怎么能這么對她……”
顧西延看著此刻霍燃臉上的神情,又被他這句話灌進(jìn)耳朵里,倏地愣住了。
眼睫猛地一顫,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也不像開始一般鎮(zhèn)定完美,摻進(jìn)一絲迷惘慌亂。只是終究,什么也沒說。
霍燃無暇顧及他,眼底攀著血絲,退開,站直,斂了情緒,扣好西裝,冷聲道:“但凡她因?yàn)槟?,有一點(diǎn)傷心難過,顧西延,你以后,就待家里唱歌吧。”
晚上喬溫在家,整理最近街拍的一些照片,不一定能被報社選用,權(quán)當(dāng)充自己的素材庫了。
擱在電腦邊的手機(jī),震了震,喬溫拿過來看了眼,是顧西延的微信:【姐姐,吃炒栗子嗎?吃的話下樓?!?br/>
喬溫微愣了愣,接著有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想了想,回了他一句:【稍等。】
套了外套換了鞋下樓,顧西延果然已經(jīng)在樓下了。
喬溫抄著兜跑過去,趕緊接過他手上的東西,忍不住說:“下回晚上這么冷,別過來啦,栗子什么時候不能吃呀?!?br/>
顧西延只是笑,笑著笑著,又輕嘶了一聲,接著說:“我記得姐姐喜歡吃,就忍不住,買了想給你送過來。”
顧西延后面那句話都沒怎么落進(jìn)她耳朵里,喬溫只捕捉到那聲“嘶”,配著顧西延今晚哪里瞧著怪怪的臉。
“你……你臉怎么了?”喬溫偏著腦袋,看他的右側(cè)頰,一個不愿聯(lián)想的念頭,鉆進(jìn)腦袋里。
顧西延抿了抿唇,沒說話。
喬溫咬了咬牙,莫名躁意沖到腦門里,冷風(fēng)一吹,又降溫冷卻了下去。
緩了一口呼吸,喬溫伸手,拉住顧西延的胳膊,低聲道:“你跟我來。”
霍燃洗完澡出來,頭發(fā)還沒干,難得聽見敲門聲,腳步一頓,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
安靜了兩秒,房門又被輕敲了兩下,霍燃心跳快了一拍,壓著莫名期待,又怕自己失望,定了定心神,跑去門口,望了一眼貓眼。
這一眼,讓霍燃像個就要見到暗戀女生的大男孩兒,一顆心被驚喜和不知所措包裹,努力想著,待會兒要和喬溫說些什么。
緩了緩心跳,霍燃翹著唇角拉開房門,卻在看見門口這一幕時,瞬間被人用這三九天里混著冰渣子的水兜頭一澆。
喬溫牽住顧西延胳膊的那個動作,攥的不是這人的胳膊,攥牢的是他的心。
霍燃緊緊咬著牙,唇角抿了個不甚明顯的向下弧度,拳攥得死緊,鼻腔一澀。
“霍燃,”喬溫緩了口氣,松開了顧西延,看著他,平靜道,“我希望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再不堪,都不要牽扯到別人?!?br/>
那聲“不堪”,重重砸在他心上,霍燃憋紅了眼眶,沒說話。
“和他道歉吧。”喬溫輕聲道,“你打人,總是沒道理的?!?br/>
像個被人冤枉,又不愿說出實(shí)情的孩子,霍燃咬了咬牙,看著喬溫,低聲固執(zhí)道:“我沒錯。”
喬溫聞言,定定地看著他,也不像是生氣,也不像是失望。喬溫臉上這種看不出情緒,仿佛對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想法的神情,看得霍燃心里攀上陣陣麻痛。
垂睫,讓了半步,側(cè)身,喬溫對著顧西延,欠了欠身,“對不起。”
她不應(yīng)該看見霍燃這一個多月毫無動靜,就以為他真的正常了。她也不應(yīng)該繼續(xù)住在這里,給霍燃哪怕一絲一毫的誤會,誤會她還在等著點(diǎn)什么。
她更不該還沒徹底理清楚和霍燃的關(guān)系,就放任顧西延對她的接近。或許,就她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連交個新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是她該說對不起。
喬溫這個動作,讓兩人同時一怔。而霍燃,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和對自己的自責(zé)。他似乎,每回都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喬溫說完,沒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回了自己家。
霍燃看著喬溫已經(jīng)進(jìn)屋關(guān)了的房門,又看了眼還站在他家門口,臉上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的顧西延,緊捏著門把手,忍住再給他一拳的沖動,輕嗤了一聲,低嘲道:“有病就去治,別他媽最后跟我一樣!”
說完,嘭地一聲,關(guān)了門。
顧西延被他最后那句話說得一愣。一個人站在樓道里,過了很久都沒挪開步子。
直到樓下防盜門有被人拉開的聲音,樓道里聲控?zé)粼俅瘟疗饋恚櫸餮硬呕厣袼频念澚祟澭劢?,轉(zhuǎn)身下樓。
霍燃關(guān)了房門,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剛那點(diǎn)壓著的委屈,就有些不受控。
原來被她冤枉又不能說出實(shí)情,是這樣的滋味。小姑娘這么久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終于來找他,卻是為了別人。心里被人緊緊攥著似的難受,哽痛涌上喉間,眼眶里那點(diǎn)熱意,又有些壓不住。
霍燃覺得如今的自己,每天都像個人格分裂患者。白天得演好他“霍總”的角色,每當(dāng)離開工作的時候,就像個壓根不需要水的陸地生物,卻偏偏要被人強(qiáng)壓著腦袋沉進(jìn)水里。喘不上氣,胡亂伸手,也抓不到浮木,痛苦、焦躁、驚惶、不安。
只是,那點(diǎn)委屈還來不及好好咀嚼,霍燃聽見樓道里的腳步聲,就猛地一驚。
今晚這么一鬧,喬溫會不會搬走這個念頭,就像恣意生長帶著倒刺的藤蔓,攀附著往他心上裹。
霍燃沉默地攥拳站在門口,一時間,像個放了學(xué)一人留在教室,并且知道,不會再有人來接他的小孩子一樣慌亂無措。
他不知道別人遇上這事準(zhǔn)備怎么辦,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今晚就在門口打地鋪。
他不能又在小姑娘家門口站一晚惹人嫌惹人害怕,反正這樓隔音效果很差,他每天早上,也是站在門口等著聽喬溫的開門聲,才跟著出去的。反正他最近,也睡不好,一點(diǎn)點(diǎn)輕微細(xì)小的聲響,他就能醒過來。
只要他睡在門口,要是小姑娘半夜要出去,他一定能聽到。這樣、這樣他就能……
想到這兒,霍燃又泄了口氣似的,肩膀一落。她要是真要走,他又該怎么辦呢。
就算心里沒有更好的答案,霍燃也還是迅速搬了一床被子,擱在了門口地板上。仿佛這樣就能安慰自己,喬溫不會走的。
一整晚豎著耳朵,終于沒有聽見對門開過的聲音,直到冬日晨曦微亮,霍燃才迷迷糊糊睡著了一小會兒。
早晨的生物鐘讓他就算缺覺也醒了過來,霍燃洗漱完,一直等到再不走,就要遲到,才終于出門。
站在喬溫門口愣了會兒神,霍燃想,沒走就好。大概是昨晚鬧了那么一下,小姑娘想多睡會兒吧。
喬溫站在門后,直到聽見對面開門的聲音,又聽見霍燃下樓的腳步聲,才折到廚房,在窗戶里看著霍燃消失在視線里的身形。
又定定地站了好一會兒,喬溫才回了臥室,拖出了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
年末,公司的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晚上,拖著略感疲乏的身體回了琉璃西巷,霍燃站在樓下,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四樓。
這一眼,卻讓他心里一沉。喬溫的家,廚房的燈暗著。他知道喬溫的習(xí)慣,餓了就會給自己弄些吃的,并且不喜歡家里太暗,所以只要不睡覺,晚上廚房的燈,總是開著的??墒牵F(xiàn)在這個點(diǎn),還完全不到她平時睡覺的時間。
霍燃愣愣地看了會兒,直到樓下防盜門被人拉開,一個有些熟悉的年輕人的聲音,對他說:“哥,你上去嗎?”
霍燃回神,看了他一眼。是那個上回,半夜喝醉的年輕人。
“好,”霍燃踏上臺階,在他身后抵了把門,“謝謝?!?br/>
“沒事?!蹦贻p人應(yīng)聲,也沒再說什么,倆人一前一后,無言上了樓。
霍燃爬到四樓就停下了。看著喬溫家全然沒有一絲光亮的貓眼,霍燃沉默地站著,再也不想挪動半步。
他想,小姑娘肯定是,還沒回來。畢竟年末了,工作室,一定是很忙的。她還在青年報兼職,肯定是去采風(fēng)了。
一定是這樣,所以她現(xiàn)在不在家。他就站在這里等等好了,她會回來的。肯定會回來的。
冬日夜長,也涼。晨光都比別的季節(jié)起得晚些。
“臥槽,哥,您不會是又在這兒,站了一宿吧?”樓上那個年輕人,還沒下到四樓,就見了雕塑似的站在人門口的霍燃,腳步一頓,再一次驚呆了。
他也不是很明白這門對門地談戀愛,怎么能談成這樣,但是霍燃這股子執(zhí)著勁兒要是放在他身上,估計女朋友早重新追回來了吧。
霍燃聞言,屈了屈僵硬的指節(jié),偏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哥,”年輕人見他的憔悴樣,忍不住說,“別……別等了,您女朋友,昨天一早就走了,拖著一個大行李箱走的?!?br/>
霍燃以為,站在這樓道里一整夜,已經(jīng)夠冷了,卻沒想到聽見這句話時,能像被冰凌密密實(shí)實(shí)扎了一遍似的,又涼又痛。
為什么要告訴他呢?這樣,他就再也沒有辦法騙自己了啊。
年輕人看不清他半垂著腦袋的神情,卻直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吱唔道,“哥,您沒事兒吧?”
霍燃緊著牙關(guān),小聲道:“沒事,謝謝?!?br/>
“……噯,行,那您快回去吧還是,我、我去上班了,再見啊?!?br/>
“再見?!被羧寄胫狸P(guān),擋住喉間滲出血腥氣似的哽意。
直到樓下起了關(guān)門聲,霍燃才伸進(jìn)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機(jī)。
沈辭接了他電話,壓著呼吸,輕聲問他,“怎么了?”
“阿辭,”霍燃捏著電話,一點(diǎn)都不愿意相信,哽聲問他,執(zhí)拗地想要人給他個否定的答案,“一一,是搬走了嗎?”
聽著他的聲音,沈辭咬了咬牙,肯定地問他,“你是不是又在外面站了一整晚?”
霍燃像是聽不見一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可是馬上都快過年了啊,”霍燃抬手,擦了擦臉上那點(diǎn)無聲滾落的熱意,再也壓不住哭腔地問沈辭,“阿辭,我答應(yīng)過她,每年生日都要陪她一起過的啊,她怎么能走了呢?我要是找不到她,該怎么辦啊?”
“霍燃你……”沈辭啞然。心里那點(diǎn)澀意,一點(diǎn)不比替霍燃年少時那段處境擔(dān)憂時來得少。
只是,就算是當(dāng)年,霍燃也從沒在他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哪回不是笑得痞氣恣意,不屑地告訴他們:老子壓根不在乎。
霍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咽了咽像落了根針橫在喉間似的哽痛,垂著腦袋,低聲喃喃道:“我不能食言的啊,我再也不能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