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字,江寧看了有半分鐘。</br> 電話驟然響起,來電林晏殊。</br> 江寧深呼吸,接通電話把手機放到耳朵邊。</br> “江寧。”林晏殊低沉嗓音落過來,“在聽嗎?”</br> “嗯。”江寧點頭,“你說的什么意思?”</br> “如果你想結婚。”林晏殊的嗓音很慢,“可以考慮我。”</br> 江寧看著腳底下的貓,心跳到眩暈,雖然她已經從周齊那里聽到了一遍,有了心理準備,“啊?”</br> 電話那頭林晏殊說,“我也很需要婚姻。”</br> 江寧把下巴放在膝蓋上,抿了下唇,“你覺得我合適?”</br> “你覺得我不合適?”林晏殊在電話那頭忽然咳嗽了一聲,語調鋒利,“哪里不合適?”</br> 江寧連忙搖頭,“沒有,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br> “你有哪方面的問題?”林晏殊問,“還是電話聊不夠正式?你明天幾點下班?下班后我們找個地方詳細聊怎么樣?”</br> “明天應該沒時間,手術班晚上不一定幾點能下班。”江寧遲疑了一下,“林晏殊,我并不是一個好的結婚對象。今天周齊提了,我已經想了一遍。你們看到的只是外表,我本身并不優秀。”</br> “江醫生,你這是拒絕我的借口吧?”林晏殊問的很直接,沒有給江寧躲的機會,“你不夠優秀?我要不認識優秀這兩個字了。”</br> 江寧的臉有些熱,林晏殊和周齊在高中就特別喜歡捧她,“我跟你差的很多,職業家庭以及個人條件,我不算好,你其實可以找到更好的。”</br> “A大博士,二十八歲三甲醫院主治。”林晏殊語調里有些難以置信,“你若是不算好,誰敢在你面前好?江寧,你自卑?”</br> 江寧確實在他面前會自卑。</br> “我換個說法,你為什么會不自信?誰對你說了什么?”林晏殊確實非常意外,他覺得以江寧的條件,她可以橫著走,“你已經優秀到這個程度,為什么會覺得自己不好?”</br> “我媽乳腺癌,兩年前做過手術。”江寧其實不太想說,大約還是抱著一絲期待,“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我的家庭條件很一般。我家靠我養,可能相對來說,負擔會比較重。”</br> “近親有乳腺癌史,我得乳腺癌的概率會高于常人。”江寧嘆口氣,“離開學校,那些光環散去,其實我不如大部分同齡人。”</br> 林晏殊語調停頓許久,再開口時嗓音里有些啞,“所以,你拒絕我是因為這些?不是不喜歡我?”</br> 這個問題怎么回?問題怎么能這么問?林晏殊的問題永遠那么刁鉆。</br> 不喜歡?不,她喜歡林晏殊。</br> 林晏殊認真了些許,“如今這個社會,每個人壓力都大。即便沒有遺傳史,癌癥的概率也很高,做好預防按時體檢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你是醫生,你應該比我清楚這類是可以預防。經濟方面呢,我恰好有點錢。我爺爺走的時候給我留了三套房子一家超市,超市有人在管,收益還挺穩定。我個人沒有什么燒錢的愛好,除了抽煙,其他的錢都閑在那里。你跟我結婚,這些錢你可以隨意支配。”</br> 江寧震驚,“我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我不想支配你的錢。”</br> “我這次進手術室找不到人簽字,我是想有個家人,一個人太久了,真怕將來有一天會一個人死在手術臺上。婚姻可以跟另一個人建立法律意義上的親屬關系,可我們這個年紀找對象挺難的,大部分人目的明確,我不知道對方沖著什么來找我,如果是為了錢。我哪天進了搶救室,簽的大概是放棄搶救同意書,我依舊是一個人。我們認識十五年,我十五歲認識你,今年三十。知根知底,江寧,我相信你絕不會放棄我。”</br> “你考慮考慮再回我,先不要著急拒絕,我可以等你。”林晏殊沒把話說絕,留了退路,如果江寧拒絕他有第二套方案,“實在接受不了就算了,我們依舊是朋友。”</br> 江寧沒有掛電話,她握著手機看書架上的獨角獸。</br> 獨角獸在愛情里的意義是忠貞不二。</br> 手機上的時間在往前走,一分一秒,林晏殊沉默,江寧也沉默,她似乎聽到了林晏殊的呼吸。</br> 隨著他的胸膛起伏,緩緩的起伏著。</br> “江寧?”</br> “好。”</br> “什么?”</br> “我說好。”江寧往后靠在沙發上,“我們可以結婚,你可以做婚前財產公證,我會配合你。”</br> “真的?”</br> “嗯。”江寧心里像是長了草,野蠻生長,“具體我們后天見面談吧。”</br> 林晏殊低笑的很突然,他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br> “你……笑什么?”江寧的臉有些熱,“我的話有問題嗎?”</br> “沒有,很好,你早餐喜歡吃什么?”林晏殊的聲音里有著明顯的笑意,“平時吃什么?”</br> 江寧想到他高調送早餐,不會是要明天給她準備早餐吧?“我在家吃,有時候我媽會過來給我做早餐,她不過來我在家吃烤面包。”</br> “明天早上她過來嗎?”</br> “不確定。”江寧思忖著,“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帶吧,你出醫院不方便。”</br> “如果明天阿姨過來的話,你方便可以幫我帶一份。不方便就算了,我叫外賣。我不吃韭菜和香菜,其他的都行,不挑食。”林晏殊又補充,“很好養。”</br> “好。”江寧的思維有點亂,“那你早點睡。”</br> “江寧。”林晏殊沒有掛電話,他叫了江寧一聲。</br> “嗯,你說。”江寧握著手機。</br> “晚安。”林晏殊沉道。</br> “晚安。”</br> 掛斷電話,江寧把臉埋在手心里。跟林晏殊結婚嗎?他們重逢不到半個月,她決定跟林晏殊結婚。</br> 荒唐又離奇,不過她和林晏殊的感情,一向荒唐。十二年前荒唐,現在也荒唐。</br> 再荒唐一次。</br> 貓確實能聽懂一些話,江寧洗完澡出來,看它蹲在臥室門口,江寧保持著距離說道,“你不能進去,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旁邊有其他的呼吸。你在客廳不要害怕,你可以睡沙發,行嗎?”</br> 貓仰著頭看她,半晌后起身甩了下尾巴走向了客廳。</br> 晚上江寧失眠了,她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那種心情,很復雜。</br> 婚姻這種東西,她從來沒想過,她以為自己會一輩子未婚。她無法想象自己跟另一個男人處在同一個世界,做最親密的事。</br> 但對象是林晏殊,她閉著眼埋在被子里,好像也可以。</br> 江寧不知道幾點睡著,她再次夢到了少年時。她坐在林晏殊的車前杠上,林晏殊的雙手圈著她,上坡時俯身胸口抵著她的脊背,他的喘息聲在耳邊。</br> 他的臉忽然變成了成年人,粗糲的手指貼著她的肌膚,緩緩的摩挲。</br> 他說,江寧,你想不想跟我結婚?</br> 江寧猛然睜開眼,門外有鑰匙開門聲,江寧的耳朵滾燙,身體潮濕。她怔怔看著天花板,身體余韻未散,指尖微微的戰栗。</br> “嚯!怎么有只貓?”外面響起江梅的聲音,“寧寧不是怕貓嗎?怎么養了一只貓。這么多東西,都是小貓咪的?”</br> 江寧身上有汗,腿上的汗更密,她拉起被子蒙住頭。</br> “小貓咪,你哪里來的?”外面江梅壓低聲音說話,“長這么胖,你是不是在糧倉里長大的?”</br> “來,我拎一下,你多少斤,不會撓我吧?咪咪,你撓人嗎?”</br> 江寧從被子里出來,起身穿上了長袖睡衣,穿的嚴嚴實實揉了把臉才拉開門出去。江梅站在客廳里拎著大白貓,白貓一長條的自然下垂,黃褐色的眼一臉生無可戀。</br> “哪來的貓?你不是什么寵物都不養嗎?我勸你很久都不養。”江梅放下貓,又揉了把貓頭,“這么胖乎,長的還挺好看,什么品種?”</br> “朋友的貓,普通田園貓。”江寧靠在臥室門邊,看著江梅擼貓,“寄養幾天。”</br> “中秋節跟你吃飯的那個朋友?”江梅又揉了把貓頭,“咪咪,你的主人是男的還是女的?”</br> “它叫沐沐,三點水一個木頭的木。”江寧說,“它的主人是男的。”</br> 江梅抬眼,眼中明顯有亮光,“男孩子?”</br> 這是江寧第一次介紹身邊的異性。</br>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高一就認識。”江寧想了想,垂了下眼,半晌才抬頭,“他以前住在春江花園,我在舅舅家的時候經常跟他一起上下學。”</br> 江梅愣了下,“沒聽你說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孩子?”</br> “嗯,挺有錢的。”江寧不知道該怎么說,思考了一會兒,“我高中時就喜歡他,一直到現在。”</br> “啊?”</br> “前段時間他骨折去了我們科室,再次聯系上了。”江寧單手插兜,摳了下衣兜里的線頭,“他現在是警察,在市局工作。”</br> “我可能要跟他結婚了。”江寧一鼓作氣把話說完,看向江梅。</br> 江梅的臉上一片空白,遲遲回不過神,江寧不聲不響的給她來了個大的驚喜,“要跟他結婚?不是談戀愛開始嗎?他家里的情況你知道嗎?”</br> “嗯。”江寧點頭,“知道。”</br> “你有他的照片嗎?”</br> 江寧想說你去新聞上搜吧,前段時間那位剛玩命上了新聞,但怕她媽被嚇到,“我只有高中時的照片,你要看嗎?”</br> “看看也行。”江梅起身時有些頭暈,扶了下額頭,走到沙發處坐下。</br> 江寧回臥室打開了床頭柜抽屜,從底層翻出一本書,打開夾層抽出照片找出一張高一的大合照,林晏殊站在她身后,穿著校服面無表情看著鏡頭。</br> 江寧特意把林晏殊圈出來,“最高這個,現在也很高。”</br> “你沒有單人照片嗎?”江梅拿著照片不知道說什么好,她還沉浸在江寧早戀的震驚中,她太懵了,“這是多大時候的?看著很小,我看到他前面的你了,小小的一個。你們同班同學?高中同學?他結過婚嗎?”</br> “他比我大一歲,九一年的,高一同班,這是高一合照。我沒存他的單人照片,我過幾天跟他要張現在的照片吧。”江寧說,“他沒結過婚,我們要結的話是頭婚。”</br> 江梅的心臟快撐不住了,看看照片又看江寧,“對方是認真的嗎?照你那么說,他的條件挺好的,為什么三十還沒結婚?有沒有其他的問題?”</br> “我不也沒結婚嗎?三十歲沒結婚就是有問題?那我是不是有問題?我會約個時間讓你們見面,他挺優秀的,你見了就知道。”江寧看著江梅的眼,“如果這輩子我非要結婚,我希望是他。他來了,我得償所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