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國。首爾到上海，航程很短。幾名隊員抓緊一切時間補覺，洛柚睡不著，干脆把儲存卡插上，把這些天拍的照片導進電腦里，整體預覽一遍。</br> 來之前戰隊經理老淵就囑咐過她，她這次隨隊來韓國的主要任務就是記錄此次亞洲賽的全過程。</br> 她當然也盡職盡責地做到了。儲存卡里幾百張照片，有他們拿下一場勝利后雙手握拳舉過頭頂的場景、也有他們某一天發揮不佳落寞離開場館的背影；有大家晉級決賽后如釋重負的碰拳、也有決賽前他們在休息室里視死如歸打氣加油的畫面。</br> 一幕一幕，像是電影在腦海中重放。她雖然才入職一個月，但這段時間，跟隨他們看完了亞洲賽的全程，她心里也感觸頗多。</br> 拍他們的圖不難，不必像明星海報那樣追求完美無瑕。著重兩個字，“真實”。</br> 照片里，陸與深面無表情地目視屏幕，那眼神既不至于凌厲，但也毫無溫柔可言。盡管如此，她卻依然覺得這是一張把背景p掉就能做直接當做雜志封面的臉。</br> 奇了怪了，怎么越看越帥？</br> 洛柚知道很多粉絲都有“粉絲濾鏡”，即便自己喜歡的人不算大眾眼里的帥哥美女，也能情人眼里出西施，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無。</br> 洛柚拍拍自己的臉，難道這就是“職業選手”這個身份的濾鏡？</br> 正有些出神，坐在她旁邊的余游突然動了動，洛柚被嚇了一跳，趕緊按了下一張。</br> 余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著就看到電腦屏幕上自己的臉。</br> 他有些害羞地撓撓頭，輕聲說：“柚子，記得把我那顆痘p掉。”</br> 洛柚被逗笑：“沒問題。”</br> 余游說:“拍得好好啊。你說你，會拍照不說，還會好幾個國家的語言，老淵上哪兒把你找著的？”</br> 洛柚笑了笑。余游這話倒是讓她想起了一個月多以前的事。</br> 其實她來到FTC做跟隊攝影師，也算是偶然。</br> -</br> 一個半月前。正值金秋九月，大四并沒有課的洛柚在家待了已經快三個月。</br> 每天就是打打游戲玩玩手機，雖然算不得無聊，但著實稱不上充實。</br> 某天她跟朋友打排位上分的時候，正是前期搜物資的無聊環節，說起這個，朋友便提議讓她干脆去外面找一個兼職，順便積累積累社會經驗。</br> 洛柚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可是出去她又覺得出去兼職就沒辦法跟朋友們打游戲了。</br> 洛柚的閨蜜沈冬初問：“有沒有什么輕松一點的兼職？”</br> 朋友A腦海中靈光一現：“又想兼職又想打游戲的話……我突然想到，FTC的PUBG分部最近正在招攝影師，我覺得你可以去試一下。”</br> “FTC？”洛柚若有所思道。</br> “哦哦，你們可能沒怎么關注過職業比賽，FTC這個隊伍榮譽挺多的，中國賽區數一數二吧。”朋友A解釋道，接著補充，“不過也只是曾經罷了。”</br> “我知道。”</br> “哎，你平時也看比賽啊？”</br> “不是。”洛柚云淡風輕地說，“他們邀請過我去打職業。”</br> 他們這個車隊打了這么久的排位，雖然早知道洛柚技術超神，但朋友A內心還是驚嘆一聲，感嘆道：“真的假的？”</br> 這自然是真的。洛柚有個朋友是PUBG比賽的解說，半年前曾問過她想不想去打職業，說最近好幾個戰隊到處打聽有沒有人認識亞服排行榜上那個ID為“loya”的人。其中就有FTC戰隊。</br> 朋友A繼續問：“那你怎么回答的？”</br> “我就說我不想打職業。”洛柚說。</br> “為什么？”</br> 冬初愉快地把人頭補掉，說：“很簡單喏，我們幾個一起玩游戲多開心啊，快樂掉分，啊呸，上分。打職業的話，她一個女選手，一個米粒大小的錯誤都能給你放大到整個銀河系，被一群直男癌觀眾指指點點，擱我我也不愿意去啊。這個，打游戲呢，開心最重要。”</br> 洛柚贊同地點點頭。</br> -</br> 晚上家里沒人，洛柚便點了炸雞可樂，打算和閨蜜一起共享高熱量食品帶來的快樂。</br> 趁著外賣還沒送達，洛柚去微博看了看FTC的招聘啟事。</br> 沈冬初問：“怎么樣？你想去試試嗎？”</br> “其實我還有點感興趣……”畢竟在家待了這么久，倘若能換個環境、認識些新朋友，也不錯。</br> 可是……</br> 洛柚猶豫著，“我也不是什么專業攝影師。”</br> “嗐，”沈冬初看了眼招聘啟事，“你平時不經常給我們拍照嗎？我覺得你技術超棒。而且只是跟拍賽場和戰隊日常啊，也不需要多么專業吧？”</br> “也是哦？”</br> “再說了，我們家柚子這么優秀，去給他們當攝影師還大材小用了呢。”</br> 正說著，外賣送到了。洛柚決定暫時先不糾結，先好好享受了美食再說。</br> 尚未打開紙盒，炸雞的香氣就鉆進鼻孔里，沈冬初饞得不得了，早早帶好了塑料手套，又遞給洛柚兩只。</br> 洛柚接過來，先沒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抱著個ipad，食指劃來劃去，似乎在找尋著什么。</br> 片刻，大功告成。洛柚把平板橫過去，放在支架上，戴好手套，迫不及待往嘴里送了一塊炸雞。</br> 沈冬初吃得津津有味，看了眼屏幕，只看到兩個似乎是解說的人坐在臺上說著什么。于是口齒不清地問她：“這什么啊？”</br> “PCL秋季賽的直播。”</br> “PCL？”沈冬初一字一頓，“什么東西？”</br> “絕地求生中國賽區的聯賽，今天好像是常規賽最后一天。”</br> “這么了解？”</br> 洛柚一笑：“我剛在微博上搜的。”</br> 同這個游戲的大多數玩家一樣，洛柚和沈冬初平時沒怎么關注過職業比賽，原因很簡單——</br> 每場比賽十六支隊伍六十四名選手，如果自己沒有支持的隊伍的話，那么看起來實在有些眼花繚亂和漫無目的。</br> 作為一個合格的網癮少女和分奴，有那時間，還不如自己多打打排位上分，爭取早日打上大師（*最高段位）。</br> 不過今天朋友提到了職業比賽，洛柚也想了解一下FTC戰隊。打開直播平臺正好看到今天在打秋季賽，便打算吃飯的時候看看。</br> “這個比賽好看嗎？”冬初問，“我每天在游戲里成盒，還要去看別人成盒。”</br> “學學技術唄。”洛柚說。</br> “學技術？你還需要學技術？”</br> “我說的是你，寶貝。”洛柚云淡風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你一下，你要是再掉分，我們就不能一起四排了。”</br> 沈冬初啃雞腿的動作頓時愣住。</br> 這個游戲排位模式分為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鉆石、大師六個段位，每個段位五個等級。</br> 其實跟洛柚一起玩，沈冬初的技術也沒差到哪里去，至少在普通路人中能稱得上中等水平。</br> 然而沒記錯的話，她的閨蜜今天下午大肆屠殺，段位已經來到了大師四，而她還在白金一徘徊。</br> 按照競技模式的規定，如果隊伍中有兩名玩家差距大于十個等級，那么將不能一起進行游戲……</br> 沈冬初已經預料到，如果他們不能再一起打排位，那么她極有可能一路掉分，最終掉回卑微的白銀仔，并且再也無法打上來……</br> 沈冬初狠狠啃了一口雞腿：“我看，我認真看。”</br> 洛柚欣慰地笑了笑。</br> 此時賽間休息已經結束，兩位解說的尬聊也終于接近尾聲，所有選手上了飛機，準備跳傘。</br> 洛柚發現主直播間里還提供各個戰隊的第一視角，除了畫面全程跟隨戰隊外，還有隊內語音和選手實時畫面。</br> 洛柚于是選擇了FTC戰隊的第一視角，剛切過去，便聽見幾個少年的聲音――</br>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br> 似在相互打氣。</br> 接著他們便標了跳點，跳了傘，幾個人飛往不同的刷車點，拿了車后去房區搜東西。</br> 盡管能聽見他們的交流，但對洛柚和沈冬初這種剛開始看比賽的人來說，搜物資這個階段難免有些無聊。</br> 于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注意到了屏幕右邊豎排的四個小框，是選手本人的實時畫面。</br> 目光剛掃過去，洛柚一口氣憋住，小聲驚呼道：“……這人好帥。”</br> 沈冬初當然也注意到了。實在是太過突出，想不注意到都難。</br> 看起來他們打比賽的場館燈光很暗，但即便沒有好的打光，這個人也完全稱得上出眾。洛柚暫時還說不上他哪里好看，但至少是那種，隨意走在路上都會讓路人頻頻回頭的那種帥氣。</br> 洛柚注意到小框旁邊寫著他的游戲id：FTC_Chance</br> 在她有限的認知里，除了電視劇里會有這種打游戲的帥哥之外，電競圈里，大部分都是熬著夜頂著黑眼圈的肥宅網癮少年。今天這個，倒真的有點出乎她的想象。</br> 不過很快，場上局勢發生變化，隨著他們交流的聲音變得大聲且激情起來，洛柚的目光重新被拉回到比賽界面上。</br> 洛柚看到FTC戰隊并不在安全區，可要想進到安全區，就必須把前面的山頭攻下來。容不得猶豫，FTC三人直接開車貼到坡后，準備發起進攻。</br> 等等，只有三人？還有一個人呢？</br> 正疑惑著，導播便把畫面給到Chance。原來，他一個人留在后方高點，在隊友近點進攻的同時，不斷拿連狙騷擾對面。對面一旦想拉出來打他近點的隊友，他在后方就能把他打得頭甲全無。</br> 他的連狙幾乎槍槍到肉，愣是把對面一個滿編隊都打得抬不起頭來。</br> 近點的隊友在Chance架槍的掩護下，進攻得十分順利。很快，右上角一片紅色、被他們的擊殺信息刷屏。</br> “好厲害……”洛柚驚訝地喃喃自語。</br> 沈冬初笑她：“這就花癡起來了？”</br> “不不不，我是說他的技術，真的很強。”</br> 這一波架，雖然Chance一個人頭都沒有，甚至他沒有參與到直接的戰斗中，但他的作用卻完全無法忽略。</br> 趁著賽間休息，洛柚去百度了一下這個Chance的信息。電競選手不像娛樂明星那樣信息具體詳盡，簡單瀏覽完，洛柚只得到兩個信息，一是Chance的榮譽相當可觀，二是他在隊內的位置是四號位。</br> 因為她自己也玩游戲，再加上熟練運用搜索引擎之后，洛柚很快就弄明白了――一個隊伍四個人，分別為一到四號位，可以分成主突擊手、副突擊手、自由人和斷后位（架槍位）。指揮由其中一人擔任。</br> 盡管職業選手各個都是槍剛猛男，但無論如何，一個隊伍位置的劃分，某種意義上也能反映出這位選手更加擅長的東西――</br> 指揮是隊伍的根本，一定對地圖有著深刻的理解；突擊手需要探點、迅速打開局面，一定是近戰猛男；那么斷后位，需要幫隊友架住不同方向的槍線……</br> 洛柚結合剛剛那局斷定，Chance的狙應該打得很好。</br> 巧了不是，她的狙也用得不錯。</br> 正想得入神，沈冬初手臂碰了碰她，把手機遞過去，“你看。”</br> 洛柚接過來，發現是他們比賽的定妝照，一隊四人的照片，下方標有選手的游戲ID。雖然大家都面無表情，很嚴肅認真，然而這個Chance，看起來就比隊友們多了點生人勿近的感覺。</br> 洛柚接著往下看，一條九宮格圖片的微博，全是Chance本人的照片。</br> 他的賽場圖、直播截圖、生活照……倒都是端端正正的帥氣，但莫名，就都透露出了一股氣質。</br> 特別是那一雙眼，雙眼皮薄薄一層，是很清秀的丹鳳眼，但眼神卻很淡漠空洞，讓人猜不透、但又很想試圖從他眼睛里讀出點什么。</br> 沈冬初不確定地說：“憂郁美男子？”</br> 洛柚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貼切。”</br>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美男子’好么！”沈冬初用手肘碰了碰她，“哎，當初你要是接受他們的邀請去打職業的話，嘖，說不定你們已經發生一段不可言說的故事了呢。”</br> “你們中文系的想象力就是豐富。”洛柚說。</br> 不過……沈冬初這句話倒是真的讓她設想了一下――</br> 玩了這么久的游戲，她知道自己是屬于有天賦的那一類。并且她清楚自己的天賦在于中遠距離，連狙、栓狙都打得不錯。</br> 如果當初她答應下來去打職業的話，那么，她在隊伍里也應該是四號架槍位。</br> 她不認為自己一個沒打過職業的人能坐上FTC首發的位置。那么，她很可能成為同為四號位的Chance的替補。</br> 試想一下，她如果選擇了打職業就絕對不會甘于坐冷板凳、看飲水機。那么她拼命練習只期望有一天能坐上首發的位置，而Chance也會為了保住他首發隊員的位置而夜以繼日。</br> 兩人輪換，競爭上崗，有你沒我，有我沒你。</br> 要跟Chance搶飯碗啊，想想都刺激。</br> 洛柚于是對沈冬初說：“如果我當初去打職業的話，那么我跟Chance，現在應該……水火不容吧。”</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