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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是否愿嫁我

    “季總今天怎么了?”吃飯的時候,江寓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惑。
    她總覺得季成怪怪的,可又不知道為什么,她想他一定會告訴季川吧,他們不一起到書房談話了嗎?
    季川用調羹舀起一口血糯米飯,放到嘴里細細咀嚼,“公司的財務方面出現了一些問題。”
    “這樣啊,他是需要你的幫忙嗎?”江寓又問,他以前可是什么首席財務官來著。
    “嗯,是啊,他需要我的智慧。”季川笑了笑,大言不慚地回答。
    “我現在才發現你還挺自戀的。”江寓白了他一眼,復爾又感嘆道,“你們兩兄弟的感情可真好,那些電視劇里怎么總是演兄弟鬩墻,你爭我斗呢?”
    季川喝了一口湯,突然想到當時季成離開他的房間之后又轉了回來,他看著他的眼睛,問:“季川,你是不是恨我?”
    他當時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一句,“這世上如果沒有季成的話,季川也就不會存在了。”
    他們兩個,到底誰是誰的影子?
    …
    “季川!”
    “……嗯?”
    “你怎么走神了?”她剛才和他好好地說著話呢,季川就突然開了小差,思緒就像是窗外的那只灰貓,一眨眼就跑掉了。
    “不好意思。”季川抱歉地說了一聲,收斂了一下飛散的思緒,才沉著聲說,“在福利院的時候,是季川選中了我,我才能跟隨他們去到美國。”
    江寓有點驚訝。
    “很意外吧,選中我的是他,而不是我的養父母。當時,他們其實選中了一個女孩。”季川慢慢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季成的話,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江寓說。
    “是的。不知道是成為了一個別人眼里的弱智,還是成了浦江里的一縷游魂。”季川吃完了米飯,舀了一碗干貝竹蓀雞湯。
    回憶之門緩緩拉開,老舊的鐵門早已生了銹,發出咯吱咯吱的、古銅色的響聲。
    那個時候,他剛剛從古島公園里偷溜回來。
    前幾天,他因為在雨中玩樂而發了一場高燒,醒來之后居然記不起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一閉眼,就是大片大片的紅色。那紅色,鮮亮得扎眼。
    他記不清自己的小伙伴叫什么名字,或許是因為他從來都沒有伙伴。他只知道他有一本心愛的漫畫書,送給他的人叫江寓。老師叫他小川,他是個精神不正常的怪胎。
    除了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日風和日麗,他像往常一樣一個人躲在角落,拿過他珍藏在枕頭底下的紅色磚塊,在水泥地上寫他最喜歡的數字,還有做一些有關周圍景物的數字題。
    比如福利院有三個秋千架,一個滑滑梯,四間小教室,十二只小木馬,八輛扭扭車。
    四個大花盆里開著枝葉數都數不清的鐵樹,十個小花盆里一共開了十六朵花和八個花骨朵。
    他趴在地上,寫著寫著,突然看到地上一灘黑影,他的光線被奪走了。
    他抬頭,看到一個高傲的小王子,只是他的聲音是溫柔的、親和的,“聽說你叫季川,是嗎?”
    “是的。”他回答完,埋頭繼續做他的數學題。
    再后來,吃飯的時候,他發現有兩個奇怪的外國人在看著他。
    最后,他踏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在適應了一段美國的生活后,他開始系統地學習英語,在這個過程中,季川的天賦慢慢顯現出來,他的記憶路幾乎死達到了過目不忘的驚人階段,所以學習一門新的語言,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學成之后,父母決定把季川送進特殊的學校念書,但被當時的季成竭力阻止,他主張讓季川上普通的學校,讓他和那些正常的孩子一起學習。
    因為季川除了外在表現在為人處事的缺陷外,并沒有其他特別的癥狀。
    他說希望他能融入人群,過正常男孩的生活。
    …
    “…你在學校里,過得怎么樣?”江寓敏銳地捕捉到季川在提起往事時眼里閃過的悵然。
    “當然不怎么樣。
    那個時候,我時常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操場上呆望天空。當時我12歲,我已經很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與別人的不同。我說不清怎么個不同法,可就是知道有所不同。
    我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他們的思維方式。他們讓我害怕也讓我迷惑,就像一道道我解不開的難題,這常常讓我心煩意亂。過去,我還時常覺得他們傻,后來我才知道,原來傻的是我,是我常常做錯事。
    所以我總是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我被排除在他們的小飯桌之外,常常一個人站在角落吃。游戲分組時我總是最后一個被選上,甚至常常要和老師一起完成。在他們舉辦一些派對的時候,我從來都不會被邀請。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對我還算是客氣,后來就可以直接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笨蛋’和‘神經病’了。
    記得有一次,有兩個女孩在我路過時故意絆了我一跤,我直接摔在地上,把膝蓋都磕腫了。第二天,她們過來跟我道歉,并且夸我長得好看,要跟我做朋友。
    為了表達之前的歉意和現在的誠意,他們送了一罐餅干給我。我很開心,當場就打開餅干罐吃了起來。
    當我把餅干送進嘴里,把它咬碎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我打開罐子的時候毫不費力,那明顯已經被打開過了。只是一切都意識到的太晚了,我被嗆得鼻涕眼淚橫流,餅干里原本的奶油被換成了芥末,里面還有辣椒籽和小蟲子的尸體。
    她們罵我是臟鬼,是東亞的小病鳥,說我得的是可笑的漢堡包癥、麻雀癥和蘆筍癥。她們不會和一個精神有問題的智障交朋友。
    我去找老師,要她替我討回公道,要她懲罰那兩個女孩的惡作劇,可老師并不會理會我這只黃皮膚的瘦猴子。”
    自始至終,季川的表情都沒有什么特別大的變化。
    他的語調和緩,敘事平鋪直敘,像在講一個完全與他不想干的故事。
    這個故事中,他是個局外人,而不是親歷者。
    江寓聽著他的故事,眼前的飯菜已經味如嚼蠟,那干貝竹蓀雞湯的味道似乎也變成了芥末味,還很辣,里面還有蟲子尸體的腐臭味。
    她才剛剛喝了一口,便重重地放下了。
    季川注意到她的動作,“抱歉,是我影響到你的食欲了嗎?”
    “不是。”他本身秀色可餐,怎么會影響到她的食欲。
    “好了,我不講了。”他重新拿起碗。
    “就這樣?”江寓還想再聽一些他的故事。
    “就這樣。”季川說。
    “之后就沒有發生什么事了嗎?”江寓問。
    “當然不是。”季川說完,成功看到江寓的眼睛發亮,“最后,故事的主人公找到了他唯一愛著的女孩,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突如其來的告白,令江寓措手不及,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悲慘童年中緩過來呢。
    “這是什么表情?對這個結局不滿意嗎?”季川好笑地問。
    “那倒不是。”江寓說。
    “你可是已經把頭發送給我了。雖然我常年接受教育,但我也知道…”季川拿過她的碗,把里面冷掉的湯汁倒進自己的碗里,再重新給她盛了一碗,“在古代的中國,有結發夫妻,恩愛不移的說法。”
    夫妻...
    第一次聽他說這兩個字,江寓還覺得有點奇怪。
    “江寓,你把頭發送給我,是不是愿意嫁我為妻?”他把碗輕輕地放到她的面前。
    “我……”江寓能說,當時氣氛太好,她就是一時腦熱才拿了剪刀把自己的頭發咔嚓一刀嗎?
    清醒之后,看到自己一大片參差不齊的頭發,她還著實有點后悔。
    沖動不僅是魔鬼,還能使人禿頭。
    季川灼熱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放開。
    怎么辦?
    他這是…在向他求婚嗎?
    “…我們才在一起沒多久,提結婚是不是還早了點?”她顫顫巍巍地回答,小心地觀察他的表情。
    季川把碗里的冷燙一飲而盡,然后靠在了椅背上,把兩只手統統藏到了桌子下面。
    在江寓看不到的地方,那兩只拳頭慢慢握緊。
    江寓看到的季川,還是淺淺笑著的,一副芝蘭玉樹溫潤如玉的樣子。
    他的語調是溫柔的,他的眼神也是溫柔的,就像三月里的陽光一樣,“江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問問,你是否愿意?你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就好。我想要一個答案來讓我放心。”
    這還不是那個意思?
    這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只是,他大概目前還不著急結婚,就是想把她這個人先給訂下來?
    “我……”她又開始猶豫,腦子里一團亂麻,像是偶然從抽屜里找到的纏繞著的耳機線。
    “是或不是。”季川重復道。
    江寓也學著季川的樣子,把碗里剛才他給她盛的湯一飲而盡,“是!”
    她不是那種糾結的人。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不管會發生什么,目前她確實是愿意嫁給季川的。
    “太好了,江寓。這是我聽過最棒的回答。”他的喜悅毫不掩飾,他將他滾燙的心,全都剖開展現在她的眼前。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看到季川的心,除了江寓。
    他們早該融為一體的,他們本來就是融為一體的。
    都說女人是男人的第二根肋骨,只是對于季川來說,江寓不是她的肋骨,而是他的命,是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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