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的細雨灑落在透明的車窗上，風一吹，雨的軌跡便變了。
    車窗內的玻璃上有一層薄薄的霧氣，江寓在上面寫了一個“季”，“你說，他們會說些什么呢？”
    季川的手長腳長的優勢很明顯，他只微微側身抬手，就略過江寓在“季”的后面畫上了一個愛心，然后寫了一個“江”字，“討論婚禮的事宜。”
    “幼稚。”江寓睨了一眼他的“大作”，“感覺我們就是兩個小孩，家長在樓上討論事情，還不讓我們參與。”
    季川拉過她的手反復摩挲，“這樣挺好的，我們也樂得輕松。”
    江寓“唔”了一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可以想象我之前的生活了？”季川玩味地問。
    “…完全可以。”
    他開始研究她手掌的紋路，一會兒又去玩她的頭發，一圈圈繞在手指上，接著又馬上散開。他像一個有多動癥的小孩，一刻都停不下來。
    江寓還是忍無可忍，“你有多動癥嗎？”
    “沒有。”季川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或許有。我只是想摸摸你，跟你玩。”
    像季川這種高級別的美男，如果他說想摸摸你、碰碰你，那當然是同意了。
    包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江寓打開發現是莉莉斯發來的短信。
    “江寓，我好無聊啊，你什么時候出來和我一起玩呢？看個電影喝杯下午茶也好啊！ps.我下周就要回香港了……”
    江寓看完，把手機屏幕放在季川的眼前晃了晃，“報告大人，是莉莉斯。”
    “林鶴謐？”季川的聲音意味不明。
    “嗯。”
    “如果我說…不讓你去呢？”
    江寓低頭轉了轉那朵鑲嵌在無名指上的黃玫瑰，“我會尊重你的意見。”
    “…真的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真的。你不讓我去，那我就不去唄。反正，我也不太想去。要是去了，指不定會遇到她哥哥…”江寓無所謂地說道，“不過，在她離開s市的時候，我想去送機。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吧。”
    “好。”季川摸摸她的頭發。
    這可能就是被信任的感覺吧。
    兩個人在車里卿卿我我的，另外三個人便撐著傘出來了。
    季成還是那種精英的嚴肅表情，倒是江瀨正在和江湖說笑。
    …
    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黑色的MPV駛進了墓園。
    五個人，三把黑色的大傘。
    季川看到照片上的那個人，思緒便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的雨天。
    腦袋有一瞬間的鈍痛，就像是記憶在相互拉扯。
    他把傘更多地撐向江寓，任微涼的雨絲灑在自己的身上、臉頰上，就像是迎接上帝冰涼的親吻。
    “安安，囡囡結婚了，和一個非常優秀的孩子，叫季川。他和你，和我們家，都非常有緣分。囡囡交給他，我很放心。還有，今天來看你的還有女婿的哥哥和嫂子，他們也都是很好的人，我相信江寓嫁過去會幸福的。你在天上，要好好保佑這幾個好孩子。”江湖難得這樣嚴肅，帶著中年滄桑卻不老的深情。
    江寓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接受到眼神傳遞的信息，似是備受鼓舞，走上前，彎腰把手里的一束黃玫瑰放在墓前。
    我和江寓最喜歡的花，希望您也能喜歡。
    感謝您，把江寓送到我的身邊。
    …
    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江寓覺得自己和季川不像是夫妻，更像是頑皮的兒子和慈愛的母親。
    季川又回到了之前那樣溫柔無害的狀態，可她心里卻隱隱有些不安。
    季川回公司了，她一個人閑在家里，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她想著等過一段時間，還是再出去找一份工作，工資多少都沒問題，主要是能讓她打發打發時間，另外就是在工作中獲得一點點自我的認同感。
    整個家都已經打掃完了，原本江瀨提議說要不要再請一個阿姨，但被她拒絕了，雖然她自己曾經是幫傭，但是她還真不喜歡別人在家里走動的感覺。
    這會讓她和季川，在彼此相處時感到不自在。
    沒有什么電視好看，她就想著找找季川平時看的光碟。
    書架上的少女漫畫她實在是看不下去，遙控汽車多晚了幾下就覺得沒意思了。
    季川果然是一個長情的人。
    抽屜里一堆光碟，什么莎士比亞歌德都好，她也想更深入地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翻著翻著，她翻到一盤沒有任何封面背景的光碟，它被精心地放在一個光碟盒里，盒子的邊緣有些磨損，想必季川一定經常拿出來翻看。
    她打開光碟盒，把光碟反了過來，銀色的光晃得她眼睛一疼，刺痛中，她看到了“江寓”兩個字。
    這是什么光碟？
    為什么要寫上自己的名字？
    帶著濃濃的好奇，她把光盤放進了VCD里，季川不習慣用電腦盒U盤這些東西，所以家里只放了一臺VCD。
    好奇心害死貓。
    她算是體會到這句話了。
    光碟里的內容并不是那么清晰，但是江寓一眼就認出來了畫面中的房間和那個女人。
    那是她第一次住在這里的時候。
    她喝了酒，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床上。
    她咽了咽口水，打開下一個視頻。
    果然，畫面還是在那間屋子里，那個時候她已經搬進了這里，開始她的保姆生涯。
    畫面中，她正在脫衣服。
    第三個視頻，是在廚房。
    那個瘋狂的夜晚……
    第四個視頻，是在林間那套小別墅里，畫面在主臥的床上……
    那個視角，恰好就是天花板上那盞燈。
    江寓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快速跑到馬桶邊干嘔起來，卻什么都沒有吐出來。
    這種行為，她應該是覺得無所謂呢還是該氣憤呢？
    新婚的甜蜜還沒有過去，這段婚姻卻又迎來了第一個對她的考驗。
    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如果是婚后…不，婚后她也無法忍受。
    她急忙跑到自己的房間，環視一周，想要找到攝像頭，卻沒有找到，想必他一定藏在了很隱蔽的地方，或是直接藏在了哪個小物件里。
    在她毫不知情毫無保留，還沒有和他有任何超越朋友關系的時候，他居然在她的房里裝了監控，把她的一切行為都拍攝下來，然后刻成光盤慢慢欣賞……
    她早已領教過他的變態與瘋狂，但這幾天和純良溫和的季川相處久了，她又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慌、陌生與無力感。
    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直到開門聲響起，她才如夢初醒。
    “回來了？”
    “江寓，你怎么坐在地上？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他走上前，把她從地上抱起。
    “我的手機在臥室里，你可以幫我去拿一下嗎？”江寓說。
    “好，我這就去。”他說完，便上了樓。
    江寓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接著從茶幾上的水杯里沾了點水，灑在鮮艷的黃玫瑰上。
    季川拿著手機回來的時候，臉色果然不好，陰沉的樣子又回到了幾天前的那個季川。
    他周身的氣場又變了，冷冽尖銳，帶著暴風雨下短暫的寧靜，卻更顯死寂。
    江寓覺得非常疑惑，他是怎么做到在瞬間就變了氣質，甚至是連臉部的肌肉線條都變了。
    溫柔的季川肌肉線條圓潤，陰沉的季川肌肉線條冷硬，像是雕塑一般。
    “有什么要跟我解釋的嗎？”江寓想故作輕松地談起，卻發現自己裝不出來那種感覺。
    “…沒有。”他捏著手機，直直地看著她。
    “我…我并不介意你想通過攝影的方式來記錄我們婚姻美好的瞬間，但是…那個時候，我們還什么都沒有不是嗎？你這么做…不會覺得很無恥嗎？”江寓咬著唇問他。
    “那是遲早的事。”季川說。
    “你總是那么自信…”她如鯁在喉，“那今天我就明確地告訴你。你自以為理所應當的事，對我來說是一種傷害。這種安裝攝像頭偷拍的行為，是不健康的，是不道德的！你自詡成為一個正常人，卻不把正常人的行事標準、道德底線放在眼里！”
    “…我承認我是個心理變態。”
    江寓嗤笑了一下，別過頭，“是啊，等到我拿正常的準則批判你的時候，你又拿自己的心理問題當作借口，同時卻又要求別人以正常的姿態來愛你。這種又當又立的行為，才是你最邪惡的地方！”
    “…你后悔了嗎？你不愛我了嗎？”被她劈頭蓋臉地罵，他的語氣也始終是淡淡的。
    “不要問我這種問題，不要把道德上升為愛情。愛情是盲目的，但也同時可以是理智的。那些不顧一切、蒙住雙眼的愛，擁護奉行的不是賢者，而是愚人！我江寓不是一個愚人，我從來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你我之間，并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而是你表達愛的方式，深深地傷害到了我！”
    “…現在道歉，還有用嗎？”
    “對不起三個字如果能隨時都說出口的話，那么道歉到底有多廉價。我不想聽到你說對不起、抱歉，我已經聽膩了！”
    手機鈴聲響起，江寓上前一把搶過。
    “季川，我告訴你，要想真正獲得別人的愛，首先要愛自己，然后再去愛別人。遇到矛盾時如果不真正反思自己而一味地、自暴自棄式地低頭求全，那么跟鱷魚的眼淚又有什么區別？你說，我真的要每次都原諒你嗎？你自己也應該不覺得心安理得吧。”
    鈴聲響了很久都沒有停止，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不去看他是什么表情，而是把眼淚咽回肚子，深呼吸調整情緒打開接聽鍵。
    “喂，參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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