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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

    28.
    江揚和陳沐陽齊齊無語,江揚說:“你倆加起來都不到五歲。”
    陳沐陽笑了聲:“我突然想起來,以前還有人說我們少爺高冷深沉呢!”
    江揚“哈”了聲,仿佛聽到了莫大的笑話。
    驚蟄也笑,側(cè)頭看林驍,可能是因為他長了雙丹鳳眼,眉骨壓得低,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就帶著幾分冷感。
    林驍拆了根一次性筷子給她:“看什么看,再看收費了。”
    驚蟄撇撇嘴,覺得他連三歲都沒有。
    今天天氣不太好,外面刮著風(fēng),天灰蒙蒙的,可能職高和附近的大學(xué)也都到了期末,學(xué)生街都顯得有些冷清。
    驚蟄吃東西很慢,幾個人吃完都在玩手機,等她一個人,她只好埋頭苦吃,隔壁桌來人的時候,她都沒察覺。
    六個人,分坐在兩張桌子上,一個黃毛拖把頭扭頭看了眼林驍,發(fā)出一聲挑釁似的“呵”。
    陳沐陽的江揚正好對著那群人,沒動,只抬了下目光,然后陳沐陽挑了下眉毛,目光移回來和林驍對視了下,手機里打字:喲,少爺,你老朋友。
    太久沒見,他都快把那人忘了。
    林驍偶像包袱重,不屑于給不相干的人正眼,尤其被挑釁的時候,給個眼神都算他閑。
    于是他沒回頭去看,從那個口氣里大概能猜到,是某個看他不順眼的人,前兩天還跟驚蟄說想打他得排隊,沒想到?jīng)]幾天就遇上一個,真晦氣。但陳沐陽說這話,他一時還真沒想起來哪個老朋友。
    林驍這人長得好看,人緣好,家里還有錢。
    所以自然也招人恨。
    單是被找茬的理由都千奇百怪,什么“我喜歡的女生喜歡你所以我看你不順眼”、“我朋友那么喜歡你你都不給個回應(yīng)我看你不順眼”、“你拽什么拽我看你就來氣”……
    這么久了,他早就練就了一顆四平八穩(wěn)的心臟,全當(dāng)贊美收下了。
    拖把頭故意提高了幾分音調(diào):“老貓,叫幾個人過來,我請客吃飯。”
    老貓看了林驍幾個人一眼,聲音歡快:“好嘞。”說完又不懷好意問了句,“要不要再叫幾個女的。”
    陳沐陽原本還在樂,那拖把頭原先跟林驍是前后桌,當(dāng)時他很高調(diào)在追隔壁班那妹子,那妹子也跟他關(guān)系看起來不錯似的,時不時來找他,給他送零食飲料什么的。
    那女生很喜歡坐林驍?shù)淖唬烛斆『芏啵幸粋€就是非常不喜歡別人碰他東西,坐他凳子他都不爽,一兩次他忍了,后來多了,他就忍不住說了,拍了拍那妹子的肩膀,揮手問可以不坐這兒嗎。
    他同桌幫忙解釋了句:“林驍不喜歡別人占他位置。”
    那妹子愣了愣,連聲說了好幾句對不起:“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林驍對她也沒什么意見,只是提醒一句,聞言說了句:“沒事。”
    但語氣挺淡的,拖把頭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男子漢氣概,豁然站起來,拍了下桌子:“林驍你什么意思?”
    林驍好笑瞥了他一眼:“沒跟你說話。”
    拖把頭一下子就拽住了林驍?shù)囊骂I(lǐng),陳沐陽過來一腳就踹了過去,班上幾個男生站起來一副勸架的架勢,實則把拖把頭牢牢困住。
    那妹子倒是人不錯,連連又道歉好幾次,跟拖把頭說:“林驍也沒說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xí)慣,說開挺好的,別吵架別吵架。”
    拖把頭牛頭梗似的梗著脖子,一派“你不用忍氣吞聲哥給你撐腰”的大義凜然,說:“你不用管,先回去吧!有些人家里有點臭錢就拽上天了,真當(dāng)自己太子爺啊!”
    等妹子走了,他說了句經(jīng)典臺詞:“放學(xué)別走。”
    放學(xué)誰要等他,林驍壓根兒當(dāng)他放屁。
    而且后來聽說,那妹子其實對林驍很有好感,來找拖把頭也是因為可以近距離跟林驍說兩句話,沒想到鬧出來這種事,覺得丟人死了,因為愧疚自責(zé),再也沒來過林驍他們班,也再也沒跟拖把頭說過話。
    后來硬生生成了一個笑料,每每提起都會調(diào)侃兩句:“別得罪林驍,容易找不到女朋友。”
    還笑拖把頭自作多情,小題大做,馬屁拍到鐵蹄上。
    從那以后,拖把頭見了林驍就陰陽怪氣吹胡子瞪眼,不過也不敢明著來,后來中考,林驍擦線進了高中部,拖把頭去隔壁上技校了,本來這事應(yīng)該就沒后續(xù)了。但大概離得近,技校都知道他那個丟人事,去了沒多久就因為被嘲笑跟人干了一架,還有人跟陳沐陽說這事,陳沐陽當(dāng)笑話跟林驍講過。
    陳沐陽都沒把他放眼里過,不過聽這話看著像來真的,而且他們還瞄住了驚蟄。
    要不要再叫幾個女的。
    林驍也聽見了,頓時冷笑一聲。
    江揚看出來林驍是真生氣了,于是出聲嘲諷了句:“掃黑除惡漏網(wǎng)之魚,上什么學(xué),局子里蹲著多好。”
    他們幾個從小玩到大,各自怎么想的不用說都知道,陳沐陽聞言夾著聲音學(xué)對方說話:“叫幾個人過來。”他嘴角下撇,做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干啥啥不行,掄拳頭第一名,原始人都比某些人文明得體像個人。”
    江揚問林驍:“少爺,人家叫人呢!咱不叫?”
    林驍往后一靠,姿態(tài)散漫地說:“叫什么叫,我可沒錢請客吃飯,沒錢咱不充那個大頭。”
    拖把頭家里條件挺一般的,但又喜歡充大,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看林驍更不順眼。
    林驍和陳沐陽聳著肩膀笑起來。
    驚蟄從他們說話才開始覺得不對勁,但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有些迷惑地扭頭去看,被林驍按住腦袋扭了回去:“吃飯,專心點。”
    驚蟄便沒有再抬頭看。
    她吃完的時候,擦了擦嘴,有些遲疑地說了句:“我吃好了……”
    林驍先起了身,等驚蟄也起來的時候,拽住驚蟄的帽子把她放在自己眼前,陳沐陽和江揚隨后起來,三個人姿態(tài)散漫,仿佛壓根兒就沒對面幾個人放在眼里。
    只驚蟄因為好奇扭過頭看了一眼,然后小聲跟林驍說:“你們城里人管拖把一樣的頭發(fā)也叫時尚嗎?”
    城里的時尚她都看不懂。
    陳沐陽沒憋住笑起來,說了句:“妹妹你這嘴可真損啊!”
    雖然驚蟄是真的非常真誠在詢問。
    她聲音很小,拖把頭并沒有聽見,但他們聽見陳沐陽在笑,目光里,江揚和林驍也在笑。
    然后林驍拍了下驚蟄的頭:“好看的叫時尚,比如我,不好看的奇裝異服,比如拖把頭。”
    驚蟄說:“你好自戀。”
    林驍“嗯”了聲:“實力擺在這兒。”
    這幾句,拖把頭是聽見了的,那邊飯都不吃了,拖把頭一下子站了起來,其他人跟著也站了起來。
    出門往左是死胡同,往右是主街,拖把頭帶著人率先了堵住了右邊的路,然后歪著頭,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街溜子的樣子:“少爺您家里的米其林三星大廚沒上班啊,勞駕您紆尊降貴來吃街邊攤?”
    林驍手也插在口袋里,站著沒動,思考怎么跑顯得優(yōu)雅一點。
    江揚和陳沐陽也同樣,他們又不傻,跟一群技校的流氓打群架,準(zhǔn)備嘲諷幾句就腳底抹油開溜的。
    只是幾個人表情一個比一個欠揍,儼然一副要干架的趨勢。
    驚蟄覺得局勢有點不妙,對面有一二三四五六個人,他們只有四個人。
    對面似乎還叫了其他人,他們沒叫人。
    驚蟄沒打過架,但打過獵,一挑多的時候,要么跑的快,要么需要武器壓制。
    驚蟄余光里看到旁邊垃圾堆里丟的舊掃把,掃把毛已經(jīng)沒有了,只剩下小孩臂粗的木頭棍子,打人應(yīng)該挺疼。
    于是驚蟄沉默地?fù)炝似饋恚缓笸赃叺膲Ρ谏纤α讼拢朐囋囉膊挥玻竟魍τ玻瑝孟癫挥玻瑝κ乔啻u墻,被驚蟄一棍子打掉一層皮。
    驚蟄微微張了張嘴:“這得賠償吧!”
    林驍目瞪口呆看著她,想問她你干嘛,但這局勢好像不適合問,于是只回答了一句:“沒事,賠得起。”
    驚蟄點點頭,然后把棍子遞給他,交代了句:“別打頭。”
    這棍子挺硬的,打頭容易出事。
    陳沐陽江揚和林驍,三個人都盯著驚蟄看,陳沐陽在心里咆哮:妹妹誒,你可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江揚甚至都想給驚蟄頒發(fā)一個最佳挑事獎,對方看起來臉都綠了。
    驚蟄以為木棍不好用,于是目光逡巡著四周,然后說了句:“要不湊合湊合,沒有別的了。”
    但一根好像確實有點少。
    驚蟄小時候最擅長劈柴了,在山上徒手“劈”木頭的事沒少干過,干的木頭只要找到合適的力度,就能折斷。
    于是驚蟄拿過來試了試力度,依舊借用那堵墻的棱角,兩手盡力往兩端拿,把棱角對準(zhǔn)木棍正中間,用力去磕。
    磕了大約五六下才有斷的跡象,她雙手用力折成了兩截,斷了的木頭帶著尖銳的木頭茬,驚蟄忍不住皺了下眉,小聲說:“這個容易見血。”
    她以前被這種木頭茬扎過,很疼的。
    她把一根給林驍,另一根給江揚,對陳沐陽說:“不能斷三截,太短會用不上力。”
    江揚終于忍不住,拿著木棍笑起來,然后對沈驚蟄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沈姐,法治社會,咱們還是低調(diào)點吧!”
    林驍也忍不住笑起來,揪住驚蟄的帽子:“走了,快過年了,進醫(yī)院多不吉利。”
    其實陳沐陽叫了人的,趙磊在附近,他讓趙磊過來一趟,看不對勁就喊老師來了。
    趙磊在路口站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聽見林驍說走,才趁機說了聲:“班長,走了,教導(dǎo)主任在隔壁吃拉面,別搞事啊!”
    三個人裝作一副掃興的樣子,然后半圍住驚蟄,表情淡然地走了,拐過了巷子,林驍突然扯住驚蟄走快了,徹底過了牌樓才慢下來,抬手狠狠掐了下她的臉:“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差點把他坑溝里。
    江揚和陳沐陽已經(jīng)笑出鵝叫了。
    江揚說:“那群傻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
    驚蟄更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只是揉了下自己的臉,然后有些郁悶地攤開掌心:磨出紅印了。
    她大概是看對方氣勢洶洶以為這場架是非打不可了,很認(rèn)真地在給他尋武器。
    但林驍幾個人就知道那拖把頭沒多少膽子,不過是仗著自己這會兒人多,過來耍威風(fēng),倒是還沒開始,就先被驚蟄給整懵逼了。
    這會兒幾個人笑得不行,只驚蟄看起來像個懵懂小可憐。
    林驍下意識抬手給她揉了下:“好了好了,你最棒了。”
    揉完才覺得不合適,故作淡定地收回了手。
    驚蟄也蜷縮起手,有些不自在地搓了下掌心,別過了頭。
    這微妙的尷尬誰也沒發(fā)現(xiàn)。
    陳沐陽低頭跟驚蟄講了拖把頭和林驍?shù)亩髟骨槌穑瓝P補充了一句:“我們少爺可真是藍顏禍水啊!”
    雖然驚蟄覺得他用詞很詭異,但她還是認(rèn)同地點點頭。
    林驍推了驚蟄一下,不滿道:“你胳膊肘朝哪兒拐呢!”
    江揚一言難盡地撇撇嘴,摟住陳沐陽,和那倆人拉開距離:“行行行,你倆是一家人,我們都是外人。”
    林驍手攥在口袋里已經(jīng)攥了好一會兒了,心不在焉說了句:“知道就好。”
    驚蟄眨了眨眼,告訴自己:嗯,兄妹一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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