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時間,一晃而過,曹操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這讓陳默不由心中腹誹。
“今日想比什么?”陳默正看著荀家的竹簡,聽到有腳步聲,也不抬頭,直接詢問道。
在這軍營中敢不經(jīng)通報便跑來自己這里的,也只有曹昂了。
“今日前來,是向叔父辭行的,多謝叔父這些時日教誨之恩,昂此生銘記于心,不敢或望?!辈馨簩χ惸硪欢Y道。
陳默放下竹簡,抬頭看向曹昂,雖然只是半個月,但曹昂身上少了幾分稚氣,卻多了幾分軍旅中磨練出來的堅韌氣質(zhì),神色中也少了幾分倨傲之色。
“也好,畢竟你還年幼,一直待在軍營里也不妥,回去跟你父親說,這次的情,一兩頓是擺不平的。”陳默一邊品讀竹簡,一邊揮手道。
被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說自己年幼,曹昂有種很詭異的感覺,不過陳默的能耐,他確實心服,不過又有些好奇:“叔父,一般老師教完弟子,不是應(yīng)該問問弟子學(xué)到何學(xué)問么?”
“首先,我不是你老師,這不是我的事兒?!标惸ь^,看著曹昂笑道:“其次,大道理,我想應(yīng)該不缺人給你說,我說的跟他們說的,大抵一樣,就不浪費時間了,至于學(xué)問,世事練達(dá)皆學(xué)問,一樣的學(xué)問,每個人學(xué)到的東西卻不一樣,這便是道,道可傳而不可術(shù),我若教你,那便是我的道而非你的,懂了?”
“好像懂了?!辈馨赫J(rèn)真的思索道。
“慢慢來吧,人生還長,總有明白的那一日,能教你的,這些時日我已經(jīng)教了,剩下的看你自己。”陳默說完,便不再理他,繼續(xù)看自己的書,荀家歷代先賢記錄的心得,可不是什么時候都能看到的,如今竹簡已經(jīng)刻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如果有時間,陳默想要好好沉淀一番,將那些東西整理成冊,自己日后可以仔細(xì)品讀,也可流傳后人,這也算是陳家的底蘊。
“侄兒告辭?!辈馨簩χ惸硪欢Y,這一禮卻不似剛開始那般客套的那種,而是真心實意的。
“這孩子,他日必成大器!”看著曹昂離開的背影,陳默合起了竹簡,走出營帳,微笑著對大郎道。
“其實……你也不大?!贝罄膳ゎ^,看了看陳默道。
“我比他大了四歲?!标惸沉舜罄梢谎鄣溃骸岸矣袝r候,人不應(yīng)該用年齡來區(qū)分。”
“那用什么?身量?”大郎挺了挺兄,他比陳默高半個頭。
陳默:“……”
……
另一邊,曹昂離開軍營之后,徑直回了曹府。
“我兒可曾受了委屈?”曹操還沒反應(yīng),聞訊而來的丁氏已經(jīng)將曹昂拉了過去,仔細(xì)打量著曹昂,有些不忿道:“我兒消瘦了許多,那陳默是否苛待我兒?”
“叔父未曾苛待于我。”大郎搖了搖頭:“娘親不必掛心?!?br/>
“是瘦了,不過也精悍了許多,更像個男兒?!辈懿倏粗馨荷駪B(tài),不禁笑道:“看來我那賢弟下了功夫?!?br/>
“他比昂也大不了幾歲。”丁氏皺眉道:“能教我兒何事?”
“若論天資,我那賢弟可不比昂兒差?!辈懿倨沉俗约遗艘谎?,搖頭道:“而且他自幼受過厄難而從未言棄,只此一點,這世間多數(shù)人不及他?!?br/>
“不錯?!倍∈线€要反駁,曹昂卻已經(jīng)點頭道:“叔父雖然年歲不大,但其才勝我十倍?!?br/>
“說說,這些時日賢弟如何教你。”曹操揮了揮手,示意丁氏莫要多言,看著曹昂笑道。
曹昂當(dāng)即將這半月來經(jīng)歷一一說出,包括自身內(nèi)心的感受。
對于曹昂來說,最寶貴的可能并非陳默教他什么,而是在軍營里跟著一幫將士訓(xùn)練,一起吃飯,一起居住,那種袍澤之間的情誼和信任,還有那種被人當(dāng)做一個整體一部分的感覺,是曹昂從未體會過的。
雖是曹家長子,但自小以來,曹操多在外交友或是為仕途而奔波,丁氏雖將他視若己出,但曹昂終究有些隔閡感,至于家中仆役、婢女,對曹昂恭敬有加,但那種疏離感,卻是更大。
與其說是陳默教他,不如說是軍營教會他如何融入一個集體。
“這方法倒是不錯,不想昂兒能有如此大改變。”曹昂下去休息了,丁氏坐在曹操身邊,有些驚奇道。
“是不錯,不過夫人漏了一點,我那賢弟若非樣樣穩(wěn)壓昂一頭,此子可不會那般聽話。”曹操笑道:“而且,此事我那賢弟可做,但若是我來做,便是事倍功半。”
別管曹操治軍有多厲害,但在自家兒子面前,威信天然減半,就算自己能如陳默一般各方面壓制自家兒子,曹昂估計也不會跟在陳默跟前一般乖巧,這就是當(dāng)老子的悲哀啊。
“對了,父親?!币呀?jīng)離開的曹昂又返回來,看著曹操道:“離營時,叔父曾說,此番人情,一兩頓無法化解?!?br/>
曹操聞言有些好笑這點點頭:“為父已知,你且去休息吧,莫要太過疲累?!?br/>
“喏!”曹昂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我兒似乎……”看著曹昂的背影,丁夫人有些不確定的道:“長成了不少,不過半月時日,這陳默真有如此本事?”
“因勢利導(dǎo),是他長處,我兒本就出色,若再有個三五年,未必就比我那賢弟差?!辈懿侔寥坏?,曹昂是他最得意的兒子。
“不管如何,此事確實不可草草了事,當(dāng)好生拜謝一番。”丁夫人笑道。
“此事自有計較?!辈懿冱c頭笑道。
便在此時,一名家仆匆匆進(jìn)來,對著曹操一禮道:“家主,門外有袁家仆役送來請?zhí)?,說有要事相商。”
“要事?”曹操聞言一怔,隨即看向丁氏道:“答謝之事,夫人操持一番?!?br/>
“夫君自去便是。”丁氏點點頭。
曹操當(dāng)即換了衣服,隨袁家仆役出去,不過令曹操驚訝的是,此番所去方向,卻不是袁家府宅。
“這是去何處?”曹操皺眉看著那仆役道。
“回將軍,兩位公子已然被招致大將軍府中?!逼鸵酃淼馈?br/>
“大將軍府?”曹操聞言眉頭一皺,本能的感覺到一絲不妥,天子籌辦新軍,為的就是分走何進(jìn)的權(quán)利,這個時候,身為西園八校尉之一,不是應(yīng)該避嫌,撇開與何進(jìn)之間的關(guān)系么?
曹操腳步一停,落在那家仆身上的目光變得冰冷起來。
“曹將軍?”那仆役疑惑的看向曹操。
“你究竟是何人門下?安敢害我?”曹操看著仆役,手已經(jīng)握在腰間的佩劍之上。
那仆役嚇了一跳,噗嗵一聲跪倒在曹操面前道:“曹將軍,在下卻是袁家家仆,此番相請乃大公子相邀,不敢有半句虛言?!?br/>
“本初讓我去大將軍府?”曹操冷笑道。
“正是?!蹦瞧鸵鄄恢约悍噶耸裁醇芍M,對著曹操拜道:“今日宮中有人來過,而后大將軍的人便來了,大公子命下奴來請曹將軍同往大將軍府。”
曹操仔細(xì)盯著那仆役,見他不似撒謊,心底一沉,這個時候,宮中來人,然后身為中軍校尉的袁紹就跑去何進(jìn)那里……曹操突然不敢再往下想了。
“走!”沉思片刻后,曹操對著那家仆道:“若讓某知你欺瞞于我,定斬你首級!”
仆役連連應(yīng)是,繼續(xù)帶著曹操往大將軍府而去。
很快,到了大將軍府,卻見大將軍府外松內(nèi)緊,報了名號被請進(jìn)去之后,只見大將軍府內(nèi)守衛(wèi)比往日多了不少,曹操直接被帶往正廳,正廳四周,有兩隊人馬在看守,將整個正廳四周圍的鐵桶一般。
“孟德來了!”通報之后,曹操很快便被迎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今日這大將軍府中來的人可真不少,同為西園八校尉的夏牟、馮芳、趙融赫然在列,再加上自己和袁紹,西園八校,除了蹇碩之外,就只剩下陳默沒到了。
除此之外,還有城門校尉伍瓊,北軍中侯何颙,曹操愕然發(fā)現(xiàn),洛陽城執(zhí)掌兵權(quán)的將校,竟是來了一半還多,這是要干什么?
“操……參見大將軍!”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不過此時顯然不是問的時候,曹操對著何進(jìn)一禮,隨即被何進(jìn)揮手示意入座,跪坐在袁紹和袁術(shù)的下手之處。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曹操坐在袁術(shù)身旁,低聲詢問道。
“今日宮中有何后心腹前來報信,陛下昨日突然暈倒,至今未曾醒來,據(jù)太醫(yī)令言,陛下恐怕……”袁術(shù)看了何進(jìn)一眼,低聲解釋道。
袁術(shù)沒有說完,不過意思卻已經(jīng)很明顯了,天子久病,這在洛陽不是什么秘密,但具體如何沒人知道,甚至之前也傳出過天子突然暈倒的消息,但很快就能醒來,而這一次,竟是至今未醒。
曹操心下發(fā)沉,如今朝廷看似一派寧靜,但大將軍和宦官之爭,卻隨著西園八校建立,已愈演愈烈,天子在,猶能鎮(zhèn)壓各方,但若天子沒了,那后果……曹操目光看向何進(jìn),心中突然有些發(fā)苦,大漢的命運,最終還是逃不過外戚掌控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