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后一進來,一股濃郁酒氣撲面而來，熏得人呼吸困難,簡直是烏煙瘴氣,不堪入目。</br> 入眼就見，徐孟州一件白衫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都露出了一片健碩的胸膛,頭發披散只隨意用一根玉簪別在腦后,他那縱情聲色,吊兒郎當的模樣,徐太后這輩子都還從未見過。</br> 徐孟州見了徐太后很是不待見,扭頭轉身，便到一旁席地而坐,端起酒壺，仰頭飲酒。</br> 好似酒壺里的酒都喝空了，招呼身邊那個衣著艷麗暴露的美姬，“去,給我拿酒來！”</br> 那美姬怯生生的低著頭,縮著肩膀，行了個禮，便匆匆逃了出去。</br> 徐太后兩步上前,擰眉看著他頹廢的樣子,惱怒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成天醉生夢死，不務正業,已經多久沒去上朝了？你好歹也是一朝宰輔，身系家國大事，怎能為了一些兒女情長，把自己弄成這么不人不鬼的模樣！”</br> 徐孟州不說話，還在找酒壺看看有沒有剩余的酒喝。</br> 氣得徐太后上前，奪過他手里的酒壺，一把摔出去，“啪”的一聲摔得粉碎，怒道：“別喝了，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不過是死了個女人罷了，這世上，你這么有權有勢的，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至于你這要死不活的樣么？”</br> 徐孟州抬眸，醉意闌珊的看著她，質問，“要不然你想讓我怎樣？長兄跟胞姐合謀害死我發妻，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兩個仇人殺了，祭奠我發妻亡魂，以此明志？”</br> 徐太后一聽，臉色霎時一沉，顯然有些心虛，“你胡說什么！”</br> 徐孟州緩緩自席位上站起身來，頓時比徐太后高出一頭，黑壓壓的身影將徐太后籠罩在了里頭。</br> 他明明喝醉了，此刻卻突然好似無比清醒，目光陰冷，周身纏繞著寒意，眥目瞪著徐太后，一字一句道：“徐瓊華，你以為昭昭死了，你做那些事可以瞞天過海，風平浪靜了么！你害死我發妻，莫不是還妄想著讓我效忠于你，你當我是傻子？我已經遞交辭呈，不會再回去了，你想找誰找誰去！別再來打擾我喝酒！”</br> 他還是頭一回，直呼太后的大名，這番話，雖然說得語氣不輕不重，可是徐太后卻聽得背脊發涼。</br> 說完，徐孟州便直接將她轟了出去，明顯是翻臉不認人的。</br> 從云雀樓出來之后，徐太后越想越心虛，徐孟州那些話的意思，該不會是已經什么都知道了，真的想為那個女人報仇吧？</br> 她原本還指望，那禍害死了，徐孟州能回心轉意，一切事情回到正軌，他們姐弟還能恢復如初，現在想來，已經回不去了，他們只能因為那個女人，反目成仇。</br>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妄想著還與他重修舊好了！</br> *</br> 云雀樓內，瑰姿艷逸的美人身著一件石榴紅輕紗羅裙，香肩半露，肌膚雪白，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嬌嬈勾人。</br> 她白皙纖秀的玉指，端起一杯酒，送到男人唇邊喂他飲下。</br> 酥軟腰肢扭動著，帶著盈盈馨香靠在他懷里，仰起頭來，媚眼如絲的看著他，嬌聲詢問，“六爺醉得這么厲害，今夜不如就讓錦瑟留下來伺候你，如何？”</br> 徐孟州鳳眸微瞇，垂目對上她的美眸，指尖捏著她的下巴，詢問，“你們云雀樓的姑娘，不是只賣藝不賣身？”</br> 錦瑟臉頰羞紅，嬌笑一聲道：“銀子給得足，也是可以破例一回的。”</br> 她偷瞄一眼面前絕世美顏的男人，喝醉了漫不經心的風流的模樣，別有一番風味，只叫人怦然心動。</br> 接著又道：“更別說，六爺生得這般好看，就算不要銀子，也是錦瑟白白占便宜，何樂而不為？”</br> 這個小壞東西……</br> 徐孟州嗤笑一聲，翻身便一把將她壓在地毯上，“要不試試，到底誰占誰便宜，嗯？”</br> 美人頭上簪花散落，一頭青絲傾瀉而下，如烏黑絲綢一般鋪滿了一地，還落了幾縷在白皙的肩頭上。</br> 男人的手掌捏著衣襟上的紗衣，輕輕一扯，便撕裂開來，雪白豐盈的身姿瞬間跳出，美人羞澀的抱著肩膀遮住，漲紅了臉，“六爺怎么這般粗魯！”</br> 他掐著她的腰，便將她輕飄飄拉過來，就坐在了他身上，貼在耳廓道：“下面還有更粗魯的……”</br> 錦瑟抱著男人的胳膊，深深感受了一番他所謂的粗魯，一時猶如驚濤駭浪一般兇猛襲來，一波又一波，猛烈的撞擊著巖石，掀起一朵朵雪花的浪花，嘩啦啦的水聲不絕于耳。</br> 波濤洶涌，層層疊疊，反反復復，不知持續了多久。</br> 直到美人都化作了一灘水，整個人癱軟無力的，紅著眼，顫著聲，在他懷里撒嬌求饒，“六爺最厲害，六爺最威武，六爺大發慈悲，放過人家可好？”</br> 徐孟州還喘著灼燙的粗氣，帶著熱汗淋漓，在她紅腫的唇上又咬了一口，以示懲罰。</br> 事后平息下來，美人趴在徐孟州頸窩里，仰著頭，紅著臉，指尖劃過他的俊臉，癡迷柔情的看著他，嬌滴滴的詢問，“六爺覺得，是錦瑟伺候得好，還是你的亡妻伺候得好，嗯？”</br> 徐孟州垂目看著她，似笑非笑的樣子，“我亡妻京城第一美人，千嬌百寵的熙華郡主，集美貌于才華于一身，你拿什么跟她相提并論？”</br> 錦瑟癟著嘴，憋著笑，將臉埋進他懷里道：“哼，反正我什么都不如她！”</br> 徐孟州認真道：“嗯，你連她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休想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lt;/br> “不想跟你說話了……”美人一時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他一巴掌，背過身去，再不理他。</br> *</br> 隔日，首輔便被停職，賦閑家中。</br> 緊接著，皇帝加冠親政，條件是立瑤妃產下的皇子為儲君。</br> 親政之后，得到徐家鼎力支持，漸漸獲權的李元璥，神清氣爽的坐在龍椅上，卻還覺得有點如夢似幻的。</br> 原本他以為徐孟州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很難解決，沒想到現在，竟然這么輕而易舉的，不戰而勝。</br> 徐孟州因為盛長樂的死，如今性情大變，一蹶不振，雖然太后為他暫時保留了官位，可僅僅一兩個月時間，他已經肉眼可見的大勢已去，整日泡在云雀樓里，尋歡作樂，簡直廢人一個。</br> 現在，唯一讓李元璥擔心的就是隴西衛王的兵亂。</br> 按理說，以沈歸的實力，打壓衛王應該輕而易舉的，他早該撥亂反正了，可是到現在，他已經去了快要半年時間，眼看著已經是來年的四月了。</br> 衛王不但沒平，反倒是讓衛王拉攏了不少附近的地方諸侯豪強支持，愈發發展壯大起來。</br> 李元璥總覺得好像其中有詐，于是思來想去，便去找徐太后商議。</br> 因為皇后沒養過孩子，沒有經驗，小太子暫且養在太后膝下，李元璥經常過來看孩子，所以現在與徐太后走得親近了許多。</br> 徐太后也早就跟李元璥說好了，只要立這個孩子為太子，徐家就會一如以前的擁護他。</br> 所以李元璥也就把他的擔憂直說了，還提議道：“朕以為，不如就派徐遠州領兵前去支援，督察一下那個沈歸，看看他是不是也有異心，這么長時間，花了這么些軍餉，卻一直碌碌無為，幾次都是避而不戰，還無數借口敷衍朝廷，不得不防?！?lt;/br> 李元璥的話說的很清楚，他指定的是徐家的老五，徐太后的五弟徐遠州。</br> 誰都知道，徐家這么些兄弟，只有徐遠州對徐孟州是忠心耿耿，言聽計從的。</br> 李元璥借此理由，把徐遠州支出去，恐怕多半還是想對徐孟州斬草除根，以絕后患。</br> 徐太后心里清如明鏡，不過，想著或許可以就此將計就計，于是坦然答應了，“皇帝所說不無道理，沈歸確實有些奇怪，讓人去看看也是理所應當。”</br> 事情很快決定下來，徐遠州就這么帶著兵馬出了城。</br> 他臨走之前，去云雀樓找過徐孟州，不過聽說看徐孟州那酩酊大醉的模樣，氣得沒說話就走了。</br> 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在談論首輔因為愛妻亡故，跌落神壇的事情，有人背地里嘲笑，也有人對這般癡情之人唏噓不已，深表同情。</br> 一轉眼，徐孟州就在云雀樓住了一兩個月，一直沒有回國公府。</br> 謝氏已經不知哭過幾回，氣得過來擰了他兩三回，就是擰不回去。</br> 這日，謝氏又氣勢洶洶的帶著人找過來，一副勢必要把他抓回去的模樣。</br> 破門而入，屋里酒氣熏天，絲竹管弦聲音戛然而止，就見徐孟州正醉醺醺的，懷里摟著個女人坐在席位上，有說有笑，卿卿我我的。</br> 謝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被人攙扶著上前，立在徐孟州面前，咬牙切齒，手指顫抖的指著他道：“你這不孝子，你，你是不是想氣死你娘才甘心！給我現在就回去！”</br> 徐孟州才將懷里的美人放開，仰頭看著她，“我不過是喝個酒而已，母親何必這么大動干戈的？”</br> 謝氏氣得都哭了出來，“你喝個酒都喝一個月了，你到底想怎樣！你是你娘生，你娘養的，莫不是為了那個死人，連你親娘都不要了，你讀這么多圣賢書是不是白讀了！”</br> 她指著一旁的柱子，“你今日若是不跟我回去，我就一頭撞死在這里！”</br> 說著她當真要朝著柱子上撞。</br> 徐孟州快步起身，上前將她攔著，緊緊皺起了眉。</br> 謝氏抓著他的袖子，哭得泣不成聲，“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你是要那個死人，還是要你娘！”</br> 徐孟州沉吟片刻，回答，“我可以回去，不過，我要分家?！?lt;/br> 謝氏聽聞分家一詞，頓時臉色一變，“你爹還沒死！你現在分什么家，??？就算我同意，他能同意么！你是不是想把他也氣死了才甘心？”</br> 徐孟州還是那句話，斬釘截鐵，“不分家我是不會再踏入寧國公府一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