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長生殿內,便有人給徐太后傳來一個不好的消息。</br> 說是,“太后娘娘,那些宮人,有一個逃出去了……”</br> 他指的宮人,是伺候盛長寧那些,大部分已經別處置了,只剩下一個宮女,竟是鉆狗洞逃出了皇宮。</br> 徐太后正坐在鏡臺前,由宮人伺候著梳妝,聽聞此話,心下一震,頓時將背后梳頭發的老嬤嬤一把扇了出去,惱羞成怒的指責道:“這么大個人,還能從守衛森嚴的宮里逃出去!拿你們這些廢物有什么用!”</br> 要是把泄露了,那可后果難以想象。</br> 下頭的人支支吾吾,很是驚恐,“臣已經在派人去找,想必她也跑不遠……”</br> 徐太后呼吸劇烈,目光凌厲,想了想又抬了抬袖子,“不可鬧出太大動靜,找到就地正法!”</br> “喏……”</br> 徐太后氣得跌坐在椅子上,旁邊嬤嬤連忙過來將她扶住,“娘娘切勿動怒,小心身子,說不定那宮女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什么,也只是跟皇后娘娘有關,當真泄露,讓皇后娘娘假裝小產即可,牽扯不但娘娘你身上來的。”</br> 徐太后扶著肚子,還未化妝的臉上略顯得有些憔悴,眸光暗淡,吶吶自言自語:“哀家是不是不該留這個孽種!”</br> 她合上眼簾,呼吸漸漸平復下來,眉頭卻越皺越緊了。</br> *</br> 與此同時,一大早,寧國公府門外停著準備好的兩輛馬車,一輛是盛長樂準備坐著回娘家,一輛是徐孟州準備坐著進宮上朝。</br> 徐孟州將盛長樂送到馬車下頭,垂目就見,清晨熹微的陽光映照在她臉上,美艷少.婦瓊姿花貌,嬌媚不可方物,仿佛開得正嬌艷的一朵芙蓉花,讓人每每見了,都忍不住心下泛起一絲漣漪。</br> 他久久看著那張絕色的臉,輕聲詢問,“當真不用我陪你?”</br> 盛長樂眉眼含笑,幫他理了理衣襟,“只不過是回一趟娘家罷了,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處理的,不用你走哪都跟著。”</br> 去其他地方徐孟州還能放心,偏偏她回娘家,徐孟州是極不放心的。</br> 盛長樂想了想,瞥眉詢問:“我爹聽聞三妹死訊,應該會以此為借口趕回來的,也不知現在到了沒有。”</br> 徐孟州回答,“我收到消息,應該回來也沒那么快。”</br> 最后,想著反正盛儼也還沒回來,李元璥又在宮里被他的人全方位盯著,應該不會出什么事。</br> 徐孟州這才放心的送盛長樂,扶著她踏上馬凳,上了馬車。</br> 進馬車之時,美人還回眸嬌媚一笑,這才各自分別離去。</br> 一旁的阿東都有點頭疼,只不過是出個門罷了,他們兩夫妻在那里膩膩歪歪的好半晌,首輔還一副不想上朝只想陪夫人回娘家的模樣,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br> 回過頭來,徐孟州還詢問阿東,“阿西可動身?”</br> 阿東點頭,“昨夜連夜動身出城。”</br> 徐孟州點頭,而后便上馬車,朝著皇宮而去。</br> 盛長樂則一路回靖安侯府。</br> 府上掛著兩盞白燈籠,一看就是死氣沉沉的,盛長寧的尸首都被扣留在宮里,連最后一眼都看不到。</br> 盛長樂回來時候,正好遇上葉氏因為死了女兒回來鬧事。</br> 葉氏本來哭天喊地的,一看見盛長樂,便兩步沖上來指著她的鼻子,抽泣質問,“是不是你逼死我女兒的?以前你就逼得她上吊自盡一回,現在徹底把她逼死了!你滿意了吧!”</br> “你這個蛇蝎心腸的毒婦!我女兒好歹也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血脈至親,你就那么容不得她,見不得她好非要讓她死是么?”</br> 盛長樂一來就面對質疑,特別是那句蛇蝎心腸的毒婦,頓時讓她皺起眉,“葉氏,你別一來就血口噴人,她在宮里,我在寧國公府,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多久都沒見過她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何必要逼死她?”</br> 葉氏卻一口咬定,“就是你,我都打聽過了,是你重陽那日跟長寧起了爭執,才逼得她想不開自盡的,也是你,當初害得她落胎,若不是你害的,我女兒也不會死……你還我女兒……”</br> 說著,葉氏也哭著朝著盛長樂撲過來,作勢要與她拼個你死我活,竟是把盛長寧的死都怪在了盛長樂身上。</br> 好在盛長樂回來,也是帶著國公府護衛的,徐孟州為保證她安全,特意給她挑選的兩個身手不凡的,上來就將葉氏給鉗制住。</br> 盛長樂埋下頭,纖纖玉手,輕拍了拍被葉氏碰過的衣角,一臉不屑,“如果我沒記錯,你這刁民,現在已經不是這靖安侯府的侯夫人了,怎么還敢擅闖府邸,對本郡主如此無禮?</br> “來人,將她扔出去!”</br> 本來葉氏就要這么被扔出去的,還是盛臨匆匆趕過來,為她說情,好聲好氣的說道:“二姐,我娘也是因三妹的死一時沖動,無意冒犯,她就是想回來問問三妹情況罷了,我這就讓人將她安置。”</br> 說著,盛臨讓人匆匆將又哭又鬧的葉氏給拖走了,還一直給盛長樂道歉。</br> 看在盛臨的面子上,盛長樂也跟她沒多計較。</br> 盛長樂道:“我也是聽聞三妹妹死訊,趕回來看看情況,也不知祖母現在如何。”</br> 現在靖安侯外出,尚未歸家,家里自然是世子盛臨當家做主的。</br> 盛臨能看出來昨夜一夜沒睡,眼眶烏黑,愁云慘淡。</br> 他嘆息道:“祖母昨日也哭得累了,這才剛剛睡下不久。”</br> 盛長樂左右環顧一眼,將盛臨拉到一邊的亭子里,一本正經的詢問,“三妹妹的尸首你可看見了,當真是上吊自盡的?”</br> 傳來盛長寧死訊之時,是盛臨第一個進宮查看的,自然看過尸首的,脖子上有勒痕,只是盛臨不忍睹目,沒敢多看她的死狀。</br> 先前還活生生的妹妹突然死了,盛臨也無法接受。</br> 她還那般年輕,今年不過剛剛及笄,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原本是前途無量的,就這般香消玉殞,著實讓人惋惜。</br> 不過自從盛長寧落胎之后,一直心氣郁結,郁郁寡歡,因為這個事自盡,也勉強說得過去。</br> 盛臨道:“現在也只有等父親回來,才好進宮要個說法。”</br> 盛長樂總覺得盛長寧不可能自盡,說不定另有死因。</br> 畢竟盛長寧從小到大,鬧死鬧活的事情沒在少數,可沒有哪次是真正想死。</br> 可這宮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br> 盛長樂從小到大長在宮里,不知親眼見過多少人莫名其妙的消失,有的說是惡疾突發暴斃,有的說是想不開自盡,到底如何,已經無從得知。</br> 當天,大概了解過情況,安慰安慰盛老夫人,一直到傍晚的時候,盛長樂才折返回程。</br> 一路上,她心里沉甸甸的,若有所思的模樣。</br> 直到在街巷內,馬車一個急剎,驟然停下。</br> 盛長樂驚醒回神,還覺得有些奇怪,便讓沉璧下車前去詢問。</br> 片刻后,沉璧鉆回車里,臉色不太好看,回稟道:“郡主,路邊有個渾身是血的女子,好像還有一口氣在……”</br> 盛長樂也沒多想,吩咐道:“帶她回去看看還有沒有救吧。”</br> 沉璧等人便將那渾身是血的女子抬上馬車,盛長樂見不得血腥,皺著眉別開臉,用袖子掩住口鼻。</br> 不過無意間的瞄了一眼,瞧見那女子身上掉出來的木牌,盛長樂頓時眼前一亮。</br> 她連忙勾手示意,讓沉璧將那帶血的木牌給她揀過來,用手帕包裹著,仔細翻來覆去的查看。</br> 盛長樂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宮里宮婢的木牌,上面還刻著她的名字銀杏。</br> 她是宮里的人!</br> 盛長樂又連忙命令沉璧,“把她臉擦干凈,我看看。”</br> 沉璧聽令,湊上去,用手帕將女子臉上的血跡和污漬一點點拭去干凈。</br> 盛長樂仔細一看,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身子都坐直了一些。</br> 這個宮婢,她好像在哪里見過!對了,是重陽那天,在宮里跟在盛長寧身后那個!</br> 現在盛長寧突然死了,看銀杏又身負重傷,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好似隨時都會斷氣的模樣。</br> 盛長樂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會不會跟盛長寧的死有關系?</br> 她趕緊讓馬車加快速度,匆匆趕回國公府。</br> 沉璧背著銀杏,用披風遮蓋著,一路腳步飛快的回到耳房,將她放在床上,隨后又喚來秦艽替她醫治。</br> 盛長樂一直候在屋里,拿著手上的木牌,一時間如坐針氈。</br> 想到突然自盡的盛長寧,從宮里逃出來,還被人追殺的宮婢,她愈發覺得事情蹊蹺。</br> 秦艽看過銀杏之后,連連搖頭,“傷及要害,失血過多,恐怕已經是個死人了。”</br> 盛長樂還在指望把銀杏救醒,說不定能問出點什么,聽聞此話,頓時泄了氣。</br> 正當她希望落空時候,沉璧卻前來稟報,說是那宮婢醒了。</br> 盛長樂趕忙來到耳房,立在床邊查看。</br> 就見她雖然醒了,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br> 銀杏看見盛長樂,眼前都明亮了幾分,她在宮里見過的,知道這是首輔夫人。</br> 若是換了別人,銀杏沒打算開口,可看見是盛長樂,一時恨不得把話一股腦說出來。</br> 可是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嘴里卻沒辦法發出聲音,只能痛苦的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著手,從懷里將什么東西拿出來。</br> 看她好像有話要說的模樣,盛長樂趕緊湊上去,幾乎已經將耳朵貼在她嘴邊,才聽她微弱無力的聲音說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安胎……藥……太,后……”</br> 僅僅聽清了這幾個字,不過轉瞬,銀杏的手已經無力的垂下,合上眼,徹底陷入死寂。</br> 盛長樂一臉狐疑,安胎藥?太后?</br> 莫非,盛長寧是知道了什么,被太后滅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