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物理隨堂測驗, 陳今安因為生理痛,又考了個全班倒數第一。第二天上午,物理老師將滿是紅叉的卷子發(fā)到她手里的時候, 臉都氣綠了。
然而面對同樣淪落到班級排名中游的言梵,物理老師則是另一幅面孔了,不僅關心備至、噓寒問暖, 還在全班面前幫著解釋,說言梵是因為拉肚子遲到、沒來得及完成最后兩道大題才痛失二十分的, 偶爾一次沒考好沒關系, 只要大考不失誤就沒問題。
課間結伴去上廁所的時候, 小姐妹們都為物理老師的“雙標”行為替陳今安打抱不平, 陳今安卻不怎么在意,別人說什么她都只是莞爾一笑,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
回到座位之后,言梵盯著陳今安的臉看了許久, 薄唇緊抿表情古怪。陳今安見他幾次都欲言又止的模樣, 終于忍不住發(fā)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言梵大手一揚,表情突然釋然了, “嗐,我還以為剛才物理老師那么說你, 你又要躲到廁所哭鼻子去了。不過看你現在這幅模樣, 我怎么瞧著像考了個倒數第一比拿了三好學生還高興啊?以前怎么不見你臉皮這么厚?”
陳今安睨了他一眼,沒什么表情地展開自己的試卷,開始訂正錯題, 等言梵摸不著頭腦地回過頭開始看小說的時候,她才不露痕跡地揚唇淺笑,小聲嘟囔一句:“笨蛋, 你懂什么。”
“啊?”言梵豎起了耳朵,“你說什么?”
“沒有啊。”陳今安收起笑意,不自然地轉轉握筆的手腕,“我就是說,我臉皮變厚,還不是跟你學的。”
“呵!”言梵笑著揉了一把陳今安的小卷毛,又換上了那副懶洋洋的不正經口吻,“我那叫臉皮厚嗎?我這叫心態(tài)好!心態(tài)好!活到老!這我爸常說的一句話!”
“那你爸有沒有告訴你,不要拿你剛打完球的臟手摸女孩子頭發(fā)!我昨天剛洗的頭!”陳今安板起小臉。
“我手哪里臟了?你別誣陷人,我明明剛洗的手,陳麗還給我擦了她的護手霜呢,你聞聞,還是香的!”
“我不聞!誰知道你摳沒摳腳!”
“靠,你別詆毀我形象!”
兩人嬉笑怒罵,鬧成一團,直到任課老師走上了講臺,才紅著臉有所收斂。
“好了好了,別鬧了,老師都來了。”陳今安快速地整理了下頭發(fā),拿出了課本。
她支著下巴,眼睛滴溜溜地盯著講臺上,看似在很認真地聽課,視線卻總是偷偷瞄向自己右側的少年。
其實那場物理隨堂小測,與她而言究竟有什么不同的意義,只有她自己知道。
青春很奇妙,喜歡上一個人有時候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
或許是因為他穿了一件你喜歡的白t;或許是因為某天你經過籃球場時,金燦燦的余輝落在他肩上,而他進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或許是因為你上課出神的時候,他朝你微微一笑,敲了下你的腦袋,說“嘿,想什么呢”。
在陳今安心里,罰站時言梵扣在她頭上的棒球棒、下雨天停在她面前的單車、物理測驗時偷偷遞過來的一杯紅糖水,就是這般美好的存在。
自父母去了南方之后,她寄養(yǎng)在舅舅家也沒什么朋友,很久沒有感受到被人關心是什么滋味了,而言梵就像溫暖耀眼的太陽,為她昏暗的世界照進了一束光,讓她無可救藥的淪陷了。
喜歡上言梵之后,陳今安覺得自己的人生都明亮了起來,青春也不似原來那般讓人厭惡和迷茫,乏味的學校生活變得令人期待。她多希望時間能永遠定格在那一秒,因為喜歡的人就坐在她的身邊。
然而暗戀,終究是苦澀的。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了解他、接近他更多,心跳被他的一舉一動所牽動。
言梵的一個微笑、一個親密的舉動、上課時偷偷遞過來的零食、放學后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順路一起回家,陳今安面上不顯,心里卻偷偷高興好久,心情就像沸騰的糖水,一整天都甜到冒泡。
可言梵的人脈很廣,異性朋友也有很多,當她看見他和別的女生打鬧時也摸她們的頭,她又像從天堂被推入了地獄,心痛地紅了眼睛卻又不敢讓別人發(fā)現。
但當言梵見她不高興,轉頭來逗她開心時,滿腔的郁結又會很快煙消云散。
有時候,陳今安會覺得自己是個陰晴不定的傻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
暗戀是一個人的電影。那段時間,陳今安的日記本里寫滿了言梵的名字,想他看見,又怕他看見。
她拼命地尋找著言梵對自己與其他女生不同的細微痕跡,總是在自我肯定與失落之間反復跳橫,守著自己不能說的小秘密在內心苦苦掙扎。
日子在酸澀和微甜中入了夏,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
聽說這次考試可能會影響下學期的分班,陳今安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成績,很大概率會被老師從這個班踢出去。也不知道爸爸托的關系夠不夠硬,能不能保住她這個重點班墊底的寶座。
若是換在從前,她大概是不會在意這個的,甚至會覺得能離開重點班壓力會小很多。
可是現在,她并不想換新同桌。沒有人能比言梵好了。
為此,她開啟了沒日沒夜的復習模式,早上六點就起床背書,晚上十一點還在鉆研習題整理筆記,日子過得比高三學生都刻苦些。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還未踏上戰(zhàn)場,陳今安已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緊張感。一大清早,她就來到教室,抱著英語書將昨晚背過的單詞再復習一遍,指望著平時還算強項的英語能給她拉高一點總分。
早讀鈴打響的前一秒,言梵才和腦殼他們勾肩搭背地走進教室,一群人有說有笑、眉飛色舞地不知道在聊什么,到了座位也不安生,你拍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地打鬧個沒完。
陳今安捂住耳朵專心背單詞,避免受他們干擾。然而,下一秒,她的胸上狠狠一痛,有什么東西撞了上來。
“啊!”
陳今安擰眉呼痛,低頭一看,是言梵——的頭撞上了她的胸!!
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詫異。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腦殼他們也停止了打鬧,表情驚悚地盯著這邊。
還是言梵先反應過來,扶著桌子快速起身,漲紅了臉用力推了一把旁邊的腦殼,“操!你推老子干嘛!”
腦殼捂著頭往邊上一縮,舔著臉道歉:“不好意思啊煩哥,沒控制好力道,我也沒想到你跟個林黛玉似的,一推就倒了,還撞……哎喲!你別打了!我知道錯了!”
偏這邊打的正兇,那邊幾個愛開玩笑的男生還不知輕重地朝陳今安吹起了口哨。
這個年齡的女生正是發(fā)育的階段,平時跳繩蹦跶兩下胸口都疼的厲害,被這么狠狠撞了一下,更是要命。
陳今安臉紅到快要滴血,咬著嘴唇痛不敢言,更不敢朝言梵的方向看上一眼,只能盯著英語書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言梵教訓完腦殼,坐回了自己位置。他無所適從地摸了摸脖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個……剛才是他們玩笑開過頭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
他這么說,陳今安臉頰更紅了,卻抿著唇裝作若無其事,從喉嚨里擠出兩聲哼哼,“嗯……沒事。”
“沒事就好。”言梵尷尬地笑笑,摸出一本書。
一整個上午,微妙的氣氛環(huán)繞在兩人之間。他們誰也沒和對方講話,各自似乎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腦海里究竟在想著什么。
為表道歉的誠意,腦殼中午提出要請言梵和陳今安吃飯。
他們一伙男生招搖過世,太過亮眼,陳今安不好意思和他們一起,搖著手拒絕了,推脫說自己已經和朋友約好中午在學校門口的小吃店吃餃子。
腦殼只好作罷,點頭哈腰地摟著言梵的肩膀去了食堂。
剛出教學樓,一伙人就七嘴八舌地追問:“煩哥,女生的胸是什么感覺?是不是特別軟?”
“你感覺到陳今安她是什么size了嗎?有沒有c啊?”
“唉!我們煩哥真是艷福不淺啊!這要是別隔壁班喜歡你的孟方禾知道,估計得哭暈過去!”
言梵不耐煩地往他們后背揮了一掌,語帶戲虐道:“都胡說什么呢!什么b啊c的,我根本沒有感覺到好嗎!”
“不是吧,我們都親眼看見你撞上去的,那扎扎實實一下,就差……”
言梵摟住說話人的脖子,強迫他閉嘴,“就你廢話多是吧,多大點事啊,都說一下午了!”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咱們干飯去!早點吃完早點去球場占位子!”
一伙人嬉嬉鬧鬧地朝食堂方向而去,全然不知跟在他們身后、正要去小賣部買泡面的陳今安將他們說的話盡收耳底。
她看了看言梵離去的方向,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胸口,深深嘆了口氣。
真的感覺不到嗎?
難道是自己太小了嗎?
可明明洗澡照鏡子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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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男生們喜歡趁著午休時間去操場上打球。
言梵和腦殼幾個今天因為打菜耽誤了時間,去晚了沒搶著場地,只有坐在一邊看別人打的份。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腦殼突然問:“對了煩哥,期末考試結束第二天,就是你過生日吧!咱們上次可說好了,這次過生日要去你家吃飯的,我可想死你爸做的水煮魚了!”
“放心放心,少不了你的!”言梵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球場。
“那叫上老劉他們一起吧!反正正好考試結束,大家一起happy happy,要搞就搞場大的唄!再叫上幾個妹子,嗨起來啊!”
“呵,就你點子多。”言梵挑眉。
“嘿嘿,那不是人多熱鬧嘛。”
腦殼沒心沒肺地笑,言梵也跟著揚唇,眼睛盯著球場,心里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自習上,陳今安在與物理習題斗智斗勇,為明天的期末做最后沖刺,而言梵屬于“小考小玩、大考大玩”的那一類,抱著一本日本推理小說看得津津有味。
經過一整個白天,兩人之間的尷尬已經在言梵主動找話題與她聊天之后得到緩解,陳今安也不好繼續(xù)扭捏著,只得將自己那點小心思繼續(xù)藏在心底。
她揉揉發(fā)酸的指尖,望著他嘆了一口氣,“真羨慕你,就這么吊兒郎當地還能考第一名。”
“沒辦法,誰讓我腦子好,長得又這么帥氣。嘖,我自己都嫉妒我自己。”言梵撥了撥自己的頭發(fā)。
“自戀!”陳今安翻了個白眼,繼續(xù)做題,后悔自己不該開這個腔。
言梵卻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放下了自己的小說,低著頭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期末考試結束后有沒有什么打算?”
陳今安正為一個公式而頭痛,手指摳摳腦門,沒抬頭地說:“暑假我可能要去我爸媽那里過吧。”
“考完第二天就去?”言梵的語氣有些急。
“也不是啊,還沒買機票呢。估計得一周之后吧。”
言梵舒樂一口氣,繼續(xù)挑眉追問:“那考完第二天你應該沒什么事吧?”
陳今安想了想,“應該沒有,我準備在家補覺的。”
聽她這么說,言梵才安心地正式發(fā)出邀請:“那天我過生日,請了腦殼他們來家里吃飯,你要不要來?”
陳今安一愣,眼帶迷蒙地抬起頭看他,“過生日……”
言梵有些急了,“哎呀,給個準話,有沒有時間?反正來的都是同學,你都認識的,而且我爸親自下廚,他做飯可好吃了,你來不來?”
陳今安低頭咬唇,臉上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言梵正要再次發(fā)問,就聽她小聲地喃喃:“那好吧,我去。”
言梵目露喜色,拿過陳今安的物理課本,在最后一頁空白處飛快寫下一個地址,“這是我家地址,5號下午兩點,一定要來啊!”
陳今安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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