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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天災(zāi)人禍

    崇禎十四年三月中旬,商洛山附近的河南府陜州境內(nèi)。
    “嘭!”
    一聲巨響伴隨著門板砸地的聲音響起,一座破舊的家院院門被粗魯?shù)孽唛_,一隊盔甲破舊的官兵踩著雜亂的腳步聲闖了進(jìn)去。
    “奉知府大人的命令,凡是陜州轄內(nèi)的民戶,每家必須交十斤糧食救濟(jì)災(zāi)民!”
    為人一名穿著罩甲的軍官拿著告示對著瑟瑟發(fā)抖的一家小民宣讀著,隨后一揮手,身后五六個官兵二話不說立即開始動手搜糧。
    一家老小縮在屋中,驚恐萬分的看著手持腰刀的官兵四處翻找糧食,年僅四歲的孩子頓時嚇得哇哇大哭。
    軍官對于這種場面早已習(xí)以為常,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他們,便不再看他們。
    皇帝御駕南巡的消息早已傳到河南,河南巡撫李仙風(fēng)嚴(yán)令各地征集糧草,對開封和洛陽二地的災(zāi)民進(jìn)行大力安撫。
    洛陽和開封是河南最重要的地方,也是皇帝此次南巡最有可能駐蹕的地方,聽聞皇帝要來,整個河南官場都炸了鍋,表現(xiàn)出前所未所的團(tuán)結(jié),上下一心做好表面形象。
    軍官無聊的看著院中一塊木板上刻著的物價:稻米、粟米,每斗二兩三錢,小麥一斗二兩一錢,一升鹽銀九分,清油一斤一錢六分,豬肉一斤一錢八分,棉花一斤二錢三分......
    近年來天災(zāi)不斷,今年則更盛往昔,引起了各地物價的不正常騰涌,可以說到了“米珠薪貴”的地步,山東之地一石米二十兩,而河南災(zāi)情最終,有的地方甚至飆升到一石一百五十兩銀子。
    “找到了!”
    一名官兵翻箱倒柜后終于發(fā)現(xiàn)了藏在柜子后面的一小袋糧食,將之提在手中墊了墊。
    一家五口頓時慌了神,二十出頭的小婦人更是死死攔住官兵道:“軍爺,你們不能拿!這是我們一家人最后的活命糧!”
    為首官兵沒有理會她,將她推到一邊,一揮手道:“走了!”
    “軍爺......”
    三個大人追出屋外,全都撲倒在為首軍官的腳下,老婦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道:“我們家年年繳稅,這是家中最后的口糧了,軍爺給我們留條活路吧!”
    為首軍官喝道:“膽敢抗拒官府,給老子滾一邊去!”
    說話間,他抬腳將老婦人踹到一邊,不知是故意的還是使勁太大了,老婦人被踹得移出去數(shù)米,頭一仰磕在院中石磨上,頓時鮮血涌下,不省人事了。
    “娘!”老婦人的兒子見老娘沒了氣息,頓時大怒,抄起院中的鋤頭砸向軍官。
    軍官大驚,連忙躲得躲開,待穩(wěn)住身形后,他猛的拔出腰刀劈向男子,頓時鮮血淋漓,男子抽搐了幾下便倒下了。
    男子的妻子小婦人頓時驚叫連連,對那軍官不停的捶打。
    那名軍官看著小婦人,怒罵道:“媽的!打死這瘋婆娘!”
    隨后幾名官兵上前,對小婦人一頓拳打腳踢的,打得她滿地打滾,直到打的不能動彈為止。
    為首的軍官眼中寒光閃閃,道:“他們是李賊的同黨,已被我等斬殺,全都割下腦袋拿回去請賞!”
    說話間,他聽到屋中的哭泣聲,卻是那四歲孩子的哭聲,軍官盯著屋內(nèi),慢慢的抽出腰刀,顯然是動了斬草除根是殺機(jī)。
    他身旁的一名官兵阻止道:“大哥,他還是個孩子,說他是流寇同伙也說不過去啊。”
    那名軍官猛的收回腰刀,一揮手,幾名官兵帶著一小袋糧食一涌而出。
    約莫一刻鐘,一名老漢拿著鋤頭進(jìn)入了小院,見院中的三具無頭尸身,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
    大隊身穿破爛盔甲的官兵載著糧食行進(jìn)在官道上,周圍的百姓見了莫不慌忙逃竄。
    運(yùn)糧官兵所經(jīng)鄉(xiāng)村之地,滿目荒涼,四野蕭條,皆是十室九空,道路邊上,不時可見倒伏的餓殍。
    隊伍中,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河南副總兵陳永福見此情景,長嘆了一口氣,長時間的旱災(zāi),兵禍,流賊的洗劫,河南處處,慘不忍睹,這類慘狀陳永福在河南各地看得太多了,他已經(jīng)麻木了。
    在去年年底,藏身于商洛山的李自成等流寇時不時的下山襲擊周圍各地,最遠(yuǎn)的甚至出現(xiàn)在洛陽境內(nèi)搶掠。
    治下不靖,流賊聲勢又不大,河南的官員們不敢上報,唯恐遭到朝廷降罪免職。
    聽聞最近皇帝會巡視河南,陳永福心中隱隱有些期盼,若是天子見到此情此景,定會龍顏大怒,罷黜掉這些欺上瞞下、禍國殃民之輩吧!
    陳永福從心底佩服皇帝,敢御駕巡視流賊遍地的河南,他不怕被流賊沖擊圣駕?
    不過他心中有些疑惑,皇帝是不是不知道李自成復(fù)起了?
    陜州位于李自成藏身的商洛山附近,沿途中有不少夾在在流民中的流寇,探頭探腦的盯著官兵押送的糧草,他們時不時的慫恿身邊餓紅了言的流民打劫官兵的糧隊。
    隨著官兵兇神惡煞的開著鳥銃無差別射擊,流民們在倒下一些尸體后頓時驚醒,迅速一哄而散。
    押運(yùn)隊伍剛出陜州城不遠(yuǎn),周圍便有不少闖軍馬兵出現(xiàn),不時奔來迎往,想要截了這支運(yùn)糧隊伍。
    劉永福立即派出軍中哨騎,不斷的驅(qū)趕這些流賊馬隊,他的騎兵雖然戰(zhàn)力比流賊馬兵強(qiáng)上一些,但周圍的流賊太多,為了安全起見,他不敢派出更多的騎兵去拼殺。
    陳永福身側(cè),是一名濃眉大眼,全副武裝的年輕將領(lǐng),正是他的兒子陳德,歷史上曾在洛陽攻防戰(zhàn)中射瞎李自成的左眼。
    陳德策馬微微靠前,對著陳永福一拱手,一本正經(jīng)道:“軍門,標(biāo)下請命率一千家丁擊潰這些流賊!”
    陳永福的眼中閃過慈愛之色,但依舊板著臉道:“不準(zhǔn)!保護(hù)好糧草!”
    陳永福作為河南副總兵,掌管的軍隊雖然不少,但真正有戰(zhàn)斗力的還是自家這一千名強(qiáng)悍的家丁,這也是陳永福倚仗的實(shí)力。
    陳德見父親拒絕,也不頂嘴,老老實(shí)實(shí)的跟在后面。
    思緒間,運(yùn)糧大隊路過一個村落,村落中東倒西歪地分布著一些泥笆墻構(gòu)成的小院。
    陳永福下令原地休息兩刻鐘,任何人不得擾民,自己則和兒子陳德下馬邊走邊聊。
    看著村落四面種植著稀疏的小麥,陳永福嘆息道:“德兒,為父想托人將你調(diào)到南直隸。”
    陳德微微沉吟,道:“父親大人是想讓我入天武軍,投奔太子殿下嗎?”
    陳永福贊賞的看了他一眼,道:“河南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李自成死灰復(fù)燃已成定局,崇禎八年時,闖王高迎祥和李賊曾攻打過洛陽,且損失慘重,傳聞其深恨洛陽,若是李自成卷土重來,將來一定會屠城泄憤,到時只怕河南官場會因此遭到清洗。”
    陳永福本想請調(diào)江南,但被河南巡撫李仙風(fēng)堅決否決了,好說歹說并許下承諾,保舉他為河南總兵。
    陳永福自知走不掉,只能讓自己的兒子離開,找好下家,在江南的皇太子正是不二選擇。
    二人交談間,便走入了村落中,只見村中以老弱居多,個個衣衫襤褸,面色枯黃,他們麻木坐著站著,見陳永福父子二人過來,皆一仇恨的目光看著他們。
    一座破舊的小院前,一個瘦弱的老漢坐在門前一塊石頭上死死盯著穿著盔甲的陳永福。
    這樣的情況讓陳永福非常納悶,他不曾禍害過老百姓,為何這里的百姓以這種眼神盯著自己,他走近詢問道:“老丈可認(rèn)得我?”
    老漢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陳德道:“家父是河南副總兵,做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老丈為何如此仇恨我等?”
    “光明磊落?”老漢慘然一笑,道:“老漢不明白,總兵大人也是為人父母之人,為何要縱兵搶走我家活命的糧食,還以通賊的罪名殺死我兒子和媳婦?”
    陳永福皺眉道:“真有此事?”
    老漢指著院子內(nèi),嚎啕大哭道:“還有我那可憐的老伴,可憐他們的頭都被砍走了!”
    陳永福二人連忙進(jìn)院一瞧,果然看到三具被砍了腦袋的尸身。
    陳永福早就聽聞當(dāng)?shù)毓俦I集糧食時搶掠鄉(xiāng)間之事,沒想到居然還做出這等泯滅人性的事情!
    看著三具尸身,陳永福冷聲道:“陳德,本將命你,速速查辦此事!將草菅人命的大膽狂徒捉拿歸案!”
    陳德身軀一直,立即道:“標(biāo)下領(lǐng)命!”
    見老漢仍在痛哭,陳永福嘆息了一聲,命人取來一大袋糧食留下,便策馬離開了村子。
    當(dāng)天下午,陳德便找到了那幾名殺人的官兵,將他們以軍規(guī)正法了,此事引起了陜州知府和當(dāng)?shù)貙⒐俚膹?qiáng)烈不滿。
    數(shù)日后,陳永福帶著糧草回到洛陽城交了差,卻聽同僚們說皇帝取消了御駕南巡。
    “皇帝不來了?”陳永福呆住了,沒想到盼到的是這樣的結(jié)果。
    他聽到有官員議論說,皇帝的御駕剛出了紫禁城,便被京師一大群文官攔住了,以御駕安全為由,死活不讓皇帝出京巡視。
    陳永福嘆息了一聲,很是失望,更加堅定了讓兒子陳德投奔皇太子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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