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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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認(rèn)真了收了,他只會(huì)對(duì)你感恩戴德,認(rèn)為你能給他用自己的圖樣是恩典……反過來呢,你不收,他當(dāng)然一時(shí)會(huì)感激不錯(cuò),但略想想就會(huì)覺得你的圖樣或許根本不算什么,他用不著記著你的大方;更甚者,他會(huì)覺得你的便宜很好占,以后下意識(shí)地就要想要多一些,而不會(huì)想那些是你賞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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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隨著南喬音調(diào)不高卻十分沉靜的說話聲,芊芊梳妝完畢,兩人攜手,后面跟著各自的大丫鬟,外帶有韓嬤嬤壓陣,一行五人朝著外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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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南喬向自己說這些,是個(gè)什么意思呢?芊芊安靜地聽著,心中卻忍不住地想:她是像往日一般,單純地教給自己道理呢,還是……另有所指?或者是想要告誡自己,自己如今的錦衣玉食,將來的榮華富貴,都要記得是她“賞”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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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思緒觸及此處,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猛地收回來,心中一陣哆嗦。芊芊忙偷偷看了南喬一眼,見她只是如往常般談笑,并無其他,心神這才一松,暗自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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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自己在胡亂想什么……南喬她不是這樣的人……至少,對(duì)自己一直都是坦誠(chéng)的。包括當(dāng)初知道自己可能是莊親王家的小格格后,就不曾掩飾過她想推自己成為福晉的私下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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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且,當(dāng)初她也是想著要幫自家小姐達(dá)成心愿的,為何這一兜一轉(zhuǎn)之間……難道,人心真的最是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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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戲臺(tái)上依依呀呀的女聲婉轉(zhuǎn)清揚(yáng),唱的卻聽不懂詞兒,大概是南方的曲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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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紅色的燈籠光芒蓋過了天邊僅存了微微光亮,四月夜晚的微風(fēng)已經(jīng)沒有了涼意,夾著胡同口飄來的清甜的槐花香,輕撫著臉頰,讓人忍不住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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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南英陪著十六、十七,以及曹颙,四人的酒大約喝到了一半兒,身上有了熱意,人卻還清明著。氣氛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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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請(qǐng)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安。”南喬同芊芊一同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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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在你家里,不必多禮。”十七阿哥捏著酒杯沒有說話,十六阿哥略欠身,做了個(gè)虛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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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給曹大哥/曹公子問好。”兩人起身換了個(gè)方向,再次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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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兩位小姐切不必多禮。”曹颙忙站起來,還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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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然后便是南英。南喬含笑,隨意叫了一聲“哥哥”,而芊芊卻行了個(gè)小禮,叫了聲“南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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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其實(shí),在這一行人從廊檐樹木下的陰影中走出之時(shí),座上的四人便已停止了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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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六阿哥的目光,一眼便看到了芊芊。那日不過是匆匆一瞥,只恍惚覺得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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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爺沒有子嗣……王爵怕是要另選他人繼承……宗室之中,只有十六阿哥您為仁孝德善之最……王府曾丟過未入宗譜的小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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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日后,這幾句話,一直在他身邊反復(fù)想起,心中驚覺想起一個(gè)可能,深覺荒謬之后,便越想越是可能……皇阿瑪看似對(duì)臣子極是大方,但作為他的兒子,他如何不知皇上心中是如何看重權(quán)利的集中?莊親王沒有子嗣,這是一個(gè)多好的機(jī)會(hu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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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反復(fù)想過之后,他只打聽到莊親王住在太醫(yī)院中養(yǎng)病之時(shí),就停下了動(dòng)作。有這個(gè)消息,已經(jīng)足夠了……再打探,只會(huì)讓皇阿瑪認(rèn)為他“心性不端”……然后沒兩日,他就接到旨意,讓他去給宮中修養(yǎng)的莊親王伺疾……之后,他又聽南英說家中準(zhǔn)備認(rèn)下那位芊芊姑娘做董鄂府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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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所以,就是這位芊芊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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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巴掌大的瓜子臉蛋兒對(duì)于以“面如滿月”的莊重為普遍的當(dāng)家主母標(biāo)準(zhǔn)來說,顯得過分小了一些,或許會(huì)不夠莊重。但神色之間并無半點(diǎn)瓜子臉的女子常表現(xiàn)出的嫵媚輕浮之意,只是顯得嬌。……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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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六阿哥如此想著,再察覺到芊芊的流露出來的安靜幽淡的氣質(zhì),目光中便帶上了滿意的贊賞;又一想她如今年齡尚小,往日又只是個(gè)致仕小官收養(yǎng)的孫小姐,身份尷尬不說,受的也是漢家的教養(yǎng),而今后她會(huì)成為董鄂府的大小姐,時(shí)常跟隨于南喬小姐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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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對(duì)于恬靜大方、又聰敏有才華的南喬小姐,就連皇阿瑪和老祖宗都是極有印象、提起時(shí)滿口稱贊的。所以,近朱者赤,又有三年時(shí)間,他根本不用擔(dān)心她的將來如何……更何況,他聽說她已經(jīng)開始向南喬小姐學(xué)畫,并且學(xué)的不錯(c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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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心思轉(zhuǎn)到此處,十六阿哥嘴角不知何時(shí)已帶上了滿意的笑,再看芊芊之時(shí),只覺得她真的如一朵嬌花啊……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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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七阿哥則是從始至終,看的都是南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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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沒有見過如今的芊芊,對(duì)于她曾經(jīng)奴婢的身份有了今日的轉(zhuǎn)變,是否是格格之類的曲折,他毫不關(guān)心。就算她長(zhǎng)的出乎意料的美麗,也與他全無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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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喬喬……十七不知不覺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杯。他努力克制了自己大半年,卻在再次見到她的一瞬間,心中筑起的那堵墻轟然崩塌。他聽見她彈奏著歡快的曲調(diào),心中便仿佛是同樣地歡喜;他注意到她對(duì)著皇阿瑪乖巧大方地笑著時(shí),眼光曾多次掠過他,她甚至注意到自己曾被那些草莓藤蔓纏住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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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的,他看見了她送給皇阿瑪?shù)哪欠嫞退闼X得畫上那個(gè)身著打著補(bǔ)丁的農(nóng)家衣服神情微微懊惱的并不像他,但只要那是她眼中的他,他便很喜歡。所以偷偷臨摹下來,偷偷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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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而那日在順貞門,她看起來情緒不高,會(huì)不會(huì)很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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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會(huì)……那個(gè)丫頭,哪怕她八歲的時(shí)候就敢一個(gè)人換裝跑去江南,哪怕她看見了血腥不曾慌亂,哪怕那一日她真的殺了人——她依然是善良的、不愛與人計(jì)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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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看見她向他行禮,卻不知道為什么,身子突然間不能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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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曹颙看見陰影中走出的那個(gè)少女,目光首先落在身量略高出一丁點(diǎn)、額上發(fā)卡閃閃發(fā)亮的芊芊身上,忍不住一個(gè)窒息。這樣的美麗嬌柔的少女,真不知道……眼角的余光瞥見十六阿哥嘴角欣賞的微笑,他回過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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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南喬小姐……就算是同伴如此美麗,卻依然掩不去她淡然自若的神采。她一同走來,無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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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芊芊,你不是說要答謝十六阿哥的么?”見完了禮,南喬瞥見南英伸手撓著后腦,看樣子不知如何開口,于是給了他一個(gè)隱晦的白眼,主動(dòng)開了口,笑容是一種少女特有的調(diào)皮又親切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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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哪值得芊芊小姐言謝。”十六阿哥微微擺了擺手,燈光下的笑容十分和煦。讓芊芊才抬起的目光又有些慌亂地垂了下來,感覺臉上有些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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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南喬輕拉了芊芊一下,不贊同地?fù)u頭道:“十六爺你及時(shí)趕到,這是事實(shí),自然是要謝的。喏,”南喬轉(zhuǎn)身招呼了粉黛端過茶盤,將一盞清茶送至芊芊手中,道:“額娘說姑娘家不能飲酒,但以茶代酒卻是可以的。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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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大方些,梔子”擦身的間隙,南喬貼著芊芊的耳朵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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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落在心底的名字被提起,芊芊猛然驚醒,手中的茶盞差點(diǎn)灑掉,幸有南喬含笑穩(wěn)穩(wěn)扶住,才不至于失了態(tài)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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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芊芊銘記十六阿哥援手之恩以茶代酒,略表心意”芊芊雙手將茶盞高舉,與額頭平行,也不敢看十六阿哥,深施一禮后,一手以袖掩面,仰頭喝了下去,再亮出了干凈的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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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邊十六阿哥說著“不敢當(dāng)”,端起面前的酒盞也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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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好,”南英見兩人敬酒完畢,赧赧笑了笑,搭話道:“十六爺最近都在照顧王爺,芊芊你正好借機(jī)探問情形。”這話說完,他又想到在座至少有曹颙是不知道芊芊故事中曲折的,更別說伺候的仆人,于是頓覺失言,呵呵笑著掩飾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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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六阿哥也不在意,當(dāng)下起身,請(qǐng)了芊芊往旁邊設(shè)的桌椅上坐了,借著戲臺(tái)下咿呀的聲音,含笑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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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喬喬,”十七阿哥見狀,突然猛地站起,對(duì)南喬道:“你來,我有事兒?jiǎn)柲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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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南喬訝然,抬頭見暗夜中十七灼灼的目光,稍稍猶豫了一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他走到一邊。很快有仆人搬上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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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當(dāng)十七開口時(shí),南英也跟著站起,但見南喬點(diǎn)頭,目光隨著兩人行了一會(huì)兒,才有些喪氣地坐了下來。有個(gè)這樣的妹妹,有時(shí)候也是頭疼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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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十七爺前幾年聽了喬喬的胡話,出資做了個(gè)精算培訓(xùn)的學(xué)堂……”看見曹颙疑惑的目光,南英開口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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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曹颙點(diǎn)了點(diǎn)頭。精算培訓(xùn)幾乎人人都知道,其中有十三爺十七爺?shù)墓煞荩匀灰彩侵赖摹5S后又驚訝起來,道:“聽你這樣說,精算培訓(xùn)竟然是南喬小姐當(dāng)年提議的?”南英是“胡話”,但替兩位爺賺了銀子又賺了名聲的精算培訓(xùn),如何還能算的上是胡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