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老太太獨居在北城老城區。明煙到的時候,只見獨門獨院,墻頭盛開著火紅的石榴花來,遠遠看去,猶如絢麗的朝霞。</br> 一行人雖然多,但是大家都極有默契,安靜地不打擾老太太跟郁寒之交談。說是交談其實就是老太太問著郁寒之的近況,男人不冷不淡地回答著。</br> 黎家老太太見長孫如此,知道他內心對自己還有怨言,內心越發酸澀,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br> 一日不成就百日,百日不成就一年,如今能相見她就已經很感謝老天爺了。</br> 陳年舊事,她跟他爺爺都有錯,只希望到了孫子輩能化解恩怨。</br> “我第一次見奶奶這樣慈愛地跟人說話。我感覺要失寵了。”黎靈感慨道。</br> “我只有上小學的時候才有這種待遇,后來老太太見到我不是罵我就是訓我。”黎祿微笑,生無可戀。</br> “明煙,你都不知道,昨天凌晨,我那哥哥給奶奶打電話,奶奶連夜將我爸和二叔都叫了過來。”</br> “昨晚也是一夜沒睡,又急又愁,全家都沒睡好家。”</br> 黎家姐弟兩小聲地一唱一和道:“對不起,我嫉妒了。”</br> 明煙險些笑出聲來,不過氣氛經此一鬧,輕松了許多,驅散了不少的疏離感。</br> 周嫂等在門口,見大家都到了,歡喜地迎上來。</br> 明煙隨著眾人進了黎家大門,才發現里面別有洞天。院子里左右都挖了好幾畦菜地,種著各類蔬菜,墻邊則種著一圈果樹,石榴樹最多,還搭了菜園架子,上面掛著嫩綠的黃瓜和葫蘆。</br> 清風徐來,滿院子都是石榴花和天然瓜果的香氣,穿過院子才是后面的住宅,有些年歲的老房子,頗有些歲月寧靜的感覺。</br> 明煙有些感嘆,這在繁華喧囂的北城簡直是鳳毛麟角的存在。</br> 晚飯在黎家吃,沒有在外面訂飯店,黎家特意請了北城有名的大廚過來做飯,瓜果蔬菜都用老太太自己種的,魚肉之類的從市場上買來新鮮的,一頓飯做的色香味俱全,豐盛至極。</br> 明煙被照顧的面面俱到,頗有些受寵若驚,見眾人似乎誤會了她跟郁寒之的關系,但是也無法張口解釋。</br> 晚飯后,臨平就開車過來接兩人,順便送來一車的補品和水果,算是這一次謝禮。</br> 黎祿等人去門口搬水果,老太太則一臉慈愛地看著明煙,將手腕上一直帶著的佛珠取下來,塞給了明煙,說道:“孩子,這是我戴了二十多年的佛珠,能保平安的,以后要是有了空,經常來陪陪我。”</br> 老太太大風大浪過來的人,一眼便看出來,要想化解祖孫兩之間的隔閡,希望有可能在明煙身上,要不是這個小姑娘,她那長孫只怕一輩子都不會聯系她。</br> 今晚吃飯的功夫,郁寒之的視線似有若無地落在明煙身上,老太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br> 明煙連連搖頭說道:“這是您的隨身之物,我不能收。”</br> 佛珠這一類東西是有念力加持的,明煙不知道能不能轉贈,但是君子不奪人所好。</br> 見明煙態度堅決,老太太想了想,讓黎靈去將她桌子上的首飾盒取下來。</br> “孩子,我一見你就十分投緣,這只玉鐲就當是見面禮,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就傷心了。”</br> 明煙見那塊玉鐲通體碧綠,水頭極好,是難得的好玉,再見黎家老太太這般言辭懇切,低聲說道:“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吩咐我,這玉鐲我不能收的。”</br> “明煙,你就收下吧,不然奶奶真的會傷心。”黎靈在一邊笑道,“你收下我們才好意思開口嘛。”</br> 黎靈說著將手鐲不由分說地戴到她的手腕上,笑道:“你皮膚白,戴著真好看。”</br> “是好看。”老太太點了點頭,笑道,“奶奶也沒別的事情,以后沒事常來玩就好。”</br> 明煙左右為難,只得點了點頭。</br> 從黎家出來之后,夜色已經漸漸暗沉下來。</br> “阿煙,陪我走一段路吧。”郁寒之指了指長長的弄堂,頎長的身影在昏暗的路燈下,透出幾分的蕭瑟來。</br> 明煙點了點頭。</br> “若是你喜歡黎家人,往后可以不用理會他們,黎家的這個人情我來還就好。”郁寒之低沉地說道。</br> “黎老太太真的是你奶奶?”明煙點了點頭,低低地問道,“既然是親人,為什么要這么冷漠?”</br> 既然不愿意來往,又為什么要為了她強迫自己來往?</br> 郁寒之鳳眼晦澀,低啞地說道:“當年老太太跟我爺爺離婚鬧的很不愉快,多年都不來往。七歲那年,她來學校接黎祿,順便看我,回去后我告訴了父親,父親傷心了一晚上。第二周我就轉校了。有時候越是親近的人,傷人越深。從那以后,她之于我而言就是別人家的奶奶。”</br> 明煙垂眼,低低地說道:“她還是很在乎你的,我母親貪婪自私,而我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br> 男人停下腳步,伸手溫柔地撫平她鬢角凌亂的發絲,啞聲說道:“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會試著跟她和平共處,明煙,你知道,我從來都無法拒絕你。”</br> 最后一句說的纏綿悱惻,帶著一絲的寵溺。</br> 明煙愣了一下,然后沉默地將手腕上的玉鐲取下來,遞給他,啞聲說道:“這是老太太硬塞給我的,我收著不合適,還給你吧。”</br> 郁寒之俊俏的面容微微蒼白,看著她手上通體碧綠的玉鐲,點了點頭,說道:“好。”</br> “我們回去吧。”</br> “明煙。”男人低啞地喊住她,“我夢到一些少年時的事情,那天晚上,你說讓我只跟你一起玩,長大以后只喜歡你一個人,還算數嗎?”</br> 明煙腳步一頓,雙眼陡然氤氳起來,搖頭說道:“我不記得了。”</br> 七歲那年她就為他摔下了山,二十二歲,她摔了第二次,如今不能再摔第三次了。</br> 男人薄唇抿起,蒼白俊俏的面容透出幾分的灰敗。</br> 回去路上,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臨平見兩人不太對勁,也不敢吱聲,將明煙送到酒店,這才輕聲問道:“郁總,今晚是住酒店還是回別墅?”</br> “回別墅,讓華姿來見我。”男人鳳眼閃過一絲的厲色。</br> “是。”臨平飛快地給華姿打電話。</br> 華姿這段時間一直東躲西藏,整個人暴瘦了三四斤,她怎么也想不到只是讓拿話筒的助理蹲在地上,不要擋著鏡頭,那蠢貨居然就跪在了地上,然后這事就爆了出來。</br> 劇組刪減了她跟崔俊在巴黎的對手戲,原本要拍十集,結果刪減了一半,無數人跑到她微博下來來罵她,她打電話回來求助,郁寒之也不管她,而且還撤掉了她三個助理。</br> 這也就算了,她熬得起,誰沒點丑聞,但是她還在熬著,明煙居然跑到山區拍戲,因為救人事件大紅大紫。</br> 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她跌落谷底,明煙卻一炮沖天。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她才是玉章的主人啊,她才應該是被資本捧紅的那個人。</br> 華姿煎熬了一個月,總算等到了郁寒之的電話,欣喜若狂,連忙化妝換了一件裙子出發去別墅。</br> 華姿到別墅時,就見郁寒之面色冷峻地坐在客廳里,心里頓時一突,弱弱地喊道:“郁先生,您找我?”</br> 如果說她以前還有勾.引郁寒之,做郁太太,成為豪門闊太的想法,現在她只想原路返回去找藍熹。真不知道明煙以前是怎么忍受跟郁寒之在一起的?這男人冷酷的猶如一尊殺神,喜怒無常,心思詭譎,一雙鳳眼似乎能看透人心里最骯.臟的想法。</br> “坐。”郁寒之點頭,等她在對面沙發上坐下來,這才冷沉地開口,“我們兩第一次見面是你七歲那年,嗯?”</br> “對,那一天明煙過生日。”華姿在他迫人的視線下,坐立不安地開口。</br> “說下去。”</br> “那天晚上,明煙逼著我陪她躲貓貓,然后我就去找她,然后在地下室看到了你。”華姿努力回憶著,不知道郁寒之問小時候的事情干嘛,那時候她一時心軟,就拿了兩個包子給他吃,結果被明煙看見,大發雷霆。</br> 那時郁寒之還推了明煙一把。</br> 她跑出去之后看到明煙躲在墻角哭,還將懷里的巧克力和糖果都丟掉了,一邊哭一邊說丟掉也不給他吃。</br> “我把玉章給你之后,當天晚上有發生什么大事嗎?”郁寒之目光幽深。</br> “沒,沒了。后來我就去睡覺了。”華姿心里一慌,下意識地撒了謊。話一說出口就覺得不對勁,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咬死了這一點,十多年前的事情,明煙忘記了,知道的人只有她,她不說,誰又會知道那天晚上明煙為了救郁寒之,拽著她鉆到了山里,還被她不小心推了一把,摔下了陡坡。m.</br> 華姿臉色微白,后來郁寒之是自己失蹤的,也不算是明煙救的,她自己蠢,大晚上的跑山里去,險些連累了她。</br> 要說唯一的知情人只有她爸明和平了,但是郁寒之不可能去問她爸。</br> “郁先生,丑聞的事情都過了一個月了,網上還有好多人黑我,我想回南城住一段時間。”她是真的想回去找藍熹了,如今她也算是看清楚了,郁寒之對她根本就不管不問,她回南城,也許藍熹會幫助她東山再起。</br> “行,回去吧。”郁寒之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走了。</br> 華姿咬唇,見他臉色沉郁,也不敢多留,出了別墅,站在夜色下,氣得臉色發白,該死的明煙,也不知道給郁寒之喂了什么迷魂藥,她現在一無所有了,也不會讓他們雙宿雙棲。</br> 華姿一走,郁寒之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冷冷說道:“所有的人力資金全數撤回,以后華姿的事情跟郁家無關。”</br> 臨平微微吃驚,雖然預想到郁總的耐心早晚有一天會被耗盡,但是沒有想到會這么快。</br> “郁總,當年的事情有什么問題嗎?”</br> “她撒謊了。”郁寒之閉眼,一字一頓地說道,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撒謊,當晚明煙走失,這么大的事情,華姿提都沒有提,而正是因為明煙走失,溫泉山莊所有出口的安保人員盡數出去找人,他才能沒有驚動任何人逃了出去。</br> 男人心力交瘁地按住眉心,越是追查越是發現,真相也許是他不能承受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