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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車夫急忙從車上下來，快步跑過來，伸手從周桂蘭的懷里將那孩子抱了出來，扛在肩膀上，朝著馬車走去。
    將那孩子塞進了馬車里，轉(zhuǎn)頭，就見小嬋已經(jīng)一手一個將孩子抱著過來了，他又趕緊去接了，放進馬車里。
    馬車里有大聲哭，也要哀嚎。
    周桂蘭站在原地，看著越來越遠的隊伍，心中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或許，這個世道是該變一變了。
    一次，兩次，都是如此，她看到的，就是一個家庭的破裂，那她看不到的呢？
    洪水、打仗、地龍翻身，沒有一樣，是朝廷做了處理的。
    都是到最后，演變成戰(zhàn)爭。
    她不過離開了山溝溝一年，就見識了這么多東西，那徐常林，又見過多少？
    而那已經(jīng)戰(zhàn)死的龍將軍，守著的究竟是什么？
    周桂蘭突然懂了徐常林，懂他的想法，懂他的反抗。或許，只有將那些蛀蟲全部除去了，這日子才能好，哪怕有天災(zāi)，至少能避免人禍。
    她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馬車，那車里除了衛(wèi)夫人的哭聲，還有一個孩子的追問，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孩子的無措……
    她深吸了口氣，上了馬車，就見兩個小的孩子一個抱著衛(wèi)夫人，另外一個抱著他大哥。
    “回護國公府吧。”周桂蘭吩咐。
    馬車動起來時，衛(wèi)夫人并沒有絲毫的反抗，直到到了學(xué)院，周桂蘭將他們都扶著下了馬車，衛(wèi)夫人緊緊抱著懷里的孩子，腳在落地的一瞬間好似又崴了一下。
    讓衛(wèi)夫人一個人待在屋子里，周桂蘭又送了三個孩子去上課。
    她自個兒就在學(xué)院里來回走動著，注意力一直沒有離開衛(wèi)夫人那間屋子。
    她知道，這個時候衛(wèi)夫人不想看到任何人，給她空間，才是最好的。
    時間一點點推進，眼看著要到午時了，周桂蘭走到門邊，將耳朵貼在門上，卻發(fā)現(xiàn)里面安安靜靜的。
    她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門，沒人應(yīng)，她抬手，將門推開，見衛(wèi)夫人就靜靜躺在床上，雙眼緊閉。
    心中一驚，她快步走了過去，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指感覺還有鼻息，她才偷偷松了口氣。
    這會兒周桂蘭也不敢再離開了，坐在她的床邊，抬頭看著外頭的天色。
    這個時候，差不多要行刑了……
    這個念頭剛一起來，就聽到外面一陣喧鬧。她趕忙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guān)了起來，就見孟江急得走來走去的。
    而她旁邊的老先生一個個全是愁眉苦臉的。
    “怎么了？”
    孟江見是周桂蘭，快步迎了過來，著急道：“桂蘭姨，不得了了，衛(wèi)元跑了！”
    衛(wèi)元，衛(wèi)如大兒子，八歲。
    “你們先去吃午飯吧，這事兒交給我了。”周桂蘭交代完，便讓旁邊的小嬋留下來守著衛(wèi)夫人，她自己坐上馬車，讓車夫往刑場的方向趕去。
    小孩子的速度肯定是沒馬車快的，周桂蘭將車簾子整個都撩了起來，一路張望，想找到那個孩子。
    可惜，直到刑場，都沒找見。
    她下了馬車，在看戲的人群里四處尋找。
    臺子上跪著的衛(wèi)如垂著眸子，聽著站著的人一句句念著他的罪行，始終沒反應(yīng)。
    周桂蘭跑到前面，跑到站在前面的白逸軒身邊，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跟他說了這事兒，白逸軒臉色也變了，打發(fā)了身邊的小廝去找。
    這兒的人實在多，一個孩子若是有意躲著他們，他們根本就看不見。
    太陽越發(fā)毒辣，周桂蘭的額頭全是汗，她一遍遍在人群里尋找著，有人已經(jīng)不耐煩了，就罵她兩句，周桂蘭也不理會。
    “時辰到，行刑！”
    隨著聲音落下，周桂蘭轉(zhuǎn)頭，正對上臺子上的衛(wèi)如的眼睛。
    不敢置信，恐懼，甚至還有心疼。
    周桂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隔著兩排的人那個小小的身影。
    她努力往那邊兒擠去，想去捂著那孩子的雙眼。
    可身邊的人已經(jīng)不耐煩了：“別擠了！都看不見了！”
    說著，一把推開周桂蘭，其他人立刻往這邊兒挪動，將周桂蘭給擋在了后面。
    周桂蘭努力向前，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手起刀落，一聲可怕的骨頭斷裂在耳邊響起，她再開過去，只能看到噴涌的血，在半空灑下一片紅。
    她愣愣低頭，就見不遠處那個小小的身影在顫抖。
    她跟發(fā)了瘋一般，已經(jīng)顧不得其他人，奮力擠到前面，將瑟瑟發(fā)抖的孩子抱在懷里。
    伸手遮住那孩子的眼睛，手掌能感受到那孩子眨眼時睫毛掃過手心的癢。
    “別看……”
    她的聲音沙啞，這話出口，卻不知那孩子有沒有聽見。
    旁邊的人吵吵嚷嚷：“你踩到我的腳了！”
    “那還不是別人擠我的？”
    “是這個婆娘擠我的！”
    “你給我賠錢！我要去看大夫！”
    周桂蘭收緊了胳膊，用盡自個兒力氣抱住懷里的孩子，可那孩子身子卻一直抖得厲害，并沒有被她安撫到。
    熱鬧看完了，人潮慢慢退去，衙役們也消失了，白逸軒收拾完了尸首，才走過來，蹲下，“走吧？”
    “你抱著他吧，我的腳麻了。”周桂蘭說著，松開了手。
    白逸軒眉頭緊鎖，雙眼緊緊盯著周桂蘭。
    剛剛的聲音，太過沙啞，竟是讓他覺得她格外遙遠。
    回過神，再去看那孩子，就發(fā)現(xiàn)他還是直愣愣的。
    伸手，放在孩子的腋下，將他整個抱了起來。那孩子就這么任由他抱著。
    周桂蘭站起身，腿麻得有些站不住。
    她狠狠錘了自個兒的腿幾下，那股子麻勁兒才慢慢退了。
    白逸軒抱著孩子一步步往周桂蘭的馬車走去，周桂蘭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
    坐進馬車，白逸軒站在下面，猶豫半晌，才道：“你們先回去，路上小心些。”
    周桂蘭忍不住鉆進了孩子的手，對著白逸軒點了點頭。
    衛(wèi)如的尸首還沒收回去，白逸軒必須去盯著。
    馬車動起來，那孩子突然從位子上爬起來，跪在上面，撩開簾子看向后頭。
    周桂蘭拍了拍他的背，張了張嘴，到底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