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外公正在廚房里準備做今天的晚飯，顧以榛拎著菜也一起進了去。</br> 路以檸說要去幫忙，程星臨跟在她身后，于是廚房一下子就擠進了四個人。</br> 路外公做飯一向不喜歡別人在一旁盯著，他看著那兩個互相瞪眼的少年，開始趕人：“你們兩個都出去，別給我添亂。”</br> 然后他又馬上轉變態度，溫聲對路以檸說道：“阿檸你也出去，外公一個人可以搞定。”</br> 程星臨主動請纓，想要挽回一下自己剛才的形象，“外公我可以留下來幫忙嗎，平時在家我也有做飯的，偶爾幫我爸打下手。”</br> 雖然不是自愿的。</br> 路外公看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不同了。</br> 這小子，看起來就像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跟顧以榛一個德性，居然會做飯？</br> “那你就留下來打個下手吧。”</br> 路外公看向路以檸和顧以榛，已經是命令的語氣：“你們兩個出去。”</br> 不會做飯的兩姐弟乖乖走人。</br> —</br> 大概四十五分鐘左右，午飯就做好了。</br> 簡簡單單的家常菜：油燜蝦、糖醋排骨、魚香茄子、苦瓜炒蛋、青椒炒魷魚，還有白灼菜心。</br> 從廚房出來的時候，路外公和程星臨已經是一副相談甚歡的相處模式了。</br> 路外公對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觀。</br> 原因是這小子居然懂他的畫。</br> 剛才在廚房的時候，程星臨在一旁幫忙洗菜，動作甚是熟練。</br> 他一邊洗一邊問，“外公，您是路鴻真路大師吧？”</br> 路外公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帶著審視，沒承認也沒否認。</br> 程星臨露出一個笑來，語氣誠懇：“我看到了客廳里掛著的那副《田野春日圖》，是真跡。”</br> “據我所知，這副畫好像是非賣品。”</br> 路外公臉上不動聲色，處理著自己手上的蝦線，“你小子，懂畫？”</br> 程星臨非常地謙虛，“略懂一點。”</br> “我父親很喜歡路大師的作品，他有收藏另一副《山居秋風圖》，非常寶貝，碰都不讓碰的。”</br> “我也是偶然間見過一兩次而已。”</br> 偶然見過一兩次就能辨別出是否是真跡。</br> 說話倒也是謙虛。</br> 路外公是過來人，大半輩子見得人多了，從說話、做事方面大概就能看得出一個人的秉性。</br> 這小子倒是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br> 雖然話有多，嘴甜，但是他的性格跟他張揚的外表不大一樣，是個懂得謙虛的。</br> 腦子聰明，說話也得體，看樣子家教應該也不錯。</br> 程星臨洗完菜后在砧板上切著姜絲，可見還有一定的刀工，手法嫻熟。</br> 路外公滿意地點點頭，還是個會做飯的，這點也可以加分。</br> 不對……加什么分？</br> 一想到自己的小白菜可能要被拱了，路外公臉上的笑意瞬間變淡了些。</br> 程星臨明顯感受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br> 他不禁納悶，自己剛才表現得挺好的呀，哪個環節出了錯？</br> ／</br> 但是吃飯的時候，旁人還是能明顯的感覺到路外公對程星臨的滿意程度增加了不少。</br> 基本上路外公問什么問題，他都能回答的上來。</br> 一些歷史的、地理的、還有國家政治、新聞類的，他都能說出一二，并且有自己獨特的見解。</br> 這些東西，非一朝一夕可以掌握的，一定是已經有長期的積累。</br> 程星臨一邊跟路外公聊著天一邊剝著蝦，然后把那些剝好的蝦放到兩個碗里。</br> 一碗給了路以檸，一碗給了路外婆。</br> 他五官本來就長得英俊帥氣，笑起來的時候更甚，還一臉笑瞇瞇的地說道：“我媽教育我，吃蝦的時候如果有女士在場，男人要幫忙剝蝦。”</br> 其實程媽媽的原話還有一句是，“這個女士，指的是你親媽和她關系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人，或者你媳婦和她關系特別特別特別好的人，其他的不行。”</br> 路外公滿意地點點頭，加分。</br> 他看了一眼一旁光顧著吃的顧以榛，“學著點。”</br> 無辜被cue的顧以榛：“……”</br> ／</br> 吃完飯后，是午休時間，路外公和路外婆都有午睡的習慣。</br> 顧以榛昨晚沒睡好，也去補覺了。</br> 程星臨沒去睡，他現在精神得很，在庭院的陰涼處找了張小板凳，跟元寶在那里玩。</br> 一人一狗因為一根火腿腸結緣。</br> 真是神奇的緣分。</br> 路以檸打算出去，因為她的表姐安葶約了她。</br> 安葶比她大三歲，是她大姨的小女兒，目前在新城大學上學。</br> 兩人之前都在新城讀書，雖然不同學校，但是經常有往來。</br> 加上兩人也好久沒見了，一直都是手機聯系。</br> 得知路以檸這次國慶來新城了，她也正好放假，就約好了下午一起去逛逛。</br> 等路以檸換好衣服出來后，程星臨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br> 少女身穿一字吊帶紅裙，襯得膚白如雪。</br> 一頭柔順的黑發編織成長長的辮子，全部攏在了右肩，頭上還戴著個珍珠發箍。</br> 平日里素凈的臉上化了點淡妝，白.嫩如玉，臉頰微紅。</br> 褪去了稚嫩的青澀，多了幾分驚艷。</br>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眸清澈，純凈透明，流盼生光。</br> 佳人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br> 程星臨還是第一次見她穿紅色，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br> 他站起身來，直接問道：“你要出去？”</br> 路以檸嗯了一聲，“見個人。”</br> 他又問：“男的女的？”</br> 還要穿的這么好看。</br> 路以檸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br> 程星臨目光閃躲，遲疑片刻后開口，“我跟你一起出去吧，我想在附近逛逛，拍些照片。”</br> 路以檸不疑有他，點點頭，“好。”</br> ＿</br> 等安葶到了約好的地方時，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顯眼的一男一女。</br> 男生身形高大，穿著版型合身的白色上衣，脖子上掛著個相機，下身是普通的黑色短褲。</br> 隨性休閑，有著股干凈清爽的少年氣息，氣質不凡。</br> 黑色的短發垂落在額間，露出了張精致如雕刻過的側臉，鼻梁英挺，下頜線完美。</br> 他低著頭在跟身旁的女生說話，眉眼溫柔。</br> 而她小表妹的臉上竟然出現了淡淡的笑容。</br> 安葶只覺得不可思議。</br> 是路以檸先發現她的存在，朝她這邊揮了揮手。</br> 安葶也揮著手，邁起腳步靠近著他們。</br> 等她湊近了些，發現這個男生長得是真的帥。</br> 她指了指程星臨，一臉賊兮兮地問道：“檸檬，這是你男朋友？”</br> “早說啊，我也把我男朋友叫出來一起玩。”</br> 安葶一開口便語出驚人。</br> 兩人皆是一愣，互相望了對方一眼，而后同時轉頭。</br> 殊不知耳尖都已經泛紅。</br> 安葶在一旁觀察著兩人的表情變化，剛才那兩句話她是故意這樣說的。</br> 自家小表妹有沒有交男朋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br> 路以檸連忙否認，“不是，這是我在清城讀書的同學。他剛好來這里玩，碰巧遇上了。”</br> 安葶長長的哦了一聲，露出個神秘莫測的笑，“碰巧這個詞等于緣分。”</br> 這世界上，哪來這么多的碰巧啊。</br> 她剛才就留意到這個男生看自家小表妹的眼神，騙不了人的。</br> 安葶爽朗一笑，主動打著招呼，“你好，我叫安葶，檸檬的表姐。”</br> 男生微微頷首，言簡意賅：“程星臨。”</br> 心里剛才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在見到眼前的這個女生后，也瞬間松了。</br> 還以為她又有什么竹馬哥哥。</br> 他轉頭看向路以檸，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相機，非常識趣地說道：“既然你表姐來了，那就我先走了，你們慢慢逛。”</br> 路以檸在他轉身之際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服下擺，提醒著：“這里的路，有點繞，你……”</br> 程星臨微微地低頭，望了一眼扯著自己衣角的那只手。</br> 瑩白纖細，勻稱分明。</br> 他很喜歡她現在做的這個小動作，不由自主地露出個笑容來，漾及滿臉。</br> 少年此刻的眼里像帶著光，晃了晃自己手里拿著的手機，“如果我迷路了，你來接我？”</br> 路以檸點點頭，松開了自己的手，“好。”</br> 她心里想的是，畢竟外婆之前有叮囑過，要照顧一下他的。</br> 女生此刻的模樣太過于乖巧可愛，程星臨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她的腦袋——</br> 等看到她頭頂戴著的發箍和精心弄好的辮子，動作頓了頓，改成了拍。</br> 還拍了兩三下。</br> 安葶看著他這直男的操作，無奈地扯了扯唇。</br> 程星臨：“我走啦。”</br> 他一邊說著一邊身體往后退，然后轉身走人。</br> 安葶主動挽上她的手臂，“我們也走吧，最近這里新開了一家服裝店，我們去看看。”</br> 路以檸：“好。”</br> —</br> 路以檸和安葶逛了一下午，直到傍晚的時候，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br> 她們走到一條小橋下，旁邊是清澈的湖水，還有成排的柳樹。</br> 安葶捏了捏自家小表妹那張又白又軟的臉蛋，調侃道：“檸檬，遇到喜歡的人就談個戀愛吧。”</br> “你會發現，愛情比糖果還甜。”</br> 路以檸正要開口說話，安葶卻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耍賴道：“我不聽我不聽，你肯定又要說一些反駁我的話了。”</br> 女生的眼神帶著幾分無辜。</br> 安葶直接伸手抱了她一下，“好啦，我真的要走啦，我們以后再約。”</br> “我去清城找你，或者你來新城找我，都行。”</br> 路以檸說了聲好，然后揮手跟她告別。</br> 安葶走后，路以檸原本手里拿著的手機傳來微信消息的鈴聲，她點開屏幕——</br> 是程星臨發了一條信息過來。</br> 【回頭。】</br> 她下意識地回頭，只聽到咔擦一聲，然后相機下露出男生一張帥氣的臉來。</br> 程星臨看著相機里剛拍的照片，女生剛好一回眸，目光純凈澄澈，不諳世事。</br> 一襲復古紅裙，額間的一縷碎發揚起，映襯在白色石拱橋的背景里，兩岸的翠綠在微風下蕩漾著一湖春水。</br> 簡直完美。</br> 少年快步地走到她的面前，轉了個身，然后雙手放在背后，在她旁邊倒退著走路。</br> 還一邊哼著歌：</br> “我來到</br> 你的城市</br> 走過你來時的路</br> 想象著</br> 沒我的日子</br> 你是怎樣的孤獨</br> 拿著你</br> 給的照片</br> 熟悉的那一條街……”</br> 男生獨有的低音炮非常適合這首歌，沙沙啞啞的。</br> 聽得路以檸心頭一怔。</br> 她腦子里居然回響起剛才安葶的那一句話——</br> “愛情比糖果還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