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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世界上最短的銷售

我和妻子兩人住在中央線沿線的公寓里,但前幾天我在家里發現了第三個人的身影。比如我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時候,視野的角落里有個人站在那里。我以為是妻子,便沒怎么在意,妻子卻從洗手間的方向走了過來。那么,剛才的那個人是誰呢?我抬起頭再次查看,那里已經空空如也,然而此前確實感覺到那里有一個人。

還有一次我深夜醒來,為了不吵醒妻子,我輕手輕腳地下床去廁所,那時感覺到走廊盡頭的陰影里站著一個人。我裝作沒看見,去上廁所洗了手。在回房間的途中,我還是放心不下,便往那個方向瞧了瞧,發現走廊暗處的那個人影比剛才更清晰了。雖說湊近兩步就能弄清那東西的真面目,可我害怕得一路逃回臥室,只會裹著被子一個勁兒地發抖。

是不是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心病。某種壓力讓我的精神不堪重負嗎?雖然工作有那么一點忙,但我在職場上的人際關系還不錯。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沒什么問題。結婚第三年,我們還沒有小孩,妻子是一個美女,來參加婚禮的朋友們甚至艷羨不已。要說對她有什么在意之處,大概就是過于冷靜這一點吧。

“最近待在家里時,我會看見一些怪東西。”

下了班后,我一回到家就窩在沙發里,揉著眉間嘆氣道。千冬正在吧臺式廚房里準備晚餐,答道:

“嗯,我也看見了,從幾天前開始的,是一個男人。我打掃房間的時候,他就站在角落里。”

她說著,把裝滿菜的盤子端上桌來。她實在太過冷靜,絲毫沒有懼怕的神色,這令我大吃一驚。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只有自己能看見。

我們邊吃晚飯邊交換信息。她和我有類似的體驗。

“半夜里,我看到有個人站在走廊深處的陰影里,就湊過去瞧了瞧。那是一個中年男人。我想再看仔細一點,于是又走近了兩步,那個人就消失了。”

千冬時常露出無精打采的樣子,半垂著眼睛,說話時神情也維持不變。她是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第一次見到她的人會擔心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開。不過,交往久了就會明白,她無精打采是因為肚子餓了。話說回來,沒想到她會湊過去看個究竟。我決定將自己在同一狀況下倉皇而逃的丑事埋在心底。

“我和你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個東西啊?”

“大概是吧。”

“那到底是什么啊……”

“說不定是幽靈吧?”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倒下的椅子發出了鬧騰的噪音。千冬停下吃飯的手,抬頭看向我。那雙眼眸深得像是要把人吸進去。稍稍冷靜下來后,我扶起椅子繼續坐下吃飯。

今天的晚餐是筑前煮[1]、味噌湯和生魚片。

“我還以為你不會相信世上有幽靈什么的。你不是理科生嗎?”

她畢業于理工科大學,偏差值[2]比我就讀的學校還高一點。畢業后她進了大公司,但似乎覺得人際關系過于復雜,便借結婚之機辭職了。比起我現在的工資,她當時的工資倒是更豐厚一些。

“這和是否讀理科沒有關系,畢竟我無法否定已經看見的東西。嗯,好吃。”

她一邊吃著筑前煮里的筍,一邊點頭。幽靈啊……這可討厭了。見我時而抱著雙臂時而嘆氣的樣子,她露出一臉疑惑問道:

“你怎么了?”

“該怎么辦啊?你想想,多嚇人啊!那可是幽靈啊!我還是第一次碰上呢!”

“冷靜點。那不過是靈異現象罷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幽靈,但人總得接受現實……”

千冬說話時往我的背后瞟了過去。不過,她很快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用筷子夾起筑前煮。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于是扭頭去看她剛才瞟過的方向。

房間一角站著一個男人。室內被日光燈照亮,唯獨那個角落透出一股詭異的陰暗。他的輪廓很模糊,看上去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得支離破碎。對方像是把鼻尖抵在墻上站著,看不清臉。他有些駝背,身上裹著深灰色的西服,腳上穿著皮鞋。頭發略稀疏,而且后腦勺的形狀很怪異,看起來歪歪癟癟的。

在本該只有我和妻子二人居住的屋里,不知何許人也的第三者默默地杵在一旁。這副陰森的異狀讓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在發出尖叫之前,胃里的東西先翻涌了上來。

千冬伸長胳膊,越過桌子將手放在我的手上。她那冷冰冰的手似乎起到了鎮靜作用。我看看站在墻角那個男人的后背,又看看她的臉,重復著急促的呼吸。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抬起胳膊用襯衣的肩頭部分去擦拭。其間,墻角那個人的背影消失不見了。

千冬放開手,站了起來。她走近那個男人待過的地方,用手摸了摸墻壁,握起拳頭敲了敲,又蹲下來,仔細地端詳著地板。

“沒什么異常。”

千冬說著,看了看我。

“先前我還懷疑過你來著,想著你是不是為了嚇我,在墻上鑿洞放了一部全息投影儀,搞得像整人節目似的。不過,看來不是呢。”

在那之后,我們夫妻倆繼續為靈異現象煩惱著。不,千冬倒是泰然處之,為此煩惱的只有我而已。比如,早晨睜開眼往旁邊一看,有個男人默默地站在床邊。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我不記得他的臉。我慘叫一聲,拉起毯子蓋過頭不停地發抖,那個人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洗澡的時候也是,滿是蒸汽的浴室里浮現出那家伙的輪廓,和光溜溜的我不一樣,他還是如往常那樣穿著西裝。

“他在我洗澡的時候也出來了,就站在浴室的角落里。”

“你說什么?可惡,那不成偷窺了嗎?”

千冬沖洗身體或泡在浴缸里的時候,那家伙一直紋絲不動,佇立在原地,實在叫人惡心。可幽靈就近在眼前,為什么她還能心無旁騖地洗澡呢?

“我試過用淋浴噴頭沖他噴過熱水。”

“用熱水噴他?!太危險了吧?!”

對幽靈動手動腳,搞不好會被反撲吧?

“因為我很好奇熱水噴到幽靈身上后會出現什么現象,比如水碰到身體的表面后會不會滲到衣服里。從結論上來說,熱水穿過了他的身體,噴到對面的墻磚上了。這么說來,手表的玻璃鏡面也一直是亮亮的。”

“手表?”

“他不是戴著手表嗎?”

迄今為止,我都沒能從容到去留意這些事。從她的觀察來看,那家伙的左手上戴了一塊銀色的手表,即使在浴室這樣特別潮濕的地方,玻璃鏡面也沒有蒙上霧氣。

“漂浮在浴室里的水分子好像能穿透他的身體和所佩戴的飾物,無法對他造成物理性的干涉。”

“但是,對方或許會主動和你接觸啊。《人鬼情未了》那部電影里不就是這樣嗎?”

在那部電影中,主人公死去后變成了幽靈,守護著自己的戀人。幽靈無法觸摸生者的世界,連門也開不了,因此必須穿墻移動。不過,后來主人公通過訓練,終于能與生者的世界接觸了。

“但是,我們家的幽靈看起來不像在訓練,也不覺得他有那種意思。我一絲不掛地從他的面前走過,他卻仍舊發著呆,像植物似的。兩眼空洞,似乎沒盯著任何東西。然而,如果說水分子能穿過他的身體,那為什么他的皮鞋會是濕的呢?”

根據千冬的觀察,幽靈穿著的皮鞋表面有濡濕的痕跡。

靈異現象實打實地侵蝕著我的精神世界。那家伙雖沒有作惡,但入侵了我的私人空間,搞得我心緒不寧。他簡直和蟑螂一樣,什么時候會出現在屋里的什么地方是毫無預警的,這樣的未知令人十分恐懼。我的食欲日益下降,幾近要貧血昏倒。由于夜不能寐,我必須扛著睡眠不足的身體去上班。在公司,哪怕只是同事拍拍我的肩,我也會失聲尖叫,引來別人不解的眼神。

結果,那家伙竟然還出現在我的公司里。某天,我發現那個身穿深灰色西服、面熟的中年男人就悄悄地站在樓梯的轉角處。雖然他也出現在辦公室里,但同事們都沒有注意到他,似乎只有我看得見。車站的月臺上也有他的身影。往來的人流擋住我的視線,那道身影一瞬間就消失了。我想稍事休息,便走進一家咖啡館。只見在流淌著古典樂的昏暗店堂里,他面無表情地站著不動。我的精神終于垮了,手不住地顫抖。一個人的時候,我毫無征兆地哭了出來。

某天早晨,我病倒了。身體很重,還發起了燒,這是心因性發熱吧。千冬在一旁照顧我。我躺在床上,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涼涼的觸感很舒服。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投下影子。我的腦袋昏昏沉沉,想著是不是要請什么人來除靈。有靈力的大師說不定能用靈符或神酒把那個幽靈趕出去。然而,妻子說:

“我們先調查一下他的出現模式吧。我會試著想想辦法,預防靈異現象的發生。”

千冬打開電腦上的表格軟件,把幽靈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一一列了出來。列表有兩類,其一是她的目擊記錄,其二是我的目擊記錄。那家伙好像也在她的外出地點現身了。她出門買東西的地方或洗衣店的停車場等地都有他出沒的蹤跡。

“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訴我呢?”

“我不覺得有多重要啊。好像只有我們才看得見他。為什么只有我們能看見呢?”

“是因為我們被他附體了吧?”

“被附體?那是一種什么狀態?”

“就是出于某些原因,他纏上了你和我。”

我向她解釋,那個幽靈對我們夫妻倆產生了執念,這就是被附體的狀態。問題在于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想不出他對我們產生執念的原因。

她搬了一把椅子到我休息的床邊,彎腰坐下,然后我們盯著打印出來的目擊記錄表看了起來。

“你第一次目擊到那個幽靈是在三月二十日的夜里,對吧?”

“我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出現在我視野的角落里。如果不是我的錯覺,那應該就是他吧。”

“我第一次看見他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半夜起來的時候,他站在走廊里。”

自那以后,他每隔兩三天就會出現一次。我和千冬看見他的次數幾乎是一樣的,頻率沒有明顯的差異。千冬查看了一下日程表,然后說:

“我們在三月十九日出過門。”

我想起來了。記得那天是休息日,我們坐電車去市區看了一場電影,然后去百貨公司購物,晚上去餐廳吃了飯。我記得回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可能就是那天,我們在哪里被附體了。”

“會不會是其他日子?比如更早以前就被附體了,只不過我們一直沒察覺到他的出現。”

“在那前后,我們一起行動的日子只有三月十九日那一天呀。”

她大概是這么想的:幽靈并沒有單單附在我或她的身上,他以相同的頻率出現在我和她的面前。或許是因為我們一起行動時發生了什么事,把他吸引了過來。而在那一周里,兩人一起外出的日子只有三月十九日。

“兩人同時被附體頂多只是一個假設。假如不是那樣,或許是在別的日子里,他先附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比如我先在某地被他附體,然后回家傳染給你。”

“就和感冒病毒一樣?公司里的同事好像一個都沒有被感染到,所以我覺得那東西不會簡單地通過空氣傳播吧。”

原本幽靈的存在就是不合常理的。幽靈的附體不一定符合病毒傳染那套病理學機制。我記得有部偉大的恐怖小說用了這種思路,但和這個是兩碼事。

千冬在地上鋪開地圖,用熒光筆把三月十九日的移動路線標記出來。她那長長的黑發一直垂到地圖上。我則對比著兩張列表。

“他的出現時間好像不會重合。比方說,我在公司里目擊到他的時候,你這邊就沒有出現。”

“那可真幸運。畢竟要是兩邊同時出現,就說明他增殖了一倍嘛。話說,我們來確定一下今后的行動吧。第一,我們試著回顧一下三月十九日的行程,找找看被附體的契機;第二,調查一下那個幽靈到底是何許人也。”

會以幽靈的形態出現,說明他應該已經死了。我們必須掌握他生前是誰、生活在哪里、是怎么死的這些信息。

我也不過是在虛構作品里了解過,幽靈之所以會現出身形,似乎是因為對這世間仍有留戀。正確解讀他所留戀的為何物,并將其斬斷,或許就能防止靈異現象再度發生吧——我們如此期待著。

我向公司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大家都讓我好好休息,溫柔的關懷之聲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大概領導和同事們都注意到最近我不太正常吧。

我一個人待在臥室里,一邊回憶三月十九日發生的事,一邊記錄在筆記本電腦里。那天提議去看電影的是我。我們做好出行準備,過了中午后從家里出發。公寓到車站是徒步十分鐘的距離。沿著和上班時一樣的路線走到車站后,我們乘上電車,在電影院所在的市區度過了整個下午。我們先是買了電影票訂好座位,看完電影后又拐去百貨公司,千冬買了鞋,我買了文具。然后,我們去千冬挑選的餐廳里吃了晚餐。我在店里拍了生煎白身魚的照片,千冬把它上傳到自己的博客里。

我們再次確認了移動路線,同時調查路線上是否曾發生過什么事件或事故。比如,我們會不會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穿過了事件或事故的現場?會不會把在那個地方過世的死者靈魂帶回了家?可我們并未找到引人注目的事件或事故記錄。或許發生過不至于見報的碰撞事故吧,但沒有涉及死亡的嚴重事故,也沒有某人慘遭謀殺之類的惡性事件。說起來,我們原本就只去過人流量較大的地方。那個幽靈從不特定多數的行人中偏偏選上了我和千冬,到底有什么明確的原因呢?

話說回來,到底有哪些情況會導致幽靈附體呢?我的腦中浮現出這個問號,于是著手進行搜索。我查閱了和超自然現象有關的主頁,閱讀了幾篇闡述靈異體驗的投稿。其中應該也有杜撰的成分,但對于親眼見過幽靈的我來說,無論看哪篇都覺得他們所說的確有其事。回過神來,我已經在上面耗費了大量時間。看完一篇體驗感想后,我又會去追求下一篇更可怕的。碰上和過去模式雷同的故事,也會覺得興味索然,但恐怖故事真的很有意思。我看得津津有味,并選了幾個有代表性的被幽靈附體的原委寫了下來——

1.對幽靈行了失禮之事,惹其發怒。打破禁忌,損毀了村里代代流傳的器物或看了什么不該看的,可能就會遭遇靈異現象。

2.具備靈力的人會將周邊的浮游靈吸引到身邊。據說幽靈本質上是很孤獨的,很希望有人能傾聽他的故事。而具備靈力的人似乎能聽到幽靈的聲音,因而會受到它們的追纏。

3.去靈異地點游玩,不小心把幽靈帶了回來。靈異地點指的是容易聚集幽靈的地方,一腳踏進去的話,被附體的可能性很高。

4.由于祖先遭了誰的恨,怨靈附到了后代的身上。

5.搬去的房子里原本就有幽靈。

6.獲得了幽靈附體的物品,而被其附體。

或許還存在其他情況,不過暫且先從這些開始討論吧。我和千冬符合其中的哪一種情況呢?三月十九日,我們打破了什么禁忌嗎?雖然不記得有類似舉動,但也無法排除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打破禁忌的可能性。我們倆具備靈力,把幽靈吸引了過來嗎?這種可能性很低。長這么大,我還從來沒聽見過幽靈的聲音。不過,突然發現自己有這種能力也不是說不通。我們踏入了靈異地點嗎?不,我們只去了很平常的地方。和祖先們的品行有關嗎?不,靈異現象發生在我和千冬兩個人身上。如果和某一方的祖先有關,出現頻率應該會偏向那一邊才對。這間屋子從一開始就有幽靈嗎?不,我們在這座公寓里已經住了三年,但直到最近為止,還什么都沒遇到過,很難認為從搬來時就已有幽靈了。我們獲得了什么幽靈附體的物品嗎?這個可能性很值得探討一番。

這世上確實存在附著死者之靈的家具什物,比如布魯諾·阿馬迪奧的《哭泣少年》肖像畫、費城的死亡椅子、威斯康星州的托爾曼夫婦從二手店買來的上下雙層床,還有甚至被拍成了電影的人偶安娜·貝爾。說不定在不知不覺間,我們也把附著幽靈的物品放進了家中。

三月十九日,我們外出時買了幾件商品。千冬在百貨公司買了鞋,我買了文具。她買的是某個時尚品牌的黑色淺口皮鞋,我買的是用在鋼筆里的墨水芯。這兩樣都是新品,但也難說會不會附著幽靈。比如千冬買的那雙鞋,在作為商品擺進店面之前,說不定曾保管在位于靈異地點的倉庫里。制造墨水芯的工廠,搞不好其實是殺人慘案的地點呢?

看完我寫的關于幽靈感染路線的報告后,千冬說:

“我們做一個實驗吧。”

她拿來一個紙箱,把之前買的那雙鞋和墨水芯放進去,當天就寄去了她的娘家。

“如果那個幽靈附在鞋子或墨水芯上,應該就不會再出現在我們家了。”

“這么一來,幽靈就會跑去你的娘家,還是先和他們知會一聲比較好吧?”

“嗯,我打個電話吧。”

然而,幽靈并沒有挪窩。寄走快遞的第二天,我在洗手間里洗臉時,余光瞟到了一條有氣無力下垂著的手臂。深灰色西服的袖口里露出戴著手表的手腕。皮膚是土色的,我想起來,那和葬禮上見過的親戚遺體完全是同一種顏色。

三月十九日那天,我們還帶了別的東西回家嗎?我的調查走進了死胡同。就在我一籌莫展之時,千冬說了這么一句話:

“那個人說不定是被誰謀殺的。”

“那個幽靈為什么會選擇附在我們身上呢?具體來說,他是附在我們肉體的哪個部位呢?腦?肌肉?骨頭?”

“大概是靈魂吧。”

“靈魂嗎……那東西在我們肉體的什么地方?”

“說不定變成幽靈后就能看見了。”

千冬不是第一次思考肉體與靈魂的界線了。前不久出于某種原因,我們被迫面對了這個問題。

有一篇文章號稱世界上最短的小說。有一說認為這篇文章是海明威寫的,但在他成為作家以前,報紙上就曾刊登過類似的文章,所以作者應該另有其人吧。這篇小說僅有六個單詞——

For sale: baby shoes,never worn.

直譯過來就是:“出售:嬰兒鞋,全新。”這和我們碰上的事簡直如出一轍。某天,千冬的體內誕生了一個生命,然后消失了。那個靈魂去了哪里呢?千冬的大腦至今仍在思考這個問題。靈魂寄宿在哪里呢?我知道人類細胞會按一定的周期更新換代,老去的細胞會被排出體外。我們的肉體每天都在更替,可為什么靈魂就不會一起被排走呢?

為了畫出幽靈的肖像,千冬開始隨身攜帶速寫本。這世上存在靈異照片,我也覺得幽靈這種東西是可以用相機拍下來的,但實際上千冬用智能手機的拍照功能去拍那個幽靈的時候,卻顯現不出他的身影。

“世上那么多的靈異照片,看來都是假的嗎?”

“不是所有幽靈的情況都一樣吧。可能只有他這類個體是拍不出來的,也可能和智能手機的種類、像素有關,有些或許能拍出來。”

“眼睛看得見,相機卻拍不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構造啊?其他人看不見,只有我們能看見,也夠奇怪的。”

“或許平時是加密不可見的狀態。只有幽靈許可了的對象才能得到密鑰,辨認出視覺信息什么的。”

他一出現,帶著速寫本的千冬就會開始畫他的肖像。有時幽靈過幾秒就消失了,有時過了十分鐘也不會消失。在繪畫的過程中,如果那家伙的輪廓漸漸模糊黯淡下去,千冬就會沖著他喊:“等等,別走。”

“那個人說不定是被誰謀殺的。”

“為什么這么想?”

“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后腦勺的形狀很奇怪?”

出于恐懼,我一直避免細看,但那家伙的后腦勺的確是歪的。不過,因為他神出鬼沒又飄忽不定的,所以對于他的一部分身體看起來有些扭曲這回事,我并沒有去在意。

“為了畫肖像,我觀察了一下。他的頭蓋骨有兩處凹陷,說不定那就是死因。”

“這不能證明他就是被殺的,會不會是交通事故呢?”

可千冬搖了搖頭說:

“他的頭部有凹陷,是因為他生前所受的傷反映到了幽靈的姿態上,對吧?如果生前所受的傷不會反映出來,那他的頭部應該是圓的才對。”

“這意味著……意味著什么?”

“我們見到的或許是他死亡時的樣子。他的西服、皮鞋、手表,可以說保留了他失去生命那一瞬間的樣子。假如他是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的,衣服的某些地方應該留有受到沖擊被損壞的痕跡。然而衣服完好無損,除了頭蓋骨,沒有其他受傷的地方。”

“就算這樣,謀殺案什么的……”

假如那身服裝反映的是死亡那瞬間的狀態,那么他應該不是病死在醫院的病床上。被害者出于不甘變成幽靈現身人間,這份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但說成謀殺還是不太妥當。

“說不定……肯定是頭上掉下了什么東西吧。估計有個重物從很高的地方落下,不巧砸中了他的腦袋,他才一命嗚呼了吧。比方說,從高樓屋頂上扔下來的空瓶之類的。”

“他的傷在后腦勺上。要是重物從天而降,那應該是頭頂癟下去。而且,他死的時候很有可能是在室內。”

“你怎么知道?”

千冬拿出最近畫的速寫擺在我的面前。有幽靈的正臉和側臉,還有后腦勺受傷部位的放大圖。既有包括全身的速寫,也有對領帶花紋、手表、皮鞋等局部的細致描繪,所有的畫都纖細而精密。

“你看這個。”

她指著皮鞋的速寫。那雙茶色的商務皮鞋不是新品,有著歷經歲月的感覺。

“我說過他的鞋有點濕吧?像在雨中走過似的。我又看了看他的褲腳,發現有些地方似乎濺到了水滴,說不定他死的那天下了雨。”

“但是,西服沒有濕。”

“下雨的話,一般會打傘啊。”

“傘?”

“所以上衣沒有濕。我說他會不會待在室內,就是這個意思。”我想象了一下他打著傘時后腦勺遭受損傷的樣子,但有點想不明白。就算有什么物體朝他的腦袋高速飛來,感覺傘也能替他擋一擋。子彈之類的東西就另當別論了。

“也就是說,他走進室內,把傘收好,然后死了嗎?我明白了!他腳下一滑,摔了一跤。說不定是雨水讓地板變得很滑,他仰面倒下,后腦勺磕在地板上,就死了。”

千冬并不接受這種說法:

“凹陷的地方有兩處。難道你覺得,他爬起來之后會以同樣的方式再摔一遍撞到頭嗎?”

我希望把他的死歸咎于事故,但千冬似乎不允許我這么做。

“我認為是經誰之手產生的動能對他的頭部造成了損傷。損傷有兩處,而且位置很近。我從中感受到人為的意志,而非事故。在后腦勺第一次受到沖擊后,他的身體應該產生了大幅晃動。在身體前傾的狀態下,不管是跪倒還是直接趴在地上,都是很正常的。接著又是一擊,假如不是隨著他的動作鎖定目標的話,我覺得凹陷的位置是不可能離得這么近的。”

他真的是被殺的嗎?然后附在了我們身上?盡管不確定,千冬還是探討了一下這個可能性:

“假如幽靈因心有余念而成不了佛,那么弄清他死亡的真相后,說不定他就會消失了。不過,他選上我們的原因仍不明不白就是了。”

幽靈依然會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們的周圍,比如屋子的一角或我們的身后,悄無聲息。我鼓起勇氣觀察了一下幽靈的樣子,癟下去的后腦勺看起來的確是因為頭蓋骨凹陷了。我和千冬都不認識那張臉,但或許只是我們忘了也說不定。于是,我把千冬畫的速寫掃描進電腦里,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給親朋好友發了一圈郵件,并配上一句“要是對這張臉有印象,請聯系我”,結果顆粒無收。千冬在自己的博客上寫了一篇靈異體驗的文章,還上傳了那幅肖像速寫,標題為《尋找幽靈的真身》,但也沒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說,你來看看這個吧。”

千冬拿著筆記本電腦來到我休息的臥室,屏幕上顯示著一個手表廠商的主頁。在商品的圖片列表里,有一塊針式手表很眼熟。無論是表盤的顏色還是數字的字體與排列,都和幽靈手腕上的那塊手表一模一樣。

“我找到他的那塊手表了。要是表盤上沒有廠家的商標,恐怕我還找不出來。從商品目錄來看,這塊表好像是半年前上市的。”

半年前?那不是新品嗎?換句話說,他是在這半年內被殺的。當然,也有可能他生前是這塊手表的開發人員,在上市前就已經戴上了。

“順帶一提,這塊表的價格是一萬五千日元左右。好像算不上很高級,說明他生前的生活應該挺普通的。”

說來,幽靈的手表總指向三點二十五分。是下午還是深夜,我們不得而知,但很有可能是他死去的那個瞬間停止走時的。

接著,她又給我看了領帶花紋的速寫。幽靈戴著的那條領帶有著素雅的和風圖案,黑色的底布上用金線繡著細致的花紋。千冬調查后發現,這是京都一家金線織錦店才有的限定商品。

“太厲害了,虧你能找到啊。”

“我是從領帶收藏家那里問來的。然后,我立刻把肖像發去那家店里問了問,但他們好像不認識那個人。”

原本我們期待他生前去過那家店,而店員恰好記得他的臉,但這件商品似乎在幾年前就上市了,因此參考手表的上市時間來推斷死亡時期似乎更靠譜一些。

不知不覺間,四月已走到了尾聲,街頭巷尾都在談論黃金周。幽靈出現在我們面前已經一個月了。然而,不管見到幾次,我始終無法習慣。大半夜的他站在床邊,我怎么可能睡得好?千冬倒是毫不在意,依然呼呼大睡。

“你還真睡得著啊。”

“他只是站著,又不會對我們怎么樣,你就當他不存在嘛。”

要是一輩子都這樣,那該如何是好?去旅行的時候,參加朋友婚禮的時候,他都會跟過去。就在這擔驚受怕的某一天里——

我和千冬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直挺挺地現身,擋住了我們的視野。只有那家伙的周圍變得黯淡,他的雙臂無力地下垂著,雙目無神,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嚇得抱緊了靠枕,千冬則像嫌他礙事似的,繞開他繼續看起電視。

我從抱枕后方探頭偷偷地瞟他,在心里不停地念著:“快給我消失。”此時,我察覺到一絲異樣:我能透過他的肚子看到電視的畫面。我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并不是我的錯覺,他真的變成半透明了。明明以前無法透過他的身體看到他身后的景物來著。聽我這么一說,千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真的呢,但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指什么?”

千冬從沙發上站起來,繞到幽靈背后查看他的狀況。

“雖然他成半透明了,但我們看不見他體內的器官,也就是內臟呀骨骼之類的情況,只有朝向我們的這邊表面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或許他投影在各個被附體者的心靈銀幕上。”

我們圍繞他的透明度變化做了一番討論。這是暫時的?還是今后會一直處于這種狀態?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們沒有找到簡單明了的答案。過了幾天,他的身影變得更稀薄了,這讓我的心情愉快起來。

耐人尋味的是,他的透明度變化在我和千冬的眼中是有差異的。在我覺得他變得更淡的日子里,她卻覺得和前幾天沒什么兩樣,有時我們也會持相反的意見。他的身姿簡直像投映在明亮房間里的電影,有時甚至因為透明度太高,幾乎和背后的景物融為一體,令人察覺不到他的出現。

看來,靈異現象是可以靠時間來解決的。他自說自話地附體在我和千冬身上,又自說自話地離我們而去。他的身影逐漸變淡,甚至得費力睜眼才能辨認出來。最終,他再也不出現了。

幽靈消失了!我開了一瓶葡萄酒以示慶祝,千冬卻一臉無法釋然的表情。她一直在思考該如何解釋這種現象。

“黃金周結束后,我就回去上班。你發表在博客上的那篇文章也刪了吧。一看到那個,我就會回想起來,手都會發抖。”

千冬打開電腦,準備刪了那篇文章。

“啊……”

她輕呼一聲。我從旁瞄了一眼,只見她的博客里有人留言。似乎是有人看到文章后想起了什么,留了一個免費郵箱的地址,還有這么一句話:

我認識肖像畫中的人,請與我聯系。

黃金周,我們久違地出了門。天很藍,氣候溫暖。我和千冬一起去到最近的一個車站,搭乘電車前往市區,重新走了一遍三月十九日的路線。電影院的海報都換了一批新的。那天上映的作品全下線了,換上了一輪新片。重走一遍之后,我們確定自己去的地方都很普通。除了我們以外,還有許多人來來往往。在這些人中,我們會被附體真的只是運氣不好嗎?

“他究竟是在哪里,出于什么原因附到了我們身上呢?”

我邊走邊說,其實并不期待有什么簡單易懂的回答。

“其實我有一個假設。”

“假設?”

“還沒到能說的時候。”

“給個提示也好。”

“如你所說,或許他真的是依附在了物品上,那件物品和他的死有密切的關系。”

至于更深層次的內容,千冬沒有告訴我。

幽靈的真身是天野健一。他不再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后,幾乎在同一時期,我們得知了他的姓名。這是偶然,還是必然呢?

給千冬的博客發來消息的是一個住在京都的男性公司職員。據說從三月中旬開始,他的一個男同事就去向不明。那個同事沒回家,也不清楚消失在何處。究竟是被卷入事件之中,還是單純的離家出走,都不得而知。此人通過社交網絡尋求線索,這時有人將千冬的博客告訴了他。看到肖像畫后,他十分震驚,因為畫上的人酷似他那個失蹤的同事天野健一。多虧了他,我們還聯系上了天野健一的太太。

天野健一住在京都。那條領帶是他太太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失去行蹤是在三月中旬,那會兒全國都在下雨。他說要出差,結果一走就杳無音信了。

街角的大樓底層有一家法式餐廳。入口兩側擺著觀賞植物,還有一塊小黑板寫著今天的菜單。天野健一的太太似乎還沒來,我們跟著服務員來到預約的座位,坐下來等她。

我們打電話和他的太太聯系過,但她希望能當面詳談。她還是有點懷疑我和千冬說的話。這也難怪,行蹤不明的丈夫成了幽靈,附體到了一對見也沒見過的陌生夫妻身上,怎么聽都是一個惡劣的玩笑吧。

“她該不會覺得我們是騙子什么的吧?”

我惴惴不安,旁邊的千冬正在整理資料。為了今天的會面,她做了一份報告資料,并打印了出來。女服務員給我們端上了水。店里有五張桌子,小巧雅致,頗有品位。廚房里有一位男廚師,我猜大概是那種夫妻檔的店吧。三月十九日,我們也是在這家店里吃了飯。為了順帶確認移動路線,千冬就訂了這里的座位。

店門一開一合之后,進來一位中年婦女,有著一張圓潤飽滿的臉。她忐忑地在店里張望了一下,視線停在了我和千冬的桌上。于是,我們站起來,向她點頭示意。

“初次見面,我是天野。”

我們面對面在桌邊坐下。她比約好的時間遲到了一會兒,顯得有些過意不去。服務員端上了飲料和前菜。我們訂了午間套餐,邊吃邊告訴她事情的經過,還給她看了千冬做好的資料。不過,資料里并沒有寫我們認為他或許已被殺害的推測。“殺害”這個關鍵詞過于刺激,還是謹慎使用為好。

“幽靈什么的……”

他的太太冒出一句稍帶困惑的低語,這種反應在預料之中。沒有情緒激動已經是萬幸了。

千冬淡淡地介紹我們掌握到的信息。為了幫助天野太太理解,在千冬說話的過程中,我偶爾會插上兩句做一下說明。

“假如真的變成了幽靈,那我的丈夫已經不在人世,是這個意思嗎……”

天野太太望著速寫本上的肖像說道。想必直到現在,她仍堅信丈夫總有一天會回來吧。“不知道啊。”我回答。千冬則說:“我覺得可能性很高。”

很快,這邊的說明就結束了,換我們去了解天野健一那邊的情況。我們終于知道了神秘幽靈的真身,不由得感到神清氣爽。天野健一是一名上班族,在京都一家商社里工作,愛好釣魚。他是三兄弟里的老幺,沒有孩子。失蹤那天,他說要去出差,離開了家。然而,后來天野太太詢問公司才知道,他沒有出差,而是向公司申請了休假,理由是家里有事。也就是說,他對太太和公司說了謊,給自己放了一個假。

“他有沒有牽扯上什么麻煩事的跡象?”

“沒有。”

“以前有沒有碰到過什么事情呢?”

“不清楚啊,也就以前碰到騙子,找警察求助過吧。”

“騙子?”

按天野太太的描述,他似乎是中了司空見慣的美人計遭到強賣,損失了十幾萬日元。

主菜端上來了。羊羔肉在紅酒醬汁里煮得嫩嫩的,很美味。哪怕聊著這樣的話題,我仍能享受美食,而天野太太吃剩了一半。

“為什么他會在東京碰上這種事……”

“您先生經常來這里嗎?”

“公司一年會派他來出一趟差。”

會不會是他在京都喪了命,只有靈魂被風吹過來了?不可能吧,畢竟他似乎不會受到物理性干涉。

“恐怕他是在東京被殺害的吧。”

千冬直白地說了這么一句。天野太太吃驚地看著她說:

“那是……什么意思……”

“他謊稱出差來到東京,然后在這里被殺害了。”

天野太太失手打翻了裝水的玻璃杯,水漬在桌布上蔓延開來。我簡直想責備千冬了,呵斥她講這種話應當慎重才是。我們夫妻倆真該事先商量好公布信息的時機。

“但為什么我的丈夫會……”她似乎理解不了千冬的話,搖了搖頭,然后稍稍吊起眉毛,“你有證據嗎?”

我們不過隔著一張桌子而已,但我明顯感覺到面前像是出現了一堵實心墻。她露出懷疑的眼神,像是在說“豈能被你騙了”一般充滿戒備。

“好了,太太,請您先冷靜下來聽我們說。”

我略微起身,試圖安撫對方。

千冬則像辦例行公事般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

“目前還沒有證據,況且幽靈已經消失了。”

天野太太抓起了自己的包。她是在猶豫該不該起身離開嗎?

此時,店里的女服務員拿著抹布過來了。她擦著被打翻的水,說“再給您拿一杯新的”,但下一秒表情就僵住了。

我對女服務員的反應感到一絲詫異。她像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眼睛緊盯著某一點。

她盯著的是放在桌上的天野健一肖像畫。她開始發抖,恐懼爬滿了整張臉。

“是你嗎?”

千冬問服務員。

她又用那無精打采的眼神望向廚房。

“還是說,是兩個人?”

她在說些什么?

“砰!”傳來一聲巨響。回過神來時,女服務員已經不見了。餐廳的門打開了,正搖搖晃晃的。

我摸不清狀況,愣得一動不動,甚至沒想過去追她。聽見騷動后,廚師從廚房里走了出來。他向我們投來詢問的目光,但我們同樣不明就里。天野太太也對這一切摸不著頭腦。

“新陳代謝。”

千冬沉靜地說。她很沉著。莫非她還知道服務員跑出去的原因?我重復了一遍千冬的話:

“新陳代謝?”

“沒錯。人是她殺的。我試著做了一個假設:那會不會是新陳代謝導致的?然后,答案指向了這家店。”

所謂的新陳代謝,就是生物學里所說的代謝更新吧?我們人類,或者說絕大部分生物,會在體內分解掉從食物中攝取的蛋白質等物質,然后合成新的細胞。同時,衰老的細胞會被分解排出體外。在新舊分子交替的過程中維持動態的平衡狀態,這就是新陳代謝。

“我們并沒有被幽靈附體。”千冬說,“天野健一或許附身在殺害了自己的兇器上。我想那可能就是敲擊他后腦勺的兇器吧,就像被詛咒的人偶和畫那樣,他在死后緊緊地纏在了和自己淵源頗深的物體上,我們只是被動地吃下了它而已。”

“被動地吃下了它?”

“為了銷毀證據吧。兇器在我們體內被分解,暫時和我們的肉體同化了。然而,隨著它被排出體外,體內的濃度逐漸下降,他越變越淡,最終消失了。”

剛剛吃下的前菜和羊羔肉混著胃液翻涌上來。天野太太似乎理解不了千冬的話,納悶地看著她。我則準確地把千冬想表達的意思想象成了畫面。于是,我實在沒忍住,彎腰吐了一地。

利根川惠子今年二十九歲。她在前年結了婚,和丈夫一起經營著一家小小的法式餐廳。夫妻倆感情很好,過著他人眼中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在結婚前曾牽扯上某起詐騙案,天野健一就是眾多受害者中的一個。

天野健一在失蹤的半年前曾有事到過東京。當時,他似乎偶然發現了利根川惠子,隨后跟著她來到了這家法式餐廳。要是天野健一直接報警,恐怕就不會演變成這樣的事態了,可他向利根川惠子盤問起了她過去犯下的罪行。

利根川惠子十分窘迫。她從來沒和丈夫提過詐騙的事,她害怕一旦被揭穿,現在的生活就會隨之崩潰。于是,她決定殺了天野健一。利根川惠子在餐廳的固定休息日把他約了出來,裝作順從,趁機用兇器打死了他。當天,她的丈夫去參加朋友的婚禮,預計要夜里才回來。此外,天野健一還以隱瞞她過去的罪行要挾,強迫與她發生了關系。

用作兇器的是冷凍的鱈魚。凍得硬邦邦的鱈魚重達三公斤,利根川惠子用它砸向了天野健一的后腦勺。然后她借著雨天,把他和他的傘一起拋在了郊外的樹叢里。她沒有把作為兇器的冷凍魚扔掉,是因為害怕魚可能會讓自己露出馬腳。餐廳里采購的魚少了一條,這種情況也于己不利。經過一番判斷后,她覺得把沾到血的魚洗干凈并做成菜品,才能切實地毀滅證據。于是,她把兇器放回了冷凍庫,解凍之后做成生煎白身魚。三月十九日,我和千冬吃的就是用那條魚做的菜。

在我嘔吐的那天,利根川惠子看到被自己殺害的那個男人的肖像畫,內心產生了動搖,于是奪門而出。再次發現她是在第二天,據說她向警察坦白了一切。死者也找到了。雖然警方聽取了我和千冬的說明,但不可能會把所謂的靈異現象當一回事,天野太太對于如何解釋她與我們的關系也頗為頭疼。最終,警方在記錄里把我們寫成了天野健一生前的熟人,當天偶然在那里碰見了天野太太,但千冬補充了這么一句:

“如果要寫得確切一點,那么我們和他應該不是生前的熟人,而是死后的熟人哦。”

以上就是發生在我們身上的那件怪事的始末。

事件的相關報道告一段落后,我們收到了天野太太寄來的信。禮貌性的文字里帶著一絲冷淡。

我恢復工作,每天坐電車上下班,一切回到了平常的樣子。我沒有再目擊到幽靈,應該再也不會了。

“是這樣嗎?”

某天早上,千冬如此說道。她把早餐用過的盤子端去洗碗池。

“我覺得,用作兇器的鱈魚里含有的氨基酸和其他成分應該還沒有完全排出體外。勸你最好記得,我們的體內多少還殘留著一星半點。”

據她所說,細胞的更替周期因身體組織而異。肌肉和肝臟是六十天,皮膚細胞則因年齡而異,二十幾歲時大約是二十八天,三十幾歲時大約是四十天。紅細胞好像有一百二十天的壽命,假如天野健一附體的鱈魚中所含的氨基酸變成了紅細胞,那么他仍在我們體內巡游。說不定某個瞬間他又會突然現身。

“別在我上班前說這些有的沒的啊,你就是想嚇我對不對?”

我系上領帶,往玄關走去。穿鞋的時候,千冬來到我的身后。她低垂著眼皮,眼神還是那么無精打采,不過嘴角很放松,表情溫和。

“碰上什么開心事了嗎?”

“嗯。通過這次事件,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哪怕肉體消失了,也會留下情感的碎片。你知道嗎?在我們的身體里,有些細胞是不會被新陳代謝的。”

“腦細胞之類的?”

“對。”

據說構成神經纖維網的細胞和眼睛的一部分,都是不會發生代謝的。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

千冬用手心貼著自己的腹部說:

“對我來說,人體內存在不會更替的細胞組織,實在是一件好事。畢竟,假如那個孩子有靈魂,并且靈魂在被排出體外前能牢牢地依附在這種組織里,或許他現在仍寄宿在我體內的某個地方,不是嗎?”

世界上最短的小說打動我的地方或許在于,文章的短小和人生的短暫形成了一致。

我和她那個未能降生的孩子會不會有靈魂呢?還是說,靈魂是和人生的長度成正比的,而那個孩子還未形成稱得上靈魂的東西呢?我不知道。

而她一直回想著那孩子,一直思考著那孩子的事情。幽靈引起的騷動在我的心中留下了陰影,但若是她由此獲得了療愈,那就當是一件好事吧。

要去上班的我推開家門,此時一道晨光投射進來,照亮了千冬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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