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
“狩房一族在[蟲師]中非常受人敬仰。我們家的書庫收錄了世上最古最全的蟲類記錄,可提供給過往的蟲師翻閱?!?br/>
松陽邊聽邊認真點頭,實際有些心不在焉。他眼神總往坐在另一邊的銀古臉上瞟。從進來起,男人就一直沒有吭聲,玉婆婆給松陽端來了茶,然后開始語調沉緩地解說著什么,讓他聽著有些云里霧里。
“玉婆婆?!?br/>
拄著雙拐的女孩無奈地站在門口?!澳阌謥砹?。人家要講話,你干嘛在那絮叨發家史?!?br/>
“啊啦,失禮了。大概是沒法看見銀古那只死魚眼的緣故,稍微有些得意忘形了?!?br/>
玉婆婆滄桑的臉上露出謎之微笑。她緩慢地爬起身來,踱至門邊,又回頭朝松陽謎之一笑,然后善解人意地把門拉上。
寂靜的屋里只剩他和蟲師兩人。松陽懷疑對方可能會聽見自己的腦子飛速轉動的嗡嗡聲。
無論如何都無法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如地開展話題,松陽有些窘迫地握著茶杯:“嗯——”
“嗯?!?br/>
“……嗯?”
銀古再次忍俊不禁。確認了自己不主動就無法推動局面的事實,男人把拿著煙的手放在桌上。
“為什么會想到回來找我?你現在的記憶里,應該已經沒有這個世界了?!?br/>
“銀古先生果然是知情人嗎?”松陽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急切,“請問,我到底是怎么失憶的呢?”
“這個世界有各種各樣的‘蟲’——是生于龍脈的、非動物非植物的存在。你跟我一起旅行的時候,不慎遇到了會吞噬記憶的蟲?!?br/>
松陽點著頭,把目光放在對方拿著煙的手上。男人的手有些蒼白,但是有種骨節分明的好看,會讓人想象這只手在各種藥罐之中挑揀的樣子。除此之外,還有溫厚的熱度,以及摩挲自己指尖時,略帶粗糙的觸感。
……所以這一點很奇怪。明明腦中沒有任何關于這個男人的記憶,身體的感覺卻無一不在告訴他,蟲師絕對跟他關系匪淺。
但是銀古的樣子,看起來比他感覺中要冷靜自持。如果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應該會更加熱烈一些才對……是因為對方原本就是疏離的人嗎?
“還有選擇性吃記憶的蟲嗎?有些記憶,目前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銀古先生還……”
手上的煙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銀古岔開了話題。
“已經找到你的學生們了嗎?”
“是?!?br/>
松陽一說起自己的學生,眉眼就忍不住要彎彎翹翹,整個人都柔和起來。
“我果然跟銀古先生說過學生的事呢?!?br/>
茶水由燙轉溫,由溫轉涼,又被對面的男人輕輕拿走倒進茶盤,重新續上熱的。這期間,松陽一直在興致勃勃地敘述跟學生們重逢的事情,說他們小的時候性子如何如何,長大了還是如何如何,白發男人撐著下巴臉朝著他,盡管眼睛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松陽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正注視著他,從頭到尾都未移開視線。
“——跟上次見面相比,你看起來幸福太多了?!?br/>
男人輕聲說。他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滿足,又像是一聲安靜的嘆息。
松陽窘迫地打住話頭,“對不起,一直在說自己的事情——”
“沒關系?!?br/>
“我在銀古先生身邊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的呢?”
那個時候自己還記得學生們,又沒辦法回去,大概會非常焦慮吧。
銀古把煙放回嘴里,抱著手臂想了一會兒。
“怎么說呢……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有種實在無法棄之不顧的感覺。內心似乎沒有表面上那樣隨遇而安,眼睛看著我的時候,好像在不斷傾訴‘我該怎么辦呢’的樣子?!?br/>
“這、這么動搖嗎……”
“嗯。那時我把你送回去了一次,結果回來的時候看起來更可憐了。眼睛變得紅紅的,每天每天都跟在后面跑來跑去,只有在被觸碰著的時候才會變得稍微安心一些?!?br/>
松陽掩著唇咳嗽兩聲??傆X得對方像在形容什么小動物……
“實在感謝銀古先生的照顧。這樣想來,原來銀古先生是我的恩人呢——”
——不對。
那樣痛苦到六神無主的感覺,感情應該還要再深些,而且后來肯定發生過什么異常凄慘的事情。
“我雖然想不起銀古先生的事情,但是剛聽到銀古先生的名字時,內心有非常痛苦的感覺。銀古先生,后來發生了什么嗎?或者說,你……遭遇了什么嗎?”
男人拿著煙的手一頓。纏著眼睛的繃帶讓松陽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對方勾起的唇角明顯地有拉平的跡象。
“痛苦嗎?”他像是自嘲,又像是悲傷地輕問一句。
“我是銀古先生的……朋友吧?”
他想了很久似的,“是?!?br/>
松陽有些懷疑地看著他,微微搖搖頭。
銀古無奈,只好提高量級:“非常好的朋友?!?br/>
“感覺上似乎——”
“我們曾是戀人?!?br/>
被什么追趕著似的,男人一錘定音。
“唔……后來我劈腿啦。所以看來給你留下了不好的記憶了?!?br/>
……說謊。哪有能這么坦率地說出劈腿的人。
“怎么,說是戀人就不反駁了嗎?”
銀古緩和了語調,又笑了起來。
“也……不奇怪呀。銀古先生這么溫柔的人,那時多多少少——”
“多多少少?”
“——會動心的吧?!?br/>
如果沒有繃帶,男人此時一定是微微睜大眼睛的表情。
“很厲害喔。現在連偶爾的那點點蹭得累都好多了?!?br/>
松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沒有那種屬性?!?br/>
隱藏的東西都攤開放上臺面的時候,跟銀古相處的緊張感就煙消云散了,只剩下溫水一樣白而淡的愜意。關于戀人的話題不知為何沒有繼續下去,銀古只是慢慢地告訴他他在這個世界的記憶,他留下過的那些痕跡,和綿孢子的事情。
晚霞的第一抹余暉照進室內。
“很抱歉,我可能要回去給私塾的孩子們做飯了……”
松陽撐著桌面慢慢跪坐起來。這句話說完,他們在驟然安靜下來的氛圍里對視了片刻。
“嗯?!蹦腥它c頭,“我送你。”
松陽不知道說什么,也跟著胡亂點了點頭。他站起來拉開門,跟玉婆婆她們打了個招呼,想回頭告訴銀古,下次會把綿彥一號送回來。
已經走到他身后的白發蟲師,有那么一瞬間似乎是想拉住他。已經伸出來的手硬生生轉了個方向,“砰”地撐在了被拉開的門板上。靠近的時候,松陽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吸引的氣息,但是對方很快就退開了。
“不小心絆了一下?!?br/>
銀古平靜地說。
說是送回去,其實龍脈入口離狩房家根本沒多遠,不過就是再在那些花與樹下走一遭。兩人幾乎是全程沉默著到了入口處,松陽抬頭看看他,男人抽著煙,依舊不說話。
“那……”松陽剛要開口。
“明年三月,我還會到這里來的?!?br/>
樹上團簇著的花被風裹挾著,落在兩人肩上。龍脈的入口在他們腳邊發著微光,松陽輕聲說:“明年?”
“……也不一定。估計半年后——”
淡綠的眸子看著他,“半年?”
男人非常難得地露出了局促的模樣。他撓了撓自己被風吹亂的白色頭發,一閉眼:“兩個月的話,這里被我招來的蟲也該會散了,應該沒問題。”
想邀請他來自己的世界,但又不確定對方是否愿意。松陽抿了抿唇角,最后依然沒說出口,望著白發的蟲師輕輕點了頭。
好在一路識記了支流的方向,松陽沒有在迷路上浪費太多時間,回到私塾時,最后一絲晚霞剛好隱去蹤影。私塾里的孩子多數家住歌舞伎町,基本沒人留宿,但是大家一起在私塾吃晚飯很熱鬧,一見到松陽回來,都餓得呱呱叫著往他身上撲。
“好啦好啦?!?br/>
心情很好地碰了碰孩子們的額頭,松陽依舊綁起袖子束了長發,去給他們做晚飯。
高杉大概是在半個月后,帶著綿彥一號回到江戶的。
跟其他綿孢子一樣,綿彥一號也開始出現衰弱癥狀了,但是精神還是很好。松陽把孩子抱了抱,感覺還重了一點,笑道:“晉助把你喂得夠飽的?!?br/>
“晉助帶我去玩,我就告訴他好多松陽的事情。”綿彥一號摟著他的脖子,“綿彥不要回家,想在這里玩。”
“不回去的話會生病喔。”松陽哄他,又看了看私塾門口,“他人呢?”
“不知道。”
時間將近深夜,松陽熄滅了私塾里的燭火,又繞著回廊走了一圈,檢查門窗是否關嚴。夜里下了一點毛毛細雨,有點冷,他想著一會兒回去給綿彥一號加一床小被子。
轉到私塾后面種滿櫻花樹的庭院時,冷不丁在樹林后方看見一個黑漆漆的人影,把松陽嚇了一跳。
“……晉助?”
的確是晉助。獨眼的男人戴著斗笠站在細雨里,不持燈,不說話也不動,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在風里偏斜的細雨澆濕了高杉的和服下擺。因為站立的時間太久,衣料已經完全濕透,冰冷地裹貼在腿上。
他看著披著外衣的松陽出現在回廊上,懷里籠著暖色的燈,輕聲喊著自己的名字。他看著對方露出有些擔憂的溫柔神情,下了回廊穿上木屐,淋著細雨向他走來。
暖色的燈籠裹挾在漆黑的雨夜中。
——他看著那道深淵打開了細細的口,在松陽的木屐旁幽暗地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