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林欣欣仿佛戒掉賴床的習慣,早早便起了床在屋外晃悠。‘待會她們出來了我就說一句,我也一起去!’那樣事情就解決了!袁玉衾還在屋里收拾東西,林欣欣則來到通往家門口的小徑上,等著她們。
不久兩個身影出現在門框里,林欣欣側著身子,像是害怕她們知道她是特意在這里等的。十幾秒后,她們終于走到跟前,袁玉衾看著林欣欣有些吃驚。
“去了?”林欣欣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模糊。“我到時候摘多多橘子回來。”林業峰道。袁玉衾看了看林欣欣,她一手拿著東西一手攬著他。
“……”林欣欣一呆,兩人已經穿過了她,“……”她張開嘴話卻千斤重一般,說不出口,視線里兩個人的背影走去,一米,兩米,三米……
她直盯著兩人并肩而走的背影,那么清晰,還很近。五米,六米……她靜靜閉上了嘴,此刻內心卻心潮澎湃,娘快回頭或者弟快回頭!快回頭!
‘你們快回來,我也去。’她想大聲叫喚,只要她們這樣她也就可以去了。嘴卻習慣性緊閉,話咽在心里……
最終兩人走遠,林欣欣還愣在原地,腦袋一片空白,最后身影徹底不看,她仍沒有任何的情緒。
雙腳走回了屋,林欣欣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械一般。“她們去姨母那了。”她的失語癥這才好了。“去就去了唄,我又不想去。”林可可無所謂道。
姐不想去,你自己想去卻不說,是怪誰呢,可是一直以來她的感受又有誰在意呢?又有誰在意過她呢?就算她說了娘就會讓她去嗎?不一定,她也去是要花錢買票的。
一次次的期望,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的失望,原來最可怕的竟然是希望!
她要回去,回到那個不懂憂愁的曾經。林欣欣走過老頭兒的瓦房,來到曾經搭窯的空地上。此時太陽在高空光芒萬丈,她卻若夢醒時分的彷徨無助。
這里以前是一個籃球場,阿爹說以前村里的人常常聚集在這里,要么放影片要么打球要么開會。
可是現在這兒荒蕪人煙,這里雜草叢生,破瓦殘垣,秋風蕭瑟……
旁邊圍墻上的文字被雜草遮擋了一些,可她還是能讀出這幾個字來――關愛女孩,生男生女都一樣。
她無比惆悵,為什么娘總是護著弟,為什么對她和姐姐漠不關心,為什么家里那么窮還要去超生……
一切一切都有了答案,以前的她懵懂無知,像個沒有思想的人,乞丐般去奢望娘的關愛,極力地去親近她。
哈哈哈,所有的一切多么可笑!她好痛,心臟被劃出一道道血痕,她呻吟嘶吼苦苦掙扎……為什么?為什么要她承受這些?
她存在的意義在哪里呢?她以后要怎么做呢?她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在所有的地方都寫上這幾個字,永遠停留在這里,去印證這幾個字的意義,去守護這個地方……
在大姐那里住了兩天袁玉衾這才起身回家,給的橘子把蛇皮袋都塞滿了,番薯芋頭馬蹄也給了不少。
回到家袁玉衾便把東西晾在地上,“搞得我像搬家一樣。”她笑道。“最主要的是能去摘橘子,那橘子掛滿了樹枝,我一邊摘一邊吃,不像我們種的茉莉花都不能吃。”這話林業峰回來念叨了好幾次,林可可則一連吃了十多個橘子。
“吃剩的橘子皮別扔拿去曬干。”袁玉衾突然說。“那么多我們吃不完會壞掉的。”林可可說。“我拿一些去給十叔娘她們。”袁玉衾這才想起這事,“欣欣,欣欣。”她朝樓上喊大道。
“……干嘛?”林欣欣許久才回應。“你拿一些馬蹄去給十叔娘。”“我……不去。”林欣欣猶豫了一會說,曾經娘的話就是圣旨。
“你常去她那里吃東西看電視,拿去給她又沒什么。”袁玉衾走上樓,她正躺床上,本以為她是在看書。
“我不去,你讓其他人去。”林欣欣依舊不動身。“你不去,你姐你弟更加不會去了。”袁玉衾道,“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讓你做點什么都不得……”
袁玉衾一說說一大堆,孩子現在在想些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了,一通抱怨后她只能走開。吃飯時間林欣欣這才下了樓,中午有電視劇看三人便看起電視。
“你們也買彩電了。”十叔娘帶著四五歲的林耀宗走過來。“也不是新的啊,是用舊電視加錢換的。”林欣欣說。
“玩……玩……”林耀宗看著地上的馬蹄,奶白的小手一個個去抓。“有很多泥!”林欣欣趕緊說。“讓他玩吧,農村的孩子臟點又沒事。”十叔娘笑道。
兩個大人去說著屬于她們的話題,她們繼續看電視,稍不注意林耀宗拿起了林業峰的筆玩起來。
“你干嘛!”林業峰一吼,上前一把奪過筆。“哇哇哇……”孩子的感情毫無掩飾是最真實的,林耀宗張開嘴大哭起來。
“峰峰,你干嘛。”袁玉衾上前道,“宗宗還小,你怎么這樣。”她略帶責備的語氣。“宗宗不哭不哭。”十叔娘趕緊過來抱起他安慰,可他依舊哇哇哭個不停。
“他亂摸我的筆!”林業峰氣憤道。“他是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這樣!”袁玉衾說,“真是。”林業峰眼淚瞬間流下來,“嗚嗚嗚……”他不停地啜泣。
“不說孩子了。”十叔娘說,“我們回去了。”兩人回了家,林業峰仍抑郁不住抽搐著。“他還那么小,肯定不懂事啊。”袁玉衾說,林業峰掩著跑回屋。
林欣欣看完電視又回到樓上,林可可看著這一切只覺得無語。
沒多久林業峰便停下了哭訴,袁玉衾上前道:“這次姨母沒給我們綠豆糕,等下次我們去那里再買!”“我想吃芝麻餅。”林業峰仍略帶哭腔說。“好好好,想吃就吃。”袁玉衾笑道。
直到晚飯時間林欣欣才從二樓下來,一家人同一屋檐下她卻獨自過活,只有電視機才能給她帶來一絲的愉悅。
“我拿到一個特別特別大的橘子,大的里面竟還有一個小橘子。”林業峰驚訝道,袁玉衾走到他旁邊坐下。林欣欣突然一抽底下的凳子遠離了他們倆,袁玉衾猛地抬眼盯著她,只見林欣欣一臉嚴肅依舊看著電視機。
袁玉衾心里一時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干嘛這樣?她厭惡我了?或者孩子只是一時想不開而已?
在屋里悶了許久,林欣欣有些無聊,她想去找盼娣可跟她不同班也說不了什么話來,于是她又來到了那片竹林。
曾經答應要常來找玉萍玩,結果那么久才第一次過來。“玉萍,玉萍。”林欣欣往屋里喊,許久里面才傳來依舊沒有一絲聲響,或許不在?
林欣欣失望透頂轉身回去,“欣欣!”一個聲音在后面響起。“玉萍!”兩人手拉手來到竹林里的磚頭上坐下。
“我現在學了英語,物理,生物,要不要我教你幾句英語啊?”林欣欣笑道。“不了,我現在就想好好賺錢,你來看我我很開心。”林玉萍說。
“我其實也很想你。”林欣欣有些愧疚道。“你以后也上高中嗎?”林玉萍道。“當然,我現在成績好了。”
“三姐不愿意放棄讀書。”林玉萍無奈道。“怎么了?為什么要放棄?”林欣欣驚愕。“我們家是真沒錢供她念書了,而且后面還有我弟,他肯定是要去的!爹娘想讓三姐不去,她鬧了很久說什么都不肯。”林玉萍道。
林欣欣心里說不出的苦澀,這個世界充滿了權衡利弊,而沒有對錯,包括親情,根本就沒有什么無私的愛。只因為兒子以后在身邊養老,女兒要嫁人,所以在面臨選擇的時候女兒總是被拋棄。
“那……如果是你,你也會放棄……嗎?”林欣欣猶豫道,她三姐成績還不錯。“那當然,我早就不去學校了,只有三姐只顧慮自己。”林玉萍道。
玉萍,難道你忘了曾經看別人去學校時那渴望的目光了嗎?如果你已經去了,再讓你放棄,你能輕易說放棄嗎?
世上沒有真正感同身受,有些人使用空白白牙,用言語把自己代入其中,高舉仁義的大旗,對別人進行道德上的綁架和精神上壓迫。要求別人犧牲利益,可真降臨到她們身上,她們真會這么做嗎,結果是待定的。
“那你以后去工作?”林欣欣轉移了話題。“我去廣東打工,工資給爸媽,我大姐二姐都這樣,等嫁人再考慮自己,我弟也認真讀書。”林玉萍道,只要弟弟以后有個好前途,她們的付出都是值得,也是心甘情愿的。
“我幾個姑姑,二伯六叔都說我三姐不懂事。”林玉萍沉默了一會又說,在大家的眼里三姐是壞人,她們全是善良的好人。‘別欺負弟弟,人家對弟弟多好……’烙印在林欣欣內心深處的話再次回響起來。
兩人聊了許久林欣欣才回了家,一邁進家門她卻只有壓抑,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玉萍放棄了學習,她也放棄了當畫家的夢想,在現實面前所有一切都不堪一擊。快到春節,林大可從廣東回來這個家才有了點生氣。
“怎么撿了那么多垃圾回來?”袁玉衾看著林大可拿回來的雜物只覺得頭痛。“這傘除了漏一個小洞還能用,這手套也都沒用過。”“那你怎么連花生都拿回來。”袁玉衾說,他現在在廣東為小區打掃衛生,雇主叫他搬東西,人家不要的東西他都當寶。
“一大包花生還剩兩三塊,扔了多浪費,拿回來大家吃,我都吃過了,都是好的。”林大可繼續說。“人家吃過的,我們要它干什么。”
“怎么不要,當初干旱什么都沒有的吃,人都差點餓死,阿爹帶著我們多辛苦……”林大可說,三個孩子聽得耳朵都起老繭了,一有點什么總嘆老頭兒勞苦功高。
“要吃你自己吃!”林業峰正對著他大聲說。“過年孩子也不見你給孩子們買點廣東的零食,人家‘雞兒籠’也是去打工,怎么就懂買些吃的給孩子。”袁玉衾說,他每年都是搬垃圾回來,說了他不懂多少遍依舊狗改不了吃屎。
“大可婆。”十叔娘拿著幾包餅走進來,“你叫我買的餅,買夠十包打八折。”“哦,拿到你了,錢給你。”袁玉衾說著把錢遞過去,自從林大可去廣東打工,不用交那么多學費,家里的經濟條件才好一些。要是以前即使過年也沒錢買零食,只能加點菜。
“留一些拜神,剩下的你們拿去吃吧。”袁玉衾對林可可林欣欣說。綠豆糕芝麻餅糯米印餅應有盡有,兩姐妹一種種吃起來,林業鋒峰被林業群叫去玩了。
“今年不一起搓粉利了?”袁玉衾道。“現在都是買,懶得自己弄了。去年在七嫂那里煮,她說燒火木頭都是要她的,這語氣有些不樂意,今年就不組織了。”“我們小孩現在也不怎么愛吃粉利了。”“……”
聽著大人們的聊天,兩姐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吃著糕點,“留綠豆糕給你弟弟。”袁玉衾突然朝兩孩子道。林欣欣正要拿一塊綠豆糕,一包綠豆糕還有一半。“哦。”林欣欣轉手拿芝麻餅吃。
“我不是偏心阿弟,他只吃綠豆糕,其他都不吃,所以你們留這個給他!”袁玉衾說。“對哦,可可欣欣,你娘不是偏心你弟弟,你弟一直身體弱,他小你們是姐。”十叔娘也附和,“別說你娘偏心喂,她那么辛苦養大你們。”
“我沒說過娘偏心,從來沒說過!”林欣欣立刻回應她。“是啊!”林可可將一丟進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