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飛把槍別到腰間,雙手整理了一下警帽的帽沿,看了眼薛深,沒說話。</br> 于明朗心里就更有底了,挺了挺胸膛,說道:</br> “警官,印刷盜版書薛深參與了,賣盜版書薛深參與了,我們分贓的時候薛深也參與了。”</br> “噗嗤——”薛深沒忍住,笑出了聲。</br> 于明朗皺著眉頭,心里隱隱有些不安,“你笑什么?”</br> 薛深從口袋里拿出兩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打開,遞到于明朗面前,“你仔細看清楚,這是什么。”</br> 于明朗低頭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br> 第一張紙,是一份報警回執。</br> 薛深實名舉報于明朗印刷并銷售盜版,獲取非法收入,數額特別巨大。</br> 第二張紙,是一份立案通知書。</br> 警方已經立案偵查,于明朗私自印刷并銷售盜版書的案子。</br> 兩份材料落款處的時間……</br> 都在薛深第一次直播賣盜版書的時間之前。</br> 也就是說,他直播賣盜版書的行為,是經過警方允許的釣魚行為,是有助于偵破案件,完全合法的。</br> 于明朗小腿一軟。</br> 微胖的身子搖晃了下,栽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薛深。</br> 薛深這個人,太可怕了。</br> 扇崔哲耳光,逼走刑法班所有的學生,和薄南在電話里爭吵,辭掉自己的助理……</br> 這一切,從頭到尾,就是薛深布的一個局。</br> 于明朗大腦一片空白,狼狽不堪地倒在薛深腳邊,喃喃道:“從一開始,這就是你布的局?”</br> “是。”薛深的聲線沉斂而淡漠。</br> “技不如人,我認輸,這一次是我栽了。”于明朗自嘲地搖搖頭,笑了,手腳一片冰涼。</br> 他曾經也是個律師。</br> 只不過,司法考試沒考下來a證,考的是c證。</br> 但于明朗也懂法律,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恐怕判得刑不會輕。</br> 于明朗沉默了很久,看著印刷廠里的工人排成一排跟著警察走出工廠,看著印刷廠庫房里的盜版書被裝箱、貼封條、一箱一箱地帶走,看著廠房車間里的盜版書印刷設備,也被帶走。</br> 整個廠房很快被搬得空蕩蕩的。</br> 于明朗問薛深:“為什么?”</br> 薛深看向于明朗。</br> “薛深,那么多人對你惡言相向,辱罵你,誤會你,懷疑你……”于明朗語氣冰涼,臉上寫滿了不理解,“還有崔哲,你是為了幫他女朋友翻案,才鬧得眾叛親離,被所有人戳脊梁骨吧。”</br> “可是,崔哲這個白眼狼反而跟你決裂,為了這么個畜生不如的蠢貨,值得嗎?你為什么要幫他?”</br> “他給了你多少律師費,跟我做盜版,我可以給你十倍,甚至是百倍……”</br> 于明朗話音落下。</br> 徐飛也看向薛深。</br> 這也是他不理解的事情。</br> 他是一名人民警察,為人民服務,是他的信念和義務。</br> 可是薛深呢……</br> 完全沒必要,為了幫當事人翻案,而把自己搭進去。</br> 何必呢?</br> 值得嗎?</br> 徐飛在心里問。</br> “值得。”薛深開口,聲線緩而沉,如金戈玉石。</br> “我的一生,不必錦衣玉食炊金饌玉,也不必萬人之上一手遮天,因為在我眼里有比這更重要的東西。”</br> “崔哲那孩子的全世界都在我手里,這是他曾給我的信任和期許,我不需要他的理解,我只求——無愧于心,不負于人。”</br> “至于錢,我很喜歡錢,但是……”</br> 薛深話音一頓。</br> 他在于明朗面前蹲下,把玩著手里的空煙盒,一拋一拋的,說話的聲音不大,字字句句卻仿佛一擊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人的心頭。</br> 薛深說的是:“拿了錢送無辜者進監獄的,叫法律流氓。送有罪者進監獄的,才叫律師。”</br> “所以我說,于明朗,我跟你不一樣。”</br> “我是個律師,我走的這條路,或許黑暗無光,或許荊棘遍布,但是……”</br> “從我穿上律師袍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這條路,永遠都不會孤單。”</br> 話落。</br> 于明朗直勾勾地盯著薛深。</br> 仿佛從來沒有真正地認識過他。</br> 薛深站起身,空煙盒掉在薛深腳邊,被他嶄新的皮鞋踩在腳底,走了過去。</br> 那一瞬間于明朗有一種感覺……</br> 仿佛,他就是薛深踩在腳下的那個空煙盒一樣。</br> *</br> 當晚凌晨兩點半。</br> 麗城市警方發了一條微博。</br> 平安麗城v:“我局偵破一個印刷銷售盜版書的刑事案件,涉案金額高達數千萬,人贓并獲。市民薛深同志為我們提供了偵破本案的重大線索,我局代表所有警察和人民群眾,真誠感謝薛深同志的幫助,特為薛深同志頒發二等榮譽獎章一枚,獎金十萬元人民幣。@薛深v”</br> 微博發出來。</br> 評論區炸了。</br> :艸艸艸艸艸艸艸艸艸艸!</br> :大前天打官司,前天普法,昨天新書銷量破十萬,今天就偵破重大案件了,薛深是什么人才,啊呸,鬼才啊!!</br> :上次我爸幫忙抓獲了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才得了個治安二等榮譽獎章,薛深……厲害了!</br> :薛深是誰啊?是不是之前開了八次直播,瘋狂賣書的那個奸商啊,聽說他賣的書有錯別字,好像是盜版的啊。</br> :樓上是不是村里才通網?薛深賣盜版書是為了幫助偵破案件!</br> :牛逼啊,原來薛老師是為了打擊犯罪,才去賣盜版書的。</br> :對不起薛老師,我錯怪你了。</br> 季然看到這條微博的時候,已經辦好了君璟律所的離職手續,不想再給薛深做助理了。</br> 他崇拜的,是那個維護正義的薛律師。</br> 而不是為了圈錢,每天直播賣書的薛主播。</br> 刷到這條微博時……</br> 季然手指一僵,臉上的表情,從漠然到驚訝,從驚訝到震撼。</br> 薛深,盜版書的案子,提供重大線索,破案?</br> 這幾個關鍵詞,在季然的腦海里,迅速拼成一整條邏輯鏈。</br> 季然心底對薛深的厭惡瞬間消失。</br> 眼里多了一抹懊惱。</br> 是他誤會薛律師了,薛律師不是見利忘義的陰損小人。</br> 季然趕緊打了個電話給顧平聞,“顧主任,網上的新聞您看了嘛,薛律師他……”</br> 他話還沒說完。</br> 就被顧平聞冷冷地打斷,“季然,大半夜兩點多你給我打什么電話?別跟我提薛深,我沒他這個徒弟!”</br> “不是,警方已經出來辟謠,幫薛律師澄清了。”</br> “薛律師在直播間里賣書,是為了幫警方破案,而且是一個涉案金額上千萬的大型盜版書侵權案件!!”</br> 顧平聞猛地愣住。</br> 整個人清醒了,睡意也沒了。</br> 他握著手機的手顫抖著,“你說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