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淮咬緊牙關,額頭抵上趙昀的,qiáng忍著泣聲,手指在他頸后不斷摩挲:“趙攬明……”
他肩膀抖得像落葉,兩人就這樣緊緊相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緩緩抬起來,勾在裴長淮的肩膀上,將他按到懷里。
裴長淮愣住了,緊接著,他頭頂上方傳來趙昀虛弱不堪的聲音:“等我死了,再哭也不遲。”
“趙昀!”
他抬頭起身,見趙昀果真清醒過來。趙昀也看著他,黑暗當中唯有裴長淮的眼睛雪亮,泛著盈盈水光。
趙昀漸漸恢復了一些知覺和力氣,胸膛疼得厲害,面上還跟沒事人一樣,調笑道:“這次再不肯以身相許,侯爺可真算是負心人了。”
只是在這樣的關頭,趙昀越是忍耐,越是掩飾,就越讓裴長淮憤怒,這一路上堆積的驚慌與恐懼全都化成歇斯底里的憤怒。
裴長淮不敢看趙昀,低下頭閉眼吼道:“到底是誰準許你來走馬川的?!趙昀,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那么高的地方,如果不是這次命大,你可能就死了,你知道嗎?你不該來!不該來!”
趙昀沒想到劫后余生,在裴長淮這里聽到的還是指責,他一手按住胸口疼痛處,沉聲道:“我不來,你就死了。”
裴長淮眼眶通紅,“我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關系!”
“跟我有什么關系?”趙昀皺起眉,“我看你墜崖,明知下頭可能就是huáng泉地獄,我都來了,結果你還問我,這跟我有什么關系……裴長淮,那你來走馬川做什么?”
“因為這里有我的父兄、知己!趙昀,你跟我又算什么?”他尾音幾近顫抖。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算什么,裴家上下是你的親人,謝從雋是你的知己,我什么也不是,豁出命跑來救你是我犯賤。不想教你正則侯瞧不起,我連理由都編排好了,是錦麟求我,我才來的,是因為衛風臨,我才來的……可這一路上披星戴月、風餐露宿,心里牽的掛的全是你小侯爺,一想到你有危險,我連覺都不敢睡,去西南平定流寇,我在鬼門關三進三出也不曾那么恐懼過,我……”
話還未說完,他猛地嗆咳一聲,郁積在胸中淤血瞬間咳出大半。裴長淮驚著去招扶他,趙昀卻拂開他的手,一下揪住了他的領子。
趙昀盯著他,啞聲質問:“正則侯,你難道不明白么?你也失去過重要的人,我一路上懷著什么樣的心情來到這里,你能不明白嗎!”
裴長淮神色迷茫著,道:“趙昀,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趙昀簡直恨得咬牙切齒,“你就是這樣,永遠的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算計人的時候倒是利落,對待感情卻優柔寡斷,死死抱著前塵不肯放。你算什么君子?放不下謝從雋,就把別人當成替代品,勾引著人離不開你,忘不了你,回頭厭倦了就想一腳踹掉!好不容易換你一些真心,為著個莫名其妙的破香囊,又被你刺了那么一劍,我趙昀這輩子就沒有被誰這么折rǔ過!你小侯爺做的那些事比殺人誅心還狠,聽到裴長淮這三個字,我就厭煩得要命!”
“那你為什么還要來!既然恨透了我,安安分分地留在京都不好么?”
裴長淮無法抑制地惱怒著、痛苦著。
看到他的神情,趙昀也隱隱沉痛,他不再像剛才那樣氣勢洶洶,手下越發揪緊裴長淮的領口。
“裴長淮,你怎么不想想,我為什么還要來?”
兩人四目相抵,趙昀質問時沒有給裴長淮留下任何逃避的余地。
沉默間,夜空上風chuī散云層,月亮躍出來,皎皎的清輝照落,籠罩在趙昀和裴長淮的身上。
趙昀滿腔都是苦澀:“因為喜歡你啊,縱然你有那么多不好,還是喜歡!裴昱,除了喜歡你,還能有別的理由嗎?不然誰會這么蠢、這么傻,給你作踐過那么多回,還是愿意來?”
裴長淮的心震顫著,神色還是茫然無措,眼淚驀地流了下來。
趙昀見他落淚,抬起手抱住裴長淮,一次又一次親吻在他的唇上。他嘗到裴長淮的淚水,裴長淮嘗到他嘴里的血腥味。
趙昀像是讓他痛苦不堪的源泉,又像是將他從痛苦深淵中拯救出的稻草。Xιèωèи.CoM
“你說我不該來,可從崖上掉下來的時候不是喊了我的名字嗎?”趙昀低低道,“侯爺明明想著我,我來了,為什么還要責怪我呢?”
裴長淮的手指一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衣裳。
“現在我就在你眼前,只等你一句話,如果你還是想我走,我現在就走,此生都不再回頭;如果你想我留下,往后就把我趙攬明放在心上,再敢把我當個物件一樣說丟下就丟下,我就綁了你,一輩子給我當牛做馬!”趙昀語氣qiáng硬,“裴長淮,你要我走,還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