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裴長淮再快,也逐漸被bī至窮途末路。
此刻,頭頂上月色大漲,耳畔山風(fēng)嗚咽起來。
裴長淮不由地往天上看了一眼,再回神時,他忽然注意到前方云霧繚繞,心中一驚,迅速拉停馬韁,然則已來不及,馬沖著云霧處直奔過去!
裴長淮果斷棄馬,縱身躍下,眼睜睜看著它掉進(jìn)懸崖,空中唯余馬鳴長嘶。
身后四名黑騎已經(jīng)追了上來,他們也翻身下來,轉(zhuǎn)著手中的刀,刀鋒齊齊指向裴長淮。
其中一人喝道:“你好本事!殺了我們那么多弟兄,想怎么死?”
裴長淮以袖抹去劍鋒上的血,竭力保持冷靜道:“廢話真多。”
話音未落,裴長淮手腕轉(zhuǎn)動,長劍疾出,懾人的劍嘯著月光直刺向四人。這些黑騎的刀法也毫不遜色,穩(wěn)穩(wěn)接住裴長淮的劍招。
若是平常,裴長淮以一敵四或許還有勝算,但他負(fù)傷在身,每一次出劍,五臟六腑都牽起撕裂一樣的疼痛。
他額上冷汗直流,所有的力量也仿佛隨著冷汗一起流逝,他開始判斷不出刀風(fēng)襲來的方向,全靠本能去迎擊黑騎。
為守護(hù)住正則侯府的尊嚴(yán),裴長淮決意戰(zhàn)死到最后一刻。
不過數(shù)十回合,裴長淮呼吸逐漸沉重,斷斷續(xù)續(xù)的,已是jīng疲力盡,隨著一刀劈下,裴長淮退身再躲,殊不知此刻自己被bī至懸崖邊上,腳下猛地一落空,登時跌下懸崖!
“裴昱——!”
這一聲呼喚撕心裂肺,或許是幻覺,裴長淮以為是趙昀的聲音,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心中竟沒有恐懼,沒有驚慌,唯有一絲遺憾。
原來他是會后悔的,到了最后關(guān)頭,才知后悔。
后悔對趙昀刺出那一劍,后悔用那等手段與他了斷。
“趙,昀……”他輕聲低語。
裴長淮身子如星辰般往下墜落,層層云霧模糊了夜空上的那輪明月。
剎那間,眼前那層朦朧的月色被一個身影驟然撕開,趙昀破風(fēng)而來,一下抱住了他!
——
來晚了,主要還是想一口氣寫到這里再停。
又到了我最喜歡的同生共死的橋段。
第93章風(fēng)云會(六)
電光火石間,趙昀一咬牙,攥住刀柄,猛地扎進(jìn)懸崖峭壁,奈何這刀根本承不起兩人下墜的重量,刀鋒星火飛濺,寸寸折斷。
峭壁間斜生出一棵孤松,眼見就要碰上,趙昀攬著裴長淮,一個翻躍,自己后背狠狠撞到樹gān,剎那間他險些昏厥過去,想伸手去攀樹枝也來不及,二人從松上滾落,疾速跌下崖壁,一同摔進(jìn)山谷當(dāng)中。Xιèωèи.CoM
這谷中堆著極深的枯葉,人一沒進(jìn)去就再不見蹤影。
崖上三名黑騎往下瞭望,只是云霧重重阻隔,根本看不清這下頭的高低深淺,方才從后方殺來一個不速之客,一刀斬掉一名黑騎,見裴長淮墜崖,竟是直接追著他跳下去。
這樣的懸崖,掉下去十有八九要死,可他們沒有尸首,怎么跟蒼láng主復(fù)命?
為首的黑騎道:“你們兩個去崖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去等蒼láng主指示。”
“是。”
不知在黑暗中沉浮多久,裴長淮仰著地上,又仿佛是仰在侯府的榻上,一時分不清是醒,還是在夢。
趙昀倚靠在他旁邊,認(rèn)真看著手中的《赤霞客》,鶴燈柔軟的光落在他身上,明華璀璨。
沒多久,趙昀瞇了一下眼眸,盡是風(fēng)流,輕聲問他:
「長淮,說說,你心里頭喜歡的是誰?」
“趙昀!”
裴長淮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坐起來,掩在他身上的枯葉簌簌落下,他劇烈地喘著,茫然望向四周,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
他還活著,昏迷前的記憶不是幻覺。
趙昀呢?
裴長淮忍著渾身劇痛,艱難地趟在枯葉中,瘋狂摸尋著。
“趙昀!趙昀!趙攬明!”
忽而他被絆了一下,俯身去摸,觸到一片冰涼,冰涼到裴長淮不由地戰(zhàn)栗著,他合臂將之撈起來,果然是趙昀。
他的臉蒼白得沒有血色,閉著眼睛,嘴唇緊抿,身上不知為何穿著北羌的黑裳,裴長淮抱著他,就像是在抱一段冰雪。
“趙昀。”
裴長淮紅著眼,又去探趙昀的鼻息和頸脈,反復(fù)幾次才確定那一點微弱的跡象。
他愕然片刻,隨后一下將趙昀緊緊抱入懷中,淚水順著眼角淌落,不知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裴長淮背著趙昀爬出山谷,一路走,一刻也不敢停,直到聽見水流聲,他才將趙昀放下。
也不知他們到底昏迷了多久,此時天還是黑的,重云籠著月亮,光線晦暗不清。
趙昀倚靠在樹gān上,裴長淮松開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掌心里全是半凝固的血漬,鮮血早已浸透趙昀的衣裳,只是被黑色壓著,未能教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