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下了兩副猛藥,風寒是褪了,只是崇昭帝的身體還虛。
這日天晴得好,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崇昭帝去到御花園里走一走,沒讓旁人跟著,只點了鄭觀隨行。
崇昭帝手里握著一枝剛折下的白梨花,緩緩地在御花園里散步。過小雪橋時,他略在橋上停了一停。
半晌,他握著冰涼的闌gān,忽地說道:“朕記得,敏郎在這里摔倒過。”樂文小說網
鄭觀低了低頭,不敢多言:“是。”
崇昭皇帝登基后,膝下皇子們也差不多大,年長的才七歲,年幼些的也已經三歲了,各個都賽瓷娃娃似的。
一到中秋,崇昭皇帝就會帶著他們御花園去踏雪。
園中這處小雪橋,橋面上積了冰。
五皇子才三歲大,顛顛地跑過去,卻不慎滑了一跤,狠狠地跌在地上。
一旁的宮人忙去扶,可五皇子一邊哭一邊蹬著腿不肯起來,口中嚷嚷著要父皇、要父皇。
崇昭皇帝見他也沒摔著,小小年紀學會了就撒嬌,無奈地笑著,走過去將五皇子從地上抱起來,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糕點,佯嗔他不要哭鬧。
那時謝從雋在宮中長大,養在太后膝下,太后雖然慈愛,可也不比親生父母。謝從雋見皇上抱著五皇子百般疼愛,心底大約是羨慕,也想讓皇上抱,便故意往冰上跑,“不小心”地摔了一跤。
但崇昭皇帝緊緊抱著五皇子,一臉疑惑地看著謝從雋。
謝從雋那時只比小皇子大上一歲,見崇昭帝沒有抱他,也不明白為什么,還以為自己學得不太像,就跟著五皇子喊“父皇”。
鄭觀在旁邊聽見,立刻變了臉色,忙將謝從雋從地上撈起來,一邊幫他撣掉污漬,一邊低斥他:“小祖宗,這哪里是你能喊的?”
崇昭帝遠遠看著謝從雋的眼睛,他眼睛黑得gān凈,有著一個孩子最純粹的“期待”和“仰慕”。
可這樣的期望和仰慕讓崇昭帝有些莫名地怕了,于是他始終沒有過去抱一抱他。
等謝從雋年紀再長一些,崇昭帝就再也沒從這個孩子眼中看到過那樣的眼神。
第115章攜玉龍(二)
崇昭皇帝病時,正逢北方雪海關大捷,北羌動dàng;南方鬧過兩場水害,緊接著又流出疫病,民不聊生。
崇昭皇帝jīng神不濟,朝堂上諸事便由太師徐守拙處理,鄭觀秉筆,待徐守拙有了決策過后,再一一回稟給皇上。
這日一直忙到暮色沉沉,徐守拙才出宮回到太師府。
太師府下人說,肅王府大公子謝知章自午后就來拜訪,在客廳等到現在,執意要見上徐守拙一面。
徐守拙也未怠慢他,徑直來到會客花廳。
謝知章終于見到徐守拙,即刻抱著折扇起身見禮:“老太師安。”
他聲音溫和,態度謙恭。
徐守拙點了點頭,請他坐下,道:“你有耐心,等那么久所為何事?”
謝知章垂首道:“若非關乎要緊,我也不敢貿然前來,實在是有一事不得不盡早稟明太師。”
下人給徐守拙上了茶,徐守拙端起茶盞,慢悠悠用瓷蓋撥開浮茶,細細品了一口,才道:“你說。”
謝知章道:“我想請太師見一個人。”
說著,他拍了拍手,從偏廳中徐徐走出一個儒生模樣的男人,他神色有些緊張,見到徐守拙,便拜道:“下官淮州知府張宗林,拜見太師。”
徐守拙一見是他,了然一笑,問:“張宗林?淮州剛鬧過水害,你不在淮州好好轄治,何時進京來了?”
張宗林道:“下官有一事,不敢再瞞太師,事關趙昀趙都統,故來……故來告知。”
徐守拙道:“趙昀?”
謝知章在一旁解釋道:“原是聞滄與趙昀有兩回爭執,聞滄覺得此人劍法有些似曾相識,便想著去淮州查一查趙昀的根底,沒想竟從張大人口中聽說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張宗林道:“下官不敢欺瞞太師,當年趙昀來淮州府,拿下官的妻兒性命做要挾,脅迫下官說出當年庚寅年科舉舞弊一案中,除他兄長以外其余四名考生的身份。下官迫不得已,只好告知。誰料趙昀下手那么狠,竟私自擄去那些人,活生生砍了他們的手指,bī他們供出舞弊一案的幕后主使,這才連累到劉項父子以及正則侯府頭上……”
徐守拙風輕云淡地回答:“此事我知曉。”
張宗林額上汗水點點,“后來,他很快就又找到下官,要下官在淮州為他謀一份城門郎的官職。下官見他手段狠辣,是個殺人如麻的狠角色,也不敢不從,于是就安排他在淮州府西城門做了一個小小的守門兵。在那之后的事,太師您也知道了,淮州府郊外流竄著一幫匪徒,專門打劫過路商人,后來太師有意重用趙昀,不正是因為他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