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昀半信半疑,不過卻也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見到裴昱。
有了謝從雋所統領的這支先鋒營在側方做虎翼,梁國軍師在裴承景的指揮下連戰連捷,所向披靡,一舉將寶顏屠蘇勒打退到北羌去。
屠蘇勒負傷,退居幕后坐鎮,北羌的軍師由他的兒子寶顏薩烈直接指揮。
臨陣換將本就是大忌,北羌蒼láng已然是qiáng弩之末,雪海關上下人人都以為,這場戰爭就快結束了,趙昀也這樣認為。
謝從雋打算給薩烈軍營予以最后一擊,先前因他損失了不少手下,裴承景將賀閏指派過來幫他。
謝從雋和賀閏以前雖然有些過節,但都是不值得一提的私事,在家國面前,他們皆是同袍。
謝從雋滿心以為,有了劍法高超的賀閏做幫手,先鋒營如虎添翼,卻怎么也沒想到,突襲的計劃正是賀閏泄露給寶顏薩烈的。樂文小說網
他按照計劃準備襲擊薩烈的軍師時,已然落入了薩烈提前設下的埋伏。
先鋒營共計一百三十五人,幾乎全軍覆沒,謝從雋、趙昀以及其余五名士兵被薩烈生擒,成了他的俘虜。
一開始,寶顏薩烈還講究先禮后兵,未對謝從雋直接用刑,只給他喂了些麻痹散,讓他四肢散力,連站起來都艱難。
寶顏薩烈希望他能說出走馬川一帶的軍事布防,幫助蒼láng軍奪回雪海關。
倘若謝從雋肯說,那么他和他手下的六名士兵就不必死了。
面對寶顏薩烈的要求,謝從雋譏諷地笑了笑,有氣無力地說:“我還以為自己好聰明,勝了你那么多次,現在才知道,可能不是我聰明,只是你太蠢了。你蠢到以為,我會說。”
薩烈被他羞rǔ得臉色微變,不過他很快恢復鎮定,哼笑一聲:“中原有句話很好,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相信你會說的。”
說罷,他命人提了一名俘虜出來,當著謝從雋的面,殘忍地割斷了那士兵的喉嚨。
謝從雋眼睜睜地看著,縱然麻痹散讓他四肢毫無知覺,但他心腔里卻是一陣針扎似的疼痛,
這種疼痛沒有那么gān脆,而是綿延不絕,就像那士兵綿延不絕的血一樣,疼得他想嘔吐。
可謝從雋知道,自己絕不能在寶顏薩烈面前流露出一點情緒。
他只靜靜地看著,不曾眨眼,他要牢牢記住這樣的痛苦,這樣的恥rǔ,只有記住了,來日才能化成復仇的利刃。
寶顏薩烈殺了一名俘虜,見謝從雋還是波瀾不驚,笑了笑:“不著急,還有五個俘虜,一天殺兩個好了,你有三天的時間來考慮。”
此后時光那么漫長,又那么煎熬,那些俘虜一個接一個死去,各有各的死法,各有各的恐懼,各有各的慘烈。
這些人在死前經受的一切痛苦都如沉石、枷鎖,一層一層沉沉地壓在謝從雋的肩膀上,似要壓得他跪下,壓得他屈服,才會罷休。
趙昀也在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自己離死期或許也不遠了,他還很年輕,還有兄長的冤案未能平反,他也知道害怕。
這夜在牢房中,趙昀縮在角落里,還是恐懼地哭了,他又怕會讓謝從雋聽見,因此也不敢哭得太大聲。
可謝從雋還是聽見了,看著同生共死的人一個個死去,他又怎么能睡得著?
他提不起力氣,艱難地一點一點爬到趙昀身邊,倚住冰冷的墻壁,問他:“趙昀,你怕么?”
趙昀背對著謝從雋,瑟縮著抖了一下,卻不敢回身去看他的眼。
趙昀說:“怕。”
謝從雋低聲道:“我也怕,我答應一個人要回去的,如果失約,他一定要恨死我了。”
聽他提起相識的人,趙昀也想起來自己的親人,抹了一把眼淚,道:“我爹娘或許也在盼著我回去。”
說著,他鼻子一酸,一腔的恐懼都化作憤怒,他咬牙切齒,罵道:“這群北羌狗!”
他狠狠地捶向墻壁,手骨都捶得血肉模糊,發泄了一通,趙昀才堪堪平復一點:“我希望你能活下去,你跟我不一樣,我只是、只是一個不起眼的人,死不足惜……”
謝從雋道:“你不是說以后要做梁國的大將軍么?還要懲惡揚善,扶危濟困。”
趙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謝從雋也笑:“說不定未來,人人都知道趙昀這個名字,知道他是個大英雄,連我都比不上你了。”
趙昀沉默著,好久才開口懇求道:“郡王爺,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如果你能活下來,你幫我、幫我看看我爹娘……”
“好啊。”謝從雋聲調上揚著,顯得很輕快,似乎他們的前路還有莫大的希望。
他花了不少力氣,將自己的袍子撕下一塊,又咬破手指,問趙昀:“我替你寫一封家書,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