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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者的遺言

有個詞叫“直覺”。

是說當你的親人面臨死亡時,你會有某種感覺能感受到死亡。

每個人感受它的方式不盡相同。

有人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也有很多人會在寒冬看到螢火蟲飛舞,或是夢到親人臨死的情形。

還有人會看到遠隔萬里的親人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說完“謝謝你”或是“再見”的臨終遺言就突然消失不見。

這是走向死亡的親人來跟生者告別的訊息。

一般人都會這么想,當然也有例外的情形。

這種直覺有時會包含某種非常重要的含義。

面臨死亡的人竭盡全力留下的話語。

那是絕不可忽視的訊息。

1

晴香那晚怎么也睡不著。

上完課晴香還去打了工,回到家還完成了第二天必須要提交的報告。

上床時已是凌晨兩點。

本應倒頭就睡的那晚,晴香卻完全失眠了。

她睜開眼睛看看時鐘,時針已經指向三點。她在被窩里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也沒睡著。

以前晴香經常失眠。

每當失眠的時候,晴香就會回憶起死去的姐姐,沉浸在犯罪的自責中。

但遇見八云,懂得姐姐就在自己身邊之后,晴香能夠安睡的日子越來越多。

因此,這種失眠的體驗她好久沒有過。

突然晴香感覺到屋內似乎有人,便睜開了眼。

她看到自己昏暗的房間。她轉動脖子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是自己多想了,怎么可能會有別人。

晴香正要閉上眼睛,突然視線的一角有個人影閃過。她條件反射般地坐了起來。

晴香的心臟咚咚直跳,冷汗刷地冒出來。她膽戰心驚地看向黑影出現的房間一角。

“……詩織?”

那個黑影竟然是晴香高中時候的朋友——詩織。

“怎么了?你這個時候來這里。你來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p>

晴香問,可詩織沒有任何反應。

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晴香。

可是,詩織是怎么進來的呢?

“我沒有鎖門嗎?”

晴香說著,伸手要去開燈。

“……快、逃……逃……”

詩織的聲音微弱沙啞。

她的樣子很明顯有些奇怪。

“喂,怎么了?”

“……求你了,快、跑……”

“你說跑,從哪兒跑?”

“快點……快跑……”

晴香聽不懂詩織在說什么。

晴香下床,想走近詩織。

就在那一刻,詩織的太陽穴流出一道紅黑色的液體。

吧嗒、吧嗒、吧嗒……

血液就像決堤的大壩,一瀉千里,噴涌而出。

血不僅染紅了詩織的臉和她白色的毛衣,連她腳下的地毯也被染成了紅色。

晴香嚇得身體僵硬,連話都講不出來。

詩織又說了一句“快跑”,然后就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詩織!”

晴香終于回過神來,大叫,朝倒下的詩織奔去。

可是,就在晴香要觸摸到詩織身體的那一瞬間,呼……升起一團火焰,團團圍住了詩織的身體。

晴香本能地身體向后仰去,仰倒在地上。

怎么會突然起火?她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這些。

驚魂未定的晴香站起身,眼前哪有什么火焰,就連詩織也無影無蹤。

晴香急忙打開燈。

突然的亮光讓晴香眼前一片白茫茫。她使勁眨了眨眼睛,才勉強適應了亮光。

房間里哪有什么詩織的影子。

是幻覺嗎?可是,這幻覺也太過真實了吧。

晴香百思不得其解。她拿起桌上的手機,撥通了詩織的電話。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p>

聽筒里傳來語音提醒。

是自己撥錯號碼了嗎?晴香再次核對撥出的電話號碼。

那的確是詩織的電話號碼。難道是串線了?晴香又撥出那個號碼,可還是無人接聽。

晴香沒聽詩織說過她換號碼,真是奇怪。

晴香感到胸口毛毛躁躁的。

詩織的公寓,距離晴香家不過五分鐘路程。

只是空想不是個辦法。最好是過去看一看。

晴香從衣架上取下黃色的外套,套在睡衣外面,登上涼鞋飛奔出門。

下了電梯,走出公寓,晴香才發覺自己多么粗心大意。

冷風透過外套的縫隙鉆進晴香的身體。

而且她光著腳趿拉著涼鞋就出了門,腳趾頭已經被凍得失去了知覺。

她想回家再加件衣服,可是她又粗心大意地把鑰匙忘在了家里。公寓大門是自動上鎖的那種。

她太毛手毛腳。

無計可施的晴香苦思冥想,想到詩織就住在附近。

堅持一下走到詩織家,向她說明情況,她雖然一定會咯咯咯笑話自己,但也一定會招待自己一杯熱的可可茶吧。

詩織的可可茶和超市里賣的速溶可可茶味道不一樣。她家的可可茶格外香。

好像她用了某種調料,晴香問過她,可她什么也沒告訴晴香。

這次,晴香一定要打探出那是什么調料。

晴香快步走在去往詩織家的小路。

晴香和詩織從同一所高中畢業,現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兩人住得也近,平時互相走動得也多。

她們倒不是經常一起出去去哪兒玩,更多的是一個人去另一個人的家里。兩人一起讀書,一起看看電視,隨心所欲地打發時間。

可是,最近兩人見面的機會明顯地減少。

這是因為去年年末詩織的父母因火災意外雙雙去世,詩織無奈退學。

晴香本以為她會返回老家,可詩織卻開始在百貨商店上班,仍舊住在原來的公寓里。

晴香曾竊喜她們還會和以前一樣繼續來往,可實際上大學生和社會人士的生活節奏不一樣,她們也就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見面。

晴香最后一次見到詩織,大概是兩個月以前了。

晴香還記得她興高采烈地跟詩織說起和八云的相遇以及一起經歷的那些事情。

走了五分鐘,晴香來到了詩織的公寓。

二樓最里面的就是詩織的房間。

晴香抬頭看,詩織的房間沒有亮燈。

這個時間怎么還會亮燈。晴香這樣想著沿著鐵藝樓梯來到最里面的二〇四房間。

晴香按下門鈴。但沒人應門。

晴香又按了一次門鈴,這次她還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可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深更半夜,不能一直按門鈴,當然更不能大聲叫喊,她用手拍門。

“詩織。”

晴香把臉貼在門上,手指輕叩房門。

拜托了,快起來。晴香心里暗自祈禱,可門并沒有打開。

晴香倚在門上,抬頭向外看。天空已經出現魚肚白。

晴香感覺好像置身在水中。

“這家已經搬了。”

突然聽到的聲音,嚇了晴香一跳。

說話的是個青年,從其裝扮不難看出他是送報的。

青年好奇地看著晴香。也難怪別人這樣看她。

“那……那個,你說這里的人搬家了……”

晴香不太相信青年的話,又問道。

“是啊,大概一個星期之前吧。我接到電話說是因為要搬家所以不再訂報了。”

“?。磕阏f的是真的嗎?”

“我干嗎要騙你?!?/p>

就是啊。

“你知道她搬到哪里了嗎?”

“喲,這個我可不知道。我也問過她搬家之后還會不會再訂我們的報紙,可她并沒回答我?!?/p>

詩織怎么會就這樣消失不見了呢?

“你小心感冒啊。”

青年說完,就去別處送報了。

只留下呆若木雞的晴香。

2

清晨的陽光照得后藤和利瞇起眼睛,點燃一支煙。

他的眼前是一片焚燒殆盡的房屋。

墻壁、屋檐都已燒得面目全非。房梁柱被燒得漆黑,孤零零地佇立著幾根。

消防員在整理滅火水管,一臉疲憊。

消防本就是件辛苦的事情。他們來的途中遇到交通堵塞,等他們到達時,已經為時已晚。

一具遺體用黑色的薄膜包裹著,從火災現場運了出來。

“媽的?!?/p>

后藤罵道,吐了口痰。

這次事件,警察介入的太晚了。

他怎會不生氣。嫌犯的動機超出了人們的想象。而且,嫌犯還給警察寄去遺書,灑了汽油縱火。

這是件影響極其惡劣的事件。

后藤扔掉煙頭。

“你還想引發火災嗎?”

后藤聽到一聲高亢的聲音。

一個穿著白衣的小個中年男人走到后藤的身邊。

他的眼鼻嘴三官集中長在他的方臉中心。就像一個滿是褶皺的干癟柿子。

他是法醫畠秀吉。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p>

后藤失望地回答。

“可嚇到你了吧?!?/p>

畠咯咯咯地抖動著肩膀笑起來。

這個老家伙總是讓人感覺不舒服。老鼠都比他可愛。

“呀,嚇我一大跳。”

“不管怎樣,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什么叫告一段落。老爺子,你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你應該還有尸體去檢驗吧?”

“用不著我去解剖。那漆黑的一團,再怎么解剖,也查不出什么的。”

“你不用工作嗎?”

“我,不用做。我交給手下去做了。血型符合,戒指之類的首飾也確認過了。調查清死因一切就結束了?!?/p>

這個老家伙果然變態。

尸體的狀態會極大影響他的工作態度。

聽說越是那些高度損傷的尸體,越容易激發他的工作勁頭。但是,燒焦的尸體就無法讓人下手。如果死者家屬知道是他解剖的尸體,一定會當場昏倒吧。

“你這不是玩忽職守嗎?”

“我說你,你知道一年我們要解剖多少具尸體嗎?”

畠突然認真嚴肅起來。

“多少?百十具?”

“全國要十萬具。我們哪里有那么多人手每一個都做?!?/p>

后藤被他說得無以反駁。

“尸體還是新鮮的好?!?/p>

畠自覺此話太過震驚,又咯咯咯地笑起來。為什么自己身邊的凈是這些莫名其妙的怪人啊。

后藤一陣煩躁。

“對了,后藤君,那個能看到幽靈的青年,下次能不能讓我們見一見?”

畠為什么會提起八云的事情?后藤有些意外,但他想起來……

上次的事件,他無意間跟畠講過八云的事情。

“你為什么想見八云?”

“從醫學的角度,我對他很有興趣?!?/p>

“不行!”

后藤斷然拒絕。

什么醫學興趣?明明是自己變態的欲望。

如果真的讓畠見到八云,說不定他會活生生地解剖了八云。

“別胡扯八道了,快回去干活?!?/p>

后藤像驅趕野狗一樣揮手趕走了畠,接著他又拿出一支煙點上。

“后藤警官,打擾你一下,可以嗎?”

說話的又是誰呀?跑過來的是最近剛分來的年輕警察。后藤不記得他叫什么名字,其實他一開始就沒想記。

“什么事?”

“有個東西想請您看一看。”

年輕警察遞給后藤一張照片。這是……

后藤驚訝極了。

3

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驚醒了晴香。

不知什么時候,她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睡眼惺忪的視線也逐漸清晰起來。晴香看到眼前有張男人生氣的臉。

“你在這兒做什么?”

話里帶刺。啊,原來是八云。

晴香揉搓著眼睛抬起頭。

八云仍舊一副沒睡醒的蓬頭垢面,身穿一件黑色的布衣。

“早上好?!?/p>

晴香說著,眼睛看向房間角落的時鐘。

還不到六點。好像她只睡了十五分鐘。

“你說說你在這兒干什么?”

八云仍舊撓著一頭亂發。能聽出來他在生氣。

可以理解。自己的家被人隨意進入,不論是誰,都會生氣的。

“是這樣……”

晴香把自己的奇妙經歷跟八云和盤托出。

詩織一定出事了。

感覺不妙的晴香,雖然知道時間不合適,但她還是來了八云的家。

任憑她怎么叫門,叫喊,都沒人開門。

無計可施的晴香,試著轉了轉門把手,結果不費吹灰之力,門就打開了。

八云裹著睡袋睡在房間的角落里。晴香覺得叫醒睡得正香的八云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就決定坐在椅子上等他醒來。

然后……

“那,別人的房間開著,你就可以隨意進入嗎?”

等晴香剛一說完,八云就不悅地反問。

“你這么不小心可不行。鎖就是用來鎖門的啊,你知道嗎?”

“一個不拿鑰匙,被關在公寓自動門外面的大馬哈,沒資格說我?!?/p>

晴香不可能在口頭上贏過八云。

八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站起身,背對著晴香,他突然開始脫去襯衫。

“你,在干什么?”

晴香雙手遮住眼睛。

“什么干什么,當然是換衣服啦?!?/p>

真讓人無語了。

真是個粗神經的人。

“你怎么能在一個女孩面前換衣服?”

“我要說明一點,這里可是我的房間,我想干什么都可以。是你隨便進入男生的房間,別說這些大話。”

八云說的也有道理。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情,晴香對八云也沒有多少戒心了,可是仔細想想的話,這和在單身男生家里留宿沒多少差別。

晴香的臉像著了火似的發熱。

而且,仔細想一下,自己還是素面朝天。

“八云在嗎?”

這個聲音渾濁有力,晴香覺得有些熟悉。門突然就被打開了。

門縫中露出后藤的臉龐。

后藤看到屋里的晴香,吃驚得瞪大了雙眼。

他的眼神似乎是看到了地球末日。

嘴里叼著的香煙也吧嗒一聲掉了下來。

“啊,打擾了?!?/p>

“啊,這個,不是那樣的……”

晴香努力想解釋,可她不知該如何說明,支支吾吾說不清楚。

誤會越來越大。

“這個,沒關系。我待會再來?!?/p>

后藤識趣地擠擠眼睛。他那是不懷好意、心懷鬼胎吧。

然后他就關上門離開了。

真是下雨偏逢屋漏,這下可完全被人誤會了。如果來人是自己,可能也會誤會的。

“一大早就諸事不順啊。”

八云自嘲道。

八云已經換好衣服,依舊撓著他那頭毫不打理的亂發。

看起來他倒是毫不介意。

“那個,怎么辦?被他誤會了。”

“有什么不方便嗎?”

“不是方不方便的問題?!?/p>

“你不用介意。不論是誰,即便我們什么也沒做,看到別人的行為,總會在腦海里展開這樣那樣的聯想。不論我們做什么,他們都會胡思亂想的?!?/p>

“那個……”

話是這樣說……

“你不用驚慌,那個大叔的行事風格我還是了解的?!?/p>

八云說著,走到正對房門的一面毛玻璃窗戶前,猛地推開了窗戶。

后藤竟弓著身子躲在窗下偷窺屋內。

“被你發現了?”

“什么被我發現了。你一把年紀了,別再玩這些小孩的把戲。你再這么干下去,你老婆早晚還會跑掉的?!?/p>

“你又在說什么呢。真是的。我告訴你,八云,跑過一次的女人絕不會再回來的。再怎么后悔都晚了?!?/p>

“啊,夫人還沒回來啊。看來你也在自我反省啊?!?/p>

后藤懊惱得咬牙切齒。

“這么可愛的女孩在你面前,你竟無動于衷,我可不希望你是這樣的人?!?/p>

后藤嗤之以鼻。

“不動她,不是我人品的問題。”

“???”

“這是人的嗜好問題,也就是說是我的興趣問題。”

當著女孩本人的面竟然這樣說。

晴香都懶得反駁他。

“你有閑工夫胡扯,不如快點進來。你是有事才來的吧?”

“哦,對呀,對呀。我差點都忘了?!?/p>

后藤不再貧嘴打諢,夸張地使勁點頭,繞到房間正面,從正門走進房內。

晴香不好意思再見到后藤。而且,她也得梳洗換衣,這里人多嘴雜她也不愿意再待下去。

所以,晴香說了句過會再來,就離開了八云的秘密小家。

4

“我好不容易才來一趟,卻來得不是時候啊?!?/p>

后藤撓著側腹部,在晴香坐過的折疊椅上坐下。

其實,后藤真心不希望晴香聽到他要說的事情。

上次是因為那是遲早都會查明的事實,但這次不同,首先它只是后藤的推測,而且事關個人隱私。

后藤沒有向上司匯報,跟同事也只字未提。

“少了一個多嘴的人,對我而言很難得啊?!?/p>

八云打著哈欠,仍是一副遭人討厭的口氣。

后藤苦笑。

后藤覺得八云就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牽扯到戀愛感情的問題,未必會這樣,但至少他是百分之百地相信晴香,雖然程度上說不好,但八云更重視晴香,超過了他對一般人的感覺。

可是,即便被揭穿,八云也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或許八云本人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你在不懷好意地笑什么?笑得讓人不舒服?!?/p>

八云的話把后藤從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

“不,不舒服是什么意思,哪里不舒服!”

后藤不依不饒,但八云毫不理會他。

“那么,工作繁忙的警官一大早來我這里,有何貴干啊?”

八云講的敬語,只會讓人感覺笑里藏刀。

“對你來說現在是早上,可我昨晚一宿沒睡,所以對我而言,現在還是晚上?!?/p>

“后藤你倒不過時差,和我毫無關系?!?/p>

“是嗎?毫無關系,毫無關系啊?!?/p>

這話是讓人生氣,可若和八云斤斤計較、針尖對麥芒的話,恐怕早就被氣得胃穿孔了。

后藤繼續說。

“我有東西要給你看?!?/p>

“靈異照片吧。”

“回答正確。你挺聰明的嘛?!?/p>

“后藤你沒給我看過別的東西?!?/p>

八云肯定地回答。

“我也不記得給你看過別的?!?/p>

后藤說著把手里拿著的一個褐色信封放到桌上,從里面取出好幾張照片,鋪在桌面上。

照片是一處被焚燒的民房。

沒燒盡的柱子上有多處煙熏火燎的痕跡。

后藤抽出里面的第二張照片。照片上有個像是人影的黑色物體。黑影仰面躺著,手伸向空中,看起來非常痛苦。

“這是今早拍到的照片。然后……”

后藤又抽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女人。

大概是在婚禮宴會上拍的照片,女人穿著華美的紫紅色禮服,咧嘴大笑。

“這是剛才那個燒焦的女人嗎?”

“是的。”

后藤抽出第三張照片。

這還是剛才那張被燒掉的房屋的照片。只是,這張照片里,房子中間有個白色的人影,是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這是……”

八云問。

后藤笑了。

“你應該知道。就像你想的那樣。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這里任何人都沒有……”

“一般會認為這是那個被燒死的女人的靈魂,可是你既然特意拿來,一定另有隱情吧?”

“你果真是善解人意。你來給我當助手吧。”

“打死都不去?!?/p>

“你這么討厭當警察???”

“你不要誤會。我討厭的是后藤你?!?/p>

八云直白得不給人留任何顏面。

后藤毫不理會八云說什么,又抽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

這是張三十多歲膚色發黑的男性照片。他的五官非常立體,不像一般的日本人。

這個英俊的男人氣色看起來并不好,面容浮腫。

“這個人身體有病。”

“又回答正確。恭喜你。獎勵你去夏威夷旅行?!?/p>

“連關東地區都沒出去過的人竟還敢講這樣的大話?!?/p>

八云小聲嘟囔,后藤不是聽不到。

啰嗦!忍耐,忍耐。

后藤繼續說明。

“這個男人叫加藤謙一。一個月前因心力衰竭死亡??墒瞧渌劳鲈蛴斜姸嘁牲c,而后警方展開了調查,結果查明此人常年服用少量的有毒物質?!?/p>

“你們竟能調查出這一點。”

“我們有個極其喜好調查這種事情的變態老頭。”

“了不起啊。后藤也跟人家學習學習?!?/p>

后藤一想到那個變態老頭的嘴臉,就渾身不舒服。

這可不好笑。誰愿意跟他學習啊。

“所以,只要能找到那個能給他服毒的人,就等于揪出了那個嫌疑犯?!?/p>

“應該是他身邊親近的人吧。”

“不錯。加藤謙一是個相當有實力的資產家。雖然他本人只不過經營著一家小房產公司,但其父親可是個大地主。”

“是為了爭奪遺產嗎?”

“是啊。他還有個弟弟,是個典型的游手好閑之人。他父親在遺言里說把所有的遺產都給大兒子謙一?!?/p>

“那你們在懷疑他弟弟嗎?”

“我們也調查了他弟弟,但他弟弟住在別的城市,平日兄弟二人也甚少來往,所以排除了作案的可能。剩下的……”

“他的太太??墒牵@具燒焦的尸體就是他太太?!?/p>

后藤不由自主地敲手指。

“不錯。跟你交流真是節省力氣?!?/p>

“別廢話,快接著說?!?/p>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警方一直盯著他太太惠美子。落實證據,正準備逮捕她的時候,警方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惠美子寫的,說是她自感罪孽深重,所以自我了斷……”

“照片里的火災,就是她自焚的現場吧?”

“對。警方趕到時,大火已經包圍了她的家。”

“那果真是她本人寫的嗎?”

“嗯。做過筆跡鑒定。”

“這不是很好嗎?你們已經調查清楚了?!?/p>

八云冷淡地說道,又打了個大哈欠。

怎么叫調查清楚了。

“如果事情這么簡單的話,那你覺得我還來找你干什么?”

“你無事可干唄。”

真想踢他一腳。

“我下面要說的只是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

“那怎么讓人相信?”

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伙。

“我覺得那個女人不會自殺。雖說我們發現了她殺死丈夫謙一的手段,但顯然她的手段周密細致、天衣無縫?!?/p>

“嗯,是啊?!?/p>

“如果不是那個變態法醫,或許沒人發現她行兇的真相。為了金錢,她長年累月謀劃殺害丈夫,而且矢志不渝。這可不是一般的有勇無謀。你覺得這樣的她會醒悟并且自殺嗎?糊弄誰呢!”

后藤講到激情之處一下子站了起來,興奮得邦邦地敲桌子。

八云用指尖揉搓著眉間的皺紋,思考著。

“那,后藤你覺得真相是什么呢?”

“我嘛,我覺得他弟弟純一嫌疑很大。妻子惠美子殺死了丈夫謙一,弟弟純一又殺死了惠美子。遺產最后全都落入了純一的口袋?!?/p>

“那你把弟弟純一抓起來不就完了嗎?”

后藤“呀”地低吟一聲,撓著頭發。

“已經抓起來了??墒悄羌一镉胁辉趫龅淖C據。他因為違章停車,被貼了罰單,傳喚到警局。而且,因為純一的違章停車,耽誤了消防車趕赴現場的時間。一切也太巧合了吧。”

真是時機絕妙的不在場證據。

后藤有種黔驢技窮的感覺。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后藤心想,繼續解釋。

“我想這張靈異照片可能是個突破口?!?/p>

“不錯。你說的我都聽明白了,可是信息太少,而且你說的過于抽象,我不知道該如何下手?!?/p>

“就沒有辦法了嗎?……”

“我不能保證什么,盡力而為吧?!?/p>

“真的?”

后藤沒想到八云這么爽快地答應下來,真是少見。他一激動蹭地站了起來。

“那,上次的事,咱倆就扯平了。”

八云指著后藤說。

后藤這才恍然大悟,“這樣啊”。

因為后藤先有恩于他。

后藤之前想如果八云拒絕他,他就以上次自己幫過他要挾他呢。

真是個算盤打得精明的家伙。

5

晴香軟磨硬賴地請公寓管理員給她開了大門,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家。

因為玄關是自動上鎖的,所以屋內并沒有異常。

晴香長出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

不是手機,是很少使用的固話在響。

“喂。”

晴香拿起話筒,對方沉默了一會,然后突然掛斷電話。

惡作劇電話嗎?

晴香洗完澡,換上干凈的衣服。

她很想馬上就去八云的家,可她卻不想看到后藤。晴香坐在床邊,無聊地眺望著窗外。

晴香想想清楚昨晚發生的事情,可理不清理還亂。

她不知道哪些是現實,哪些是夢幻。

窗簾輕輕地飄了上去。

奇怪。又沒有開窗。

晴香起身走近窗邊。

晴香看到詩織站在蕾絲邊窗簾的窗外。

“……詩織?”

晴香急忙撩起窗簾,打開窗戶,探出窗外。

可是,絲毫看不到詩織的身影。

去哪兒了?

晴香從窗邊探出身子往下看。詩織怎么可能會在那兒。這里可是公寓的四樓。

人根本不可能站在陽臺的外面。

果真這只是幻覺。

6

午后,晴香再次來到八云的秘密小家。

這次晴香好好地化了妝,再沒穿睡衣,高領毛衣搭配粗斜紋布的裙子。

“真是的,我又不是偵探,都到我這兒來……”

這是再次見到晴香的八云說的話。

八云毫不掩飾他的不高興嘟囔道,用酒精燈和燒杯燒水。

看來他一定是和后藤發生了什么不愉快。

晴香雖然有些看不慣八云,但坦率地說,作為心靈偵探什么的,他倒是能發揮一定的作用。

晴香思緒飄浮著,一杯熱茶早已端到她的面前。

是綠茶。

“???這不會是剛才用燒杯燒的吧?”

“不是不會,就是那樣的。燒杯是我從實驗室借來的。與其用來做那些莫名其妙的化學實驗,倒不如拿來我用,更能物盡其用?!?/p>

神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倒不是這個問題……用這個燒水喝的話,會鬧肚子的。”

“別啰嗦了。你喝喝看。還有點鹽酸的味道呢?!?/p>

晴香還怎么敢喝!

“那個,你說有事要說?”

八云催促道。

該怎么跟他說呢?晴香想不到什么簡潔的解釋方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實際發生的事情一一跟八云講了一遍。

八云抱著肩膀,仰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天花板安靜地聽著。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在生氣,其實他這是在認真地聽人說話。

“你比后藤敘述的好?!?/p>

八云握著雙手,胳膊肘架在桌子上。

“那個大叔想把話講得戲劇化些,所以說話的順序完全顛倒,這讓聽的人十分辛苦?!?/p>

晴香沒有聽到后藤說了什么,所以沒法判斷。

“那,你聽明白了嗎?”

“你們說的不是一回事。一個講的不難理解,一個說的另有隱情?!?/p>

這是實話。

可是,晴香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感到失落的晴香垂下肩膀。

“不過,你身邊發生的事情,某種程度上,我倒是能推測出來?!?/p>

八云試圖安慰晴香。

“什么可能性?”

“這有兩種可能性。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你應該也能想到,只不過你是當事人,有些太過主觀。”

“主觀?”

“所以,本應該猜到的兩種可能性都被你否定了。”

“啊……”

晴香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聽我說。首先第一種可能性是,假設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p>

“這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的?!?/p>

晴香矢口否定。

“你看,你這就否定了一種可能性。”

晴香“啊”了一聲。

就像八云說的,如果是第三者的立場,她一定會首先想到這個可能性。

晴香恍然大悟。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你的朋友出事了,沒跟你說一聲就搬了家……”

“詩織不會那樣做的!”

“你聽我說完?!?/p>

八云勸慰晴香。

“可是……”

“如此一來,你自己就抹殺了這種可能,所以你的想法不全面?!?/p>

“可是……”

“當然或許她有特殊原因,搬家太過匆忙,可能之后會跟你聯絡的。你聽完她的解釋,或許只是笑笑,原來是這樣啊?!?/p>

八云說的有道理。

晴香覺得心里好受了些。雖然她討厭八云本人,但她也慶幸有八云可以商量。

“另一種可能性呢?”

晴香的提問讓八云面露難色。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等過些時候再說……”

“只是一種可能吧?”

“對,希望你也只是把它看成一種可能性。”晴香點點頭。

八云刺啦刺啦地撓撓頭發。

“假設你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覺……”

我不想聽。

腦海中有誰在說。那應該是晴香自己。另一個晴香。

可是,八云聽不到這個聲音。八云的聲音無情地傳入晴香的耳朵里。

“可能你的朋友已經死了。出現在你面前的是她的魂魄……”

有種從高空墜落的感覺。

耳鳴。根本聽不清八云后面說了什么。

既然是魂魄,那意味著已經死了?詩織死了?我不想聽。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沒有活著的魂魄嗎?

活著的魂魄……

“那個,有沒有活著的魂魄?應該是活著的人的靈魂吧?”

晴香抓著桌子,向前探出身子。

晴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八云一跳,但他還是認真回答了晴香的問題。

“不是說一點可能也沒有。我們以前就說過,靈魂是人的思想聚合體,即便沒死,也有可能脫離人的肉身。你說的活著的靈魂,就是這種靈魂出竅的情況,我聽說過。這是第三種可能性吧……”

八云揉著鎖緊的眉間慢條斯理地說著。

晴香在等待八云說完。

“這只是一種樂觀的推測,并不能下定論。這種可能性,我們只能拭目以待?!?/p>

八云的這句話又點燃了晴香心中的希望。

要見到詩織。一定能見到詩織。

7

八云和晴香先去了詩織住過的公寓物業公司。

晴香還記得她們剛來東京時一起找房子的情形。

他們經過站前商業街林立的小商店。

八云在途中經過的一家蛋糕房買了一個曲奇禮盒,不僅請店家漂亮地包裝,連禮簽也要了。

付款的當然是晴香。

八云并沒有說明這是用來干什么的,只說這是必需的花銷。

供客人休息的桌椅和柜臺,最里面對著擺放了兩張桌子。

擺設只有這些,狹小的管理室讓人感覺擁擠不堪。

客人來了,也沒有“歡迎光臨”的禮遇。但管理員也并不是忙得不可開交。

“那個……打擾一下。”

八云把身子探進柜臺里面叫道,才有個禿頂的胖男人出來回應。

“那個,打擾了。我是住在高臺檜二〇四房間伊藤詩織的哥哥,我妹妹好像忘記了什么東西……實在不好意思,您能借我房間鑰匙用用嗎?”

八云以一副正兒八經的口氣撒著謊。

禿頂男人并沒有多加盤問,就從房間墻壁上的鑰匙柜上取下一把鑰匙,遞給八云。男人一句話也沒說。

看來是家并不十分嚴格的管理公司。

“那個,我妹妹有好好來跟您打招呼嗎?”

禿頂男人依舊沒說話,左右搖了搖腦袋。

“這個丫頭,真是的……我交代過她一定要跟承蒙關照的物管們表示感謝的。她在這一方面真是做得不夠好?!?/p>

八云有些生氣。

不過他演得挺自然的。

“啊,這個,雖然有些遲了,但請大家一起享用?!?/p>

八云把買來的點心遞給禿頂男人。

男人的表情一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人之常情啊。

“其實我們也很為難。突然打來電話說要解約,第二天就把鑰匙還了回來。我們做的也有不對的地方,也沒問她該把押金匯到哪里。”

“真的很抱歉?!?/p>

八云繼續扮演那個懂事的哥哥。

“那個,如果有什么要簽的文件我現在可以寫,您能給我看看那些合同嗎?”

“啊,你等一下?!?/p>

禿頂男人走到桌邊,從堆成小山的文件堆里抽出一份合同,交給八云。

八云仔細看著那份合同。

晴香站在八云身后偷看。

合同的最后一頁用訂書釘加了一份解約申請,搬家地點一欄寫著位于長野、詩織老家的地址。

詩織的長野老家已經被燒毀,現在并沒有了??墒恰?/p>

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會讓詩織再來向您致謝的。到時我會讓她好好寫上押金的返還方式。”

“這,麻煩了。”

禿頂男人用手帕擦去額頭的汗滴。

“除此以外,我妹妹還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嗎?”

禿頂男人想了想,輕輕靠近八云的臉說道。

“我不知道這話跟作為哥哥的你講好不好,你妹妹那兒總有男人進進出出的。當然你妹妹也不是小孩,交朋友也無可厚非,可是……”

詩織有男朋友?從未聽她說過啊。

晴香倒是認識她兩年前交過的那個男友。可是,在那之后,完全沒聽說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

以前不用晴香主動問,詩織都會老老實實地主動向晴香匯報的。

“后來,忘了什么時候了,她還和人打了起來。她和另一個女人在公寓前面扭打起來,打得一團糟。驚擾了附近的居民,大家都怨氣沖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她才搬的家……”

“不會吧?”

晴香不由得叫出聲。被禿頭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啊,謝謝你。明天我把鑰匙送回來?!?/p>

八云快言快語,拉著晴香的手腕離開了管理室。

晴香完全想象不到詩織會做出剛才所聽到的事情。

詩織不是那種為了男人爭風吃醋的女孩。

不光是對待戀愛,生活里晴香也從沒見過詩織發火。和晴香吵過架之后,先道歉的總是詩織。

這有時讓晴香更加生氣。她覺得自己被當成了小孩看待。因此,她們有時還會因為這個鬧別扭。

這樣的詩織,怎么會和別人扭打在一起?

晴香和八云站在詩織的公寓門口。

那是棟兩層的舊公寓。

扶手到處銹跡斑斑,墻壁也污穢不堪被涂了壁畫掩蓋。一想到詩織已經不住在這里,只會讓人覺得更加污濁。

“可能什么也沒剩下吧?!?/p>

八云嘀咕道,沿樓梯往上走。

什么也沒有更好。晴香覺得只要不是親眼看到,她不愿相信詩織就這樣消失了。

晴香默默地跟在八云后面,來到二〇四房間的門前。

八云打開房門的瞬間,晴香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是詩織房間發出的香味。說什么她搬家了,都是騙人的。詩織還在這里。

晴香推開八云闖進屋里。

“詩織……”

可是,房間內空無一物。

別說家具了,連一個紙箱也沒有。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新住戶隨時都可以搬進來。

留下的只是這股香味。

“真干凈啊。”

八云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

八云走到房間正中央,仔細環視室內。

房間九平方米大小,一個廚房,獨立浴室,非常中規中矩的單身公寓。

“我說,那個叫詩織的女孩吸煙嗎?”

晴香搖頭否定。

晴香從沒見過詩織抽煙。

“為什么這么問?”

“你仔細看看墻壁。”

晴香按八云說的,仔細看了看墻壁,她才明白。

墻壁上有些微黃的煙熏痕跡。

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問題,可是那些被家具遮擋過、墻上貼過照片被撕去留下的痕跡的地方,還能看到以前原白色的墻壁。

一個自己并不認識的詩織不斷沖擊著晴香的視線。

渾身泄了氣的晴香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復合地板的地面很涼。八云走向獨立浴室。

“你能來一下嗎?”

不一會,晴香聽到八云叫她。

晴香站起來,朝浴室的方向望去。

八云拿著一張照片走了出來。照片上是詩織,笑得很含蓄。

那是一張晴香從未見過的笑容。

那是因為,詩織的旁邊站著一個輪廓很深的男人。男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多歲。

“這就是那個叫詩織的女孩嗎?”

“是的……你在哪兒找到的?”

“這個貼在鏡子上……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了?是不是忘了取下來?”

“不可能。屋里收拾得這么干凈,怎么可能單單忘了這張照片。而且,若是照片貼在浴室鏡子上,應該早就被熱氣熏得濕乎乎的吧。”

可是,這張照片一點都沒潮濕,而且絲毫看不到曾經潮濕的痕跡。還真是像八云說的那樣。

其實詩織是個辦事很認真的人,日記也是一天不漏地記錄著。

“看來是故意放在這個地方的吧?!?/p>

“為什么?”

“她是希望有人能看到吧?!?/p>

八云撓著耳朵后邊。

“有人,是誰呀?”

“可能是你?!?/p>

我?

晴香盯著手中的照片看,可是,詩織為什么只留下這張照片呢?晴香想不通。

“她右手的小拇指怎么沒有了?”

八云指著照片問。

“嗯。小時候因為一次意外……她自己嘴上說不介意,可是我覺得她其實非常在意這個缺陷?!?/p>

“很堅強啊?!?/p>

“詩織她,不管是辛苦的事,還是痛苦的事,她絕不會跟別人講。她都是一個人扛下來。每次我都是事后才聽她提起……”

對,詩織總是這樣。她絕不會讓別人窺探到自己的內心。

“我說,詩織為什么沒有告訴我她男朋友的事情呢?”

“因為她是第三者吧。”

“???你為什么這么說?”

“你看看照片里男人的手指頭。他戴著婚戒呢?!?/p>

“???”

晴香再次將目光轉移到照片上。

果真如八云所說。男人左手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銀戒指。

“我搞不明白竟有男人戴著婚戒和另一個女人拍照,神經有問題吧?!?/p>

說起神經有問題,八云根本沒資格說別人。

可是……

“為什么不跟我說她做了第三者呢?”

“跟你說了,你肯定會反對吧?”

“那種事……”

晴香欲言又止,她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有一次晴香聽說詩織正在交往的男友劈腿,她就氣沖沖地趕到那個男孩那兒,狠狠臭罵了那個男人一頓?!?/p>

“誰都不希望自己的戀人被別人否定。”

此話有理。

再沒有比自己重視的東西卻得不到別人的認可更讓人悲傷的事了。如果得不到自己好友的認可更讓人難受。

晴香生自己的氣。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說我不對嗎?因為我頑固不化所以詩織才沒對我說,是嗎?”

“你看。你自己也很明白啊?!?/p>

此刻八云的玩笑尤其刺耳。

“太過分了?!?/p>

“你現在沒有時間在這里嚶嚶唧唧地哭吧。”

被八云這么一說,晴香咬緊牙關。

是啊。我現在首要任務是要找到詩織。

8

手機鈴聲驚醒了后藤。

后藤還記得自己從八云的秘密小屋出來后,開車回到了警局。

好像他就在車上睡著了。一直沒能好好休息,也難怪會這樣。

“誰?”

后藤也不管來電的人是誰,明顯一副被吵醒不高興的口氣。

“你怎么這么不耐煩。”

“我說是誰呢?是八云你啊……”

后藤揉揉眼睛,打了個大哈欠,叼起一支煙點著。

“什么是誰呢?真是的?!?/p>

八云依舊一副慢條斯理的口吻。

“有什么事嗎?”

“后藤你說的那件事,我找到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可是看起來你好像并不感興趣,那我掛了啊?!?/p>

后藤完全清醒了,一下子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你查到什么了?”

后藤緊緊追問。

可是,八云毫不理會。

只聽到嗶……嗶……掛斷電話的聲音。

“這個混蛋!竟然真掛了電話……”

那個家伙把我當成什么了。

后藤立刻給八云回撥了電話,可是不管電話怎樣響,八云就是不接電話。他肯定是對于后藤的著急幸災樂禍呢。

比離家出走的老婆還壞。

足足過了五分鐘之后,八云才接了電話。

“喲,八云君。抱歉啊,剛才對不起了,我已經反省了,真的?!?/p>

“你平時也是這樣跟你夫人道歉的嗎?”

“操。”

若是八云在眼前,后藤真想讓他磕頭求饒。

可八云真的在眼前出現的話,那也是后藤有求于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后藤只好尷尬地笑著。只盼著八云快點言歸正傳。

“那個,你查到什么了?”

“告訴你之前,你得先幫我找個人?!?/p>

“?。俊?/p>

“是那個人的朋友?!?/p>

“那個人,是晴香嗎?”

“是。她朋友的名字叫伊藤詩織……”

“喂,喂,你等一下,再是你的請求,我也無法幫你查找朋友。這一點,你應該明白吧。”

這家伙在想什么呢。

即便是作為交換條件,也太過分了。

“那個,你別著急。聽完我下面要說的,你肯定會想去尋找這個女孩。”

他要開始催眠術了嗎?

“是個大美女嗎?”

后藤開玩笑,可八云根本不理會他。

“那個叫詩織的女孩,前幾天突然退了租房,人間蒸發了?!?/p>

“年輕女孩,不是常干這樣的事嗎?”

“我們今天去過那個女孩住過的公寓,結果發現了非常有趣的東西。”

吊人胃口。

“什么東西?”

“她和戀人合拍的照片?!?/p>

這有什么稀罕的。

還說什么我會想去調查,說得這么吸引人,結果卻如此讓人失望。

“如果女孩旁邊站著的人是加藤謙一呢?你也不感興趣嗎?”

“你說什么?難道她是加藤謙一的情人!”

后藤興奮地猛拍方向盤。

響起一陣刺耳的喇叭聲,連后藤自己也嚇了一跳。

現在還說不清楚,但這不能說和后藤在調查的案子沒關系吧。

八云說得沒錯。

一個遇害男人的情人,這個節骨眼上去向不明。這應該不是偶然的。

“兩個小時以后我去你那里?!?/p>

后藤吼了一聲,掛斷電話,下車跑起來。

9

晴香和八云分開后,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八云交代她去向她和詩織都認識的朋友那里打聽一下情況。

晴香拿出高中時候的影集,一頁頁地翻看,尋找合適的可以打探情況的同學,突然門鈴響了。

誰呀?透過門上的貓眼,晴香看到一個郵遞員站在門外。

“麻煩你蓋個章。”

一封帶著簽單的信。

單子上沒有寄信人的名字,但從筆跡上晴香一眼就看出信是詩織寄來的。興奮得晴香一把抓過信。

“那個,抱歉。請蓋章,簽名也可以?!?/p>

郵遞員的話讓晴香覺得自己有些失態。

晴香借用郵遞員的筆,簽完名,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晴香顫抖著雙手拆開了信封,里面滑落出五張信紙。

晴香收……

詩織的字不像女性柔美的字體。

這會讓人以為是男人寫的字。可這的確是詩織寫的。晴香激動得胸口發熱。

晴香想起八云說過的一種可能性。

八云曾說過詩織不打一聲招呼就搬了家應該是出了什么事,可那個讓她搬家的原因事后可能會讓晴香大跌眼鏡。

晴香回到房間,坐在床邊讀起信。

信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10

后藤準時在兩個小時之后來到八云的秘密小屋。

“后藤你能守時,真是比賭馬中了大獎還稀罕?!?/p>

見了面,八云先是譏諷了他一頓。

后藤懷疑八云若是不嘲笑別人,是不是他一天都無法說話。

后藤懶得反駁他,一言未發地坐在椅子上。

“你查到什么了?”

八云懶散地伸著懶腰問后藤。

“簡單地說吧。你只給我兩個小時,查不出多少東西。警察也不是萬能的?!?/p>

“是后藤你自己說的兩個小時啊?!?/p>

“啊……哦……那是我不對了?!?/p>

后藤把手里的信封扔到桌上。

“這是兩個小時的調查結果?!?/p>

八云打開信封,讀了起來。

“總之,目前能查明的就是姓名和住址,還有工作單位?!?/p>

“她是百貨商店的售貨員啊。”

“是啊,那份工作她也是幾天前突然不干了,好像是之后郵寄的辭職信。不知是她的部長還是課長的還朝我發了一頓火?!?/p>

后藤想起去調查時的情形。

又不是我的問題,竟朝我發那么大的火。

想一想就讓人生氣。

“那些家伙都把警察看成什么了?!?/p>

“感謝你們辛苦工作保衛普通市民的日常安全。有時間再聽您說這些牢騷,請先把情況講完?!?/p>

八云說得有道理。

后藤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

“她的父母一年前死于一場火災。奶奶是她唯一的親人,可是老人也得了老年癡呆,住進了養老院。據說靠她父母的保險金算是能給老人送終?!?/p>

“孑然一身啊。”

“是啊。聽說她奶奶見了孫女也認不出是誰。發生火災的房子地基也已經被賣掉了……”

后藤說到這兒,調查過程中的困惑又冒了出來。

“怎么了?”

八云立刻覺察出后藤的微妙心情。

“沒,我在想為什么父母都過世后,她沒有選擇回到老家?!?/p>

“她不是無家可歸了嗎?”

“或許吧。有親人在的地方才是家吧?!?/p>

“你也變得多少能理解別人的心情了?!?/p>

八云“哧”地笑出了聲。

“你沒有資格這樣說我!”

后藤呲牙咧嘴大聲恐嚇。

“可是,如果她無處可去,那她到底會去哪兒呢?”

“無處可去的人的歸途只有一個……”

八云神情悲哀。

那八云的歸途又在哪里呢?后藤腦海里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他或許也是一個無處可去的人。

“我們也調查過搬家公司這條線,但一無所獲?!?/p>

“一無所獲,是指?……”

“她把家具什么的,都賣掉處理了。沒賣掉的東西,都委托給搬家公司處理。手機也在那天停了機。似乎她沒打算去哪兒。就像你說的……”

她在等待死亡。

孤苦伶仃的她連自己所愛的男人也失去了。

或許她已經失去了生存的理由。生存的理由……

人活著需要理由嗎?是因為累了嗎?八云又開始胡思亂想。

“總之,目前她下落不明……啊,差點忘了。有一個重要線索,這可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了。”

“什么?”

“我問過那個公寓的物業,說是今天有個自稱她哥哥的人來過。還借走了公寓的鑰匙。她應該是獨生子女啊,奇怪吧?已經取了指紋,正在調查那個人的身份?!?/p>

八云用大拇指按在后藤的眉間。

“嗯?怎么了?”

“這個?!?/p>

“什么呀?”

“鑰匙上的指紋。就是這個?!?/p>

“???”

“也就是說自稱她哥哥的那個人就是我。所以你查到的只會是我的指紋?!?/p>

“混蛋!你怎么不早說!我們已經沿著這條線展開調查了?!?/p>

“你之前又沒問我。反正你要幫我糊弄過去?!?/p>

后藤失望地全身泄了氣,垂頭搭腦。

不僅唯一的一條線索現在也斷了,還增加了額外的麻煩。

這個神經病!

“不過,兩個小時的時間你調查到不少情況啊?!?/p>

“被你表揚比受到部長表揚還稀罕,但我也不想得到你的夸獎?!?/p>

后藤的郁悶一下子爆發了,手指著八云大喊。

“真煩人吶?!?/p>

八云用手指捂住耳朵做鬼臉。

“那個,不管怎么說,憑我的直覺,這個叫詩織的女孩很可疑。哦,可能對晴香不禮貌了,但這個女孩真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殺了惠美子然后就消失了。愛人被殺,她也算報了仇。邏輯上講得通?!?/p>

“通什么呀。”

八云抱著胳膊反駁。

“為什么?”

總挑剔別人的討厭的家伙。

后藤狠狠地瞪著八云。

“不是有遺書嗎?”

“那種東西,是那樣,若你被人架著刀威脅也會寫出來的。”

后藤比劃著被人用刀頂著的情形。

“因為是被脅迫著寫出來的,所以筆跡也吻合對嗎?一般來說,被逼著寫遺書,那一定意味著將會遭遇不測??墒沁z書卻寫成一封自我救贖的東西,這不是很奇怪嗎?”

八云說得不無道理。

“原本后藤你考慮的那條線索應該是最有價值的?!?/p>

八云總結道。

那這兩個小時不是白忙活了嘛。

疲勞感一下子爆發出來。

“郁悶啊……”

“總之,事情搞不清楚總是讓人心情郁悶。不管怎樣,現場要……”

“去看看吧!”

后藤一下子又來了精神,接口道。

11

晴香讀完詩織寄來的信,大腦一片空白。

晴香無法相信信里的內容。

信的字跡是詩織寫的,但內容宛若在講別人的事情。

信的開頭就是“對不起”,詩織先是講起了和她交往的那個男人的事情。

和八云猜測的一樣,詩織是男人的小三。

兩人是在居酒屋認識的,一次偶然兩人開始了交流。

男人說他和妻子的關系有問題,家里沒有他的立身之處。

詩織也是一個無處可回的人。

于是,兩個人就成了彼此的歸處。

然后,詩織懷孕了。男人也決意要和妻子分手。

就在這個時候,男人卻死了。

死因是心力衰竭。詩織受此打擊,流了產。

可是,詩織卻想不明白。

詩織記得男人說過的一句話。

妻子會殺了他……

詩織難以相信,正想去質問男人的妻子,不料那個女人卻找上門來。

女人讓詩織不要多嘴,還拿出一百萬現金給詩織。

那時,詩織就明白了。是這個女人殺害了自己的丈夫。

所以,兩個女人才會在公寓外面大打出手。

那之后,詩織恨極了這個女人,心生殺機。

她不僅殺死了自己的愛人,還厚顏無恥地要給詩織封口費。這讓人無法原諒。詩織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留戀。

詩織決心殺了這個女人,然后再自我了斷。

信的最后一句,依舊是“對不起”。

為一直沒跟晴香講而抱歉。自己成了殺人犯,給朋友晴香帶來困擾而抱歉。

為自作主張選擇死亡而抱歉。

真是自作主張,任性妄為的家伙。所有的一切都是詩織一個人背負著。晴香絕不允許她選擇死亡。

可是,晴香又不知道她現在在哪里,該如何幫助詩織呢?對呀!有一個人可以幫助到詩織。

晴香拿起手機。

12

后藤坐在駕駛座上,抬頭仰望車外。

厚重的烏云,慢慢漂浮在空中,天空開始昏暗。

“看樣子要下雨了。”

后藤對著副駕駛座上的八云說。

可是,八云似乎并沒有聽到,沒有任何反應。

他一直在思考什么。

八云的思考后藤望塵莫及。后藤想不明白,只好開口問。

“喂,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

八云一副困惑的表情。

看來他并不想說話。后藤咂了咂嘴。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不是后藤的手機在響。八云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接起來。

“喂……”

八云一副驚訝的表情。

后藤聽不太清楚,但聽起來像是一個女生慌張著急的聲音。是晴香吧?

“求你了,別著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p>

八云實在忍受不了,著急地提醒對方慢慢講。

“……然后,你收到了一封信……明白了……然后……”

呀,后藤一心偷聽八云的電話,沒看到信號燈已變紅。

后藤急忙踩下剎車。

本以為又會遭來八云的抱怨,但八云好像全神貫注地在講電話,并沒多說一句。

“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兩人說了很長時間,八云似乎從驚慌失措的晴香那里打探到了什么。

“我一會再跟你聯系,你待在那里不要動?!?/p>

說完,八云掛上了電話。

“怎么了?誰的電話?”

“后藤你的感覺總算準了一次。”

剛才還認真嚴肅的八云又開起玩笑。

“別廢話,快說出了什么事?!?/p>

“去她那里。”

“晴香嗎?”

“嗯,對。說是詩織給她寄來一封信。信上寫她要殺了惠美子然后自殺……”

“果真是這樣!那就好辦了!立刻將詩織這個女孩抓捕歸案!”

后藤激動地大叫。

“你要抓她,去哪里抓?”

“這,有很多地方啊……”

這真是個問題。

連閨蜜也沒講一聲就消失的孤身一人的女孩,怎么可能輕易就被人找到。

“而且,如果她真想求死的話,從時間上考慮,她這會早就已經死了。”

“為什么你會這么說?”

“惠美子已經死了,她的目的已經達成了。除非她還有別的目的。如果她現在還活著,或許她以后也不會死?!?/p>

“你雖然這樣講,可是人的感情并不像化學實驗一樣結果只有一個?!?/p>

“我保留我的意見。”

八云抱著肩膀,眼睛看向窗外。

“那這不真相大白了。沒有必要再去現場了吧?”

后藤正要掉頭回去,被八云制止了。

“不,還是要去看一看。我有件事情要弄明白。”

“不明白的事?什么?”

“……”

八云不再說話。

他那奇怪的腦袋,對于這次的事件,一定又有不一樣的想法吧。

可讓人不得不服的是,八云的直覺還從未出過問題。

后藤決定聽從八云的建議,去現場跑一趟。

后藤和八云到達火災現場的時候,小雨滴答滴答地下了起來。

十二月的雨打在身上有股寒意。

“不知會不會下雪……”

后藤仰望天空自言自語。

八云慢慢走近被燒過的殘垣瓦礫中。

“等一下啊?!?/p>

后藤緊跟在八云身后。

房子的天花板、墻壁都被燒掉了,根本看不到往日的樣子。

地面上到處都是被火燒變形的玻璃、塑料等。

還有滅火時噴射的一個個水洼。

“我有件事情要確認一下?!?/p>

八云口吐白氣,停下腳步。

“什么事?”

“假設是詩織殺害了惠美子,那為什么警方還會收到惠美子的遺書?”

“那一定是為了混淆警方的視線唄?!?/p>

“真是這樣嗎?”

八云回望過來的眼神,似乎很堅定。

甚至讓人生畏。

“你想說什么?”

“如果是想找到一個理由掩蓋罪行,那也應該是因為想要活下去繼續生活吧?”

“嗯,也許吧?!?/p>

“那么,這個叫詩織的女孩為什么還要給她寄信?而且,還是一個打算自殺的人寄出的信……”

八云說得不無道理。

后藤覺得胸口一陣發熱。

一個打算自殺的人,根本沒必要花費心思把殺人偽裝成自殺。

感覺真相就在眼前,又似乎飄渺不定。

應該還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雨點越來越密集。

腳下流過被黑炭染過的黑水。

人呼吸出的白氣遮擋住視線。

八云單膝跪在用白線描出的人形旁,注視著地面。

“看到什么了?”

八云沒有回答后藤的提問。

不知道他是沒聽到呢,還是不想回答?后藤不得而知。

不管怎樣,后藤現在只能等待。

后藤叼起一支煙,想點上,可因為濕氣太重,怎么也點不著火。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八云低語。

后藤只聽到雨滴打在地面被彈開的聲音。

他什么也看不到。

“是嗎……原來你一直在這里……那……她……”

八云還沒說完,遠處傳來一聲驚雷。

“怎么會這樣……那……”

八云臉色大變,嗖地站起身。

“喂,八云,怎么了?”

“后藤。我有非常緊急的情況想要和法醫確認一下。”

“法醫?你在說什么?”

“別問了,快點!”

焦急萬分的八云大叫。

后藤從沒見過八云如此失態??磥砬闆r緊急。后藤立刻撥通了畠的電話。

“什么事?”

一遍鈴聲之后,聽筒里就傳來畠不緊不慢的聲音。

“我有事要問你?!?/p>

“問我什么事?”

“喂,八云。要問什么呢?”

八云沒有回答,直接從后藤手里奪過了電話。

“前些日子被燒死的尸體,是不是右手的小拇指少了一段?”

八云握著電話沉默。

這個反應說明八云的猜測是對的。可這又意味著什么呢?后藤想不明白。

八云掛斷電話,接著又用后藤的手機不知往哪兒撥出一個電話。

13

晴香和八云通完電話后,把信塞到外套口袋里,飛奔出公寓。

八云說過會給她打電話,但再過會一切就來不及了。

就在此時此刻,詩織可能正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沒有了父母。愛人也沒有了。連自己愛情結晶的孩子也沒有了。她失去的或許就是生存下去的理由。

可是,生存需要什么理由嗎?

也許,那是一種晴香想象不到的巨大傷痛。

因為姐姐的意外而多年來深陷自責的我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可是,晴香是多么希望詩織能活下去。

即便以后是一條充滿艱難困苦的人生之路。

飛奔出公寓,晴香才意識到自己毫無目的,只能像只流浪貓一樣,在馬路上徘徊。

不一會,雨一滴滴下了起來。

晴香沿著一條通往公園的無人小路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時,雨聲中響起手機鈴聲。

那是個晴香不熟悉的電話號碼。難道是?晴香接起電話。

“你沒事吧?現在哪兒?”

是八云的聲音。沒事是什么意思?。?/p>

“現在你在哪兒?”

聽到晴香的猶豫,八云又問了一遍。

一向冷靜的八云竟有些慌了陣腳。

“我在找……詩織……”

“你聽好,現在趕快回家,在我到之前一步也不許出門?!?/p>

“怎么了?我在找詩織……”

“她已經死了!”

八云的叫聲刺痛了晴香耳朵的最深處,她感到一陣眩暈。

詩織死了。她還是……

意外的是浮現在晴香腦海的竟是這句話。

八云不說,晴香也明白。她只是不想接受這一點而已。

晴香鼻頭一酸,眼角發熱。

順著臉頰流下的不知是晴香的淚水,還是雨水。

“你最好沿著人多的路回家?!?/p>

八云一再叮囑。

人多的路,為什么?……

晴香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一個人。

只聽到汽車的引擎聲,是輛面包車開了過來。

車緩慢地從晴香面前行駛過。突然車門開了,車里伸出一雙手臂,從后面一下子扣住晴香。

晴香的手機跌落在柏油馬路上。

“呀……”

晴香的嘴巴被人捂住,再也發不出聲音。

14

“喂!回話!喂!混蛋!”

八云大叫,把手機狠狠扔在地上。

翻蓋的手機被摔成兩半,零件七零八落散了架。

“……哎。那,可是我的手機……”

八云根本不理會后藤的抗議。

后藤撿起被摔得慘不忍睹的手機。

“啊。這以后用不了了。”

“混蛋!想干什么……”

八云氣急敗壞地踢著地面。

后藤從沒見過這樣的八云。

“冷靜點,出了什么事?”

后藤抓住八云的手腕。

“我們完全搞錯了。”

八云說著,揮開后藤的手。

“什么搞錯了?”

“這里燒死的不是加藤惠美子。而是詩織。”

“什……什么,你說什么!”

這太讓人震驚了,后藤的聲音都在顫抖。

“惠美子還活著!很可能惠美子和詩織體型很像,血型也相同。所以,詩織成了替死鬼。”

“不會吧。”

“是真的。剛才我向法醫確認過了。詩織小時候因為意外,失去了右手的小拇指。”

“你是說那具被燒死的尸體,右手也沒有小拇指嗎?”

怎么會這樣。

警方人手不夠,才沒發現這一點吧。

后藤懊悔地抱著腦袋。

“她故意給警方寄去遺書,殺死詩織,澆上汽油放火,把整個房子都燒掉。為了讓尸體焚燒得連死者身份都辨別不出來,弟弟純一故意違章停車,拖延警方的時間?!?/p>

“因為違章停車被警方逮到,這恰恰成了他不在場的證據?!?/p>

然后,他們就可以瓜分遺產。

警方不可能去調查一個已死的人。

等待他們的就是自由自在地享樂生活。

后藤不寒而栗。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計劃,比見到蟑螂還讓人惡心想吐。

可是,警方對此卻束手無策。

雖然調查手段也算科學,但他們根本沒有財力、時間和精力對所有的調查證據都進行DNA鑒定。

只要證據相應充分,警方就會結案?;菝雷铀麄兙妥プ×司降倪@個漏洞,才故意郵寄了一封遺書吧?

“總之,要盡快查出惠美子的行蹤?!?/p>

“那一切都來不及了。”

八云大叫。

“來不及?”

“詩織在臨死前給她寄了一封信?!?/p>

“就是你剛才電話里說的事?”

“對。而且,惠美子也發覺到了這件事。”

“怎么會?”

“是日記。詩織有記日記的習慣,日記里大概寫了給晴香寄信的事情。日記應該就在惠美子手上?!?/p>

“怎么會這樣!”

后藤終于知道八云憤怒的原因了。

這次的計劃,他們只有一件事情失算,就是詩織留下的那封信。

“那個,晴香現在在哪兒?我讓人去接她?!?/p>

“剛才她慘叫一聲之后電話就斷了……”

八云有氣無力。

這個冷漠無情的男孩,也開始學會擔心別人了嗎?

這真是讓后藤沒有想到。不能剝奪這個家伙的這種情感。無論如何都要幫他。后藤被一股強烈的沖動激動著。

“別磨蹭了??熳撸 ?/p>

后藤朝汽車跑去。現在就放棄還為時過早。

15

晴香被摁在車后面的座椅上。

喉頭能感覺到刀子冰涼的觸感。似乎只要她稍一動作,就會被割斷喉管。

舉著刀的那個人長得很像詩織的情人。

但是,他們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雖然看不清臉盤,但感覺出開車的是個女人。

燙過的頭發格外蓬松,車里充斥著化妝品的味道。

“我們要去哪兒?”

晴香的聲音有些顫抖,沒人回答她。

“你們找我干什么?你們究竟是誰?”

冷汗一滴滴落下。

車在紅燈前面停下。

開車的女人回頭朝后面的座椅探出身子,露出一口大黃牙奸笑。

“對呀。我還沒做自我介紹呢。晴香寶貝?!?/p>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朋友告訴我的。是叫詩織吧。”

“你認識詩織?”

晴香探出身子,但立刻就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抓住頭發,按在座位上。

“別亂動,不要多說話?!?/p>

男人像老鼠般地抽動著臉頰。他的聲音陰沉沙啞。

“我叫加藤惠美子。他是加藤純一。”

開車的女人說。

晴香一下子感到氣血倒流。這個女人就是加藤惠美子。

是那個應該被詩織殺了的女人。

可是她現在竟活生生地坐在晴香面前。也就是說……

“從你的表情看你已經知道了一切。”

惠美子冷冷的目光看著晴香。

“……”

“對。我應該是死了的?!?/p>

應該是死了的?

難道?……

晴香用力回瞪惠美子。

“別擺出一副如此嚇人的表情。我又不想對你做什么?!?/p>

惠美子慢慢地撫摸晴香的頭發。

晴香感到一陣寒意。惠美子的話絕不可相信。

如果她不想對晴香做什么,她也不會自報家門,說自己就是惠美子。

“我們呢,在找一封信。你收到了吧?那封信。”

哦,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

“我不知道什么信。”

“別騙我們?!?/p>

話音剛落,惠美子就揮手朝晴香扇了過去。

晴香根本來不及躲避,迎面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痛。

“你想隱瞞那是徒勞的。這本日記上寫得清清楚楚。這里寫著,寄出這封信只想把真實的一切告訴你一個人?!?/p>

惠美子扔給晴香一本日記。

晴香什么也沒說,緊緊地抱著日記本。

原來是這樣。詩織是被這些人殺害的,當了替死鬼。

一股強烈的悲傷和氣憤涌上心頭。

“那個,信在哪兒?”

“……”

“雖然有些失禮,但我們已經搜查過你的房間。連門都不鎖就跑了出去真是馬虎啊?!?/p>

“……”

我怎么可能回答你們。我絕不會原諒你們這些人。

“快,快說!信在哪兒!”

女人的巴掌又扇了過來。

晴香猛地故意倒在座位上,還裝腔作勢地發出疼痛的呻吟聲。

后面傳來汽車的喇叭聲。信號早已變成綠燈。惠美子咂咂嘴,發動起車。

晴香掩人耳目地從外套口袋里取出那封信,塞到車座下面。這樣多少能拖延些時間吧。

可是,即便能拖延時間,她又能期待什么呢?

一種絕望的悲傷襲上心頭。

16

雖然上了車,可后藤卻不知該開向何處。

車輪只是一味地飛馳,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去哪里才能找到晴香呢。

混蛋。該怎么辦?后藤唏噓不已。

“后藤,你說過父母給加藤謙一留有土地遺產,是嗎?”

“嗯。怎么了?”

“那塊地現在用來做什么了?!?/p>

此刻他在考慮什么呢?

后藤看著八云的側臉。八云的表情十分嚴肅。

“一處就是被燒掉的他的家。好像靜岡和長野也有。另外,還有一塊地在市內,好像被開發成了公寓商品房。”

“就去那兒?!?/p>

八云斬釘截鐵地說。

“真的嗎?”

后藤雖有所疑慮,但他也沒有更好的目的線索。

八云應該是有把握才這么肯定吧。猶豫就是最大地浪費時間?,F在只有賭一把這種可能性。

后藤用力踩下油門。

輪胎啪踏啪踏地飛濺起砂礫,急速行進。

“那些家伙,想盡辦法要把那封信弄到手。他們一定會去沒人的地方逼問出來?!?/p>

八云不容置疑地說道。

“這樣啊……”

他還從沒猜錯過。

即便以后能抓住惠美子,恐怕也只會又增加一具尸體。

“我要開快了。坐好。”

后藤打開警燈,又加大了油門。

加藤惠美子開著面包車駛入一處還在施工的公寓用地。

大樓主體已基本施工完畢。

只剩下內部裝修。

面包車穿過兩棟樓房之間,駛入后面的地下入口,沿著斜坡往地下開去。

車開到斜坡盡頭,向左轉彎,一直開到了最里面,停了下來??雌饋磉@里好像是地下停車場。

只有面包車的大燈發出光亮。晴香被純一扯住胳膊,從車里拽了出來。

雙手抱著日記本的晴香身體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面上,沖力使她的臉擦在地面上。

好像嘴唇被擦裂了。疼痛讓晴香的臉都變了形,可還沒等她喘口氣,就被純一一把抓住了頭發,粗暴地強行把她拉了起來。

“我自己會站,放開我!”

晴香叫道,推開純一的胳膊。

惠美子按下固定在墻壁上的一個貌似按鈕的地方。

傳來電機的馬達聲和金屬摩擦的聲音??磥硭P上了卷簾門。無助的晴香臉色蒼白。

晴香感到最后的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現在,停車場成了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

即便呼救也不會有人來救自己。

自己已經毫無生還的希望,晴香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晴香懊惱極了。殺害詩織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可自己卻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即便自己死了,至少已把真相告訴了八云。

這一點讓晴香很慶幸。

八云會為我報仇嗎?

我死了,那個神經兮兮、冷酷無情的固執的家伙會為我傷心嗎?

晴香突然想到了這些。

“若還趕得及……”

后藤自言自語。

焦急的他手心里都是汗,險些把持不住方向盤。

“一定要趕得上。”

八云立刻接口道。

“你說得輕松?!?/p>

“后藤你也辦不到嗎?”

這個家伙,這種時候還說這么討厭的話。

“沒問題?!?/p>

車一直在加速。

警笛催命似的一路鳴叫,超過一輛又一輛車。

只聽到急剎車聲、喇叭聲、罵聲,還有指責后藤野蠻駕駛的各種聲音,但現在他們根本沒時間理會這些。

晚一分一秒,都有可能招致無法挽回的后果。

總之現在只能是快馬加鞭。

只要晴香不屈服于脅迫立刻交出那封信,還有可能救出她。

不要放棄,晴香。現在,我帶著八云去救你,你要堅持住。

后藤為晴香打氣,雖然晴香根本聽不到。

“后藤!前面!”

車正要穿過十字路口,八云突然大喊。

對面的一輛車,試圖強行右拐。

“混蛋!”

后藤急打方向盤,但已經來不及。

咣!

傳來一聲巨響,車體劇烈晃動。

車騎上馬路牙子,接連撞倒了停在路邊的三輛自行車,然后猛烈地撞在電線桿上。

前擋風玻璃被撞得如蜘蛛網般破裂,保險杠冒出白色的煙霧。

畜生,偏偏這種時候竄出來。

后藤咂咂嘴,他感到有股黏糊糊的感覺。后藤用手一摸,全是血。

后藤看看副駕駛座上的八云。

“你怎么樣?”

“還好……”

八云揉搓著肩膀。

后藤看向后方。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馬路邊。

前保險杠有些癟,但只是刮蹭到,好像并沒有人受傷。

后藤準備再次發動汽車。

發動機不啟動。后藤又試了一次。

還是不行。媽的。

“求你了!快動起來。”

純一硬扯下晴香的外套,仔細翻查每一個口袋。

惠美子從背后搜查晴香的褲子口袋,甚至把手伸進晴香的衣服里面四處摸索。

晴香只能忍受這種屈辱。

“沒找到?!?/p>

純一說著,扔掉了晴香的外套。

似乎也一無所獲的惠美子轉到晴香的正面。刀子在晴香面前閃閃發光。

“我勸你老實說出來,信在哪兒?”

若說晴香不害怕那是騙人的。

可是,雖然害怕但晴香絕不會朝他們低頭。

大不了一死了之。這是最壞的打算。晴香直直地回瞪惠美子。

“你不會覺得你會安全無事吧?我告訴你,在現實世界里,主人公也死掉了?!?/p>

“我知道??墒羌幢阄艺f了,你也不會放過我吧?”

瞬間,惠美子的拳頭又飛了過來。

這一巴掌打得太狠。晴香疼得頭暈目眩,搖搖晃晃地后退了幾步,撞到面包車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晴香感到一股血腥味在嘴里慢慢散開。

“快說!我們沒有時間!”

惠美子甩著頭發大叫。

活該。無論這些人看起來多么強悍,其實他們的內心非常不安。

只要不被他們找到詩織的那封信在哪,他們就只能想象著自己的落魄下場而心生怯意。

對呀,利用這些人內心的焦慮或許……

但即便能迷惑住他們,晴香一個人也絕不會是他們兩人的對手。

“我告訴你們信在哪兒的話,你們就會放了我,是吧?”

晴香慢慢站起身。

惠美子一副驚訝的表情。

可是,很快,她發出一陣奸笑。

“是啊,小姐。”

騙人。晴香在心里喊。

“信在我房間里放著?!?/p>

“別騙我,房間我們已經搜過了?!?/p>

“你們搜查得仔細嗎?比如冰箱里面,找過了嗎?”

靈機一動的胡扯。

晴香又不是八云,不會把什么東西都往冰箱里放。

純一眼睛看向空中,回憶著什么。

“嘁?!?/p>

純一發出一聲怪音,朝面包車跑去。

惠美子把車鑰匙扔給純一。晴香第一步成功了。

卷簾門打開,輪胎摩擦地面發出響聲,車疾馳而去。

現在,只剩下了惠美子和晴香,一對一。

“如果你騙我們,我絕不會放過你?!?/p>

如何不放過我呢?晴香面對面直盯著惠美子,微笑著。

惠美子的臉頰在抽搐。

“你為什么要殺死詩織?就因為她搶了你的先生?”

“你完全搞錯了?!?/p>

“對,搞錯了?!?/p>

惠美子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著晴香,淺淺微笑,叼起一支煙,點上火,煙霧吹向晴香。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造成先生患病的假象然后殺死他,警方認定這是一起殺人事件,你的朋友發現是我殺死了我先生,這些都是我設計好的……”

“你一開始就打算殺死詩織的,是嗎?”

“對。這個計劃若沒有你的朋友,根本無法成立。不,可以說是你的朋友出現之后,我才想到了這個計劃。她和我身材、血型都一樣。而且,她父母也死了,無依無靠。你不覺得她是代我去死的最好的人選嗎?”

什么人?!……

“我不會這樣想。詩織生來不是為了當你的替死鬼。詩織有詩織的人生!可是,她的人生!被你完全破壞了!”

晴香聲嘶力竭。

不可饒??!晴香絕不會饒恕這個人。

晴香有生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憎恨一個人。

“別自以為是!”

惠美子的拳頭又飛了過來。這次晴香沒有被打倒。

“自以為是的是你?!?/p>

“你這個小丫頭。你的朋友如果不戀上有婦之夫,也不會被卷進來。她是自作自受。被不倫戀燒昏了頭腦,結果真的烈火焚身。”

惠美子肆無忌憚地大笑。

“其實你是因為老公被人搶走了而懊惱吧?”

“真是個嘴巴讓人討厭的臭丫頭。你,別再說了。去死吧?!?/p>

惠美子把刀架在晴香的脖子上。

晴香感到一陣冰涼。

死到臨頭了。

晴香閉上眼睛。

晴香從沒想過自己的人生竟會這樣結束。

我死了,一定要去見見八云。

八云一定能夠看到我。

他一定還會一臉睡意惺忪地嘲笑我“你來干什么?”

“別放棄……”

晴香的耳畔傳來一個聲音。

那是詩織的聲音。

晴香睜開眼睛,她看到了希望之光在閃爍。

現在還不能放棄。

晴香用盡全力朝惠美子撲過去。

惠美子搖搖晃晃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瞬間,她驚異的眼神迷茫地看著晴香,但她很快站起身,反撲過來。

“你才是大錯特錯?!?/p>

晴香手指惠美子,放言道。

惠美子愣住了。

“錯?”

“對。錯了。除了你們以外,還有人知道這封信的存在。而且,他們也發現了這次事件的真相?!?/p>

“別說些不著邊際的謊話?!?/p>

惠美子怒氣沖沖地斥責道,但她的眼神慌張失措,漂浮不定。

晴香突然間轉變的態度大概也讓她察覺到了什么。

可是,現在即便她有所察覺,也為時已晚。

“如果你不相信我說的,那你就回頭看看?!?/p>

聽到晴香的話,惠美子就像一個被固定住的木偶,緩慢回頭看。

她一下子震驚地目瞪口呆。

八云和后藤就站在她的身后。

“加藤惠美子,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協助調查?!?/p>

滿臉是血的后藤亮出他的警察證。

惠美子想說什么,但嘴巴只是一張一合,完全聽不清楚。

“啊,還有,在入口處偶然碰到了純一,現在已經用手銬把他留了下來?!?/p>

后藤攤開雙手,戲謔道。

惠美子一副絕望的表情。最后的幻想破滅了,她已經無路可逃。

他們的計劃徹底落空。

她已經失魂落魄。后藤抓住她的肩膀。

就在那時。惠美子突然轉向晴香,手持刀子撲向晴香。

后藤急忙飛奔幾步想要制止惠美子,可太遲了。

惠美子掙脫后藤的手腕,朝晴香猛撲過去。

突發的這一切讓晴香根本反應不過來。

驚嚇和恐懼讓她的身體僵硬動彈不得。

“呀!”

她拼命叫喊。

她還聽到八云在說話。

被刺中了。

同一瞬間,晴香感到有一個人擋在了自己面前。

惠美子沒碰到晴香,被什么東西絆倒了,身體朝前傾倒,刀子也脫手了。

后藤看準時機。

他跨到惠美子身上,把她的雙手背到后面,利落地把她銬了起來。

“你沒事吧?”

八云跑到晴香跟前。

“詩織……是詩織救了我?!?/p>

晴香說著,癱坐在地上。

驚嚇和重獲的安全感,讓她渾身顫抖不停。

“對。是她?!?/p>

八云朝惠美子他們的方向望去。

的確如此。

“謝謝。”

晴香也順著八云的目光看了過去。

“你看到了嗎?”

晴香搖搖頭回答八云的提問。

“看不到。雖然看不到,但我能感覺得到。詩織就在這里……”

晴香將詩織的日記本緊緊地抱在胸前。

日記本隱隱散發出桂皮的清香。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明白了……”

晴香哧哧笑了起來。

晴香明白了詩織可可的秘密。她加入了桂皮做調料。

“你被好多人救過……你一定有什么東西讓她們愿意幫你?!?/p>

似乎想到了什么,八云小聲說道。

姐姐,還有詩織。真的有很多人救過我。

晴香看著八云的臉,一直壓抑的各種情緒,一下子爆發了。

晴香咬緊嘴唇,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根本沒用。

所有的一切化成眼淚滑落下來。

晴香被八云緊緊擁入懷中,放聲大哭。

17

事情過去的兩天后,后藤來到八云的秘密小屋。

證據確鑿,惠美子完全認罪。

DNA鑒定的結果也表明,已發現的燒死的尸體是詩織。

惠美子和純一被控告兩起謀殺和企圖殺害晴香兩項罪名。雖然判決結果出來要等待好幾年,但如果謀殺罪名成立,那判罰會十分重。

死刑。走運的話也是無期徒刑吧。

后藤專程前來給八云解釋事件的后續發展,但八云本人對此好像并不關心。

他仰坐在椅子上,打著哈欠。

“你真是的,特意來給你說明,你卻毫不感興趣……”

后藤毫不掩飾他的不滿。

“現在再感興趣有什么用呢?我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不用聽你們警方的調查報告,我也非常清楚個中真相?!?/p>

“嗯,你說的是沒錯……”

“而且,警察的調查報告中,并沒有提及詩織的靈魂這一案件突破的重要線索,對吧?這不是多少和事實不相符嗎?”

“啊,啊,好了。”

后藤無力地左右擺擺手。

自己竟還想跟他解釋,真是糊涂。

“我想知道的是,后藤你受到了什么處分?!?/p>

這是個讓后藤頭疼的問題。

雖然這回破了案,但后藤并沒有受到表彰。

雖是在追蹤嫌疑人的路上發生的,但他還是撞壞了普通市民的轎車,還逃逸了。

“總之,在處分下來之前我閉門思過。說不定會被革職?!?/p>

“這可真是禍不單行啊?!?/p>

八云說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后藤想說這事和你也有關系啊,但他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能救出晴香,這就是萬幸。

“可是,也不光是壞事吧?”

“什么?”

“你夫人。她回家了,是吧?”

八云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你,怎么知道?”

后藤驚訝地站起身。

“是畠告訴我的?!?/p>

“你怎么和畠……”

后藤欲言又止。

但后藤能想象得出來。那個怪老頭,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來。

“可是,夫人雖然回來了,你若丟掉工作的話,她難道不會再次離家出走?”

“這個不用你多操心。而且,我自有打算。”

后藤重新坐下。

“肯定不是什么好主意?!?/p>

“你別亂猜。其實我是想開家偵探事務所?!?/p>

“那你就好好努力吧。”

八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還有,開家偵探事務所,就需要招聘好的偵探雇員?!?/p>

后藤熱切的目光投向八云。

雖然沒明說,但后藤的意思不言而喻。

“別看我,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p>

“你能考慮一下嗎?”

“打死我也不去?!?/p>

果然是這樣。

后藤嗤之以鼻。

“你來不止是說這些的吧?”

八云抱著胳膊仰望天花板。

他的直覺真讓人害怕。后藤的心思全被他看透了。

其實,后藤還沒想好要不要對八云說。他不知道八云聽了會作何反應。

后藤還是覺得最好不說??墒?,即便今天不跟他講,總有一天八云也會知道一切。

后藤下定決心講出來。

“其實,在調查中,加藤惠美子講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是。她說這次的計劃并不是她制訂的。”

“那是純一嗎?”

后藤搖了搖頭。

“她說有一天一個男人來找她。那個男人不僅知道她心里想殺害親夫,還給她提供了這套殺人方案。”

“……”

“她還說記得好像問過男人的住址、職業甚至姓名,但一點也記不得了。如果她是想減輕罪行而編造這段話的話,那也未免太過簡單。可是,若信以為真的話,她又不記得男人更多的信息,無法進一步調查?!?/p>

“后藤你擔心的是……”

“對。我覺得那是不是通過催眠術什么的使人短暫失憶。而且,她們講的關于那個男人的情況中,有一點我非常在意。”

“是什么?你別故弄玄虛了,快說?!?/p>

“據說那個男人的雙眼是火紅色的……”

八云捋起頭發,閉上了眼睛。

“……那些家伙,又干這樣的事情……”

沉默片刻后,八云小聲說。

果然如此。八云的這句話驗證了后藤的擔心。

雖然后藤更寧愿相信這一切是偶然的。

兩天后,晴香也來到八云的家。

晴香很快要回趟老家,參加詩織的告別式和葬禮。在走之前,她想跟八云見一面。

“現在沒事了吧?”

兩人面對面剛一坐下,八云就問道。

晴香只是默默點點頭回應。

其實,她還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總覺得有點……”

八云不好意思地搓搓臉。

“什么?”

“……不,沒什么。”

“什么呀,說話別說一半?!?/p>

八云抱著胳膊,想了一下之后開口道。

“平時你話挺多的,一下子安靜下來讓人不適應。”

“什么意思?別凈說些似乎看懂別人的無聊的話。”

“難道不是嗎?”

還是那個吊兒郎當的八云,真讓人受不了。

可現在,晴香沒有力氣反駁他。

不光是此時此刻。事情發生以來,晴香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她閉門不出,一遍一遍地看詩織的日記,淚流不止。

“詩織說謝謝你。”

八云低聲道。

“你看到她了?”

晴香朝八云湊了過來。

八云默默點點頭。

“我才應該感謝她,而且,還要跟她說對不起?!?/p>

晴香慢慢環視寂靜無聲的屋內。

沒有回答。

“她能聽到嗎?”

“嗯?!?/p>

“太好了……”

“詩織有話對你說?!?/p>

“有話說?”

“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但她說這是個比想象得要好的男人。還說最關鍵的是你要堅持下去,你要釋放你自己……”

這很像詩織講的話。

晴香在出事后,第一次笑出聲。

八云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你告訴她別多管閑事?!?/p>

“你們在說什么?”

“你別問了。沒什么?!?/p>

八云不再追問。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我想了很多。如果我能接受不同的價值觀,能不帶偏見地看待不倫戀,或許詩織早就會跟我說明一切……我很后悔。自己太狹隘。”

“也未必見得吧?”

八云哧啦哧啦地撓著頭發。

“嗯?”

“如果你是一個深明事理的大人,或許詩織就不會跟你做朋友了吧?”

晴香仔細思考八云話里的意思,可她想不明白。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很復雜?!?/p>

看著眉頭深鎖的晴香,八云聳聳肩膀解釋道。

“你說的我不明白?!?/p>

“不完美,才更有人情味。”

“我還是不明白?!?/p>

“……也就是說,你做你自己就好。”

八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說,你別再叫喂、哎之類的了。”

“那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就好。”

“不要!”

八云一口拒絕,小口啜著茶。

晴香看了看表,站起身。

“我要走了。”

八云依舊沉默。

他像貓咪一樣深深打了個哈欠。連“再見”或是“回見”之類的話也不會說嗎?

當然即便他說了,也不會讓人心里舒服些。

“喂,下次我沒事的時候也能來嗎?”

八云還是什么也沒說。晴香失望地伸手去開門。

“求你下次來的時候,別又麻煩我?!?/p>

晴香回頭看,八云還是那副睡意蒙眬的表情,喝著茶。

“一定會的。我知道一種非常美味的可可的做法。下次做給你嘗嘗?!?/p>

晴香推開門走了出去。

晴香沒想到自己竟沒能遵守和八云的這個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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