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是會使喚人。不知道人家因為連續誘拐殺人案件忙得團團轉嗎?
畠從文件柜里取出一份文件。
那是幾天前發生的那起交通事故的尸檢報告。那應該是起沒有什么特別疑點的交通事故……不知道為什么現在還需要那份尸檢報告。
事故發生在三天前……
遇害者的那個男人闖紅燈,突然沖到路上。
有目擊證詞。目擊者是一個購物回來的家庭主婦和水閘管理處的中年男士。當然,駕駛員也有責任,沒有注意到前面的突發情況。
什么叫沒注意到前面的突發情況。那人突然沖了出來,即便注意,也躲避不了吧。
交通法規真是完全忽視了人的反應速度是有限的這一點。
只能說司機真是太不走運了。
在事故現場看到的那個司機,似乎是個很老實的人。臉色蒼白,幾乎都站立不住。
聲音顫抖,渾身哆哆嗦嗦,讓人可憐。他似乎預見到了自己將來的痛苦人生。
畠目睹過太多次那樣的場景,所以他才堅持自己不開車。
一個瞬間能就把一個人的人生徹底顛覆了。
“打擾了。”
隨著一聲粗魯的聲音,門被打開,后藤走進屋里。只有一個文件柜和書架的狹小房間在后藤進來后更讓人覺得壓抑得呼吸急促。
“你好。”
一個瘦瘦的青年跟著后藤走進房間。
不用后藤解釋,畠也能猜得到。因為牽扯到案件后藤才帶這個人來,應該八九不離十。
“你不會就是齊藤八云吧。”
“不是不會,我就是。”
八云生硬地回答畠的問話。
上次案件時,兩人通過電話,畠聽他的聲音就知道他是八云。
就是那個能看到死者靈魂、生來就有特異功能的青年。
畠站起來,和八云握手。他的體溫很正常。
畠一直盯著八云的臉看。
哦。看來他平日里都戴著隱形眼鏡。眼球的大小、瞳孔的大小、左右眼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畠想確定一下八云身體各部位的觸感。他伸手想要去摸八云的左眼,后藤彈開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
這次是多么好的機會呀,可是……
“住手!你這個變態的老頭!你是想解剖嗎?”
“你讓我這么干嗎?”
“你傻啊!你這只老鼠老實待著吧!”
后藤滿嘴唾沫星地大叫。
真是個一刻都不消停的人。
畠雖不至于要解剖八云,但他真的很想找機會好好徹底地研究一下八云的左眼。
連接肉體和靈魂的東西,就是生者和死者的界限。他的左眼好像就能看到那個。八云知道畠多年來一直找尋的問題的答案。
后藤一屁股坐在墻邊的折疊椅上,八云胳膊交叉在胸前倚在墻上。
這時,一個男人偷偷摸摸地走了進來。
“那個,打擾了。我是后藤警官的部下,我叫石井雄太郎。”
和后藤比起來,這是個瘦的有些可憐的男人。
石井弓腰,極其認真地行禮問候。
“你跟后藤干啊。真是可憐。”
“哪里可憐?爺爺你都已經一只腳踏進鬼門關了。”
“真是的。啰嗦的家伙。”
畠對于后藤的玩笑嗤之以鼻,將一份文件扔到了桌上。
“這是你想要的資料。”
“添麻煩了。”
后藤一頁頁翻看桌上的資料。八云探出身子湊過來看。屋里地方太小,石井就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沒錯。就是這個男人。”
八云指著遺體解剖存檔時拍下的臉部照片說。
從額頭到鼻子的皮膚都裂開了。拍照前清洗掉了血跡,但血肉、骨骼還是都裸露在外面。
男人瘦的有些病態,神情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他名叫安藤圣,年齡二十五歲,其父親是九州的縣議員。在去年年底之前他都是名法律實習生,不知出了什么事,死亡時沒有職業。
“可是你們為什么又調查這起交通事故?”
來這之前后藤什么也沒說。畠輕啜茶杯里的茶水,問道。
“發生了很多事情。”
后藤煞有介事地抱著肩膀回答。
“我就是在問出了什么事。”
又來了。聽話聽音不就好了嗎,這個男人真是有點太直接了。畠覺得與其說他是位熱血刑警,倒不如說是個傻瓜更合適。
“事故中喪生的這個男人的魂魄現在附身在一個女孩兒身上。”
八云代替后藤說明了原委。
既然八云也參與了此事,畠已經想到這事肯定和幽靈有關。
“這倒是很有意思。”
“這個男人有股極強的生存執著。而且,還帶著極強的惡意。死者的靈魂能附身在生者身上,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搞清這一點。”
他不光是能看到死者的靈魂,他還能感應到這么多事情。
這更讓人覺得饒有興致。
“畠,你有沒有什么注意到的事情?”
八云問。
“注意到的事情啊。”
畠開始回想。
男人的死因是腦挫傷。除此以外沒有外傷,也沒有藥物反應。尸檢顯示,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沒有什么。”
可是……
“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
“是嗎?”
焦躁的八云開始哧啦哧啦地撓頭發。
“爺爺,尸體在哪兒?”
后藤冷不丁地發問。
“早就火化了。已經死亡三天了。”
“也是啊……”
“他的家人很快就來認領了骨灰。我想他住的公寓也處理掉了吧。”
“可是,這么年輕的一個人突然遭遇意外身亡,他的家人沒有任何失常嗎?”
翻看資料的后藤深有感觸地說。
后藤的這句話讓畠對于三天前的記憶清晰起來。安藤的家人就像后藤說的那樣,沒有任何感傷,反而是……
“真的很冷淡。只是程序化地辦完了手續。”
“是嗎?”
后藤追問。
“似乎那個小伙子本來就不是他們的家人一樣。”
“是繼子嗎?”
“還要更復雜。好像小時候男孩和他的母親兩個人一起生活,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母親自殺身亡,其后他就成了安藤家的養子。”
“難道,是因為這個。”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以后藤當刑警的經驗來說,這是常常聽到的事情。后藤探出身子,來了興致。
“你猜的沒錯。圣的母親好像原本就是安藤的情人。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安藤家的繼子。”
“可是,爺爺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后藤插話。有這種疑問很正常。
“因為手續什么的問題,我聯系了他老家的人。他家的傭人話多,我都沒問,她就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真是不容易啊。”
“這個,因為挺有意思所以還好啦。你若是感興趣可以打電話問她。從他的家人那兒或許能打聽到更多內情。”
“人多話雜呀。”
后藤后仰在椅子上。
“還有,可能和這個沒什么關系,但有件事挺奇怪的。”
“什么?”
八云有預感似的皺著眉頭問。
“大概是昨天。他家人送來幾件他的遺物,說這不是他兒子的東西。”
“是什么東西?”
“好像有一本圣經,和筆記本一樣大小,還有把鑰匙。”
畠回憶著解釋道。
“那些現在在哪兒?”
后藤突然問。
“在倉庫。”
“石井!快去!”
后藤像叫喚小狗一樣大喊。
“啊?”
一直安靜地傾聽他們談話的石井,突然被叫到,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驚慌失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善言辭的后藤才會干這樣的事。他肯定是什么也不說帶著手下東奔西跑的吧。
“快去把那些東西找來!”
后藤站起身,手指著門。
終于聽明白是怎么回事的石井應道“哦,知道了”,就要跑去倉庫時,可能是太慌張了,竟一下子撞到了門上。
“你在干什么?快去!”
后藤朝捂著鼻子蹲在地上的石井怒吼。
石井低沉著聲音回答“是”,走出房間。
“是個淺藍色的信封,寫著安藤。”
畠朝跑遠的石井后背喊道。
畠不知道石井能否聽得到。
“當你的手下真的很可憐。”
畠深有感觸地嘀咕道。
2
后藤再也無法等待,他等得焦躁不安。
石井已經去了將近一個小時。畠說自己還有別的工作,也早就離開了。
后藤承認石井干活很有勁頭,但總覺得那家伙很奇怪。
“這個混蛋,真是慢啊……”
“那你去幫幫他不就好了?”
八云坐在畠剛才坐的椅子上,再次認真地翻閱材料,抬頭說道。
“你這么說,那你去呀。”
“石井是后藤你的手下吧,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啊,是啊。”
后藤絕不可能在嘴巴上贏過八云。
“后藤,你最近有些奇怪呀。”
八云揚著嘴角,壞壞地笑道。
每次這家伙露出這副表情,就一定不會有什么好事。
“你真是死不改性。”
后藤不理會八云的話,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擔心這個。
這才是第一天和石井一起工作,可是后藤已經快崩潰了。
那家伙神神秘秘的,對事情有著近乎瘋狂的執著,連后藤也被他認為是心靈偵探。
“后藤,能不能對石井再和氣點?”
八云打了個大哈欠。
“我沒想到你也會說和氣這樣的話。”
“后藤,你真的沒注意到嗎?”
“注意?什么?”
后藤沒聽懂八云的話。
“石井對后藤你有好感呀。”
“你說的是冰[2]嗎?”
“你故意的吧。我說的是好感,他喜歡后藤你。”
“什、什、什么?”
這家伙在說什么呀。后藤的心臟撲通撲通直跳。我為什么要感到不安啊。冷靜點。
八云說的話后藤不是沒有感覺。被一個男人用那種目光看,后藤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八云。開玩笑也不能太過分了。我是個男人,他也是男人。明白了嗎?”
“沒想到你思想這么守舊。只要喜歡,管什么性別呢。關鍵是后藤你自己怎么看的問題。”
八云認真地回答道。
“你怎么這么多事!我沒那個興趣。”
后藤的額頭竟然冒出了汗。
“真是這樣嗎?”
“你想說什么?”
八云這個混蛋,他到底在想什么?我又為什么這么當真呢?
“沒什么。我只是想說你做自己就好。”
“我不想聽你這么說。”
“你老實回答我。后藤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
“當然是女人了!”
后藤站起來叫道,就在這時石井推門進來。
石井張大嘴巴,表情都僵掉了。
八云抱著肚子大笑不已。他純粹是拿我開涮呢。我怎么就上了他的當呢?
解釋也來不及了。
“找到了嗎?”
后藤坐回椅子上。
“啊,是的。找到了。”
石井顫抖著聲音打開一個淡藍色的信封。
“快來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
八云就像什么也沒發生過一樣,表情認真起來。
石井把信封里的東西放在桌子上。就像畠說的那樣,里面有一個黑色皮革的筆記本大小的圣經和一把嶄新的鑰匙。
后藤伸手想要去拿那本圣經,可能石井也想要拿,兩個人的手在桌上碰到了一起。
“呀。”
后藤慌忙縮回手。
不知為何感覺有些怪怪的。
后藤看不到石井的表情是怎樣的。這種讓人癢癢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后藤。現在別想那事了。”
八云揚著嘴角壞笑道。
這個混蛋。還不都是因為他說了那些莫名奇怪的話。你自己不也是不明白晴香對你的心意嘛。我會讓你記住的。
后藤咬緊嘴唇,調整好心情,拿起桌上的鑰匙。
鑰匙很新。鑰匙頭上貼著一個膠帶,上面寫著“E-3”。好像是圓筒鎖型的鑰匙,可能是某處房間的鑰匙。
有那么一個瞬間,后藤以為這或許是安藤住的公寓的房間鑰匙,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家人再送回來就有些奇怪了。
八云拿起圣經,嘩啦啦翻看著。
石井不知道該做什么,就像一個挨了批評的孩子一樣,直愣愣地站在那兒。
做這些,真的能救被附身的真琴嗎?
“后藤,你看這個。”
八云的一句話打破了屋內的沉默,他抽出一張相片放在桌上。
這像是很長時間一直隨身攜帶的東西。照片的一角都已經皺皺巴巴的了。
照片上是一個少女,頭發扎成馬尾,穿著運動款學生制服。
好像是在房間內拍的照片,少女看起來似乎在笑,但她的眼睛并沒有笑。
眼珠濕潤的她似乎有什么東西讓她感到恐懼。
“在哪兒找到的?”
“夾在圣經書里的……”
八云手托著腮幫回答。
安藤為什么如此重視這張照片呢?
“這,這是亞矢香!”
突然,石井發出刺耳的尖叫。
“煩人!你叫喚什么?”
石井的樣子很奇怪。他渾身顫抖,興奮得似乎身體就要倒下去。
“可是,這個人是亞矢香呀。”
“剛才聽到了。你認識她嗎?”
“不,我不認識她……不,她可是誘拐殺人案件的第一個受害者……”
“什,什么!”
后藤震驚得也站起身。
就是那個亞矢香嗎?
就是現在警方急紅了眼正在調查的那個案件。
不光亞矢香,前幾天警方在垃圾場發現了第二個受害者美穗的尸體。然后,三天前惠子也下落不明。
這起案件引起了社會上的極大轟動。警方出動了所有警力展開了調查,只有后藤被排除在外圍,所以他之前也沒有好好看過照片。
可是,為什么交通意外身亡的安藤會有被害女孩的照片呢?
“就因為夾著一張這樣的照片,所以死者家屬才會認為這不是死者的東西吧。”
八云用手指啪啪地敲著照片說道。
很有可能,所以畠才沒有核對一下就想要扔掉。
一般看來,交通事故和連環綁架殺人案沒有任何關聯。
可是……
“這好像有些問題。”
“后藤警官。怎么了?”
石井很少如此焦急。
被石井追問的后藤一時竟無法回答。
交通意外事故中死亡的男人持有連環綁架案件的遇害者照片。這可真是非常奇怪,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應該把這一情況報告給搜查本部嗎?
不,沒那個必要吧。我們自己調查。
“石井。你再去調查一下這個叫安藤的男人的身份。他的朋友圈、生平經歷,所有的情況都要調查清楚。總之快去調查。”
“好,好的!”
石井伸直腰板,躍躍欲試。
說話倒是挺有大人樣的……
帶著一絲不安,后藤決定展開調查。
3
看到了光……
模模糊糊的白色的光。
對面還能看到人的臉。
是誰呢?
那人好像在說什么。
聽不到。
有種搖搖晃晃的感覺。
這兒是哪兒?
我掉進了河里,然后……
我無法呼吸……
我死了嗎?
“太好了。好像醒過來了。”
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然后,模糊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有人從上面在看著自己,看起來像是個中年男性。
這個人好像在哪兒見過。是那個在河邊的人。
“沒事了。”
他語氣柔和地微笑。一笑眼睛就瞇成了一條縫。感覺是個非常和藹的人。
“我……”
聲音聽起來不像自己的,非常沙啞。
“你溺水了,水閘管理處的內山救了你。”
晴香想起那個穿著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的樣子。
黑皮膚、粗黑的眉毛特別醒目,讓人感覺他似乎是個很強硬的人,身體也結實健壯。
那個人……
我還活著。
晴香雖還沒完全清醒,但終于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狀況。
“那個……”
“你放心好了。我是醫生,這里是醫院。”
這個人是醫生啊。
自己真是命大。
晴香的手腕上掛著吊瓶。
“我是木下。你叫什么名字?”
木下問道。
“小澤……晴香。”
雖然意識已經恢復了,但晴香的身體還是很沉重,也不大能發出聲音。
“你嗆了很多水。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
“沒關系。這里是私人醫院,護士們都下班了。要是有事的話,你可以按下那個呼叫鈴,馬上就會有人趕過來。”
晴香決定聽從木下的建議。
這種狀況,她自己一個人也回不去。
“那你好好休息吧。”
木下說完,轉身就要離去。
“那個……”
晴香費力叫住木下。
“怎么了?”
“謝謝。”
木下高興地微笑著。
“你身體好了后,也要謝謝內山。”
晴香點頭回應,木下關上房間的燈走了出去。
明月照進房間,微弱的月光下晴香真實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不知是喜是悲,晴香的眼淚一滴滴流了下來,打濕了枕頭。
姐姐,我還活著。
4
一大早,警局內就召開了例行的搜查會議。
這樣的會議每天都召開,就是匯報情況,并無大的不同。
畠揉搓著睡意蒙朧的雙眼,無精打采地聽著大家的匯報。
“我們調查了第二個受害者美穗的手機通話記錄,她好像在使用某一社交軟件……”
“現在正調查在現場附近被目擊到的那輛白色兩廂車的車主信息……”
“我們查了色情商店的顧客名單……”
“一位因性騷擾有過案底、做過老師的人……”
信息錯綜復雜。目標指向并不明確。
畠明白警方想要考慮到各種可能性,但搞不清楚罪犯的目的就像無頭蒼蠅亂飛一樣,無法獲取到真正有價值的線索。
如果找不到任何突破口,事情只會這樣膠著下去。
畠腦袋想個不停,忍住一個哈欠。
“畠你怎么認為?”
土方署長突然叫到畠。
當面點名一個忍不住想要打噴嚏的人,可能意味著批評。但他搞錯了對象吧?畠可是法醫。
法醫負責尸檢解剖,有時也會參加這樣的搜查會議,但嚴格說來,他們并不是警察。
他們接受警方委派的工作,也就是他們像是下級承包商。
“是我嗎?”
畠先裝傻糊弄過去。土方盯著他看點頭回應。
真是個頑固的男人,看來躲也躲不過去。畠慢吞吞開始說道。
“如果您是問我個人的意見,我覺得這個案件的犯人,其目的就是殺人。”
會議室里一下子炸開了鍋。
畠可沒想引起這么大的轟動。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意思。”
“我不明白。”
土方一副孩子氣的任性表情。
“尸體解剖顯示,既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沒有受到性侵害的痕跡。但腳上有被繩索之類捆綁過的痕跡,像是受到了監禁。”
“難道不會是在犯人施暴前,受害人就死了嗎?”
“監禁了受害人,卻沒有立刻施暴,這讓人想不明白啊。”
畠知道這會惹火土方,可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果不其然,土方不知是否是因為情緒激動,臉漲得通紅。
“那么,你認為犯人的目的何在?”
“不知道。既不是為了滿足性欲,也不是圖謀金錢,而是為了別的什么。”
“是因為仇恨嗎?”
“好像也不是。若是因為仇恨,可以下手更狠毒一些。但兩名遇害者的尸體都非常完整。”
土方用像是看到了蟑螂一般的眼神瞪著畠。
“開玩笑也要適可而止。我可不想逮捕你。”
土方的話引得會議室的人哄堂大笑。
畠可沒覺得這有什么好笑的。若這個男人繼續指揮坐鎮,案件是破不了的。
多去擔心擔心你那被附了身的女兒多好啊。這種事情,交給后藤和八云處理的話,一定很快就能解決。
畠只能在心里這樣想,擠出無奈的苦笑。
5
石井先去了車站前面的崗亭。
他來這里見一個月前處理安藤受害事件的當事警官依田巡查部長。
昨晚石井熬夜翻看了有關安藤的資料。
他才得知這一受害事件。沒有起訴,也沒有告訴,只是警方保留了一份調查記錄。
本來石井應該和后藤警官一起來的,但他卻說“這點小事,你自己去辦吧”,所以石井只能獨自前來。
后藤警官一定是在試探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一個好搭檔。為了證明自己,石井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
“打擾了,我是刑事科的石井。”
石井站在崗亭門口向里面張望。
里面大概有五六平方米,空間狹窄。一個四十多歲的有些微胖的警官坐在屋內中央桌子旁的椅子上,“哦”了一聲,抬頭回應。
好像他就是依田巡查部長。
“哦,請進。進屋里來。”
依田招呼石井走進屋里,石井在其對面的折疊椅上坐下。
“我是刑事科的石井雄太郎,不好意思在你百忙之中打擾你。”
石井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再次自我介紹道。
“別,別客氣。你們因為這次連環殺人案件一定更辛苦吧。”
“嗯,還好。”
其實自己根本沒參與案件的調查,所以石井只能含糊其詞。
“嗯,你是想調查安藤那個案件吧?”
依田說著,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工作日志,舔著手指,一頁頁翻看。
“對。”
“刑事科的人來調查這個,就是說安藤是罪犯嗎?”
有這種猜測不難理解,可現在石井無法做出“是”或“不是”的明確回答。
“這個嘛。”
石井苦笑著回應道,依田咋咋嘴打著響舌,尖銳的目光直瞪著石井。自己也是個當事警官,卻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在對這個事情表示不滿。
“嗯,這不是我們這些崗亭警官應該問的問題是吧?”
依田恢復正常表情后說道。
“抱歉……”
“你干嗎要道歉啊?”
“啊,不管怎么說……”
“你,應該怎么說呢,你應該更強硬些。這么慢吞吞磨磨唧唧的話,罪犯也會欺負你的。”
“啊,是。”
依田說的,石井自己也非常清楚。可是,清楚和能做到又另當別論。
有自己的看法當然好,但若那是錯誤的呢?石井總是顧慮很多,自然就無法說出自己的看法。
所以,有很多次石井都忍住了表達自我。
“真是思前顧后的人吶。”
依田不忍心看著石井萎靡不振的神情,啪嗒啪嗒拍著自己的脖子,“你是說安藤的案件吧”,轉回原來的話題。
“是的。說說你還記得的情況就行。”
“我記得很清楚。大概是一個月之前吧……因為有別的治安事件我去了車站,就在我回來的路上。我上樓梯時,有人喊道‘警察先生,有流氓’。”
“流氓?”
石井側頭問。
資料內容顯示安藤犯的是強暴案件。
“對。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扎著馬尾。那個女孩指著一個人說‘那個人偷看女生的裙子里面’。”
“那個人就是安藤嗎?”
“對。那個家伙驚訝得瞪圓了眼睛。當然,他前面的確有穿著裙子的高中女生,所以我不能不管。我就例行公事地詢問了他。”
“安藤真的偷窺女生的裙子里面嗎?”
“流氓行為很難找到證據。因此,優先考慮目擊者和受害者的證詞。這很容易產生冤假錯案。”
“那么,安藤……”
依田摸著他的雙下巴,視線飄向遠處,回憶了半天,才又繼續說道。
“安藤說他沒有看。受害者自己也沒提出控告,所以我就想提醒他注意一下就算了。”
“但事情并沒有結束。”
依田點頭同意石井說的話。
“那個女中學生對著安藤說‘你撒謊,你去死吧’。”
女學生說了這種話啊……
這不應該是對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輕易能說出口的話。雖然讓人有些難以置信,但看過電視上采訪中學生的節目,就會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驚小怪的事情。
“小伙子聽了這話以后,眼神都變了。好像被什么東西附身的眼神。然后……”
“他打了那個女中學生,是嗎?”
“嗯,我很快沖上去制服了他,所幸女學生沒有受傷……”
“當場施暴的現行犯。”
“對。”
依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坐正椅子,繼續說道。
“我覺得女孩不認為安藤那是流氓行為。在她們看來,眼前就有警察,那更像是鬧著玩的,沒什么特別的。”
石井不在現場,大概就像依田說的那樣吧。
安藤是名司法實習生。即便不逮捕他,不起訴他,對他今后的人生也是個污點。
如果他不想當律師,而是想做一名檢察官或是法官的話,那這絕對是毀滅性的惡劣影響。
這么一句話,可能就會葬送他的一生。
安藤以后會怎么想呢?
石井想到這些,只覺得一團烏云籠罩心頭,心情頓時郁悶起來。
“那個小伙子再冷靜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依田深有感觸地總結道。
6
“為什么我也要一起去?”
后藤開著車,偷瞄了一眼一臉不高興、雙手交叉的八云的側臉。
也難怪八云不樂意。而且,常規的案情調查也讓一般市民參與,后藤也感到有些不妥。
可是,這次的案件沒了八云就不可能解決。
追查附身真琴的幽靈,卻牽出了連環綁架殺人案件,后藤不知道這之后該怎么辦。
后藤尋求八云的協助,并不只是因為八云具有能看到幽靈的特異功能。
八云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也是后藤十分看重的。
“快,別這樣說。你也不想就此罷手吧。”
后藤手握方向盤,嘴里還叼著煙。
“是后藤你讓我干的呀。還有,你若點煙的話,我就立刻回去。”
“啊,不好意思了。”
真是個啰嗦的家伙。或許他的愛好就是惹火別人吧。
汽車開過多摩川的橋,從車站的商店街穿過住宅區,就看到了一個招牌,寫著“木下外科·婦產科”。
“哦,看到了,看到了。”
后藤打開轉向燈,把車靠在公園旁邊的路邊停下。
這是一棟平屋頂、三層高的白墻建筑,像是一棟公寓。作為兼具住宅的私人醫院而言,算是相當有規模了。
后藤下了車,朝醫院的玄關走去。八云跟在后藤后面,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玻璃門的玄關掛著一個寫著“停診中”的牌子,窗簾也拉著。后藤彎下腰從縫隙間朝室內窺探,但看不太清楚。
后藤用手去拉門上的把手,好像門沒有鎖,很輕松地就推開了。
“打擾了。”
后藤說著走進醫院里面。
大廳里一個人也沒有。后藤從鞋柜里拿出拖鞋換上后,來到鋪著油地氈的昏暗的大廳。
“只有今天停診嗎?”
跟在后藤后面的八云意味深長地說。
誰知道呢。后藤在心里暗自思量,看了看問詢處里面。問詢處也是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的醫院,這讓人感覺有些不舒服。
“有人在嗎?”
后藤大聲喊道,聲音在大廳里回蕩。
“不好意思,今天停診。”
大廳前面的一個診療室的門開了,一個穿白衣的男人走了出來。
“請問您是木下大夫嗎?”
“嗯,我是……”
木下長臉,眼角下垂,看起來不像壞人,但他兩腮太過消瘦,眼睛下面還有黑眼圈,感覺很憔悴。
他是連環綁架殺人案件的第一位受害者的父親。
他還沉浸在案件的傷痛中。
“我是刑事科的后藤。”
后藤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
木下“哦”了一聲,嘆了口氣,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有什么事嗎?”
“關于這次的案件,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知道了。這邊請。”
木下和剛才的表情完全不一樣,露出很公式般的笑容,把后藤帶到診療室。
八云和后藤一起走進木下的診療室。
屋內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床,普通無奇。
被間隔出來的里面的那個小房間,大概就是放了張床之類的診療室吧。
木下在桌子的對面放下兩把椅子,讓后藤他們坐下。
“對不起,今天招待不周。護士們今天全都休息了,就我一個人在。沒有什么好招待的……”
木下抱歉地不住點頭。
“我們不是來玩的,你不用這樣。”
后藤像揮趕蒼蠅一樣擺擺手。
木下說護士們今天都休息了,但其實并不是這樣。
后藤聽說在他女兒出事以后,不光是護士們,就連患者也不來了。人心真是冷淡的東西。
木下也不想當一名受害者的父親,但別人絲毫不體諒他的心情,誹謗中傷他,讓他承受了罪犯親屬般的迫害。
“這位是?”
木下有些奇怪地看著八云問。
當然會奇怪吧。八云若是穿西裝來就好了。
“這家伙,雖然看起來不像,但他也是刑警。”
這種時候,可不能撒謊撒一半。后藤裝作當然如此的口氣回答道。
“刑警?真是年輕啊。”
木下用手托著下巴想著什么。
“我是刑事科的齊藤八云。”
八云想要打消木下的疑慮。
“齊藤……八云……”
木下重復了一下八云的名字。
木下眼睛朝下看,似乎在想著什么,沒大一會他驚訝地抬起頭。
“難道你母親的名字叫梓嗎?”
“你怎么知道?”
八云一臉疑問。
“果然!你就是齊藤八云啊!”
木下猛地拍手,高興地大喊道。
“你們認識?”
后藤悄悄問八云,八云一副不高興的表情搖頭否定。
“哦,抱歉。我太興奮了。對了,八云君。你都長這么大了。我也這么老了。”
木下感慨地雙臂交叉,皺紋爬上他的眼角和鼻翼。
“哦,看來你們還是認識啊。”
“我不是說了不認識嘛。”
八云壓低聲音說道。感覺他們在各說各話。
“好像有點混亂。真抱歉。八云當然不會記得我。”木下還是一副難以抑制的喜悅表情。
“你真的知道我嗎?”
就連八云也覺得很奇怪。
“嗯。我們真是有緣分啊。八云你出生時接生的大夫就是我。”
哦哦。這個真沒想到。
“你是……”
八云也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
“可您都還記得這些啊。”
“嗯。這事很有意義,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木下點頭回答后藤的問題。
他也知道八云眼睛的事情吧。他那只紅色的左眼。木下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看到那只左眼的人。
“你是帶著隱形眼鏡掩飾住了吧。”
“是的。”
對于木下的問題,八云回答得干凈利落。
八云的表情不再是疑惑不解,反倒是緊張得硬撐著。
真的是命中注定啊……
“我真的很高興,你都長成今天這般優秀出色了。希望你能心平氣和聽我說幾句。”
木下的話講得有些饒舌,八云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給你接生的時候,本以為你活不下來。從醫學的角度來講,你生存的幾率也很小,而且人對于和自己不同的人,總是非常冷酷的。因此……嗯。很多人支持著你走到今天啊。”
聽木下說完,八云不太完全同意似的苦笑。
“我媽媽是想殺了我吧?”
“想殺了你?別開玩笑了。”
木下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不,真的。”
后藤插嘴道。
后藤心想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當時我在場。木下使勁左右搖擺腦袋,表達他的否定。
不管木下如何否定,但那就是事實。
“為什么……”
“她討厭我的左眼。”
為了打消木下的疑慮,八云說道。
“一定是有別的理由的。失去女兒的我很明白,絕對不會只是因為討厭你的眼睛,就會殺死自己的孩子的。她那樣做,一定會有她的理由。”
木下眼角泛著淚花。
他的心情大家能理解。一個被奪走了自己心愛女兒的男人,讓他認為人會主動剝奪自己孩子的性命,那是他無法理解的事情。
但從差點丟了性命的八云看來,親情什么的真不值得信賴。如果不是這樣,八云也無法說服自己。
或許這很悲哀,世間人們的價值觀各不相同。
因此,才有犯罪的發生。
“如果再次遇到那位想殺害自己孩子的女人,我一定會問問她為什么。”
八云揚著嘴角微笑。可是,他的眼睛并沒有笑。堅定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前方。
“是啊。不管有什么理由,這都是不可原諒的……”
木下不忍再看八云的眼神,抬頭看向天花板。
“抱歉,感動的話下次再說行嗎?”
后藤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不能讓這兩人再這么爭論下去,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人的遭遇、立場完全不同。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只是每個人的實際情況不同而已。
“是呀。”
木下坐正身體。
八云也調整好心情,哧啦哧啦撓著頭發,但他臉上那股危險的氣息依舊存在。
哎,這也沒辦法。
“其實我們今天來是想讓你看樣東西。我知道你不好受,但希望你能協助我們。”
后藤對木下說。木下默默地點了點頭。
“首先是這張照片。”
后藤把夾在安藤個人物品那本圣經中的照片交給木下。
照片中,扎著馬尾的木下的女兒,笑中帶著哭。
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會死嗎?后藤突然想到這一點。
“亞矢香……”
木下嘶啞著嗓子喊道。他拿著照片的手在顫抖,眼睛通紅,充血。
“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嗎?”
“這照片,我第一次看到。”
“是真的嗎?”
“我女兒的照片都在相冊里。這個不會錯的。”
木下應該不會撒謊。
后藤注意到桌上擺放了一個銀相框的照片擺件。
那是木下和他的女兒亞矢香,還有一個和木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
這張照片是在他女兒死后才擺在這兒的呢,還是在出事之前一直就有?只可惜不能當面問他。
“你知道這張照片是什么時候照的嗎?”
聽到后藤這樣問,木下揉著太陽穴,彎著腰“嗯嗯”地呢喃。
看著還在微微顫抖的木下,后藤不忍心催促他回答,只能耐心地等他抬頭。
“這是……我女兒失蹤之后拍的照片。”
不一會兒,木下慢慢坐直身體,臉都紅到了耳朵根。
讓人感覺他就像破裂之前的氣球。
他拼盡全力壓抑著自己快要無法遏制的怒火。這是沒有孩子的后藤無法想象的強烈感情。
“你怎么能肯定?”
后藤的話讓木下咬緊下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她耳朵上貼著創可貼。在她失蹤的前一天晚上,她打了耳洞。我一開始是反對的,可是,她堅持要打……其實,平時她還是挺聽話的……”
木下清晰地回想起當時的情形。他雙手捂住臉,話都講不下去了。
這個男人在自責。
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女兒,他把所有憤怒的矛頭指向了自己。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自虐行為。
“原來如此……”
后藤不知道自己對什么釋然了。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只是沒有別的詞語可以表達吧。
“這個照片是在哪兒找到的?”
木下俯下身來,沙啞著聲音問。
“我只能說現在還在調查。”
木下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后藤一直在等木下的行動。
后藤無意側頭一看,只見八云用手頂著自己的眉間,非常認真地看著木下。那家伙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只是后藤不知道那是什么……
“這樣啊。”
沒一會兒,木下抬起紅腫著的雙眼,嘟囔了一句。
“其實,還有件東西想讓你看看。”
后藤從夾克口袋里掏出一把裝在塑料袋里的鑰匙,交給木下。
這也是安藤的東西。
“這是什么?”
“鑰匙。不知道是哪兒的鑰匙。你有印象嗎?”
“很抱歉……”
木下抱歉地說完,把鑰匙還給后藤。
鑰匙的事情沒進展,但如果那張照片真是那個女孩失蹤后拍的,那就說明安藤肯定和這個案件有關系。
現在事情變得有意思了……
7
晴香在水中……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既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
只是讓身體順水漂流。
眼前有什么東西在飄動。
是那個在河邊見過的少女。少女的身體都腐爛了,皮膚也變了色,肌肉都脫落了,只見裸露在外的骨頭。
突然,少女睜開了眼睛。
她在看著我……
“為什么……不救我……”
少女抓住晴香的手腕。
“為什么我會死?”
鮮血從少女的額頭流了下來。
那張臉……
不知何時,那變成了姐姐的臉。
姐姐!
晴香醒了。
這不是自己的房間。這是哪兒?腦子一下子懵了,但晴香很快就想起來。自己溺了水,被送到了這里的醫院。
晴香看了看掛在墻上的表的指針。
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身體就像背了一個鐵錘,沉重不堪。
后腦勺一跳一跳地疼痛。
可是,自己總不能一直待在這里。晴香從床上起身。
病床旁邊的桌上放著晴香的東西。
晴香換好衣服,拿著東西走出病房。
走廊里沒有人,而且燈也沒開,光線昏暗。
“有人嗎?”
晴香喊了一聲,但沒人回應。這里的醫院真安靜。
晴香只好走到問詢處但依舊沒人。也沒交醫藥費,總不能就這樣走了啊。晴香突然聽到有人說話。她側耳細聽,聲音是從問詢處里面的診療室傳來的。
晴香心想打擾別人看病不好,所以就在診療室門外等著,心里焦急地站著聽里面的人說話。
晴香終于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請進。”
聽到有人說話。晴香推開了門。
“臉色也好了。真好。”
木下面朝著她坐著,微笑著說道。
“真的很感謝。”
晴香深深地鞠躬致謝。背對著他坐著的兩個男人同時回過頭來。
“啊?”
太震驚了。
那是后藤警官,還有八云。
為什么他們會在這兒?
“你在這兒干什么?”
八云睡眼惺忪地看著晴香,問道。
這是我想問的事呀。
8
晴香坐在后座上。
后藤開著他的警車送晴香回去。
八云坐在副駕駛席上,毫不掩飾他的不高興,眺望著窗外。
他似乎覺得有些丟臉。
“晴香。你為什么會去河邊?”
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后藤回過頭來問晴香。
當然會問了。木下醫生簡單解釋了一下晴香在多摩川落水,被送到醫院的過程,但他并沒有說明原因。
“我受朋友之托。”
“朋友讓你落水嗎?”
后藤一臉認真地問。
怎么會有提出這種要求的朋友。即便真的有人這樣要求,那也絕對應該拒絕。
“不是……那個……我朋友說她在那個地方看到了幽靈……所以……”
“怪不得。昨天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有事隱瞞,原來是這個事情。”
這話讓晴香很不舒服。
她羞愧地低下了頭。
“你想都不想就替人出頭,才落得這個下場。”
八云毫不留情地數落晴香。
晴香去那里真是欠缺考慮。可是,那也是因為他不想給八云添麻煩……
即便這樣說,也只是借口解釋吧。
“那個,也別這么說。晴香是不想給你添麻煩,才沒和你說的。這不是年輕氣盛嘛。”
后藤打圓場道。
“這更讓人頭疼。半途把人牽扯進來,還不如一開始就都告訴我。”
“你還真敢說。要是帶著麻煩來找你,到時你又會抱怨。”
后藤說的沒錯。晴香真想替他鼓掌。
“看信號。綠燈了。”
“哦。”
被八云提醒的后藤慌忙踩下油門。
“希望你自己也好好反省一下。當然前提是你得有思考能力。”
八云一副嫌棄厭惡的口氣。
因為覺得自己不對,晴香才沒有說話,但八云最后那一句話真是讓人聽著不舒服。
“我說。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其他的意思,義如其字。”
真是太過分了。
他憑什么那么自以為是。我也是有驚無險啊。為什么就不能安慰一下別人呢。
“我不會貿然行動。”
“這話說反了吧。”
“你應該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會。可是,還給后藤添麻煩,而且連我也被牽扯了進來……”
“哎哎,這次是我的原因嗎?”
后藤突然插話。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沒事。這個家伙,不管干什么,總會有怨言。所以你不用管他。有事盡管找他就行。”
“正因為有后藤你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所以我才這么辛苦。”
八云冷淡地回應。
“哼。你就是嘴上不饒人,其實心里很擔心。”
“后藤你還是擔心擔心你夫人離家出走的事吧。”
“我老婆和這有什么關系!”
八云的話惹火了后藤。
“啊?后藤太太又離開家了?”
晴香一臉認真地問后藤。
“閉嘴!不是那樣。”
后藤拼命想要掩飾的表情太可笑了,八云再也繃不住了,壞笑道:“后藤,一把年紀了,好像最近開始和太太交換日記呢。”
“喂,等一下。八云你怎么會知道這個?”
還在開著車的后藤一手放開方向盤,抓住八云的胸口。
“危險。”
八云的無理氣得后藤直罵他“混蛋”,重新握好方向盤。
“后藤你也很可愛啊。”
“晴香你就別跟著鬧了。”
“好好看著前面開車,要不然又會出事的。”
八云手指前方。
“什么又,又是什么意思。上次那是為了救晴香。”“啊?那是我的責任嗎?怎么能這樣……”
晴香故意低下頭,裝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不,不是。不是那樣……”
后藤一副認輸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歉。
“喂,后藤。看前面。”
八云說道。
“啊!多嘴!”
后藤嘀嘀嘀地亂按喇叭,發泄他的怒火。
讓人更覺得他的幼稚可笑,晴香笑得肚子疼。
呀,不管怎么說,晴香覺得在這些人面前才是真實的自我。
她不介意別人怎么看自己。也不用將自己和姐姐作對比。可以盡情地生氣、歡笑、哭泣……
“明天來跟我說清楚。要是你死了,整日在我身邊游蕩更麻煩。”
晴香下車時,八云說了一句。
又是多此一言。可是……
“我會來的。”
晴香說完,車就開走了。
晴香目送后藤開車遠去,心里小聲說了句:“謝謝。”
9
“怎么了?”
晴香下車后,后藤邊開車邊問八云。
八云來回撓著頭發,一副疑惑的表情開口說道:“木下醫生說那張照片是女孩失蹤后拍的,對吧?”
“嗯,是的。”
“那么,交通事故中喪生的安藤就太奇怪了。”
“你也這么想吧。”
后藤也在想這件事。
少女連環誘拐殺人事件。他們在懷疑真正的犯人并不是安藤。
但現階段,只有一個證據,幾乎無法證明。
“可是,有漏洞。”
八云仰望著車內頂棚,說道。
“什么?”
后藤叼起一支煙。
“你若點著我就不會說了。”
“切。知道了。”
后藤把煙扔進煙灰缸。
這種家伙的存在讓吸煙者也感到汗顏。竟連二手煙的危害都不知道,所以最近才出現了不允許吸煙的咖啡館。
“假設安藤就是罪犯,為什么他只有亞矢香的照片?”
八云若有所悟地問。
“什么意思?”
“這可是連環誘拐殺人案件啊。為什么沒有其他受害者的照片?”
“這個……”
后藤想反駁他,但他沒有想到合適的理由。
八云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安藤是罪犯的話,那他若有其他受害者的照片也不足為奇。
“還有一件事。”
“什么?”
“那個醫院里有個女子的幽靈。”
“是他女兒嗎?”
“不是。”
“是誰?”
“不知道。不是他女兒,是別的什么人。”
后藤看不到,所以他無法想象。
即便他能看到,他也意識不到那意味著什么。
“可是,那兒是醫院,有一兩個死者的靈魂很正常吧……”
八云自言自語道,嘆了口氣。
“或許吧。”
后藤倒沒有任何反對意見。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八云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看來他也沒打算就此回去。
“我們回去看看安藤住過的公寓。”
“應該已經搬完家了吧。”
“好像是。”
“那我們去也沒什么用吧。”
正常人會覺得八云說的很對,但后藤有別的打算。
“如果安藤是罪犯,他的房間是案發現場的話,可能就不會再有物證,但可能會有別的東西留在了那兒……”
“比如可能遇害少女的魂魄還在那兒……”
“對。”
“你真是個任性的人。”
雖然口出怨言,但八云并沒有反駁后藤。
或許,這家伙和后藤在想同一種可能性……
一棟沿河而建、綠色屋頂的公寓。
這兒就是安藤生活的地方。這里的地理位置也很微妙,似乎也和案件有著某種聯系。
后藤把車停到了公寓的訪客用停車場。
“這兒嗎?”
八云抬頭看著公寓。
后藤回答“是”,也抬頭望去。公寓有十層,適合家庭住宅,名叫河畔公寓。
“一個司法實習生住在這里真的很奢侈。”
八云說的沒錯。
“而且,還帶停車場,停著黑色的奔馳車。”
“很有身份啊。”
“這比我們家那個公寓大多了。”
“后藤你也住公寓?”
“單位的房子。”
二室一廳。住在那兒的人都是警察。
警察經常跑外,很少有人能買得起買商品房。
“真是浪費。”
八云邊下車邊嘟囔。
“什么?”
“野馬住在野外和馬場就好了呀。”
“藏在學校里的妖貓有什么資格說別人。”
后藤終于回敬了八云一嘴,但八云像是什么也沒聽到似的,快步朝大門走去。
真是的。任性的家伙。
后藤跟大門旁邊的管理室的人打過招呼,說是為了一場交通事故的后續調查,借到了安藤住的房間鑰匙。
安藤住在頂層的一個角上的房間。
聽公寓管理員說這里的月租要二十萬日元,后藤震驚得眼珠都快跳了出來。他感覺自己拼死工作真是笑話。
后藤和八云一起乘坐電梯,打開了安藤的房間門。
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屋內已經沒有行李。雖然墻壁、地面多少還有些臟,但打掃一遍,應該還是很新的房間。
這兒和后藤的單位房一樣,也是二室一廳,每一個房間的大小都不一樣。
窗戶很多,光線充足,給人一種開放、明亮的感覺。
浴室、廚房、衛生間……后藤每個房間都轉著看了看。
不出所料,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東西。
“喂,八云,你看到什么了嗎?”
八云站在二十平方米大小的客廳,一直凝視著窗外。
“沒有,我看到的和后藤你看到的一樣。”
八云回答得很快。或許原本他就沒抱什么希望。
所以失望也很正常。看來只好再去下一個地方了。
后藤打算離開房間走了,可是八云一直盯著窗外一動不動。
“怎么了?”
“后藤。能把安藤的鑰匙給我看看嗎?”
“怎么了?”
“別問了,快給我。”
八云催促后藤,后藤從口袋里拿出裝在塑料袋里的鑰匙,交給八云。八云接過鑰匙,盯著鑰匙自言自語。
“E……3……找到了。”
“什么?真的嗎?在哪兒?”
后藤在客廳里使勁尋找。
地面上?天花板上?墻上?哪兒?在哪兒?
“你這是在聞味嗎?”
“閉嘴!你若有功夫戲弄我,不如快點告訴我。”八云嘴角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慢慢指向窗外。
后藤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能看到一條河。
還能看到第一個遇害者亞矢香被發現的水閘。
八云指的是離那數百米距離的上游。
后藤能看到一個水泥結構的平頂建筑,那是舊的水閘。舊水閘的墻面,用油漆寫著大大的幾個字。
那些文字,竟然是……
“E……3……”
八云說道。
10
石井接著去了臨市的一家家庭餐館。
他約了安藤的姐姐博子在這里見面。
石井在一家毫無特色的咖啡館。
石井靠窗坐下,點了杯咖啡。其實他已經餓了,但他不是來這兒吃飯的。
博子不是安藤圣的親姐姐,圣是博子的父親和他的情人所生的孩子。博子是正室的孩子。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并不太好。
石井往圣的福岡老家打過電話,多嘴多舌的保姆連石井沒問的事情都說了。姐姐博子的聯系方式也是保姆告訴石井的。博子已婚,因為她老公工作的關系,她們四處安家,現在住在這里。石井問過保姆她的情況,保姆還給石井提供了很多建議。
昨晚,石井聯系上了博子,說“我想了解下安藤圣的情況”,可對方竟然掛斷了電話。
然后,石井把情況跟后藤警官作了匯報,對方才答應傍晚在她家附近的家庭餐館可以見三十分鐘。這讓石井非常驚訝,雖然他不知道后藤是怎么說服對方的,但后藤警官不愧是后藤警官。
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五分鐘,博子出現在家庭餐館。
博子是個皮膚白皙、身材苗條的女性,外表看起來十分文靜,但她的聲音、說話方式卻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說,你想問什么?”
博子在石井對面的座位上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百忙之中,還請您出來……”
“既然你這么想,那就別廢話了,趕快問完。”
博子打斷了石井的話。
傲慢、強勢的女人。石井最頭疼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
“抱歉,我想問一問安藤圣的事情……”
“怎么,就你一個人?昨天和我通話的那個警官呢?”
這次是她自己跑了題,真是沒準頭的女人。
“后藤警官今天有別的事……”
“真遺憾。我還想見見他呢。我最怕強勢的男人。”
博子的臉上閃過一絲恍惚的神情,喝了口杯里的咖啡。
他們到底說了什么?
“我可以繼續說了吧。”
“請。”
博子點上一支煙,邊吐煙圈邊回答。
“圣是個什么樣的人?”
“人渣。”
“啊?”
“你沒聽說過嗎?人渣。說他是狗屎也行。”
即便不是親弟弟,石井也不明白博子為什么要這樣否定他。
“能不能簡單解釋一下。”
“我說得很清楚。他總是磨磨唧唧。我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爸情人的孩子,但我真不明白為什么要收他做養子。”
“隨便就生下他,隨便養大不就行了嗎,母親自殺然后說拜托你們了,無恥也要適可而止吧。”
話說的真惡毒。
僅僅因為那是父親和他情人的孩子,也不用如此憎恨吧。
“你為什么這么討厭他?”
“當然會討厭他呀。我差點被他害死。”
博子咬牙切齒道。
“被他害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個意思呀。那是在他來我家不久之后的事情。我一開始也是想對他好的,可他總是磨磨蹭蹭,所以我才說他。我說你為什么不和你母親一塊兒去死。誰知,他竟然突然來掐我的脖子。”
圣可不是突然而為之。
對一個因母親自殺而沉浸在喪母之痛的人說一起去死這樣的話……
她根本沒想到自己說的話就像一把兇器刺傷了對方的心。
“失去母親造成的吧。”
“不對。他就是腦袋有病。”
真是狡辯。
“你對你弟弟沒有感情嗎?”
“為什么要有感情?我們只是同一個父親所生,也只有一半的血緣關系。可是,正因為這樣所以更奇怪啊。我們不知道那個女人,在哪里,在干什么。”
這不是你說的同父異母……
石井差點說出這話。
“一開始真的是迫不得已才接受他。父親也對他說過,不要給安藤家丟人,父親還多次說過若他做出有損安藤家名譽的事情,就會把他逐出家門。”
不給安藤家丟臉。
這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養情人,生下私生子,這是維護安藤家聲譽的事情嗎?真讓人想不明白。
“他倒是很努力地考上了司法實習生,但出了那件事一切都白費了。真是個混蛋。父親氣得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
博子絲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咧口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
安藤圣身亡,才過了四天,她就像在回憶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
博子又喋喋不休地講了兩個小時她對圣的憤恨氣惱。原本說好只聊三十分鐘的,但早已被她拋之腦后。
和一個如此仇恨自己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圣的心情會怎樣?
經歷過失去母親的痛苦,心靈上背負創傷的安藤內心里,一定會有什么東西萌芽、產生吧。
最后,他會和他母親一樣被拋棄。
扭曲的人生……
石井如此覺得。
11
后藤和八云來到了舊水閘門前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從公寓就能看到這里,所以他們沒有開車而是選擇了步行,但真正走起來才發現還挺遠的。
看起來這里是為了監測河水水位而設的,結構更像是個護河小屋。
在距離這里五百米遠的下流還有一個更大的水閘,所以這里的水閘并沒有實際利用。
鐵門已經生銹,但與此相反的是,鑰匙孔卻是嶄新的。
水閘本身已經不再被利用,很久以前就廢棄了,看起來十分破舊。可能是有人在那之后另外安裝了鎖具……
后藤把那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里,轉動鑰匙。
嘎吱一聲,門開了。
“這是賓戈游戲啊。”
站在后藤身后的八云說。
后藤拉開大門走了進去。
門口一側好像有個燈的開關之類的東西,后藤按了按,卻沒有任何反應。
很黑……
手電筒在車上,要是帶來就好了。現在回去取太麻煩了。
后藤打開打火機,照亮室內。
火光并不太亮,但也不是看不到。
帶著濕氣的發霉生銹的氣味,直撲鼻腔。
一個巨大的發動馬達,好像是開關水閘時使用的。
嘎吱。
觸碰到金屬的聲音。
有什么東西就在馬達的后面。八云拍拍后藤的肩膀。后藤扭頭一看,不知八云從哪里找出一節鐵棍。后藤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后藤換左手拿火機,右手緊握鐵棍。
后藤。
八云壓低聲音指了指馬達的右側。
后藤點頭回應,從右側繞到馬達的后面。
八云從左側迂回。
兩人形成夾擊之勢。
后藤關了打火機的火。眼睛適應過來了,也不是一點都看不到。后藤示意八云不要弄出動靜,自己順著馬達慢慢往前進。
吱吱。
又有聲音傳來,像是什么東西拖拉發出的聲響。
前面一定有什么東西。后藤把手掌里的汗抹在褲子上,握緊鐵棍。深呼吸之后算好時間,揮舞著鐵棍從馬達后飛身而出。
后藤直接撲向聲響傳來的地方。
“快出來!”
后藤扔出鐵棍,然后快速跟上去,打著火機。
后藤看到一個長發少女。
少女身體虛弱,奄奄一息。白色渾濁的眼神看到后藤后,干燥的嘴唇輕輕地一張一合,想要說話。
“八云!”
后藤大叫,不需要過多說明該做什么。
八云拼盡全力快速跑了過來。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后藤給少女披上上衣,撫摸著她的頭。
這應該是失蹤的少女惠子。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藤胸中涌起一股炙熱的怒火。
12
石井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經到處都是警車、警察和看熱鬧的人。
石井費了好長時間才找到停車位,所以來晚了。
作為后藤警官的手下,案件得以破解的那一刻,石井竟然不在現場,這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失職。
“你去哪兒了?你怎么可以只來湊熱鬧呢?”
石井正要擠過擁擠的人群,就聽到后藤的男高音。
“啊,后藤警官。”
后藤坐在離現場有些距離的河堤臺階上,吸著煙。
坐在后藤旁邊的是那個叫八云的青年。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第一時間得知后藤警官解救了失蹤少女,石井就扔下一切趕來了這里,但他現在也還沒完全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定是安藤干的。”
“真是這樣嗎?”
后藤輕輕瞥了一眼石井,但接著又仰頭吐出煙圈,再沒說話。
“屬于安藤的那把鑰匙,是這處舊水閘的鑰匙。”
八云替后藤解釋道。
“你怎么知道鑰匙是這里的?”
“本應成為第三個遇害者的惠子就被監禁在這個舊水閘里。之前一直沒發現任何物證,但那里應該有很多遺留物品吧。”
八云說完,伸了個大懶腰。
他能告訴石井發生的事情,石井很高興,但他的口氣聽起來似乎是他破的案。
破案的應該是后藤警官才對……
“都在啊。”
畠突然從黑暗里現身。
石井忍住幾乎脫口而出的慘叫。這個人讓人感覺很不舒服,石井現在可不想見到他。他這樣突然出現,讓人有些害怕。
“爺爺為什么會在這兒?”
后藤用鞋底捻滅煙頭,順手丟掉。
“不要隨意扔煙頭。”
畠脫口制止道。
后藤咂巴著嘴,撿起煙頭,塞進口袋里。
“回答問題,爺爺。”
“聽說有遇害者,我就來了。不是還活著嘛。白來一趟。”
“別說的這么可憐。爺爺。”
畠不理會后藤的話,“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真是個怪人。
可是……
“幸好沒事啊。安藤都死了四天了,她一直被關在這個地方。”
石井對后藤說。
雖然每個人的體力有強有弱,但她若死于身體脫水也不足為奇。
“她身旁散亂著很多塑料碟子。或許那里面就有水和食物。”
八云回答。
“有嗎?”
后藤用手托著下巴,側頭問道。
“你真是。你觀察力這么不細致,怎么當警察?”
八云的語氣毫不客氣。
好像他們的立場完全對調了。
“閉嘴!”
后藤喝道,又點了一支煙。
“石井你那邊調查得怎么樣了?”
八云煞有介事地問。
為什么要跟一個大學生匯報啊?后藤警官怎么不說話?石井不明白地來回看著兩個人的臉。
“八云。你現在還問石井調查的如何了,有什么意義?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后藤嗤啦嗤啦地搓著臉說。
“什么結束了。后藤你忘了我們一開始的目的是什么了嗎?”
“一開始的目的?”
八云哎呀哎呀地叫著,夸張地左右搖頭。
“我們不是追查連環誘拐殺人案的。如何驅除附身在那個女孩身上的安藤的魂魄才是我們一開始的目的啊。”
“啊,對,對呀。”
“因此,我們才需要了解他殺人的動機。”
“是啊。”
后藤表情不悅地嘀咕。
的確如此。石井也差點忘了這一點。八云說的沒錯,他們這次的目的就是為了拯救被附身的女孩。
這次救出這個少女根本就是意外的收獲。
“那么,石井,查的怎么樣了?”
后藤轉回剛才的問題。
“哦,是的。”
石井從套裝的內口袋里取出本子,把從派出所依田巡查部長那了解的情況,還有從圣的姐姐博子那問到的情況,加上自己的感想,全部盡可能詳細地做了報告。
“怎么有些混亂呢。”
這是聽完石井匯報后后藤說的第一句話。
石井和后藤感覺一樣。自己在講的過程中,也覺得事情有些雜亂不清。
畠似乎沒在聽他們說什么,只是茫然地看著在水閘進行的現場勘查工作。
“喂,八云。你怎么看?”
后藤問食指抵著眉間,似乎若有所思的八云。
聽到后藤的問話,八云輕輕抬起他低著的腦袋。
八云的表情很冷淡,讓人害怕。
“多虧了石井的調查,讓我之前的猜測更清晰了一些。”
八云平靜地說道。
“那你說來聽聽。”
后藤走近八云。
“這只是我的推測……現在的情況綜合起來分析,我懷疑安藤可能是個非常害怕死亡的人。”
“非常……害怕死亡的人?……”
后藤口齒不清地重復道。
“恐懼死亡。你故意的吧?”
“你真是很啰嗦。那,那是什么?”
“那是對尸體或是對死亡本身懷有極端恐懼感的神經癥的一種。”
“這和變態爺爺有什么不同?”
后藤開玩笑地用手指著畠。
“和他正好相反。”
八云語氣輕松地否定了后藤的話。
后藤一副不得其所的神情,“嗯”了一聲。
“對于某些特定的對象,極度恐懼。對普通人而言極其普通的事情,對他們本人的確也是極度恐懼的。對于安藤而言,那個對象就是死亡。”
雖然記不得十分詳細的內容,但石井曾聽過這樣的事情。
那是一種恐懼癥。對于特定的對象,或是事情,有極強的恐懼心理。
癥狀嚴重的人會引發驚慌障礙,有人病情發作會引發呼吸困難。
恐高癥、恐尖癥,這些一般人都知道,但沒想到有人竟然害怕死亡……
“那你是怎么分析的?”
后藤饒有興趣地追問。
“安藤的母親是自殺的吧。這個沒有調查過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在想年幼的安藤是不是親眼看到了母親的死。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母親就在自己眼前自殺。
這對安藤造成了多大的心靈創傷。根本無法想象。
石井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注視著自己母親上吊自殺的少年身影。這詭異的場面讓石井不禁渾身顫抖。
“當了安藤家的養子后,他一直生活在對死的恐懼中。他拼命想要獲得安藤家人的認可。他不想像母親那樣被人拋棄……對于看到母親死亡的他而言,拋棄=死亡。”
八云說話的語氣十分平靜。
“對于終日心驚膽戰的他而言,姐姐說的‘你死了多好’這句話就像是讓他失控瘋掉的開關。對他而言,那是一個不可以講的忌諱之詞。”
“原來如此。”
后藤附和道。
“一般人的生活里不會聽到‘去死’這樣的詞。那是因為一個月之前發生了一件暴力事件。少女說的‘去死’這個詞再次觸動了安藤施暴的開關。”
石井的腦海里浮現出依田巡查部長說的話:“那個年輕人,能再冷靜些就好了。”
一旦失控,后果如何,安藤自己是知道的。可是,他卻無法控制自己……
“因為那件事,安藤為了成為安藤家一員而付出的努力以及得到的信任一下子都瓦解了。他以為自己像母親那樣被拋棄了,就要死了,這種恐懼感包圍了他。”
“可是,如果是這樣,他的作案對象不應該是那個女孩嗎?”
后藤迫不及待地插嘴。
“嗯,本來應該是這樣。可是,那不是有警察在場嗎?”
八云看了石井一眼。
“嗯,是,是呀。”
石井突然恍然大悟,語無倫次地回答。
“在那之后,安藤偶然間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就在這個河邊……”
“那是亞矢香……”
后藤目瞪口呆地回答。
“其實那是安藤搞錯了。那個女孩并不是亞矢香。只是……”
只是,什么?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石井緊張得嗓子都冒煙了。
“亞矢香和那個女孩長得很像而已。”
“是啊。她們都扎著馬尾。”
石井不由得大叫一聲。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投向石井。石井被看得都不好意思了。
“石井說的沒錯。就因為發型,安藤把兩個女孩搞混了。”
真是,對于亞矢香來說,這只能說是不幸。只是因為發型相似。
“安藤綁架了亞矢香之后,一定逼問她那天為何對他咄咄逼人,但亞矢香完全不知情。或許,不知怎的亞矢香也對安藤說了句‘去死吧’。所以安藤就把亞矢香殺死了。”
八云說完,一直緊咬嘴唇。他的表情似乎很后悔說了這些話。
“如果真是這樣,那如何解釋他又一次的行兇?”
后藤把快抽完的煙頭用鞋底磨滅,問道。
“一定是他的目的變了。”
“目的變了?”
“對。安藤殺死亞矢香后,感覺自己減輕了對死亡的恐懼感。然后,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恐懼感,他就會殺人。”
“真是個壞心腸的惡人。”
后藤咂巴著嘴。
從殺害第二個人開始,安藤覺得殺人是為了治愈自己的心靈……
“同感。”
八云附和道,低下了頭。
“現在我明白了。可是,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后藤問八云。
怎么會這樣。你才是心靈刑警,他只是個大學生,為什么要聽他指揮?
“這個……”
八云用食指指著眉間開始思考什么。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看著八云。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我們可以巧妙地利用他的恐懼心理……”
不一會兒八云開口說道。
“好,那我們就去吧!”
后藤說。
“我什么還沒說呢。真是個沒有責任心的人。”
那樣蔑視了后藤一眼。
“這個辦法我以前沒用過,不能保證它一定會成功。”
“知道了,快說吧。”
“這次的計劃,需要畠的配合。”
“我嗎?”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畠指著自己,大叫一聲。
“是的。可能有點麻煩,但希望你能盡快準備好我下面說到的東西。”
他到底想干什么?
石井覺得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13
第二天午后,晴香來到了八云的秘密小家。
八云依舊頂著那頭剛睡醒的亂發,睡眼惺忪,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失去了意識。
而且,晴香一到,他就開始抱怨:“你來晚了。你沒有時間概念嗎?”
“什么晚了。我不記得我們約好了時間。”
晴香在八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八云打著打哈欠揉著眼睛,就像一只正在洗臉的貓。
“究竟發生了什么,你從頭到尾給我講一遍。”
晴香把真由子給她的手機鏈放到桌上,把這兩天來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跟八云說了一遍。
晴香講的時候,八云一直同一副表情,抱著胳膊聽著。
“也就是說,你以為在河邊看到的那個幽靈就是你姐姐,所以你才會瘋掉。”
“什么瘋掉,別把人說的跟動物一樣。”
晴香雖然不承認,但其實她是真的瘋掉了。
在她追逐那個少女幽靈的時候,她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姐姐的影子。所以她才會完全陷進虛幻里。
“還真是的。你的大腦應該會思考吧。你又不是后藤,不要像動物一樣只憑直覺行動。”
“嗯,是啊。我錯了。”
晴香露出滿口牙嚇唬八云,可他一點也不害怕。
“要是你一開始就把一切都告訴我,就不會有這么多麻煩了。”
“對不起。”
晴香覺得自己真沒用。
晴香本來并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想一個人努力解決,可是,結果卻適得其反,還是給八云造成了困擾。
“其實,原本這件事和后藤的案件就有關聯。”
“啊?”
有關聯是什么意思啊?
“你還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家伙啊。”
晴香可不想與眾不同。
“你朋友看到的幽靈和這次后藤找我的案件,有關聯的意思。”
“是嗎?”
“后藤因為一個女孩被幽靈附身來找我幫忙。我在追查附身在那個女孩身上的幽靈真身時,查到了因交通事故身亡的安藤。”
晴香還沒聽懂事情有什么關系。
“那個男人手里有張救了你的木下醫生女兒的照片。我和后藤就是去那里調查那個的。”
哦,原來如此。
所以,他們才會在醫院碰上……
“木下醫生的女兒,一個月前遭到綁架被殺害了。”
“被殺了?”
“是。被人殺害后扔到河里,漂流到水閘那里。”
“太過分了……”
晴香想起木下那張失魂落魄的臉。
他所背負的影子,是女兒被殺的殘酷現實……
“他女兒的名字就叫亞矢香。”
八云指著晴香帶來的手機鏈。
果然。現在聯系到一起了。
“我在河邊看到的就是那個被殺的少女嗎?”
“就目前看來,應該就是的。”
八云說著又打了個大哈欠。
“真是的。如果你不刻意隱瞞,一開始就都說出來的話,事情可能早就解決了。”
“你現在才這樣說……”
晴香做夢也沒想到這兩件事竟還有這樣的關系。
“可是,你還是被拖了進來……”
“拖進來,指什么?”
晴香不明白,反問道。
“真是。你是恐龍啊?”
“恐龍?”
“反應慢啊。”
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話。這只怪貓……
“那個少女的魂魄說過‘住手’是吧?”
晴香點點頭。
那時,在河水中,那個女孩的確是這樣說的。
“那就是陷阱。那個少女希望什么住手呢?”
“那個……”
晴香不知道。
“如果搞不清楚那個女孩希望什么停下來,那就無法破解這個事情。”
八云托著腮幫。
“怎么辦?”
“我們只靠猜想沒有用。總之,我們要到那個地方……”
“去看一看。”
晴香聽懂了八云的話,站起身。
14
在去現場之前,他們先去了另一個地方……
八云他們來到舅舅所在的寺廟。
上次來的時候,晴香被要求在門口等著,這次八云什么也沒說,所以晴香就直接跟在八云后面,穿過鋪著大塊鵝卵石的庭院,走向寺廟里面的房間。
八云推開玄關拉門,脫了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著晴香。
“你在客廳等著。”
“打擾了。”
晴香自覺地說了聲,按照八云說的,在玄關處換了鞋,走進一進門的客廳里。
客廳是個大概八九平方米大小的榻榻米房間。屋里好像沒有人。
“你坐在那邊等我。”
晴香按八云說的,又說了句“打擾了”,在客廳一個鑲嵌被爐前坐下。
“不要亂動啊。”
八云說完,走出房間。
八云真把晴香當孩子看待。晴香希望他能用更平等的語氣說話。讓她等沒有關系,但至少應該說明來這兒是干什么的吧。
八云總是只顧自己的感受,自以為是。
他才不管別人是怎么想的呢。
要是有人來了,晴香該如何解釋呢?
一個人待在安靜的房間,晴香總覺得有些不安。
“哎!”
晴香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突然感覺到有人來了,抬起頭。
“啊!”
晴香嚇了一跳。不知什么時候,一個女孩坐在了自己的對面。一個大概七歲大的小孩兒吧。齊耳短發,頭發烏黑發亮,眼睛又大又圓,非常可愛。
她也不說話,用手托著腮幫,微笑著看著晴香。
你是誰呀?既然她出現在這個家里,難道是八云的表妹?
“你好。”
晴香跟女孩打招呼。可是,女孩并沒有回應。
還是那副表情看著晴香。晴香不知道她是沒聽見呢,還是不想回答呢?
晴香也不知該怎么辦,就和女孩互相對視著。
“你叫什名字?”
晴香又問道,可女孩還是沒有回答。
晴香不知所措,沒想到女孩這次搖了搖頭。
“你是這家的孩子嗎?”
女孩還是沒回答。
“這是我表妹奈緒。”
不知什么時候,八云出現在客廳門口。
那個叫奈緒的女孩,一看到八云,拍著兩只小手,不出聲地笑了起來。
“你直接對她說話沒用。”
“沒用?是什么意思?”
“奈緒耳朵聽不見。”
“耳朵……”
晴香不明白……
這個女孩雖然身有殘疾,但感覺她很陽光。這和某人完全不同。
“想和奈緒說話的話,不需要出聲。你試試在腦海里和她交流。”
晴香完全聽不懂八云說的話。
在腦海里和她交流是什么意思?晴香嘗試著不出聲對著奈緒說“你好”。
“你好。”
“咦?”
這次晴香真的聽到了聲音。
奈緒的嘴巴并沒有動。八云雖然沒說,但晴香感覺聲音似乎直接傳到了自己大腦里。奈緒拍打著小手笑了。
她的笑感染得晴香也想笑。
“奈緒,真棒。”
八云摸了摸奈緒的頭。奈緒得意地點點頭。
“這是耳朵聽不見的奈緒與人交流的方式。原理我搞不明白,但除了空氣的震動以外,奈緒還有別的交流思想的辦法。當然這不是每個人都會的。”
晴香覺得自己多少能明白一些。
“那,我們走吧。”
聽到八云說,晴香起身。
誰知,奈緒跑了過來緊緊抱住晴香的腿,用一副就要哭出來的表情抬頭看著晴香。
“奈緒很喜歡你。”
八云說著,蹲下身,眼睛平視奈緒。
那是晴香從未見過的溫柔的八云。這兩個人一定在說著什么。
不一會,奈緒不情愿地慢慢地松開了晴香的腿。
“好孩子。”
八云摸了摸奈緒的頭走出客廳。
晴香跟在八云后面想要離開,但她停下腳步,再次用意念和奈緒說了說話。“再見。下次見哦。”奈緒跳起來揮揮手。她聽懂了……
不知為何,晴香的心情特別舒暢。
“喲。晴香你也來了啊。”
一走出客廳,晴香就聽到有人說話。
晴香一看是八云的舅舅一心穿著袈裟站在走廊下。他的左眼依舊帶著紅色的美瞳。
“你好。打擾了。”
“八云你這家伙,都沒告訴我。要是我知道晴香來了,怎么也得請她喝杯茶啊。”
“別,不用麻煩。您不用管我。”
“哪里,現在也不晚。我這就去備茶,你再待一會兒吧。”
“嗯,可是……”
“冰箱里還有羊羹。”
“舅舅。我們趕時間。”
八云站在玄關抱著肩膀,不高興地說。
“小氣。”
舅舅快人快語,像個孩子似的慪氣道。
“真是的。幸好奈緒聽不到。舅舅,地址記住了吧,別忘了。這次全看舅舅你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
舅舅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晴香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但聽起來有種不可靠的感覺。
“走了啊。”
八云不耐煩地催促,晴香再次跟舅舅行禮后追趕八云而去。
……
15
“爺爺。這不是做出來了嗎?”
后藤喊道,畠揚起嘴角得意地笑了。
老實說這讓人感到不舒服。后藤慶幸還好這不是真心贊美。
這個爺爺,早晚會把人吃掉的。
也可能是解剖室獨特的氣氛讓人想多了。
消毒液摻雜著血的臭味,刺激著人的鼻腔,從一開始,后藤就一直在用嘴巴呼吸。
“托你的福,我熬了一晚上。”
畠抱怨道,自豪地看著不銹鋼解剖臺上的那個東西。
那兒放著的模型精致地再現了人脖子以上的部位。
皮膚的質感,毛發的感覺,都和真人一模一樣。
“你還真能做出這樣的東西。”
“這不是我的專業,所以我沒有自信。”
畠說著,用布蓋住模型。
“材料是什么?”
“合成樹脂。”
“那是什么?”
“就是電影特技里常用到的橡膠。”
原來如此。
以前的科幻電影里,一眼就能看出假的東西,但最近技術發展了,一眼看上去無法區別真偽。
“那個,我先說明一點,這個我有請一個做電影特技的朋友幫我。”
不知哪里好笑,畠笑得肩膀都晃動了。
可是,如此一來……
“那不得花錢嗎?”
“那個我們互相合作。”
后藤想不明白法醫和特技技師互相合作的理由。
“什么意思?”
“他說他想真實感受一下,所以我以前解剖時,也讓他在現場待過。”
這個爺爺竟私下干這種事。后藤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個叫石井的年輕人沒事吧?”
畠突然說道。
“不知道。他又不是孩子。沒問題吧。”
“你有點不對頭啊。”
“哪里不對頭!”
后藤有點不高興。
解救出一個少女,非但沒受到表揚,反而說他隨意插手職責之外的事情,讓大家對此指指點點。
后藤不是不明白他不滿意的地方。這一次的案件,原本就是搜查本部辦案不力。什么白色客貨車、交友網站、學校關系者等等,動靜搞得挺大,但都是無用功。
可是,卻是和這次案件毫無關系的我們,出人意料地破了案。
可是,功勞卻被別人全占了,這讓人有點無法接受。
戲劇般地解救出失蹤少女!他們以這個為噱頭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完全抹殺了后藤他們的存在。
這真的讓人生氣。后藤無處釋放的怒火全都發泄在石井身上。
“即便是個錯誤,我也不想在你手下工作。”
畠露出一口黃牙,說道。
“這也是我的心愿。”
后藤毫不客氣地反駁,不知為何畠又笑得肩頭亂顫。
所以我說你讓人不舒服,快打住吧……
16
加油。石井雄太郎。你是個男人吧。
石井不斷鼓勵自己面對屋門。
這和上次來時一樣。石井感到一種喘不動氣的壓迫感和寒意。
隔著這扇門板,那個被幽靈附體的女孩就在里面。
一想到這,石井就覺得這扇看似無奇的木門就像是通往地獄的巨門。
石井聽說里面的人現在還睡著,可他還是無法放松下來。
石井回憶起前天第一次看到她時做過的噩夢。
她那發自腹腔的聲音。充血、瞪著的眼睛。這是他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可怕的人。
他真的不想去。
可是,又不得不去……
石井用褲子擦拭手中的汗,拉開門把手。
石井盡量不發出聲響,轉動門把手,輕輕打開門。
昏暗的室內……
壓抑的空氣……
石井看到真琴仰面躺在床上。
她的胸脯一上一下,呼吸平穩。
一定不能讓她發現自己。石井配合著真琴的呼吸節奏,一步步,接近床邊。
床邊有個輪椅。
石井事先取得了夫人的同意讓他進來。
現在只需要帶她走就可以了。這并不難。石井一直在鼓勵自己。
石井把手插在真琴的身體兩側想要抱起她。就在這一瞬間,真琴睜開了眼睛。
醒了。她醒了……
石井無法思考,大腦一片空白。
石井無法動彈,真琴狂躁得扭動身體,狠狠咬住石井的手腕。
“呀!”
房間里回想起石井的哀嚎。
17
晴香和八云來到多摩川的河堤。
白鷺在河面上飛舞。
輕巧的波浪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真漂亮。”
晴香悄悄看了眼八云。
可是高架上飛馳而過的京王線電車噪音淹沒了晴香的聲音。
“你說什么?”
“沒什么。”
晴香搖搖頭。
八云也沒有再追問。
遠處能看到水閘。
晴香想起剛才八云說的話。
那個水閘就是發現亞矢香尸體的地方。一想到這些,晴香就覺得那個地方特別幽暗。
八云一言不發地沿河堤下去,站到前天晴香站過的巖石上,從那兒注視著河面。
八云瞇起眼睛,他一定能看到些什么吧。
只有八云才能看到的東西……
就像電影里的回放一樣,晴香想起在水中看到的情景。
那個少女說的“住手”。即便是已經死去,少女還在吶喊。她想讓什么停下來呢?
不一會兒八云回到岸邊。
他一副不悅的表情。
“怎么樣?”
“你只看到了局部就想要結論。就因為你看問題不全面,你才會掉進河里。”
這是哪兒跟哪兒的事。真是滑稽的愛諷刺人的家伙。
“可是,也算有點收獲。”
“什么?”
“好像真有個在這條河里被殺害的少女的靈魂在此游蕩。”
聽到八云這樣說,晴香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她的靈魂彷徨游蕩是因為她死不瞑目嗎?”
晴香脫口而出。
八云吊起一側的眉毛,表情痛苦。
“你真的這樣以為嗎?”
“不是的。”
“所以別說了。”
八云說的沒錯。
晴香又想起自己落水后,在水中感受到的少女的心情。
那不是憎恨或是怨恨,而是摻雜著悲傷的復雜感情。晴香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
“有東西把她留在了這里。”
“留在了這里?”
“對。一種強烈的要將其封閉在這里的感情……或許吧……”
八云說到最后,似乎像是自言自語,晴香聽不清楚。
可能他自己也還沒想明白。
“姑娘,你沒事吧?”
晴香回頭,看到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那是上次見過、而且救了晴香的管理處的內山。
“前天謝謝你救了我。一直沒能當面感謝,真是抱歉。”
晴香低頭行禮致謝。
“真是想提醒你注意呢,轉眼間你就掉下去了。沒事就算萬幸了。”
內山滿臉笑容。
這個人的笑容能化解人的警戒心。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不用了。喲,這是你男朋友嗎?”
內山盯著八云的臉看。
“我妹妹好像給您添麻煩了。真是抱歉。這家伙特別笨。”
八云低頭行禮。就這么討厭被別人說我們倆是戀人嗎?
“呀,是哥哥呀。長得不像啊。”
怎么可能長得像。我們可是一滴血緣關系都沒有啊。
“總之,要注意別再掉河里了。”
內山笑著就要走開,八云叫住了他。
“抱歉,我有件事想問問。”
“什么事?”
“木下醫生經常來這里嗎?”
內山驚訝得瞬間變了臉色,嘆了口氣之后,他開始說道。
“以前一個星期會來一次吧。父女倆來這兒散步,還邀請我去他家里吃晚飯呢。”
“是嗎?”
“亞矢香和她媽媽一樣,做飯非常好吃。我最愛吃她做的飯。”
“您和木下醫生以前就認識嗎?”
“木下和我初中是一個年級的。那個家伙很成功,當了醫生,和我的女神結了婚……”
內山自嘲地笑道。
“發小啊。”
“是啊,可以這樣說。我也經常陪亞矢香玩,特別是和美……就是木下夫人去世后,這個孩子就沒有了媽媽,我還和木下開玩笑說我們兩個爸爸一起把孩子養大。”
內山說著,眼里竟流下了眼淚。
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不是開玩笑,她就像我的親生女兒。那……”
內山抽泣著鼻子,從制服口袋里取出手帕,慢慢擦擦臉。
“是你發現的亞矢香的尸體嗎?”
八云邊說,邊觀察內山的反應。
“是。這也是因緣啊。”
內山平靜地說完,懊悔似的咬住嘴唇。
“亞矢香的尸體是在哪兒被發現的?”
“哦,就在河中央的管理塔那邊。”
內山手指著河中央、水泥結構的一座塔說道。
塔的上邊有個立方體的建筑物,周圍有一米寬的空間,然后被鐵柵欄圍起來。這里和管理處通過鐵橋連在一起。
“就在那個下邊。正好我去查看水位的時候。”
“是啊。”
“我絕不會原諒這個罪犯。”
他們再沒說話。
晴香無法直視內山的表情,只是眺望著波光晃動的河面。
過了一會兒,內山覺得好像自己說多了,苦笑道“我還有工作”,就走開坐上一輛停在附近的小貨車,開車走了。
晴香覺得這個人對亞矢香的感情超出了對一般朋友女兒的程度。
“覺得那個人怪可憐的。”
“失去了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事情。”
八云說。晴香經歷過失去姐姐的痛苦,所以她很明白。
喪失感不是一時之物,它會一直伴隨著生者。
八云看到腳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屈身蹲下撿起來看。那是一個本子。
“這是……”
“可能是剛才內山掉的東西。”
要是早點發現,就能還給他了……
八云打開本子。別人的東西他竟隨便翻看。晴香雖然看不慣他這樣做,但自己也忍不住偷看了幾眼。
前后封面各夾有一張照片。一張是比現在年輕二十歲的內山和一個年齡差不多大的女性,另一張就是亞矢香的照片。
“哎!你們果然在這兒!”
一聲大叫打斷了八云的思考,一個人影從河堤上面揮著手走下來。那是后藤警官。
“別那么大聲說話。人家不好意思。”
八云故意塞住耳朵裝作聽不到。
“我把你推河里去。”
“請便。只要你愿意。”
“這個混蛋……”
后藤恨得牙癢癢。
“都準備好了嗎?”
“嗯,沒問題。就差你登場了。”
“那我們去吧。”
八云把剛才的本子塞進口袋里。
“晴香怎么辦?”
后藤用下巴指了指晴香。
“什么怎么辦?”
晴香完全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我們要表演個魔術。”
八云說。
“魔術?”
18
晴香不明就里地跟著八云和后藤而去。
他們坐車來到市內一家綜合醫院的地下解剖室。
沒有窗戶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不銹鋼床。
床的旁邊放著一個可移動的托盤架,上面擺滿了手術器具。
房間一角有扇像是巨大冰箱的門。電影里好像看到過這樣的東西。那是停放尸體的地方。
這里比外邊冷很多,晴香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這多少也是因為身處解剖室的環境吧。
說實話,晴香開始后悔了。
“你不害怕嗎?”
八云在她耳邊小聲問。一聽到八云嘲諷的口氣,晴香只能故意逞強,不示弱地說“不害怕”。
“喲,都到齊了啊。”
一個穿白衣的瘦小老頭從里面的房間走出來。
“這位是畠法醫。”
后藤介紹。
“你好。”
晴香低頭問候,可畠像是無視晴香的存在,沒有回應。
“畠。那個東西呢?”
八云問,畠得意地微笑。
說不好聽的,這個老頭感覺像是妖怪,像是吸食人血的那類鬼怪。
畠打開一扇冷庫,推出一個推拉式床。
“呀。”
晴香嚇得跳起來,大喊一聲。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體。從左邊的額頭到鼻梁有道很大的傷疤。
“別大驚小怪的。那是假的。”
八云面不改色地說完,走近床邊,掀開蓋到頭部的白色床單。
真實模擬的只是脖子以上的部位,下面還是人體模特。
“這是這個變態爺爺的作品。臉模仿得和真人一樣。”
后藤補充說明。
“那是假的。”
模仿的真是天衣無縫。
從脖子以上看的話,誰都會覺得那是真的。
“畠。太完美了。我沒想到會這么像。真是名不虛傳啊。”
聽到八云這么說,畠像個孩子似的笑了。
“后藤。那個東西。”
“哦。”
后藤從床旁邊的桌子下面拿出一個籃子。
籃子里面有只白鼠。老鼠?這東西更讓晴香看不懂了。他們這些人要干什么?
后藤把籃子里的白鼠放到假男人的身旁。
“現在道具都準備好了。”
八云用白床單蓋住模特的腦袋,滿意地說道。后藤和畠都笑了。
“等一下。你們要干什么?”
晴香實在忍不住,問道。
她也知道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就像被狐貍附身似的聲音。
“驅魔。”
八云表情平靜地回答。
“驅魔?可是,八云,驅魔……”
他不會驅魔。八云他說過他不會。
上次事件時,八云自己說過“我只能看見,驅魔之類的活計我不會。我不相信念念經文就可以驅除死者的靈魂。”
可是,他現在竟說……
“的確,我是說過我不會驅魔。”
“那,你現在這是干嗎?”
“我以前就說過,死者的靈魂不是妖怪也不是新的生物。肉體有生死之別,但它們都是人類。”
晴香點頭。這個她之前的確聽過。
“因此,我會和死者的靈魂談判,讓他們主動離開被附身的肉體。”
晴香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這個,用嘴巴說,不如讓你親眼看到。”
八云使勁抓撓著頭發說。
這或許是對的。
“那問一下,我應該做什么呢?”
門突然開了,進來的是八云的舅舅一心。
一心沒有穿平日里常穿的袈裟,而是換上了做法事的袍服。他的本職工作就是這個,倒是挺像樣的。
“你別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好好解釋一下。舅舅你可是這次的主角哦。”
八云逼近一心。
“別給我這么大的壓力。我一直以來就不抗壓。”
一心不好意思地胡亂撓著頭。
“把你那個讓人惡心的美瞳摘掉。這也是這次你的任務之一。”
“你喜歡這個嗎?”
一心說著,取下戴在左眼上的紅色美瞳。
“那么,準備好了。現在該我們登場了。”
“喲!”后藤歡呼道,拿出手機,撥出一個電話。
“現在還來得及。你若不喜歡,可以去外面。”
八云站在晴香身邊,竊竊私語。
晴香真的害怕。可是只看到這些,她沒辦法不看下去就此回去。
“我沒事。”
“你最好老實地待在房間的角落里。”
晴香按照八云的指示,離大家一步開外。
“馬上就到了。”
后藤的話讓大家都緊張起來。
然后,再沒有人說話,屋內寂靜無聲。
晴香緊張得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她捂住胸口。
不一會就聽到敲門聲,門開了。
石井推著輪椅出現在門口。
不知何故,他臉上有塊淤青,頭發也被撓得蓬亂不整。三角形的領帶結也凌亂不堪。
石井推著一個女人坐在輪椅上。
女人耷拉著腦袋,長長的頭發蓋住了她的臉。她的兩個手臂被綁在輪椅兩側的扶手上。她就是那個被附了身的女人……
石井把輪椅推進室內,接著就躲開了。
一心走近輪椅上的女人,跪在她的面前。
“你是安藤圣吧。”
女人慢慢抬起她的臉。
一雙充血的眼睛透過頭發絲窺視著一心。那種緊張感讓人不寒而栗。
“你是誰?”
干枯的紫色嘴唇一動一動的。
那是不像女聲的低沉嘶啞的聲音。
“我是僧人齊藤一心。”
聽到這話,女人抖動著肩膀笑了起來。她張著大口,唾液橫飛。
那笑聲極具魔力,使人發狂。
“出去。這個身體是我的。”
“你請便。”
一心語氣平靜。
“你若不想從這個身體里出去,你可以一直待在那兒。”
女人沒想到一心會這么說,歪著腦袋一直看著一心。一心毫不畏懼,也直視著女人,而且面帶笑容地看著她。
“今天我有個忠告要告訴你。”
女人嗚嗚地嗚咽道。
“你可以進入別人的身體,去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對嗎?”
女人沒有回答。只聽得到她呼呼的呼吸聲。
“每個身體都有一個靈魂。這是這個世間的規則。肉體是靈魂的依托,但并不是每個肉體都適合。肉體和靈魂看起來像是兩個東西,但其實它們是同一個東西。肉體和靈魂,它們互相重疊在一起。”
一心說完,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反應,停頓了一下。
“靈魂若進入了一個和他并不匹配的肉體里,不久就會煙消云散……”
一心靜靜地說。
他說得很懇切。晴香不知道他是在表演還是他的真心。
“閉嘴。”
女人喊道,身體開始左右扭擺。
“你還記得他嗎?”
一心指了指八云。八云應聲行了一禮,走到一心身旁。
“這個人有個特異功能,他生來就能看到死者的靈魂。”
“騙人。”
女人又發出低吼。
“八云。你讓他看看。”
“好。”
八云跪在女人面前,取下左眼的美瞳。
血紅的瞳孔直視女人。
“呀。”
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慘叫聲。
大家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石井的臉僵硬無比,后仰著身體。
對呀,他還不知道八云赤紅左眼的事情。后藤早跟他解釋一下就好了。
“怎么能發出這樣無情的聲音。”
后藤使勁拍了一下石井的腦袋。
“這只紅色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據。八云,你看到了什么?”
一心絲毫沒被剛才的小插曲擾亂,問八云。
“是。一個肉體里有兩個靈魂。它們在彼此對抗。”
八云云淡風輕地回答。
一心聽著,不住地點頭。
“那么,八云,它們一直這樣下去會怎么樣呢?”
“是。應該是會消失的。”
“消失嗎?”
“是的。它們引起了排斥反應,肉體已經相當虛弱了,就如風中殘燭。如此下去一天都堅持不了。”
“閉嘴!”
女人身體向前撲來,打了幾個飽嗝,吐到地面一些東西。
是紅黑色的血塊。
“嗚呀呀。”
又傳來石井的哀嚎。又是一聲敲頭的聲音。這都不用問是誰干的。
“喲。這可不行。”
“一刻也不能猶豫了。”
八云附和著一心的話。
“安藤君。我知道一個辦法可以幫到你。”
一心在女人的耳邊私語。
配合著一心的話,后藤推著女人的輪椅移動到蓋著床單的尸體前面。
注意到周圍的動靜,女人開始拼命扭動身體。
畠掀開裹在尸體身上的床單。一張精巧的人臉露了出來。怎么看都沒有任何破綻。
躁動的女人停了下來……
“這是你的肉體吧。這個肉體雖然無法行動,但還活著,這是假死狀態。可是,它和靈魂已經分離太長時間,若不快點的話……”
一心欲言又止。
“時間無幾了。”
女人俯下身子嘟嘟囔囔地說著什么。
晴香看在眼里,心里很明白。女人在動搖。八云寫的臺詞、后藤和畠逼真的道具、還有一心天衣無縫的演技……
原來八云說的魔術就是這個。
“怎么辦?”
一心問女人,女人一直在嘀咕。
聽不清她在說些什么。
“選擇權在你。我們不強制你。你可以自己選擇。”
一心手持佛珠,拍拍女人的頭。
女人使勁左右搖晃著腦袋。長發飛舞。
“是嗎。你不愿意。那沒辦法了。真遺憾。”
一心用眼神發出暗號。畠和后藤手放在床上。
“那么……”
一心在女人耳邊,說出最后一句話。
“你去死吧。”
“嗚……”
一心的話讓女人大喊著拼命晃動身體。
畠滿臉不悅想要把床推進去。
“再等一下。”
八云喊道。畠停了下來。
八云一臉認真地看著女人。
女人的身體還在痙攣。
大家都在等待事情的下一步發展,屋內空氣緊張得一觸即發。
一動不動的晴香手心里全都是汗。
撲通、撲通,心臟跳動的聲音穿透她的耳膜。
“呀。”
隨著一聲喊叫,女人的身體朝后方仰去。畠和后藤慌張起來。
“還不是時候。”
八云接口道。
八云一直在計算時間,等待時機。
突然女人的身體失去力量,撲向前面。
“吱吱”傳來老鼠的叫聲。
那是信號。
“就是現在!”
八云叫道。畠把床推進冷庫里。后藤飛踢關上冷庫門。然后畠又鎖上鎖。
寂靜……
沒人開口說話。似乎大家也不相信這出他們自編自導自演的表演。
“結束了嗎?”
終于,額頭浮出汗滴的后藤說話了。
“嗯。結束了。”
八云的嘴角露出笑容。
“怎么處理安藤這個男人?”
畠抽搭著鼻子問。
“他的靈魂離開她的肉體,想要回到自己的肉體里,可是……”
“那是人體模特所以回不去了。”
后藤接著八云的話說下去。
“的確如此。現在他可能附身到那個老鼠身上了吧。”
八云攏了攏頭發,渾身乏力地大口吐氣道。
“我的演技如何?”
一心突然插話。
八云瞪了瞪他,晴香笑了。
大家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
19
石井抱著有些發暈的頭,出了解剖室就坐在了走廊里的長椅上。
后藤告訴過他今天會為那個女孩驅魔。
后藤說的不假,果然驅魔了。
但那和石井想象中的驅魔太不一樣。
石井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與其說是驅魔不如說是驅趕或是交涉更合適。
可是,那也遠遠超出了石井的想象,太可怕了。
尤其是那個叫八云的青年,那個血紅的眼睛是什么呀。
瞳孔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燃燒。為什么大家看了都沒什么反應。后藤和畠還好說,連她看了也依然淡定,這讓石井無法理解。
“沒事吧?”
聽到有人說話,石井抬起頭。
晴香就站在他的眼前。
“是,我沒事。這太平常了。”
石井緊張得條件反射般站立起來。
“出血了。”
晴香指指石井的右臂。
石井太過緊張都沒注意到。石井的右臂上有個非常清楚的牙印,血就從那里滲了出來。
“出血了啊。”
自己都覺得這回答太愚蠢。
晴香笑出了聲。她的笑臉減輕了石井的疼痛。
“用這個吧。”
晴香遞給石井一塊紗布。
她對自己都這么溫柔。真是個溫柔可愛的女孩。
“那個屋里有很多紗布。拿一點應該沒事吧。”
“啊,啊,謝謝你。”
石井接過晴香遞過來的紗布,按在傷口上。
“你一會兒最好去看一看。”
晴香說著也坐在長椅上。
如果自己也坐著的話,兩個人就會并肩而坐。那豈不是看起來很像戀人?
“你不坐嗎?”
“啊,不,我喜歡站著!”
石井大腦一片空白。
石井的中學、高中都是舊式男校。石井入學的時候,雖然已是男女同校,但女學生的數量鳳毛麟角。
他的大學也是理工科,大部分都是男生。雖然也有同學邀請他參加交友會,但石井固執地認為大學就應該好好學習,不能玩耍,所以就堅決拒絕了。
石井長這么大幾乎沒和女生接觸過。他對女生毫無免疫力。
石井偷偷瞟了眼坐在旁邊的晴香。
呀,真是可愛。就像天使一樣……
兩人面前的門突然開了,八云從里面走了出來。
現在他又戴上了美瞳,又成了黑色的眼珠。可是,石井腦海里還是會浮現出他那紅色的眼珠。
石井差點又叫出聲,他慌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回去吧。”
聽到八云的話,晴香站了起來。
“那個,你要好好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
“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又開始迷糊了?”
他對晴香怎么能這么講話?
“迷糊……不是這個,我是說你應該讓我明白發生了什么。”
“我給你畫圖說明嗎?”
“真是。混蛋!”
晴香急忙追趕大步離去的八云背影。
晴香,不可以。和那個怪男待在一起,你也會變成妖怪的……
石井在心中叫喊,可是晴香根本聽不到。
“你發什么呆!”
石井的后腦勺突然挨了一下。
石井回頭一看,后藤苦著臉跨步站在那兒。
“走吧。”
說完,后藤大步朝走廊走去。
啊,等一下……
石井急忙追趕后藤。
摔倒了……
20
一切都結束了嗎?
就連畠也感到太震驚了。
安藤原本是犯人的。
而且,就是那個安藤,昨天八云給他驅了魔。
原本那時的安藤已經死了。
即便不驅魔他也不可能行兇了。
可是……
眼前的現實卻是如此。和上次幾乎一樣,清晨的垃圾場,發現了一具溺水身亡的十四歲女孩兒的尸體。
腳脖有被什么東西綁過的傷痕。
女孩兒名叫橋本留美。
昨天離開學校后留美并沒有回家。據說她以前有過不打招呼就在外留宿的經歷。
所以他父母并沒有當回事,也沒有報失蹤,只是等待女兒的歸來。
然后,今早就發現了女孩兒的尸體。
可能其他的辦案警官也是一樣的感覺。大家都沉默不語。大家不知道該如何接受眼前的現實。
畠突然感覺到某人的視線。
又來了。現場有圍觀的人群。
畠定睛查看圍在現場的好事之人。
看到了……
那個人。上次的現場他也在,那個戴著墨鏡的男人。
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容。在一片騷亂中他的笑顯得格格不入。偶然一次不足為奇,但這是畠第二次見到這個男人……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