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寧摔在雪地上, 頭暈眼花,一把鮮血染紅的長刀落下來,她駭得心口突突直跳。
斜刺里一道人影突然撲上來擋住她,那把快要落下的長刀硬生生拐了個彎, 砍進尺厚的積雪中。
響馬賊拔出長刀, 雪泥四濺,大笑:“倒是個忠心的?!?br/>
旁邊的人道:“是個娘子, 興許能賣幾個錢。”
他們商量了幾句。
然后九寧和渾身浴血的朱鵠被捆了手腳提溜起來, 拖行了一路,丟進一輛c滿箭矢、破破爛爛的馬車里。
周圍還有客商在反抗,響馬賊怕引來守兵, 并不戀戰,快搜刮完值錢的貨物,帶著抓到的女人和孩子,迎著呼嘯的北風揚長而去。
天色暗沉,狂風咆哮怒吼, 幾十騎人馬漸漸消失在蒼茫風雪中。
一路疾行, 馬賊們大聲談笑, 討論今天的收獲, 風中偶爾傳來若有若無的婦人哭泣聲。
暫且保住性命,九寧躺在漏風的車廂里,悄悄松了口氣。
好在她剛才機靈, 用丹藥畫花了臉和手, 弄得蓬頭垢面的, 沒讓響馬賊看清她的臉,不然那幫馬賊不會這么隨隨便便把她往馬車里一扔,她生得這么漂亮,太招眼了。
雙手被牢牢捆在背后,九寧試了試,現掙不開,用肩膀撞撞旁邊同樣手腳被捆的朱鵠:“朱大哥,只剩下你了?”
朱鵠身上好幾道刀傷,每一個窟窿都在流血,被她撞得悶哼一聲,有氣無力道:“縣主不必驚慌,朱琪他們還沒死,他們一定會來救縣主。”
他沒告訴九寧,這些響馬賊配合默契,會用弓|弩陣,絕不是尋常馬賊,所以他們幾個人才會被一下沖散。
九寧本來想抱怨朱鵠他們竟然打不過響馬賊,想起剛才朱鵠幫自己擋刀,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轉了一轉。
“朱大哥,你要不要緊?”
他可千萬別死了,她不懂武藝,肯定逃不出去,唯有指望他了。
而且一個大活人死在跟前,她會被懲罰的!
朱鵠怕嚇壞九寧,勉強笑了一下,“不礙事?!?br/>
完,兩眼一翻,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不行了。
九寧:……
風從罅隙吹進車廂,朱鵠身上的血凍住了,九寧怕他真的死在自己面前,伸長脖子,用牙齒費力地咬起旁邊一張殘破的毛毯蓋在他身上。
這會兒她忽然后知后覺,現自己除了臉被吹得刺疼以外,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
難道因為朱鵠和商隊那些人不是什么正經好人,所以他們受傷,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九寧記下這事,決定哪天有機會試驗一下。
如果能逃出去的話。
等朱鵠在顛簸的車廂里蘇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響馬賊點起火把,冒雪疾行,大風吹斷路邊林子里的大樹枝杈,山中隱隱有狼嚎聲。
這樣的天氣就算逃出去也會凍死在冰天雪地里,或者成為野獸的口糧。
九寧灰心喪氣,看到朱鵠醒了也沒露出什么驚喜的表情,默默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單打獨斗果然不行,想要保護自己,她必須招攬人手。
朱鵠精神恢復了些,無意間看到自己身上的毛毯,怔了怔,掃一眼九寧。
她唇邊有幾道細傷口。
肯定是用嘴咬粗糙的毛毯時劃出來的。
朱鵠目光微動,沒有話,閉上眼睛養神。
后半夜的時候,響馬賊帶著戰利品回到他們的老巢。
九寧被拖下馬車時,飛快掃一眼左右,這是一座深藏在山谷、房屋整齊、布局分明的寨子。寨中有男有女,當然男人居多,看到滿載而歸的馬賊,他們歡笑著迎上前,幫忙搬運貨物,驅趕被抓的婦人。
響馬賊頗為激賞朱鵠替九寧擋刀的舉動,把他倆關在一間還算暖和的房間里。
房里燃了一堆炭火,墻角窸窸窣窣一片響動,是之前被抓進來的人。
等響馬賊關上門離去,墻角的人影蹭回炭火邊取暖,九寧望過去,看到七八個年紀十三四歲的娘子,個個神情呆滯,兩眼無神。
“姐姐?!本艑幝暤?,“能幫我們解開繩子嗎?”
娘子們像是沒聽到她話,神色冷漠,只知道對著炭火伸出冰涼的手。
九寧盯住其中一個看起來最好話的娘子,“姐姐!幫幫忙?!?br/>
那娘子終于動了,爬到她身邊,幫她解開繩子,然后又趕緊爬回火堆旁。
九寧謝過娘子,掙脫開束縛,解開朱鵠手上腳上的繩索,撕開他衣袍下擺,幫他包扎傷口。
朱鵠望著不遠處的火堆,低聲:“我沒能保護好縣主,害縣主受此磨難,難辭其咎,等回到長安,但憑縣主處置?!?br/>
九寧覺得他這人簡直是死心眼,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著要把她帶到長安去。
她聲問:“你不會是曹忠的人吧?”
曹忠以閹人的身份任朝中要職,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權勢滔天,他掌管神策軍,可以左右君王廢立。朱鵠這幾人都是太監,不定是曹忠培養的殺手。
朱鵠神色一厲,冷笑:“我家主人豈會是禍國殃民的j宦!主人他……”
話出口,意識到九寧又在套他的話,嘴唇動了動,閉上嘴巴不話了。
九寧嘿嘿一笑,把朱鵠拖到火堆前,讓他可以躺著取暖。
周圍幾個娘子聞到血腥氣,皺了皺眉,離他們遠了些。
九寧問她們是什么時候被抓來的,娘子們依舊冷淡,沒有吭聲。
只有剛才那個幫忙的娘子啜泣了兩聲,:“我是來鄂州投奔舅舅的,前天路過一片枯樹林的時候被他們抓來了,他們把我們關在這兒,要賣掉我們?!?br/>
“賣掉?”
九寧記得那個響馬賊了一句興許能賣幾個錢。
“賣給誰?”
圓臉娘子想拿帕子拭眼淚,找了半天沒找到,意識到自己被馬賊抓了,帕子早不知掉哪兒去了,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還能賣到哪里?肯定是賣到臟地方去!”
其他娘子聽到這一句,狠狠瞪圓臉娘子一眼,眼圈都紅了。
九寧掏出錦帕給圓臉娘子,讓她拿著擦淚。
娘子感激地看她一眼,接過錦帕,“妹妹,我姓張,家里人管我叫四娘,你叫什么?”
九寧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否則馬賊立馬會殺人滅口,隨口道:“我姓蘇,叫蘇九。”
張四娘聲:“蘇九妹妹,要是你被賣到好人家去當奴婢,求你幫我給我家里人帶句話,我們家是鄂州有名的茶商,紫筍張家,你一打聽就知道了。我們家的人會給你很多賞錢的?!?br/>
九寧道:“我記下了?!?br/>
她把自己如花似玉的一張漂亮臉蛋涂成了一張爛臉,張四娘肯定以為她生得丑,所以篤定她會被賣為奴。
一群十幾歲的娘子戰戰兢兢熬到天亮,幾絲亮光透過罅隙照進屋子里,寨子里漸漸熱鬧起來。
朱鵠半夜的時候起高燒,昏睡不醒,身上時冷時熱,九寧身上還藏有幾顆藥丸,也不知道對不對癥,全都喂他吃了。
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受這些苦,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多一個人多一點逃出去的希望。
正抱著膝蓋打盹,外面響起一串腳步聲,木門被拉開,幾個膀大腰圓的大漢走進房間,手里的彎刀反s出凜凜寒光。
娘子們嚇得抱頭低泣,大漢揪起她們,一一捆了雙手,系在一根麻繩上,大力推出去。
九寧只來得及回頭看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朱鵠,就被推出房間了。
她們被趕上一輛驢拉的板車,離了寨子。
十幾個娘子擠在一起瑟瑟抖,今天是大晴天,風依然像下刀子一樣冷得刺骨,日光照在她們身上,沒有一點溫度。
娘子們哭哭啼啼,唯有九寧一語不,張四娘看她年紀最,以為她這是被嚇傻了。
一共有三輛驢車,每輛都拉了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娘子或是郎君,驢車走得不慢,響馬賊騎馬圍在前后,周圍還有不少馬車,那是馬賊們截獲的值錢寶貝,他們要帶到集會上去高價賣給過路商隊,換取其他物資。閃舞網
九寧暗暗觀察路邊經過的山谷密林,這些響馬賊似乎有恃無恐,不怕暴露他們的老巢。
眼看鴨蛋大的紅日一直攀爬到頭頂上,馬賊也沒有停下休息,娘子們又冷又餓又渴又怕,蜷縮在板車上,默默垂淚。
直到下午,他們才終于到了地方。
遠方遙遙傳來嘈雜人聲,牲畜嘶鳴。
九寧抬頭看過去,遠處山腳下有一座繁華市鎮,竹樓棚屋沿著平坦開闊的山谷一字排開,最外圍是一圈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粗略一看起碼有數百頂,東西兩條大道上人頭攢動,比肩接踵,數支商隊正排隊等著進入集會。
風中傳來駝鈴聲、馬嘶聲、天南海北方言的談笑聲,要不是風吹在臉上刀割一樣疼,九寧差點以為自己回到江州喧鬧的坊市間了。
響馬賊顯然常來這個集會,熟門熟路,找了個地方排隊領號牌,交了些稅錢,管理集會的人看到被麻繩捆著的九寧她們,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揮手放行。
張四娘她們一臉絕望,她們本以為到了集會可以呼救,沒想到集會來往的客商根本不搭理她們。
一個娘子哭著道:“他們是來買人買貨的,做的不是正經買賣,怎么會救我們?”
張四娘嗚咽一聲,哭得更傷心了。
馬賊們占了塊地方,搭起帳篷,和左右對面帳篷的客商打招呼,在路邊拉起幾條繩子,把九寧她們驅趕進去。
跟賣牲口似的。
九寧終于體會到周都督那次對她的話了,值此亂世,人命如草芥,娘子一旦脫離宗族的保護,下場凄慘。
也許這就是前世周嘉暄始終沒有帶著九娘逃跑的原因,亂世之中,一個有傾城絕色美名的弱女子,除了家族以外,還能依靠誰?
逃出去只會死得更慘,聽從家族,至少還可以確保衣食無憂。
九寧心亂如麻,突然一個趔趄,馬賊走進麻繩拉出來的圈子里,從人群中扯出一個十四歲的娘子,割斷她手上的麻繩扔到外面。
外面幾個身穿皮襖的中年男人拿了一袋金餅給馬賊,領著那娘子走了。
娘子嚎啕大哭,哆嗦著想要跑,還沒跑出十步遠就被中年男人的家仆捉住。家仆啐了她一口,左右開弓,連抽她幾巴掌,扛起人走遠。
剩下的娘子眼睜睜看著她挨打,知道自己也是同樣的下場,都不哭了,呆站在原地,神情麻木。
時不時有裝束華貴的客商在馬賊的帳篷前停留,對著九寧幾人指指點點,然后挑走一個。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張四娘也被買走了,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拉著九寧的手不放:“蘇九妹妹,你是哪里人?我、我要是有機會,可以幫你給你家人帶句話。”
九寧飛快掃一眼左右,聲道:“我是江州人,永安寺的雪庭師父是我的親戚?!?br/>
張四娘應了一聲,馬賊扯開她的手,硬把她拖出去了。
買走張四娘的是幾個胡人,這些年朝廷禁止胡漢通婚,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中原,淚流滿面,唇角揚起一絲凄然的笑:“蘇九妹妹,保重。”
九寧看著她被塞進胡人的馬車中帶走,閉一閉眼睛,鼻尖酸。
她不是好人,但她起碼是個人。
最后只剩下九寧和另外兩個病懨懨的娘子沒人買。
九寧年紀,一般客商不缺僮仆伺候,看不上她,她又故意把自己折騰得跟叫花子一樣,還抹了不少朱鵠的血在身上,一股惡臭,有人想細看她的容貌,一聞到她身上的味兒就走遠了。
兩個穿白袍、滿臉絡腮胡子的漢子經過,馬賊看到他們,立刻迎上前,堆起一臉笑:“難怪這次集會的規模這么大,原來是衛率來了!不知衛率相中了什么沒有?”
漢子中的一人瞥馬賊一眼,低聲咒罵了一句,“離我遠點!衛率就在前面帳篷里,讓他看到你們和我拉扯,又是一頓好罵!”
馬賊陪笑道:“我們有好貨,衛率可有意?”
兩個漢子對望一眼,“你等等。”
他們領著馬賊走到集會最東頭的一座帳篷前,隔著帳簾,恭敬道:“郞主,陶八他們有好貨?!?br/>
帳篷里安靜了一會兒,傳出一道很年輕的聲線:“我立過規矩,商隊從不和馬賊交易。”
聲音的主人還年少,但話語間自有幾分從容不迫的威嚴。
兩個大漢不敢多,轉身對等在一旁的馬賊搖搖頭。
馬賊確實有好貨,而且價格可以壓低,但他們的東西來路不明,大多是搶來的。
商隊之前定過規矩,絕不和響馬賊做生意,郞主雖然年輕,卻很有魄力,沒人敢背著他和馬賊交易。
馬賊心中暗罵。這支商隊的副領比那個老領還難纏,明明年紀輕輕的,既不好色,也不愛財,還老氣橫秋不會輕易被煽動,他們想了無數法子也沒能和這支粟特商隊搭上關系。偏偏這支商隊的老領是個城主,而且是胡人宗教領袖,家族掌握最后一條通往西域的商道,手里有很多中原商人夢寐以求的珍寶,長安的名門衣冠子弟都得捧著他們,不能隨便得罪。
副領到底喜歡什么?
馬賊回到自己的帳篷,告知其他人粟特商隊還是不愿和他們交易,眾人雖然大怒,卻也束手無策。
日薄西山,夕陽余暉給千里冰封的群山峻嶺染上一層朦朧的胭脂色,集會依舊熙熙攘攘。
九寧站在寒風里,整個人已經凍得沒有知覺。她也不知道是有人買走自己好還是沒人買更安全,現在生死不由人,只能隨機應變。
正傷心絕望,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
九寧驚喜地抬起頭,看著那個眾人簇擁中的卷少年,張嘴喊了一句:“二哥!”
風太大,嗓子干啞,這一聲喊出來只有模糊的氣音,連和她站得最近的娘子都沒聽清她喊了什么。
商隊在往鄂州走,九寧記得那幾個送藥的粟特商人過他們下一程的目的地就是鄂州,周嘉行肯定也來鄂州了,一定是他!
九寧兩眼放光,舉著被捆的雙手往東邊走了幾步。
少年似乎察覺到背后一道灼灼的視線,慢慢回過頭。
皮膚白皙,五官深刻,一雙好像摻了碧綠池水的淺色眸子。
九寧愣了一下,笑容凝結在嘴角。
背影和周嘉行像,卷像,面孔也有點像——卻不是周嘉行本人。
她眼里的笑意頃刻間褪得干干凈凈。
那卷少年卻瞇了瞇眼睛,朝九寧走了過來。
少年名叫阿延那,馬賊們認得他,見他走近,含笑抱拳。
九寧低頭退后幾步。
“你!”阿延那走近,指指她,“叫什么名字?”
九寧瑟縮了兩下,仿佛很害怕的樣子。
馬賊眼珠滴溜溜轉一圈,看阿延那好像對九寧很感興趣,走進圈子,捏起九寧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她眼眸低垂,就是不抬眼。
阿延那哈哈笑,“難道是啞巴不成?”
旁邊幾個隨從嫌棄道:“是個丑娘子,年紀又,買回去浪費糧食?!?br/>
阿延那白他們一眼,“你們懂什么!”
娘子年紀,看不出身段,披頭散的,臉上、脖子上不知是染了什么還是長了疹子,乍一看確實不起眼??蓜倓偘⒀幽且换仡^時,捕捉到她含笑的眼神,就像雪山上怒放的花朵,剎那芳華,美若漫天云霞。
光看那雙會笑的眼睛,阿延那可以確信,這個娘子養大了絕對是個尤物。
隨從們嘖嘖幾聲,看不懂自家少主人的眼光,不過既然少主人喜歡,那么不管是美是丑,買回去再。
馬賊搓搓手,和阿延那的隨從討價還價。
幾名頭戴尖帽的胡人從遠處跑過來,攔住阿延那:“郞主有令,不得和馬賊交易!”
阿延那臉一沉,“你們敢攔我?”
“少主,郞主吩咐過……”
“我不管他了什么!”阿延那從隨從袖子里摸出一袋金錠,“我就要買!”
胡人們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奔回帳篷報信。
阿延那咬咬牙,遞出金錠,指著九寧:“我要買她!”
隨從們忙上前抱住阿延那,“少主三思,衛率他……”
“連你們都聽他的?!”
阿延那氣急敗壞,雙眼圓瞪,卷似乎都要豎起來了。
隨從們低眉順眼,放開他。
阿延那冷哼一聲,金錠袋子往馬賊懷里一拋,跑進圈子,拉住九寧,把她拽了出去。
九寧心里暗暗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處境:這個叫阿延那的既然花錢買了她,肯定不會輕易殺她,那么跟著他比落到馬賊手里要安全一些,等找到機會可以報信求救。
這么一想,她沒有掙扎。
跟著阿延那出了圈子,慢慢把馬賊拋在身后,她暗暗松口氣。
一口氣還沒完全吐出,迎面忽然傳來尖利的鞭響。
“啪”的一下,阿延那大叫一聲,放開九寧。
那一鞭子剛好落在兩人的手背上,阿延那吃痛,九寧也疼得皺眉,站了大半天,早就支持不住,又挨了一鞭子,兩腿軟,眼冒金星。
噗通一聲,臉朝下摔倒在地。
還好地上都是積雪,這一下摔得不算疼。
九寧暈乎了片刻,爬起來坐在雪地上。
吱嘎吱嘎,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抬起頭,先看到一雙錦靴,然后是錦袍間隱隱可以看到輪廓的一雙長腿,目光再往上,勁瘦的腰,鑲金嵌寶革帶勒得緊緊的,愈襯得寬肩窄腰大長腿,身形利落瀟灑。繼續往上看,卷只以一支烏木簪挽起一束,其余的隨意披散肩頭,鬢邊編了兩根辮子,劍眉星目,微微輕擰的眉間一抹凜冽的銳意。
等視線和對方冷淡的目光撞上,九寧張大嘴巴:!
冷風灌進喉嚨,她猛地咳嗽起來。
阿延那的怒吼聲響起:“蘇晏,你憑什么管我!”
周嘉行淡淡瞥他一眼,正要開口,身子忽然被撞得輕晃了一下,皺了皺眉,低頭。
地上臟兮兮的娘子張開雙臂,牢牢抱住他的腿,仰起烏漆墨黑的臉蛋,淚眼汪汪:“哥哥!”
四周安靜下來。
隨從們膽戰心驚,悄悄后退幾步。
幾個胡人對望一眼,默契地挪開眼神,郞主從來不會憐香惜玉,何況那個娘子還那么丑……
馬賊趕緊藏好剛拿到手的一袋金錠,人是阿延那帶走的,不管副領怎么處置,不關他們的事!
連阿延那都張口結舌,兩只眼睛瞪得死魚一樣,半晌不出話。
完了,剛買到手的娘子,就要命喪蘇晏之手了。
丑娘子抱誰不好,為什么要去抱蘇晏?
阿延那心痛如絞——那一袋子金錠可是他存了好久才存夠的……
九寧才不管周圍人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忍了很久的眼淚嘩啦啦淌了滿臉,一個人的時候她不敢哭,抱住周嘉行的這一刻,這些天的心酸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她這一世一件壞事都沒做,怎么還這么倒霉?。?!
以前次次為難主角,主角運氣好到人神共憤,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周圍的人都死光了他就是不死。
九寧呢?做什么都倒霉,坐船肯定會大水,爬山總遇到泥石流,住店客滿,喝水塞牙,走路莫名其妙摔一跤……作為一個反派,她只能忍了。
可這一次她明明是當好人呀!
哭著哭著,九寧真的傷心起來,淚水和滿臉塵土、丹藥、血跡混在一塊,臉蛋更丑了。
周圍的人紛紛皺眉。
這時,周嘉行彎腰,手指抬起九寧的下巴。
九寧淚眼朦朧,黑臉蛋成了花臉蛋,抱著他的腿,抽抽鼻子,“哥?”
他認出她了沒?
周嘉行卷披肩,穿了一件繡紋華麗繁復的胡服,袖口也鑲了織金錦邊。九寧挨著他,臉上、身上的污跡蹭了他一身。他的袖口也被她的眼淚弄臟了。
胡人們掩鼻,繼續退后。
氣氛尷尬。
一片靜默中,周嘉行眼眸低垂,單膝跪地,沒話,指腹溫柔擦去九寧臉上的污跡。
隨從們:!
阿延那:!!
馬賊們:?。。。?br/>
眾人猶如同時被一道驚雷劈過,心頭萬馬奔騰:原來郞主喜歡丑的?
真人姐姐在線服務,幫你找書陪你聊天,請微/信/搜/索 熱度網文 或rd4 等你來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