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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答應

    沒等九寧拿定主意, 廊外傳來窸窸窣窣裙裾拖地的聲音。
    侍女們笑著和來人招呼, 打起簾子, 腳步聲進了屋。
    對著落地折疊六曲鑲嵌刺繡林下對鹿屏風的銅鏡里閃過幾道窈窕倩影, 頭梳寶髻, 穿松花綠交領上襦,外罩寶藍蜀錦半臂, 系五彩留仙裙的八娘在侍女們的簇擁中轉過屏風,邁著小碎步走進里間。
    銜蟬撩起火爐床的羅帳, 八娘上榻,望著銅鏡里九寧那雙明眸善待的眼睛, 先不由自主贊一聲:“九妹今天真好看,這綠金蟲哪來的?”
    江州貴婦們也開始時興戴金蟲,人人滿頭斑斕, 看起來總有點別扭。
    不像九寧這樣容顏明媚,不管戴多么艷麗的飾都能壓得住。
    九寧拈起一枚綠金蟲放到八娘的寶髻上, “我二哥給的。”
    八娘喔一聲, 沒看綠金蟲, 雙手無意識地絞衣袖。
    九寧看她一眼, 笑問:“我有什么能幫到八姐的?”
    八娘臉上騰地一下紅到耳朵根, 聲如蚊吶:“你、你今天得閑不?陪我去園子里走走。”
    九寧和八娘的幾個侍女交換了一個眼神,會意,點點頭。
    “八姐等等, 外面暖和起來了, 我換件夾的半臂。”
    她走到屏風后, 換了件墨綠地一團嬌寶相花羅半臂,梳雙髻,沒簪綠金蟲,戴明珠花冠,肩挽白地夾纈穿枝牡丹花披帛,因是去園子,怕潮濕,腳上踏一雙彩畫木屐,和八娘一起出了蓬萊閣。
    八娘和喬南韶的婚約作罷,這一次張家、王家里有幾位出類拔萃的少年郎,周刺史有意從中給八娘挑一個如意郎君。
    “我聽阿娘說他們今天會去園子踢球,咱們就在聽風閣那里吃茶賞花,和他們踢球的地方隔了個池子,剛好能看到他們,又不用和他們一起玩。”
    八娘紅著臉小聲說。
    九寧輕笑,八娘今天這么矜持,莫不是那幾家郎君里有她的意中人不然不會非拉著她一起過來相看。
    說話間,到了聽風閣。
    侍女們已經鋪設好氈毯,備下香榻茶幾,八角閣子幾面都垂了紗帳,防止對面郎君窺看,鎏金香爐里噴吐出一股股清甜淡香。
    聽風閣臨池而建,出檐深遠。池水碧綠,四周堆疊造型各異的假山,像一顆綠寶石鑲嵌在亂石堆里,水面漂浮著碧空倒影。
    對面岸上一塊開闊平坦的空地,十幾個頭戴玉冠、身穿圓領袍的年輕男子在空地上踢球,周圍豪奴健仆林立,大聲叫好。
    八娘手里拿著飛鳥紋茶碗,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面,茶水都冷了也沒見她喝一口。
    “八姐覺得他們中哪個最俊俏?”
    九寧年紀小,用不著忌諱,大大方方撩起簾子往對岸看。
    八娘也不瞞她,嘿嘿笑了幾聲,“就那個穿紅袍、踢球踢得最好的。”
    穿紅袍的郎君太多了,但踢球踢得最好的很好辨認,九寧目光追隨著那個一直霸占著蹴鞠讓別人沒法插一腳的少年,心道這背影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少年猛地跳起身,長腿一勾,來了個漂亮的翻身動作,蹴鞠從他腳尖飛走,啪嗒一聲,落進水池里,打了幾個旋,慢慢漂遠。
    眾人呆了一下,然后轟然一片笑罵聲。
    “好你個宋大!放出籠子就瘋!”
    誤把球踢進水池的少年回過頭來,哈哈大笑,一雙多情的桃花眼,俊眉修目,意氣風。
    八娘激動起來,手里的茶碗跟著直抖,茶水溢了出來:“就是他!就是他!”
    九寧:……
    她無語了很久,扭頭瞥一眼癡癡望著少年的八娘,再看一眼身后侍立的多弟,最后視線重新落到那少年身上。
    八娘看上誰不好,怎么就看上宋淮南了?
    那天九寧在儺舞大會上看到宋淮南,之后派阿三去打聽。
    阿三說宋淮南本來在揚州一帶游蕩,因為在當地得罪了太多人,帶著奴仆逃到鄂州避難,結果又在鄂州調戲了貴人家女眷,讓人抓著了,只好狼狽逃竄到江州來,據說那晚最后還是被抓了。
    后來經幾家求情,抓他的人才放了他。
    宋淮南可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風流成性,處處留情,只有多弟能治得住他。
    為了多弟,他最后一改以往吊兒郎當的性子,只取一瓢飲。
    八娘沒有光環加身,看上這個浮浪子弟,結果可想而知啊!
    九寧輕咳兩聲,展開披帛罩住肩膀,道:“閣子臨著水,有點冷呢!”
    多弟自來到九寧身邊后,百般殷勤周到,恨不能多長一雙手腳來伺候九寧,聞言立刻躬身道:“我回去取縣主的衣衫。”
    旁邊的金瑤翻了個白眼,這種活兒通常是小婢女干的,她沒事搶什么風頭!
    九寧目送多弟走遠,先把她支開了,免得她將來記恨八娘。
    對岸的少年們罰宋淮南把蹴鞠撿回去。
    宋淮南自知理虧,也不賴賬,讓人劃來一條小船,撩起錦袍跳上船,撐著船蒿,朝越漂越遠的蹴鞠劃去。
    今天剛好吹的是南風,閣子就在南面,蹴鞠順著起伏的水浪漂蕩,離聽風閣越來越近。
    八娘愈加激動,差點打翻茶碗,支使閣子外的侍女:“快把蹴鞠撈起來!”
    侍女們捂嘴輕笑,拿來一條披帛,打了一個結,輕輕往水面一拋,順利勾住蹴鞠。
    九寧沒來得及阻止,侍女已經撈起蹴鞠回到閣子里。
    八娘接過濕漉漉的蹴鞠,抱得緊緊的。
    “到手了!”
    九寧斜眼看八娘,果然,八姐剛剛的矜持羞澀全是裝出來的。
    “八姐,你讓人打聽過這位宋家郎君嗎?他家是什么門第?家中可有婚配?長輩都在何方?他人品如何?”
    八娘抱著蹴鞠,呆了一呆,搖搖頭。
    “那今天就算了,等打聽清楚再說。”
    九寧拿走她懷里的蹴鞠。
    八娘垂頭喪氣,滿臉懊喪:“可他生得最俊俏啊!”
    九寧悄悄翻個白眼,道:“他只是這群人里最俊俏罷了,還有比他更俊俏的。三哥就比他好看。”
    “三郎是哥哥啊,又不能做夫婿。”
    八娘嘆息一聲,眼巴巴盯著九寧懷里的蹴鞠,一副很想強搶回去的架勢。
    九寧站起身,撩開簾子,走到欄桿前,雙手抬起,想把蹴鞠拋回水里。
    “欸!小娘子,我在這兒呢!”
    船上的宋淮南眼尖,一眼看到一個杏面桃腮、如花似玉、裝飾富麗華貴的小娘子站在閣子里,立刻把船劃到聽風閣前。一手支著船蒿,含笑和她說話,眉眼間氣質溫潤,但又不是周嘉暄那種偏于清冷的儒雅,而是讓人一見就喜歡的活潑開朗。
    難怪八娘一眼瞧中他,這種奔放的少年郎君,最討小娘子們喜歡了。
    九寧沒理會他,手往前一拋,蹴鞠落入水中,蕩開一圈圈漣漪。
    宋淮南倚著船蒿輕笑,“你是哪房小娘子?脾氣這么大?”
    語氣繾綣,似調笑,又似溫柔低語,沒有一絲為難的意思,讓聽的人忍不住臉紅。
    九寧知道他是什么人,自然不會吃這套,嘴角輕抽了一下,挪開視線。
    “休要無禮!”侍女們見她不喜,變了臉色,上前呵斥,“這是永壽縣主。”
    宋淮南愣了一下,拱手做了個賠禮的姿勢,笑意盈盈。
    周家有位縣主,是周都督的嫡孫女,周都督愛如珍寶,他聽其他郎君提起過。
    眼前這位小娘子頭戴明珠花冠,珍珠顆顆圓潤明亮,襯得肌膚愈顯雪白,頭烏黑,雙眸明麗靈動,顧盼有神,簡直如粉妝玉琢一般,眸光掃到之處,一掃冬日蕭瑟,單調的園景霎時變得鮮活起來。
    饒是宋淮南閱遍群芳,常在勾欄地行走,也不由得驚嘆周家九娘的相貌,雖然如今年紀還小,以可愛伶俐居多,但等長大幾歲,必定容色懾人。
    “原來是貴主,失禮了。貴主花容月貌,在下一時看得忘神,言語莽撞,還望貴主海涵。”
    他笑著道。
    說完抬起頭,唇邊笑容燦爛。
    等看到已經空無一人的欄桿,他挑了挑眉,搖頭失笑。
    傳聞這位縣主身份高貴,容貌拔尖,將來必定是江州數一數二的美人,人漂亮,脾氣也不小,十分驕縱,看來不是夸張之語啊。
    他撿起漂浮在水中的蹴鞠,船劃到岸邊,跳上岸。
    同伴們爭相上前,揪著他一頓捶打,鬧成一團。
    宋淮南笑著給友伴們賠不是。
    眾人繼續比賽踢球。
    宋淮南回頭望一眼聽風閣,紗帳飛揚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里頭情形,兩個珠翠滿頭的俏麗小娘子對坐著吃茶,一群清秀侍女侍立左右。
    “阿郎剛才又撩哪個小娘子了?”
    僮仆捧著干爽的長靴上前,笑著打趣。
    宋淮南笑笑,低頭換下剛才在船上打濕的靴子,聲音壓低:“蘇晏是胡人之子,怎么會和世家出身的永壽縣主認識?”
    僮仆驚訝地抬起頭,小聲說:“蘇郞主交游廣闊,是袁家的座上賓,也許他也和周家做過生意?”
    “如果只是做生意這么簡單的交情,永壽縣主會單獨和他一起去城郊跑馬嗎?又不是春暖花開的上巳時節,大冷天的兩人一起出門玩,豈會是尋常關系?”
    宋淮南搖搖頭。
    他這次落到蘇晏手里,很吃了點苦頭,幸虧他認識的人多,各方友伴和紅粉知己們說動世家幫他求情,蘇晏才放了他。
    光著膀子被人從美人的床上拉下來拖走,簡直是奇恥大辱,友伴們為此成天笑話他。
    宋淮南咽不下這口氣,他一定要想辦法報復回去!
    僮仆眼珠一轉,低聲道:“阿郎,聽您這么一說,我也覺得蘇郞主和周家關系不一般,周家仆從好像都很忌憚他,又不敢得罪他,周家各房的兒郎們看到他時表情也怪怪的,尤其是大郎周嘉暄,要不是三郎拉著,他看起來很想和蘇郞主毆架!”
    宋淮南摸摸下巴,“莫非蘇晏暗中和周家九娘來往,所以才會得罪周家兒郎?”
    蘇晏一天十二個時辰,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就沒有空閑的時候,居然能抽出一天時間陪小娘子漫無目的地在郊外閑逛,他和周家九娘的關系肯定不一般!
    看來蘇晏也不是沒有缺點,比如可以從周九娘身上入手……
    宋淮南眸中閃過一道狡猾精光。
    僮仆悄悄翻個白眼,覺得自家阿郎這個猜測肯定離真相十萬八千里遠,阿郎整天一門心思往小娘子的閨房里鉆,以己度人,以為蘇郞主也和他一樣風流誤事,卻不想人家蘇郞主是何等人物,怎么會沉溺于兒女私情?這事蹊蹺!
    主仆兩個各想各的,分頭行動。
    ……
    九寧扔了蹴鞠,回頭看八娘。
    八娘雙手捧著已經空了的茶碗呆,粉臉還是一片緋紅。
    “八姐,天涯何處無芳草,天底下俊俏男兒多的是。以后我見到好的就記下姓名出身,回來告訴你,保準能讓你挑花眼。”
    九寧坐下給她斟茶。
    八娘回過神,一臉期待:“真的?”
    九妹這么漂亮,她看得上的男子別的不說,相貌一定出挑,要是個個都有三郎那樣的水準……
    八娘癡癡傻笑,想想就覺得心如鹿撞。
    九寧點點頭,瞇起眼睛細細打量八娘。
    得了妹妹的承諾,又喝到妹妹親手斟的茶,八娘心花怒放,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啜飲香茗,似乎忘了剛才她還對著宋淮南癡的事。
    八姐這么快就把宋淮南拋在腦后了?
    九寧嘆為觀止。
    以前八姐曾經為喬南韶而和自己鬧別扭,婚約解除后她傷心了幾天,轉眼就忘了喬南韶,惦記起宋淮南了。自己勸了幾句,她又立馬舍了宋淮南,期冀以后遇到更多美男子……
    看來,八姐的喜歡……還真是來去如風啊。
    ……
    回了蓬萊閣,九寧對著鏡臺取下頭上戴的珍珠花冠,看到妝奩旁擱了一張灑金蓮花紋帖子。
    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遍地蓮花紋信箋,拿起來看。
    “是永安寺送來的。”多弟幫她挽,道,“后天寺里舉行法會,慧梵禪師今年第一次開俗講。”
    慧梵禪師開俗講是大事,江州不管是富貴人家還是平民百姓都會前去捧場,屆時寺里不僅有俗講,還有各種各樣的百戲雜耍,很熱鬧。
    周家早就接到帖子了,九寧的這份帖子是雪庭派人單獨送來的,和其他人的帖子不一樣。
    多弟語氣里藏不住羨慕:“縣主,這是雪庭小師父的武僧送來的帖子,縣主可以拿著帖子去雪庭小師父的禪院吃茶,我以前聽人說,雪庭小師父煮的茶連上都的圣人都說好。”
    雪庭幼時在長安長大,認識當今圣上,而且曾是圣人的玩伴。
    九寧心里一動。
    下午,周嘉行來了。
    九寧拿著菱形鈿螺銅鏡照了又照,她這張臉白里透紅,腮如桃花,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雖然涂些玉華粉勉強能妝出虛弱面孔,但周嘉行可是個例無虛的神箭手,目力過人。
    還在猶豫,周嘉行已經到了院子里,站在長廊外和周嘉暄說話。
    周嘉暄知道周嘉行這幾天要離開江州,一直派人留意蓬萊閣這邊,聽飲墨說周嘉行出現在蓬萊閣附近,立刻趕過來。
    “二……二哥,”周嘉暄還是第一次當面稱呼周嘉行,笑容里帶了幾分歉意,“上次蒙你搭救觀音奴,一直沒能當面謝你。”
    周嘉行撩起眼皮,掃一眼面前斯文俊秀的三弟。
    所有周家兒郎中,九寧和他最為親近。
    “她也是我妹妹,這是我分內之事。”
    周嘉行淡淡道。
    周嘉暄小時候其實見過周嘉行,不過那時候他年紀太小了,而且周嘉行一直被鎖在房里不出門,所以只有幾次匆匆擦肩而過,記憶早就模糊了。
    兄弟二人立在廊下,客套過之后,只剩下尷尬。
    周嘉暄不知道該和這位從來沒有打過交道的二哥說什么,笑了笑,提起之前九寧告訴他的在商隊里的見聞。
    “觀音奴頑皮,難為二哥忍讓她。”
    周嘉行望著正堂通向兩邊廂房的過道前輕輕晃動的水晶簾,道:“她很乖巧。”
    周嘉暄挑挑眉,驚訝地看一眼周嘉行。
    九寧確實懂事,不過二哥說她乖巧……真不是反話?
    “以前她不這樣的。”周嘉暄唇邊浮起一個清淺的笑容,“她以前膽子很小,誰大聲說句話,她就嚇得往你懷里撲,緊緊抓著你的手不放。”
    那時候的九寧太小了,崔氏去得早,沒有生母照顧,繼母又實在敷衍,小家伙養得天真無邪,像神話傳說里深山中長大的鹿,純真柔善,對誰都沒防備,但又警惕,受到一點驚嚇就一頭扎進他懷里,胖乎乎的小手小胳膊緊緊環著他的肩膀,又香又軟,真正的藕臂。
    周嘉言最年長,記事早,還記得崔氏在世時別人是怎么貶低他生母的,所以一直很討厭九寧,尤其當九寧越長越漂亮時,他越不待見這個異母妹妹。
    周嘉暄其實也記得小時候曾因為崔氏的疏忽而受過幾次委屈。
    崔氏不是那種柔軟俯就的性子,認為只要盡到責任好好照顧兩個繼子便問心無愧,卻忘了繼子年幼喪母,正是心思最敏感的時候。
    長兄曾拉著周嘉暄的手逼他誓,要他答應以后兩兄弟互相扶持,絕不要向崔氏服軟,也不要搭理崔氏生的九妹妹,誰讓她投生到崔氏肚子里?
    周嘉暄沒應承。
    他當然愿意和長兄互為倚靠,但九妹那么乖巧,看到他進屋就巴巴地盯著他看,小小的一團緊跟在他身后,害怕的時候小手怯怯地抓他的衣袖……
    這樣惹人憐愛的妹妹,他怎么忍心推開她呢?
    周嘉暄嘴角含笑,出了一會兒神,等回過神時,現周嘉行目光看向其他地方,似乎神游物外,仿佛對他說的不感興趣。
    他笑笑:“讓二哥見笑了。”
    周嘉行沒說話。
    “二哥!”
    素手挑起水晶簾,九寧踩著一雙彩畫木屐走出來,含笑招呼一聲。
    目光落到周嘉暄身上,“阿兄也來了!”
    兩個兄長同時回頭,一起朝她點頭。
    一個眉眼俊秀,溫潤斯文,著一襲春水綠袍衫,謙謙君子,美如碧玉。
    一個劍眉星目,氣質冷冽,穿鳳凰錦翻領窄袖襕袍,眉峰間透著一股貴氣。
    廊下侍女們一時臉紅心跳,不知道該看誰。
    九寧覺得兩位兄長并排站在一起的樣子有點好玩,不禁笑出聲。
    “好好招待二哥。”
    周嘉暄看得出周嘉行并不想見到自己,囑咐九寧幾句便離開了。
    九寧送走他,扭頭看周嘉行:“二哥,你今晚就走?”
    周嘉行嗯一聲。
    “我還沒為你踐行。”九寧步下長廊,裙裾掃過地磚,“你能推遲幾天再走么?”
    周嘉行搖搖頭。
    九寧拉他的衣袖,領著他上了臺階,“一天都不行?”
    “行程定好了。”
    “你是不是有急事?”
    “嗯。”
    九寧蹙眉,這就難辦了。
    周嘉行是個計劃周詳的人,做什么事都事先安排好,除非有緊急狀況,一般不會臨時更改計劃。
    不像她隨心所欲。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離開,她喜歡想一出是一出。
    九寧伸手扶額,看一眼光滑的木地板,不如就這么倒下去裝暈?
    幾乎只掙扎了一個彈指,九寧放下手,雄赳赳、氣昂昂地抬起頭,裝病是用來氣人的——尤其氣周百藥的時候特別頂用,拿這招對付周嘉行還不如和他實話實說。
    “二哥,阿翁快回來了,他想見見你,你能多留兩天嗎?”
    周嘉行頓了一下,想了想自己安排的行程,還是搖頭。
    “我有要緊事處理。”
    語氣平淡,但拒絕得斬筋截鐵。
    九寧有些失望。
    周嘉行低頭,看到她微微撅起的唇尖,顏色嬌嫩,似初春的櫻桃紅,微蹙的眉透出幾分苦惱。
    不知怎么,他嘴角跟著翹起,說:“下次可以見都督。”
    九寧輕笑:“我明白,大事要緊。”
    話是這么說,她還是不想放棄。
    “二哥,我拿到雪庭舅舅的帖子,后天可以去永安寺禪院吃茶,本來想邀請你一起去的……你吃過雪庭舅舅親手泡過的茶沒有?府里的侍女都說他,錯過的話太可惜了。”
    九寧說完,覺周嘉行的臉色突然變了。
    “后天?”
    他輕輕問了一句,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對,后天。”
    九寧點點頭。
    周嘉行垂眸看她。
    那種毛的感覺又來了。
    九寧眨眨眼睛,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
    “好。”
    啊?
    九寧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后天再來。”
    周嘉行道,低頭輕輕拉開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指,轉身出去。
    就這么簡單?
    之前她都搬出周都督了,沒見他改口,怎么只說了永安寺,他就改主意啦?
    難道二哥也仰慕雪庭,想品嘗雪庭泡的茶,所以一聽到自己要帶他去永安寺,就迫不及待更改計劃?
    九寧琢磨了一會兒,目送周嘉行的背影消失在芭蕉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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