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時的伍少凱才十七歲，他以前的同學，有的考上了大學在外讀書，有的也落榜在家務農。</br> 村里以前的小伙伴，也有些出去外面闖，沒出去的只有讀到初中便輟學的伍小五。</br> 伍小五是在父親五十歲那年生下他的，他的父母連續生了四個閨女后，第五個終于生了個男孩。取名小五。</br> 父親成分不好，三十幾歲才娶了老婆。</br> 家徒四壁，又連續生了四個女孩，更是一貧如洗。</br> 那時的潮州人，家里沒有生到男孩，在村里都抬不起頭。</br> 本來就窮得叮鐺響，還生的全是閨女，小五的父親羞愧兼勞累，落下了肺結核的病根。</br> 肺結核，這在古代便是絕癥。</br> 好在新中國有了醫治肺結核的藥物，醫好了的小五父親，身體虛弱不能干重活。</br> 那會還在大隊賺工分，家里老弱病殘的，每年的糧食都不夠吃。</br> 在大女兒十六歲那年，生了伍小五。</br> 有了男孩傳宗接代，伍小五的父親，總算在鳳凰鄉挺直了腰桿。</br> 伍小五出生時，不到五斤，猶如一只貓崽。</br> 父母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br> 四個姐姐都外嫁他鄉，父母年齡又大，父親常年有病，所以全村的年輕人都出去闖了，只有伍小五，不敢離開鳳凰鄉。</br> 父親常年臥床，家里的農活，全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br> 他也向往外面是世界，也想出去闖闖。</br> 聽說離開了五年的伍少凱回來了，伍小五放下了鋤頭后，便來書齋找少凱。</br> 伍少凱跟父母，正在葡萄樹下的飯桌上吃飯。</br> 看到了走進書齋，蓬頭垢面的年輕男人，伍少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呆呆地看著。</br> “小五，吃飯沒有？”光叔看見了伍小五，笑著跟他打招呼。</br> “還沒吃呢，我媽在炒菜，我聽說少凱回來了，過來看看?！蔽樾∥蹇吹搅擞⒖グ?，穿著時尚，像個港客的伍少凱，難為情地看著自己那雙還粘著泥土的手，放在大腿上摩擦。</br> “你是小五？怎么變這樣啦？”聽到父親喊小五，伍少凱的眼睛瞪得像銅鈴。</br> 看到了光鮮亮麗的伍少凱，又看了看自己那有破洞，臟得已經看不清什么顏色的褲子，粘滿草屑的上衣和那雙全是泥土的手，伍小五自卑地站在門口，不敢向前。</br> 二十二歲，正是芳華正茂，最青春的年華。</br> 是什么把一個二十二歲的青年，折磨成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模樣？</br> 伍少凱心疼地看著兒時的伙伴，眼里滿是憂傷。</br> 他跟伍小五從小學到初中，一直是同桌。</br> 雖說伍小五成績不好，但是他一直循規蹈矩，謹小慎微，也是個好孩子。</br> 因為父親生他的時候年齡比較大，所以伍小五在班上，輩分是最大的。</br> 看到唯唯諾諾，不敢靠近的伍小五，伍少凱一陣酸楚，眼淚差點就掉下來。</br> 他站了起來，走向了伍小五，攬住了他的肩膀。</br> 伍少凱伸出手的那一刻，伍小五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br> 伍少凱心疼地攬住了時的伙伴，在他的背上拍了拍。</br> 光嬸趕緊起身，跑到廚房舀了一晚飯：“來小五，坐下來一起吃飯。”</br> “不了不了，我媽在炒菜馬上吃飯了，我先回去吃完再來?！北晃樯賱P這么一攬，伍小五眼眶通紅，哽咽著回絕了光嬸。</br> “沒事，一起吃吧小五。”光叔看到了倆個孩子的深厚友情，也招呼伍小五坐下吃飯。</br> “來吧，一起吃?！蔽樯賱P攬過了伍小五，把他按在椅子上，把飯端給了伍小五。</br> 端起了飯碗，伍小五的一滴眼淚，滴在了飯碗里。</br> 光嬸趕緊夾了一塊鹵肉，放在了伍小五的飯碗里。</br> “吃吧小五，吃完你跟少凱好好聊聊?！惫馐鍛z愛地看著端著飯碗低著頭的伍小五說。</br> “吃吧，吃完下午帶你去兜風去。”伍少凱拍拍伍小五的肩膀說。</br> 伍小五尷尬地笑了笑，終于把肉塞進了嘴里。</br> 吃好了飯，光嬸把飯碗收拾進了廚房，伍小五跟了進來。</br> “嫂子，我來洗碗?！卑摧叿郑樯賱P也叫伍小五叔。</br> “不不，你趕緊出去跟少凱聊聊，你們都好幾年沒見了?！惫鈰鹫f著，把伍小五推出了廚房，</br> 看到懂事的伍小五，光嬸的心竟然有點隱隱作痛。</br> “小五，過來喝茶。”擺好了茶桌，找不到伍小五的伍少凱對著廚房喊了起來。</br> 他以為吃好飯的伍小五，進廚房洗手去。</br> 伍小五被光嬸推出了廚房，滿臉羞澀地走到茶桌前。</br> 這時明叔炒好了菜，在葡萄架下的飯桌擺飯桌，招呼在家里的少杰媽出來吃飯。</br> “明哥，現在才吃飯呢？”伍小五跟明叔打招呼。</br> “小五啊，你吃過了嗎？”明叔剛才一直在屋里，不知道伍小五已經在弟弟家吃過了飯。</br> “我在少凱這里吃過了?！甭牭矫魇鍐栕约撼燥埩藳]，伍小五有點尷尬地回答。</br> “以前你們天天膩在一起，少凱回來了好好聚聚。”少凱還去深圳前，伍小五天天來書齋，大家都知道他跟少凱玩得親。</br> “是啊，都五年沒見了，少凱變成了香港客?！蔽樾∥甯魇辶闹?，尷尬地看了看自己身子是衣服。</br> “小五，跟我去深圳吧?！笨吹轿樾∥遄员暗哪樱樯賱P終于忍不住了。</br> 他要把伍小五帶到深圳，讓自己的小伙伴跟自己一樣致富。</br> “我可以去嗎？”伍小五聽到伍少凱說要帶他去深圳，他兩眼放光。</br> 看到小伙伴離開家鄉五年來的蛻變，伍小五再也坐不住了。</br> 這次無論是父親再怎么說，也留不住他要去深圳的腳步了。</br> 以前村里人要出去闖，伍小五也蠢蠢欲動。</br> 可是父親總是說，你人生地不熟，去了找不到活沒飯吃了怎么辦？</br> 在家千日好，除外迢迢難。</br> 還是在家耕著一畝三分地，夠吃夠穿了就好。</br> 出去如果遇到難事，找誰去？</br> 這些年來，每次有想出去的念頭，都被父親及時地扼殺在搖籃里。</br> 這次無論父親再說破天，伍小五跟著伍少凱去深圳的心，也不會再改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