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姜雪的審訊還在繼續。</br> 觀察室內，祁臧倒是收到了新的消息。</br> 刑偵三支隊的偵查員將姜雪的手機做了一個詳細的檢查，發現上周五晚上11點46分，姜雪用去哪兒網APP訂了個民宿，叫‘云水間’，距離鳳凰別墅有1.5公里，更靠近白云山的山頂。</br> 祁臧迅速在耳麥里對柏姝薇做了指示，讓她向姜雪詢問情況。</br> 對此，姜雪很疑惑地回應。“沒有啊，我沒訂過這個。我訂這個干什么？”</br> 想了一會兒，她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娜娜自己訂的？她翻了我錢包，看得到我的身份證……她知道我跟她爸爸的事情，不想跟我住在一個別墅里，于是連夜訂房間離開……”</br> 嘆了一口氣，她說：“如果白云山那晚所有民宿都滿了，她也許就會留下。或許她就不會被殺……”</br> 柏姝薇皺眉問她：“你這話什么意思？如果白云山民宿滿了，她也可以回家的。她為什么非要留在山上。”</br> 姜雪道：“在辦公室的時候，她拿著行程單來問的我，說能不能帶上她。一方面，她即將升入高三，壓力大，想玩一玩；另一方面，她好像對紫水瀑布很感興趣，問過我那里是不是許愿很靈……所以，我覺得她只是不想和我共處一室，但還是想去紫水瀑布的。”</br> 祁臧再通過耳麥道：“問姜雪，劉娜為什么要用她的手機訂酒店，而不用自己的。”</br> 柏姝薇轉述了祁臧的問題。</br> 姜雪想了想。“她可能缺錢吧。知道她抑郁后，我告訴了她爸。她爸限制了她的零用錢，她的手機也沒綁定銀行卡什么的……就怕她想不開跑哪兒去旅行自殺，或者買亂七八糟的藥什么的。”</br> 監控室內，屏幕映亮祁臧的臉。本是一雙桃花深情眼，生生被多年的刑警生涯熬出了銳利感。好似一切謊言都逃不過這雙眼睛。</br> 旁邊陪著他的山康打了個呵欠。“老大，你怎么越熬越精神？”</br> 祁臧語重心長。“你還年輕，多熬幾年，就熬出來了。”</br> “我真的不會猝死嗎？”</br> “那就加強體育鍛煉，熬到犯罪分子先猝死。”</br> “……”</br> “幫我泡個泡面去，加兩根腸。”</br> “一根雞肉腸，一根牛肉腸？”</br> “你實在太懂事了。”</br> 山康泡面去了，祁臧復又盯向了審訊室。</br> 劉娜在周五晚上11點46分用姜雪的手機訂了白云山的一個叫云水間的民宿。</br> 與姜雪發生爭執后，劉娜離開別墅。</br> 而她的死亡時間就在0點到凌晨1點之間。</br> 很有可能，她就是在從鳳凰別墅步行去云水間民宿的路上被殺害的。</br> 很快，山康泡了泡面回來。</br> 祁臧舉起手機看向他：“我剛才查了一下，鳳凰別墅到云水間，有三條主要線路。這三條線路上有過的湖、水潭，地圖上能搜到的，我已經標注出來發給你了，你幫忙跑一趟法醫那邊，告訴宮念慈，先從這些開始比對，大概率會從中找到劉娜真正的落水地點，繼而確認她案發當晚的動線。</br> “我會再聯系分局王晨，確認一下那邊有沒有沒在地圖上顯示的水潭，有更新的話我再告訴法醫那邊。”</br> 姜雪那邊的審訊暫告一段落，接下來就輪到了朱秀。</br> 監控截圖、景區檔案、通話記錄、“謝橋”提供的挪用公款的證據，再加上王玥然的口供……</br> 面對堆積如山的證據，朱秀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挪用了公司的錢，男朋友袁小兵確實參與了賭博，以及他們確實想要綁架劉娜，向她的父親劉力行勒索。</br> 朱秀并不知道劉娜最近被限制了零用錢的事。在她眼里，劉娜是個富家小姐，她父母工作忙、照顧她的時間很少，不過錢方面從來不虧待。</br> 劉娜喜歡吉他，曾看中過國外一款手工定制的吉他，價格要一百來萬。她父親都打算買給她了，是她自己覺得太貴而主動提出放棄的。</br> 考慮到這個特別狀況，膽小怕事的朱秀并沒打算像其他綁匪那樣直接聯系劉力行要錢，免得劉力行報警，她只想單純地通過袁小兵威脅劉娜，讓她發微信給她父親，以想買吉他的名義直接讓他打錢而已。</br> “在我們的計劃里，我不會出面，主要是袁小兵去恐嚇威脅。但他也會告訴劉娜，他算是向她借錢，以后一定會還給她。我們完全不想把事情鬧大……”</br> 朱秀慘白著臉看向面前的警察。“可是我們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劉娜就死了！我、我真不知道她怎么死的！我和小兵不是兇手！”</br> 這一回負責主審的人正是李正正，記錄的換做了柏姝薇。</br> 李正正嚴肅著一張娃娃臉，問朱秀：“袁小兵現在人呢？”</br> “他幫我找錢去了！不過我這兩天都聯系不上他。他可能、可能回老家了。他也許會找親戚借錢。”</br> 朱秀本來是急切地在幫袁小兵解釋，可話到這里，她像是反應過來什么似的，臉上最后一絲血色都消失了。</br> “他、他是不是跑路了……橫豎，挪用公款的是我。現在錢還不上了……坐牢的只會是我。他、他拋棄我了……”</br> 李正正皺了眉，思考著下一步的詢問對策，耳麥里傳來祁臧的聲音。“問她，袁小兵是不是會打她。她又為什么會忍受。”</br> 李正正如是問了，朱秀眉頭深鎖，緩緩道：“我每個月工資只有4100。房租我要付1200，還要給父母1500，晚幾天他們就會去我公司鬧……我爸媽、我弟弟，都是吸血鬼……去除五險一金，我還有多少錢？</br> “我活得不算艱難，但也不算容易。穿最便宜的衣服，吃最簡單的三餐，總之是在過著沒什么盼頭的日子……也就小兵，讓我覺得生活里還有點盼頭。</br> “他確實脾氣不好，喝多了酒會沖動。可他如果有一百塊，就會給我一百塊。我生理期，他會騎幾十分鐘的路來給我送紅糖水。他、他對我很好……</br> “他長得也很帥。光是看到他的臉，我都高興。我是真心想嫁給他的……”</br> 話到這里，大概是覺得自己被拋棄了，朱秀說不下去，只能掩面而泣。</br> 李正正覺得有些匪夷所思。</br> ——為什么袁小兵那樣的渣男小混混，會有這樣的姑娘對他用情至深，可自己竟然還是單身呢？</br> “如果他真的對你好，就不會讓你犯罪，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離你而去。你剛才自己也說了，這回事情鬧大了，他就拋棄你了。小恩小惠的事情，做起來其實并不難。那并不代表他有多愛你。”</br> 祁臧的聲音傳進李正正的耳朵。</br> 李正正覺得對現在已經崩潰的朱秀講這種話，實在有些殘忍，但還是按著祁臧的話重復了一遍。</br> 朱秀果然扛不住了，她的啜泣徹底變成了嚎啕大哭。</br> “咳，那個老大……”李正正小聲提醒。</br> “讓她哭。哭完繼續審。心理防線崩塌之后，說的大概就是真話了。”祁臧的話毫不留情，“到時候，周五晚上她做了什么、看到過什么，周六早上發現尸體的過程，讓她全都再復述一遍。另外——</br> “讓她嘗試聯系袁小兵。綁架計劃并沒有真正開始，何況劉娜已經死了，他們身上沒什么責任。袁小兵如果沒干其他匪事，不用躲著不現身。</br> “相反，如果朱秀繼續隱瞞他的下落，他也死活不出現……我們可以申請逮捕令了。”</br> 如果兇手是個跟別墅里所有人都毫無關聯的路人，他激情殺人害死劉娜后，實在沒有把人帶回別墅浴室的理由。</br> 除非他和別墅里的人有關聯，比如朱秀。</br> ——上周五晚上，在白云山上處理尸塊、偶然遇見與姜雪鬧翻而臨時出走的劉娜，繼而殺人滅口的兇手，會不會就是袁小兵？</br> 祁臧在最初確實排除了這兩個人合作辦案的可能。朱秀完全沒有殺劉娜的理由，相反她得把劉娜供起來、乞求能從她身上要到錢來避免牢獄之災。</br> 同理，她也一定不會讓袁小兵這么做。</br> 唯一的可能是袁小兵背著朱秀激情殺人、朱秀不得已幫他事后做了補救。</br> 可既然朱秀都被家暴了，她應該是恨袁小兵的，不會幫他打掩護。何況劉娜已死，錢已經要不到了，她何必罪加一等、給自己多加幾年刑期？</br> 但現在看來朱秀是個戀愛腦，被袁小兵哄騙得夠嗆。先前祁臧排除的情形，反倒似乎成了最接近真相的可能。</br> 如果這就是真相，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為何會提前準備血字貼與假血了。</br> 另外，如果兇手確實先殺了劉娜，再在別墅的浴室偽造現場、把一切布置得像是一場預謀已久的兇殺……</br> 那幅署名有“Xie”的畫就是事后放進劉娜課桌的。</br> 祁臧迅速撥打了技術隊的電話。“查一下劉娜學校周圍的監控。上周六的。看能不能找到疑似袁小兵的人。”</br> ·</br> 清豐集團高管公寓的別墅內，躺在大床上陷入沉睡的許辭被一個特殊鈴聲驚醒。</br> 鈴聲是他為一個人特意設置的，那人叫平安。</br> 現在敢深入犯罪集團當臥底的記者已經越來越少，平安是其中一個，許辭是在緬甸認識他的，那時候他在一個販賣人口的團伙里做臥底調查。</br> 快速接起電話，許辭的聲音聽不出半點倦意。“有結果了？”</br> “嗯。朱秀的男朋友叫袁小兵，關于他的很多信息，我馬上發給你。”</br> 平安道，“還有一件事，我們偷偷安放的監控顯示，朱秀一直沒回來。她是不是被警察帶走了？”</br> 許辭一邊快速穿衣服，一邊道：“我知道了。多謝。我現在去她家里找找線索。你幫我盯著監控，有人回來及時告訴我。”</br> “這些事情……你以后說得清楚嗎？”平安調侃了句，“可別越來越有判頭了。”</br> 許辭面無表情，只問：“你后悔了嗎？”</br> 平安笑了。“當然不。干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