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姝薇說這話的時候,文鈺怡也在，當即問道：“去哪個山當道士了？”</br> “不知道。問了好幾個人，但沒有人清楚。”柏姝薇搖頭。</br> 祁臧倒是敲敲桌子看向她。“清水市,御龍山,去那邊問問看，比如……”語氣一沉,他再道,“看有沒有道觀最近是少了一個道士的。”</br> “嗯……明白。張局會在妻子忌日的時候去御龍山祭拜，他妻子的骨灰在御龍山、由當道士的兒子供奉的可能很大，那個叫許……不是,謝……”</br> 話到這里,柏姝薇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祁臧的臉色,這會兒卻是再也不敢開他的玩笑。</br> 換做平時，自家老大是gay這件事就算得上是驚天大事了。可自從連環殺人案開始，一茬又一茬的大事接踵而至,張局被殺的時候,所有人的神經都崩到了極致，緊接著爆出祁臧可能有嫌疑,刑偵三支隊的眾人心態都差點崩了。</br> 小心而又著急地等待著省廳調查結果,發現祁臧沒有作案證據后,大家松了口氣,誰料馬上又得知他身邊的謝橋、謝善、章小雨等等諸多人都是許辭一個人扮的……</br> 柏姝薇等人的心情在震驚之余，更多的是覺得恐怖、覺得毛骨悚然。</br> 當下,停頓了一會兒,柏姝薇換了措詞。“兇手知道這件事,提前埋伏在御龍山,又或者知道張局行蹤后尾隨而去,這才把他給……李正正還在盯著沈亦寒，那我和衛凡跑一趟？”</br> “行。你先去找衛凡。”</br> 目送柏姝薇離去，祁臧回過頭看向身邊的文鈺怡。</br> 只聽她道：“我們先查許辭，在他失蹤后，又查起了井望云、沈亦寒，可這兩人確實都剛從國外回來不久。</br> “井望云是葉苓案的受害者，他父母都是被四色花害的，DNA匹配結果做不了假。沈亦寒這些年的行蹤全都有跡可循，兇案發生的時候他確實不在國內。所以他們確實沒問題。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張局的兒子……</br> “我怎么覺得……我們好像被一只無形手的操控著？”</br> 祁臧眼眸深沉，隱隱藏著幾分殺伐之意。隨后他笑了一下，對文鈺怡道：“那不如就暫時被操控著吧。”</br> 文鈺怡皺眉：“你什么意思？”</br> “理論上來講……盡管已經出了家，張局的兒子還是有嫌疑吧？”</br> 祁臧道，“母親死了，按道理父親也是難過的，父子倆可以相依為命。可他在那么小的年紀選擇獨自去山上生活，是不是可以側面說明，他跟父親的關系并不好？不讓父親的同事朋友知道他的存在，是不是他的意思？畢竟，張局每年會去看他一趟。可是他平時或許不會下山。</br> “所以他很可能因為母親的死而責怪張局、責怪跟綁架案有關的那幾個人，對他們有殺機。”</br> “你的意思是……”</br> “我建議你可以多派點人手過去查。一旦發現某個道士不在了……那就是張局的兒子犯事兒后逃走的可能性比較大。他至少也是個共犯吧？那么你可以把專案組的人全都派到御龍山去做進一步調查。”</br> 文鈺怡挑起眉來。“祁隊，你這建議不合適吧。把人全都派到御龍山？可萬一這又是兇手的虛晃一槍呢。從井望云到沈亦寒，再到張局的兒子……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我感覺我在被人帶著走。”</br> “既然你有這樣的感覺，不如將計就計。”</br> “你想怎么樣？”</br> “用人不疑，你既然選擇相信我，干脆信到底。”祁臧看向文鈺怡，“你就帶人去御龍山。這邊的事情交給我。”</br> 嚴肅著表情跟祁臧對視片刻，文鈺怡面露無奈的苦笑。“最近是我在審你、審舒延，配合大領導查劉副廳……但好像我沒有改變你們，反而被影響了。在你鋪天蓋地給許辭發通緝令的時候，我怎么反而感覺他或許還真不是……祁隊，這事兒要出了紕漏，我們幾個一起滾蛋吧。你不是拆二代么？以后讓我混口飯吃。”</br> 祁臧很鄭重地看向她道：“文隊，謝謝你。”</br> ·</br> 兩日后，晚上10點。</br> 李正正家中，他正看著沈亦寒整理著整整三大行李箱的手辦。</br> “得虧我家還有點地方，不然還裝不下。心理醫生給人的感覺不都是很……很嚴肅的嗎？你怎么還會喜歡這種東西啊？”</br> 沈亦寒倒是朝李正正一笑。“你也不像我印象里那種高大威猛正義感十足的警察。”</br> 李正正立刻瞪眼。“喂喂，你這涉嫌人身攻擊啊！”</br> 沈亦寒笑著擺擺頭，再回頭看向那堆手辦的時候，在李正正看不見的地方，表情變得有些復雜起來。</br> 而李正正也沒想到的是，在他幫沈亦寒收拾了一會兒手辦之后，沈亦寒突然倒在了地上。</br> “你、你這么什么情況？”李正正趕緊上前扶住他。</br> 沈亦寒幾乎說不出話。“我、我剛喝了點酒……”</br> “你瘋了嗎？你白天讓我給你帶過頭孢……你是真沒常識啊，不知道這倆玩意兒不能一起吃嗎？！”</br> 吐槽歸吐槽，李正正趕緊扛著沈亦寒出門，送他去醫院急救了。</br> 等沈亦寒進了搶救室，李正正這才咂摸出些許不對勁來——</br> 不會用自熱火鍋，勉勉強強可以理解，沈亦寒有錢，平時根本不會吃這種東西，再加上沒注意說明書，是有可能做出這種事。</br> 可他這種高級知識分子，真的不知道雙硫反應嗎？</br> 盯了搶救室片刻，李正正打了電話，把事情的經過全都交代清楚了。“他這估計還得住幾天院了。他不會是苦肉計，想趁這個機會逃跑吧？老大，這、這怎么說？”</br> 祁臧道：“那你就盯著他。必要時你可以找隊里的人幫忙。不過人不要太多。一兩個就行。免得打草驚蛇。你有消息及時告訴我就行，等四色花的人露頭，我會帶一支小隊過來抓捕。”</br> 次日上午，沈亦寒情況穩定，轉入了第一人民醫院的普通病房。</br> 下午，祁臧接到山康的電話。“老大，我一直跟著井望云，今天他沒去上班。我打去他上班的培訓班，說他請假了。這么多天都沒有異常，單單今天他去了錦寧市市中心那邊，他不會想跑路吧？”</br> “把他的位置發給我。”</br> “行。”</br> 掛了電話，祁臧看到了井望云現在的位置——離第一人民醫院很近。</br> 祁臧給山康發了句語音：“你跟李正正聯系一下，留意著這兩個人的動向，以及任何和他們二人接觸的人。我馬上帶人趕到！”</br> ·</br> 大概一刻鐘后。</br> 2號住院樓的302號房內。沈亦寒住在這里。他躺在床上緊閉著眼睛，像是人還非常不舒服。</br> 李正正帶著一個隊友守在病房外的走廊一角，一邊盯著302病房的情況。</br> 猝不及防間，護士站那邊傳來驚叫聲，以及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br> 有人醫鬧！</br> 醫鬧的人有十幾個，個個氣勢洶洶，見那架勢，隨時有鬧出人命都可能，李正正和隊友一邊跟祁臧匯報完這邊的情況，一邊只得去救醫生護士，避免發生血案。</br> 兩人一進去就紛紛醫鬧人員圍住。同一時刻，白老三的三位屬下走來，一人穿著白大褂，兩個穿著護士服，自護士站后方推著一個擔架，悄悄進入302號房，不消片刻再把人抬走。</br> 其實李正正和隊友也就離開了三五分鐘。</br> 然而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沈亦寒已經不在了。</br> “不好了老大，人跑了！”李正正趕緊給祁臧打電話。</br> “不用擔心，離2號住院樓最近的門有三個，你和山康分別守住南北兩個門，我帶人馬上到西門！一定把他們堵上。”</br> 兩分鐘，住院區西門外，祁臧帶著一隊人馬浩浩蕩蕩趕到，他剛下車卻就被人攔住了——是舒延。</br> 見舒延氣勢洶洶地帶人過來，祁臧嚴肅地看向他。“我不管你還有什么沒有搞清楚的，現在先讓開，我在執行公務。”</br> “我也在執行公務。”舒延上前直接攔在了祁臧面前，“你父親有一塊地有點問題，我們現在懷疑他參與了賄賂。而你是知情人。現在請跟我們經偵專案組回去調查。”</br> 祁臧匪夷所思地看向他：“你公報私仇？非得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找不痛快？”</br> 舒延板著臉道：“公事公辦而已。”</br> “我告訴你，現在四色花的人在這醫院里，馬上要帶兩個重要嫌疑人逃跑，我不管你要找我什么麻煩，不是現在！”</br> “你的借口總是很多。請立刻跟我回省廳——”</br> 兩人對峙間，一輛救護車開了出來。</br> 祁臧側身，緊緊盯著那輛救護車，瞳孔驀地一縮。背在身后的拳頭握緊了又松開，待那輛車開走后，他不管舒延，帶著人直接從醫院西門沖進住院區，片刻后，見到李正正、山康等人追了過來。</br> 看來是人跟丟了。</br> 跟幾個屬下核對了情況，祁臧緊緊握著拳頭走到舒延面前，臉色鐵青道：“現在你滿意了？”</br> 此時舒延的表情倒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深深看了祁臧一眼，他暗自嘆出一口氣，做了一個請他上車的手勢。</br> 祁臧跟著舒延離開后，李正正、山康他們回到市局后，看了無數遍西門那里的監控，可以確認那輛救護車是假的，里面裝的恐怕就是四色花的人。</br> 因為舒延，祁臧沒顧得上盤查這輛車，居然就這么和四色花的人擦肩而過！天大的好機會就這么錯過了……</br> 辦公室里，眾人長吁短嘆、扼腕不止，最后異口同聲地吐槽起舒延。然而到了最后，在查閱了一下第一人民醫院的救護車情況后，李正正發現了不對勁。他后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br> “你怎么了？”發現他不對，山康出口問。</br> 李正正搖頭不答，但心里慌得厲害。沖下樓，跑到院子里無人的角落，他立刻給柏姝薇打了個電話。</br> 將今天發生的事情講出來后，李正正又道：“那可是老大啊。他明明不怕舒延，后面也沒管他直接沖進醫院了……他那樣的人，辦案的時候就是閻王臉，如果舒延真要攔他，不可能攔住！”</br> 柏姝薇聽得有點慌。“你的意思是……”</br> “老大什么人？每次行動前，都會確認所有細節。歹徒從醫院帶人，偽造一個救護車是常見的手段。按理老大不會猜不到。</br> “我查了，在老大眼前被放跑的救護車，跟第一醫院的有明顯差別。以老大的眼力，他不會看不出來。我、我在想……老大不會真有問題吧？他是故意放那輛車跑的啊！”</br> ·</br> 一日后。緬甸，曼德勒山。</br> 此地又稱羅剎女山，大小寺廟加起來有一千余個。</br> 位于山腰上的一個小寺廟內，許辭正坐在院子里喝酒。</br> 空中流云浮動，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下來，往許辭那張臉投上斑駁破碎的光影。</br> 一個聲音從他身后傳來。“在寺廟里喝酒？”</br> 許辭哂道：“你這是正經寺廟嗎？”</br> 山櫻笑了，走上前坐在了許辭身邊。“老K身邊有三個人最重要，殺手阿達，負責販賣人口的白老三，還有負責四色花里人事管理的安鐵。當年就是這三個人負責殺葉苓的行動。現在阿達已在錦寧市落網，白老三馬上會被井望云所殺，而安鐵已站在了我身邊。</br> “老K身邊剩下的人已不足為懼，有你、我、林景同、還有井望云，我們四個人需合力對付他身邊的人，最終殺了老K。”</br> 聞言，許辭抬起頭來，目光冷硬如鐵、鋒利如刀，他的表情也藏著些許不屑。“你是匪，我是警，誰跟你‘我們’？”</br> “所以我才說，我一直致力于讓你成為‘我們’。我們有共同的仇人，為什么非要走兩條不同的路？”</br> 山櫻輕輕一笑，“為了你那兩個屬下的命，為了你母親的仇，殺了老K吧。這件事后，我可以放你自由。隨便你帶著那兩個屬下去哪里。”</br> “連環山人案還沒有結束。老K是你計劃中的最后一個受害者。你讓我親手殺他，就是讓整件事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br> “所以，別用歪理邪說給我洗腦。什么你想以暴制暴、以黑吃黑……如果你想留在這里繼續發展四色花，你何必做這么多設計，讓我替你背鍋？山櫻——”</br> 抬起下巴，許辭看著眼前人，輕蔑地笑了。“仇恨扭曲了你，你讓自己成為了陰溝里的蛆蟲，卻又妄想有朝一日還能站在陽光下……</br> “山櫻，你其實想回家，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對不對？你只是想把我拉下水頂替你做那蛆蟲而已。可你憑什么？”</br> 山櫻的臉色明顯變了。</br> 寒光一閃之下，許辭被他揪著衣領按倒在地。一把匕首抵在眼睛深潭般的右眼旁，鋒利的刀刃已刺破眼角，流下一條鮮紅滾燙的血液。</br> 許辭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冷冷看著山櫻道：“有種你就殺了我。”</br> “殺了你？”山櫻的聲音冷如毒蛇，“你就不想見到你那個姘頭了嗎？”</br> 聞言，許辭眼里的狠厲漸收，嘴角浮起幾分笑意。</br> 而后他不再看山櫻，目光上移，睜著眼直視起藍色的蒼穹與白色的流云。</br> 眼神呈現出幾分柔軟，許辭淡淡開口——</br> “我來這里，早就做好了死的準備。我并不覺得遺憾或者可惜。因為……我早在心里，把我和他的一生都過完了。”</br> 說完這話的時候，許辭眼睛里流出了哀傷、思慕、愛意……最終這些情緒全部沉下去，被心灰意冷和類似于厭世的情緒取而代之。</br> 注視著他的眼睛，人如山櫻居然也一時失語。</br> 隨后山櫻收起匕首，提起許辭的衣領讓他坐起來，轉而舉起一包白色粉末。</br> “知道這是什么嗎？”</br> 許辭表情驟變。</br> 山櫻再道：“你是我見過骨頭最硬的。可再硬的骨頭，也扛不起這玩意兒。你可以不怕死。但你一定害怕這一輩子被它控制。</br> “許辭，我真的非常欣賞你。希望你不要因為一時的口舌之利而給自己惹上麻煩。這回我先饒了你。再有下次，我就把這包東西給你那兩個屬下喂下去。</br> “這里很多小寺廟都是老K的產業。過幾天他會來拜佛。多疑如他，連我都不能單獨近他的身。但他會毫不保留地相信他好兄弟的兒子。我希望你和林景同不要讓我失望。</br> “你親手殺了老K，我就放你自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