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辭故意與謝黎明爭吵,引來祁臧的訓斥,再裝乖對謝黎明道歉,以此提升他對祁臧的好感……</br> 這招確實非常有效。</br> 但事情的后續走向并不是那么讓他愉快。</br> 比如這天清早,被迫戒煙戒酒的許辭正在看書,祁臧在他身邊接了個電話。盡管沒開免提,謝黎明的聲音還是能清晰有力地傳進許辭耳朵里——</br> “昨天我給小憶發消息,他居然不回!太沒禮貌了這孩子!”</br> 祁臧立刻嚴厲道:“我馬上就批評他!”</br> “害,這孩子,我還記得,有回晚上我好像答應和他一起吃晚飯,但回家晚了,被他好一頓批評。那會兒他才幾歲啊,就這么囂張了!”</br> “是,他怎么能這樣呢?尊老愛幼,本該是中華傳統美德。”</br> “可不是?哦對了,你還得注意一下。他酗酒抽煙,小時候就有征兆的。那會兒他對糖上癮,有陣子一天要吃好幾十顆,幸好我及時發現并阻止了。不然他牙全要爛掉。這孩子自控力怎么就這么差呢?”</br> “是,這自控力也太差了!我現在不得不每天從早到晚盯著他!”</br> “害,辛苦你了。”</br> “哪里哪里,應該的。”</br> “還有啊……”</br> 忽聽“啪”得一聲響,是許辭把一本厚厚的書合起來的聲音。</br> 祁臧目光從手機上移開,抬眸朝許辭看去,只見他靜靜靠著窗邊,陽光在他身上打出和煦溫暖的光芒。端著一本書,他正在朝自己微微笑著,整個像是都在發著光。</br> 但祁臧總覺得他下一刻就會操起那本書砸向自己,以及電話那頭的謝黎明。</br> “伯父,我這兒進個工作電話,稍后給您撥回去。不會不會,沒有打擾。隨時給我打電話。”</br> 祁臧放下手機,走到許辭身邊,看見他給了自己一記眼梢,然后面無表情冷冷淡淡地把手里的書翻開了。</br> 祁臧伸手攬過他的腰,在他耳邊問:“你真名到底叫什么?”</br> 許辭淡淡地:“你問謝黎明去。”</br> 祁臧摸摸鼻子。“生氣了?可不能這么小氣。”</br> 見許辭用力一翻書頁,祁臧立刻閉嘴,好半天才又問:“為什么不告訴我名字?”</br> “其實也不是有意瞞著你。”許辭打了個呵欠,還是說了實話,“我叫謝憶嶺。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嶺。你應該能猜到這個名字的含義。”</br> 這個“嶺”,難道是取自算是同音不同字的“苓”?</br> “葉苓”的“苓”?</br> 祁臧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聽見許辭道:“在知道我父親干的糊涂事兒后,我就不太喜歡這個名字。我很喜歡我另一個父親……我后來是跟著望云喊井安康和葉苓爸爸媽媽的。你說,頂著這個名字,我怎么好意思面對他們、面對望云?這不是給人添堵呢么。</br> “所以,我不是故意隱瞞你之類的。我是真的想與那個名字告別。”</br> 如果站在井望云的角度換位思考,謝黎明在他心中的形象恐怕一度會是覬覦自己母親的老變態,給自己兒子取名憶嶺,還讓他天天在自己面前晃……那可真是膈應透了。</br> 祁臧立刻懂得許辭不用這個名字的原因,伸手把他擁得更緊,是一個寬慰的姿態。</br> 想到什么后,他又道:“井望云這脾氣,我看也夠嗆。那你們小時候是不是發生過很多摩擦?”</br> “一開始他當然看我不順眼。后來有回他班上有人欺負他。我把那些人都收拾了一頓。他就對我很服帖了。”</br> 許辭淡淡道,“謝黎明呢,年輕時候是真的混球,那會兒望云當然看不慣他。后來謝黎明也算是成熟了,在望云治療期間,對他勞心勞力,后來還一直出錢供他上學生活……把他當義子。”</br> 說完這段話,許辭又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把書合上,頭往后一倒,靠在祁臧肩膀上,干脆就這么在他懷里睡了。</br> “小辭——”</br> 怎么早上10點就困了?</br> 祁臧正想問許辭,伸出手幫他捋了一下額前的頭發,手指經過眼瞼時,卻發現抹了一手指的粉。</br> 皺起眉來,祁臧伸手擦了他眼睛好幾下,把那些遮瑕用的玩意兒抹去,忽然發現了許辭的黑眼圈居然非常非常重。</br> 怎么回事?</br> 他用這種遮瑕,是不想讓自己擔心嗎?</br> 最近許辭的狀態確實太不對勁了。</br> 祁臧皺緊眉頭,伸出一手輕輕拍著許辭的背脊,另一手則小心翼翼從沙發一角扯過來一條小薄毯,披在了他身上。</br> 這一晚,祁臧多留了個心眼。</br> 他裝作睡著,過了一會兒,果然聽見了許辭起床的聲音。</br> 在許辭離開主臥后,祁臧幾乎立刻就坐了起來。但為了避免許辭察覺,他在床上坐了很久,這才在沒穿鞋的情況下,慢慢離開主臥,朝客廳走去。</br> 然后祁臧看到了讓他怔住的一幕——</br> 許辭坐在窗前的單人沙發上,抱著腿,睜著眼,就那么盯著窗外。他沒有發現祁臧的靠近,單只是盯著窗外,雙目似是放空,里面一絲神采也沒有,好半天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br> 難道……他每晚都這樣無法安眠?</br> 祁臧心臟狠狠一縮,走上前從許辭身后攬過他,聲音非常沙啞地開口:“小辭……”</br> 許辭像是被他這么一聲喊回了魂,雙目慢慢聚焦,頭再緩緩轉過來,在看向祁臧的時候淡淡一笑。“你怎么起來了?”</br> “你這是睡不著?”祁臧問他。</br> “嗯。以前的安定吃完了。不想再吃這種藥。”許辭搖搖頭,“我沒事兒,坐一會兒就去睡了。是不是吵到你?你先回去睡,一會兒我去次臥——”</br> 祁臧一聽這話,卻是趕緊捂住他的嘴。“沒有分房睡的道理啊!”</br> 許辭仍由他捂著自己的嘴,盯著他的眼睛彎了彎,沒說話。</br> 祁臧松開手,皺眉看他許久,到底倒了小半杯紅酒過來。“喝一點,看能不能借助這個睡覺?我明天陪你去看醫生?”</br> “沒事。”許辭看他一眼,接過他手里的酒,“謝謝理解。其實我的問題我知道。還不到吃藥的地步。我需要自己調整一下。我只是……”</br> 祁臧沒再說話,只是在許辭喝完酒后,把杯子拿去洗了,擦干,放好,再回到客廳抱起許辭,帶著他往主臥去。</br> 把許辭放在床上,祁臧在他耳邊道:“嘗試著睡一下。如果睡不著,就把我叫起來陪你聊天。不要一個人熬著,也不要不告訴我。”</br> 許辭鉆進被子里,順勢握住祁臧的手,然后點點頭。此時的他去掉了所有凌厲,眉眼看上去非常溫順。</br> 就那么看著祁臧,他說:“你也太好了吧。”</br> 祁臧吻著他的額頭。“好好睡覺。要不要我給你講故事?”</br> 許辭閉上眼,又笑了。“好。祁隊長給我講睡前故事。我要認真聽。”</br> 許辭笑得眉眼溫柔,祁臧卻是看得很心疼。他一邊隨口講著自己辦過的案子,一邊拍著許辭的背。他這一晚幾乎沒睡,就只是在觀察許辭。</br> 祁臧發現許辭只能偶爾陷入淺眠,外面風聲大一點他都會被驚醒。而即便是在淺眠,他也緊皺著眉頭,就好像有沒被開解的心事。</br> 思考了一整晚,第二天一早,祁臧給井望云發微信,讓他幫忙照看一下許辭,自己則跑到了市局,提前結束休假狀態,進入了加班模式,再主動找到文鈺怡,說是要催促他們辦案。</br> “那件事兒到底辦的怎么樣了,現在什么進展?干不了就讓我去幫忙!”</br> 這話一上午祁臧對文鈺怡說了不下五遍。</br> “你是我領導嗎?催命嗎?!”</br> 文鈺怡忍無可忍,在聲稱有了很大進展后,把他趕去了技術隊。“在修復一個關鍵視頻。你催他們去!催成功算你贏!”</br> ·</br> 又三日后。</br> 憋了三天,每晚只能喝一丁點助眠紅酒的許辭準備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還特意穿了非常正式的服裝,并給自己做了個一個發型。</br> 祁臧回來的時候立刻被驚艷到,但與此同時也有些詫異。</br> 今天是什么重要節日嗎?</br> 好像不是啊。</br> 是什么紀念日?認識紀念日?戀愛紀念日?都不是吧……</br> 我錯過了什么嗎?</br> 祁臧帶著一點丈夫忘記紀念日面對妻子時的忐忑,被許辭請進屋,再由他幫自己拉開椅子坐下。</br> 之后許辭關掉電燈,點燃了蠟燭。</br> 燭光昏黃,照得許辭眉眼溫柔。</br> 祁臧看著看著晃了神,最后是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敲了一記他的腦袋,讓他從許辭的笑意中清醒過來的——</br> 他總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br> 果然,不多時他就聽見許辭開口:“臧哥,今天是我的生日。”</br> 祁臧:“……”</br> 許辭端起祁臧面前餐盤上的蓋子。“我剛煎好的牛排,六成熟。試試。另外——”</br> 坐到祁臧對面,許辭托著腮望著他,眼里的溫柔與神情望得他又是一晃神。</br> 然后祁臧聽見許辭指著旁邊鎖起來的酒柜開了口:“那我們要不要喝點酒,慶祝一下?”</br> 祁臧:“…………”</br> 許辭伸出手,握住祁臧的。“你看,我也沒有撬鎖什么的。要是真的酒癮犯了,要是我真的控制不止自己,那柜子哪兒攔得住我?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單純地喝酒而已。”</br> 在許辭的溫柔攻勢下,祁臧勉強維持冷靜,強迫自己板起臉,一本正經道:“誰知道你到底哪天生日?我看你天天都在過生日!”</br> 許辭一怔:“我……”</br> 祁臧繼續嚴肅:“過生日也可以。喝酒免談!你只能每晚在我的監督下喝一小杯!”</br> 許辭繼續抓住他的手,然后盯著他的眼睛,半晌后緩緩眨了一下。</br> 眼睜睜看著他那一雙睫毛在燭火旁一扇,祁臧的心一下子跳得快急了。他狠狠一捏許辭的手。“耍賴啊。玩美人計呢?什么計也沒用。不能喝就是不能喝。”</br> 許辭:“…………”</br> 片刻后。祁臧切著牛排,對面的許辭也在切牛排,但整個人都蔫了下來,看起來失望極了。</br> 祁臧心臟一緊,然后說:“先好好吃飯,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br> “去哪兒?”</br>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br> “哦。”</br> 許辭提不起勁,祁臧也不強求他打起精神。</br> 等兩人吃完飯,祁臧把碗洗了,也就帶著許辭去到地下車庫坐上了車。</br> 許辭坐到副駕駛座上,看著祁臧幫他把安全帶系好,再問:“還買了吃的喝的,要開長途?”</br> “嗯。有點遠,估計有四個小時車程。你路上睡一覺。”</br> “要去哪兒?”</br> “到了你就知道了。到時候我有事和你講。你先睡覺。”</br> 許辭好奇地看他一眼,倒也依他所言,靠在副駕駛上閉上了眼睛。</br> 要說也是奇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如今他在車上倒是難得睡了一個好覺。</br> 中途到服務站的時候,兩人去吃了點東西。許辭問祁臧:“你累不累?換我開?”</br> “沒事兒。你好好睡。”祁臧道。</br> “我睡得已經很不錯了。倒是你,工作累一天了,晚上還得熬夜開車。所以我們到底——”</br> 許辭剛問到這里,抬頭看見服務區的指示牌,反應過來了,“你帶我去張局老家?”</br> 祁臧打開礦泉水喝了幾口水,喉結快速上下滑動著。合上瓶蓋的時候他的表情有些嚴肅。“張局葬在這邊。我打算帶你去他的墓地。有些話,我想對他說,也要對你說。”</br> 許辭微微一挑眉。“大半夜去墓地?你也真想得出來。”</br> 祁臧捏一把他的手。“本來是想白天來的。但結果出來后,想到你最近頹廢的樣子,我一天都等不了。”</br> 許辭沉默了片刻。“你……”</br> “是。我猜到了。你現在的毛病肯定跟張局有關。他為了你、為了劉副廳的計劃而死。可你誤會了他八年。你過不去這個坎。”</br> 祁臧道,“現在這一切總算水落石出,我想第一時間把真相講給他聽,也講給你聽。然后你要把心上這塊石頭放下。”</br> “我……”許辭面露些許慚愧,“抱歉。我其實是想自己調節好的。”</br> 祁臧揉揉他的頭,帶著他重新坐上車。“不用跟我說這些。”</br> 半晌,許辭終究點點頭。“嗯。”</br> 祁臧又道:“我們兩個是要一起走一輩子的。以后遇到困難,本來就要互相扶持。還是說你完全沒做好這樣的準備?”</br> 上了車,猝不及防聽見這么一句表白的話,許辭眨了幾下眼睛,想到井望云說的祁臧在準備求婚什么的,他耳朵不由微微泛了紅,緊接著坐得很直,正兒八經答了句。“嗯,做好準備了。”</br> 祁臧帶笑看他一眼。“那就好。我們先去看張局。”</br> 凌晨。祁臧與許辭到達紫云公墓。</br> 值班工作人員對于這個時候有人來表示了極度的詫異,直懷疑兩個人有不良目的,祁臧出示了警察證,又解釋了一番緣由,倒也和許辭被順利放了進去。</br> 寒冬未過,山間濕冷。</br> 兩人打著手電筒走過一排墓碑又一排墓碑,最后在一處地方停了下來。許辭抬起手電筒,光束照亮墓碑上的黑白照,心臟微微一縮。</br> 照片選的是張云富年輕時的樣子,他笑得很有少年肝膽的俠氣。后來他所作的一切也確實擔得起這個俠字。</br> 祁臧先朝張云富的墓碑鞠了一躬,把準備好的白菊放在碑前,再看向許辭道:“專案組前段時間重啟了對八年前情報泄露一事的調查。你、張局都是嫌疑人。現在你們的嫌疑可以洗清了,時隔八年,他們總算發現了新的證據。”</br> “什么證據?”許辭問。</br> 八年前,情報泄露一事發生后,當時上面很重視這件事,當即組織了專案組進行調查。</br> 參與了遠程指揮的包括三個高層,市局的張云富,以及省廳的莊強、李楠這一正一副兩個廳長。</br> 專案組并沒有調查出這三個高層有問題,只得把嫌疑放到許辭身上。</br> 那段時間,張云富、莊強、李楠三個人的所有行蹤、電腦、手機都被詳細調查了一遍。經查,那陣子他們三人吃住都在一個辦公室里,大樓都沒出,為的就是為許辭他們的行動小組提供充分的后方支持,萬一前線有個什么問題,他們能及時處理,并安排支援。</br> 中途只有張云富請假過一天。因為他想回家見兒子一面。</br> 這件事屬于張云富不愿讓其他人知道的隱秘,包括莊強和李楠在內的其他人并不知道他請假的原因。</br> 實際上這也是后來許辭一直不知道他有兒子,沒能把嫌疑轉移到他兒子身上的原因。</br> 只有八年前處理這件事的專案組的幾個人,從張云富口里知道了他請假的原因。</br> 張云富表示,那日輪到他值夜班,他熬了一宿,于早上8點回到家中,之后吃了點東西就睡覺了。</br> 他醒來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兒子是下午兩點來的,陪著他喝茶、下棋、再吃了個晚飯,也就走了。之后張云富于晚上8點就回到了工作崗位上。</br> 專案組查了相關路段的監控,也樓上樓下打聽了一圈,所有人的口供都表示,確實在下午兩點左右,看見過一個瘦高的男人進入單元樓,他也確實在7點左右就離開了,而在這個時間段以外的時間,沒有人曾見過那個男人。</br> 此時此刻,祁臧道:“在張局的視角里,他的兒子是因為母親的死亡而傷心失意,這才去山上當了道士,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兒子做了什么,還以為他平時一直在山上待著。”</br> 許辭皺眉:“所以……當年山櫻去找過他。那些情報,是山櫻從他手機上看到的?”</br> 祁臧點頭。“張局當年沒發現問題,首先是完全沒想到兒子會加入四色花,其次,在他眼里,山櫻是下午才到的,兩個人吃飯、下棋,他一直盯著山櫻,山櫻不可能看過他的手機。他也是這樣向專案組反饋的。專案組的人沒查到他手機電腦有泄露機密的問題,加上那會兒大家確實都懷疑你,也就少想了一層。但其實主要也是沒找到證據。”</br> 許辭道:“張局上午回家之后睡了一覺。山櫻應該是上午就去了張局家,趁他睡覺的時候看了他的手機。只是他避開了監控。”</br> 祁臧點點頭:“是。山櫻很難混進市局竊取機密。所以他得引張局從市局出來。一個常年在山上修道、不肯原諒父親的兒子,他難得下一回山,這種時候,父親一定會去見他。于是山櫻裝作才下山的樣子給張局打了個電話,張局果然為他請了一天假。山櫻就是趁這個機會下的手。</br> “他早就潛入了張局家中,往他可能會吃的食物和水里下了安定類藥物,繼而等張局入睡,通過他的手機進入公安系統內部管理系統等APP,竊取了情報。</br> “其實他的本意,是想從側面打聽當時的那場緝毒行動的。他想跟毒販做交易,把情報賣給他們,繼而從他們那里獲得支持,為以后殺死老K打下基礎。</br> “他也不料,他拿到的情報跟緝毒行動無關,倒是陰差陽錯知道了你們要對付四色花的消息,于是就將計就計,對你們行動小組設下了埋伏。”</br> 略作停頓,祁臧再道:“這回專案組重啟調查,很快想到了山櫻盜取情報的手法。這個手法非常簡單,無非是打了個時間差。猜到這個手法也不難,難的是找到關鍵性證據。專案組重新調取了當時的所有監控,一點點、日夜不休地排查,這才總算發現一點異樣。”</br> 許辭問:“什么異樣?”</br> 祁臧道:“張局單元樓后面有條小巷,那會兒小巷正在拆遷,那里沒有監控。山櫻就是走的那條路。并且他做了變裝,影響了目擊者的口供。于是監控、目擊者證詞里都沒有他的身影。</br> “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巷子沒有監控,但旁邊有條水溝,映出了一道非常模糊的人影。八年前的技術完全無法分辨那影子到底是什么,但經過現在的技術復原,可以將那人鎖定在山櫻身上。專案組拿到證據找了山櫻。他對此供認不諱。”</br> 話到這里,祁臧緊緊握住許辭的手,再道:“你的柜子里為什么會出現所謂的情報泄露證據,大家也查清楚了。你們當時每個人都有個儲物柜。只有你們自己,和大樓管理人員有鑰匙。山櫻的手法很簡單,他找人寄了個快遞過去,查收人是你,特別備注了非常貴重。</br> “門衛找到大樓管理人員,說是既然物品貴重,你又在出任務,那就把這東西放進你的儲物柜,免得萬一丟失,他要承擔責任。但是那儲物柜的大小,不夠那快遞箱整個放進去,于是大樓管理就拆了箱子,打開儲物柜,幫你把里面的東西放了進去。</br> “這嫁禍的手法太過簡單粗暴,反而不容易讓人想到,當時他們漏了儲物柜這一環,也沒找門衛和大樓管理問詢。再者,就算當時門衛和大樓管理沒按山櫻的想法去做,也不要緊。那些證據的收件人是你,橫豎都會引發大家對你的懷疑。</br> “再說,山櫻的目的,其實不是讓大家懷疑你,而主要是想讓你覺得你被懷疑了,繼而自己不愿回到警隊。他搞的是你的心態。”</br> 聽到最后,許辭轉過身看向墓碑,祁臧站在他靠后一些的位置,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br> 祁臧只是在許辭身后道:“張局作為父親,確實缺少了對妻兒的陪伴。可這不是山櫻犯罪的理由。張局是救人的英雄。山櫻卻是害得無數家庭家破人亡的劊子手。這一系列事情,這不是張局的錯,也不是你的錯。現在所有人也都會知道,他是清白的,你也是清白的。</br> “我在這里把真相告訴你們,一則,希望張局九泉之下得以瞑目,二則,我希望你能向前看,不要再回頭。你可以不再是謝橋,不再是任何人。以后你只是你自己。你可以選一個你想要的名字,然后帶著新的經歷、新的記憶走下去。而這條屬于未來的路……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走下去。”</br> 半個小時后,祁臧拿來了一壺白酒,擺了三個酒杯。</br> 許辭倒滿一杯酒,將它傾灑在墓碑上,幫祁臧倒上一杯,再為自己倒一杯。</br> 之后他端起酒,面向墓碑的方向,以無比鄭重的語氣說道:“張局,這一杯酒,敬英雄,敬故人。”</br> 祁臧離許辭很近,能看見他說這話時微紅的眼眶,以及握著酒杯時微微顫抖的手。</br> 緊緊握住許辭的另一只手,祁臧也端著酒杯朝墓碑的方向舉起來,用沉而有力的聲音說:“這一杯酒,敬英雄,敬故人!”</br> 這一晚到了后來,祁臧和許辭干脆在墓碑前席地而坐,他們敞開心扉聊了很久很久。</br> 許辭總算把憋了很久的,所有有關歉意、感謝、愧疚的話語,對祁臧、也對張云富說了。</br> 天亮時分,祁臧拉起許辭的手站起來,順便遞了一枚戒指在他手上。一線天光垂下來,照亮祁臧一雙明亮的眼睛,以及高挺的鼻梁。</br> 他問許辭:“愿不愿意?”</br> 許辭望著他一笑。“在墓地求婚?你可真有創意。”</br> “本來后面有別的計劃的,我還找了好幾個策劃師呢……但戒指早就準備好帶在身上了,剛才一時沖動就……”</br> 祁臧清了清嗓子,豁出去不管了,迎著稀薄的晨光問許辭,“所以,愿不愿意?”</br> 許辭看祁臧半晌,拿起他手里的戒指,下意識將它舉起來,然后抬起頭,透過戒指的那個圈看向天際。</br> 天光正沖破層層疊疊的陰云灑向人間,黑暗正在一點一點被驅散。</br> 這期間,祁臧難得有些磕磕絆絆地開口。“對了,有件事還忘了告訴你。你的嫌疑已經洗清,馬上就能回警隊了。也就是對你的具體安排,還有職位職級,他們還得再討論一下。目前還不確定你是我下屬還是能當上我領導。</br> “總之你有警服可以穿了。我們一起把假休完,然后可以一起去上班。所以許辭……你愿不愿意,跟我結婚?”</br> 蒼穹之上,最后一絲陰云已被驅散。</br> 霞光鋪滿天際,整座山都沐浴在了一片光明之中。</br> 收回視線,許辭將戒指戴上無名指,再握住祁臧的手,輕聲說出一句:“我愿意。”</br> 祁臧,你是我在絕境中掙扎時唯一想要追逐的光亮。</br> 謝謝你愿意陪我等來太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