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王晨的話,祁臧暫時沒發表意見,只又問:“還有別的線索嗎?”</br> 王晨立刻又提到一個關鍵信息——周五晚上11點,劉娜去別墅門口,不知道從誰手里接過一個行李箱。</br> 那行李箱似乎有些沉,正好去客廳的姜雪看到了,想要幫劉娜抬上去,卻被拒絕了。最后行李箱就那么被放在了別墅一層的大門口。</br> 王晨道:“我在想……行李箱里有沒有可能放著一部分尸塊和器官,道具血,以及血字貼紙?</br> “如果是這樣,行李箱應該很臭。不過當時整個屋子都是燒烤火鍋味兒,姜雪有點醉了,又沒有去到行李箱旁邊,她沒注意到異味,也說得過去。”</br> 祁臧問:“這個行李箱現在去哪兒了?”</br> 王晨道:“不知道,還沒找到。”</br> “誰送的行李?”</br> “不知道,這里的監控早就壞了。”</br> “劉娜的手機呢?能查到什么消息嗎?”</br> “她的手機不在現場,目前還沒能找到。”</br> “新到一個行李箱……得用車運吧?11點前后,進出白云山的車的監控排查了嗎?”</br> “白云山內的監控非常少,幾個路口倒是鎖定了。具體正在展開調查——”</br> “如果行李箱里有古怪,知道這件事的人當然越少越好。那么先從人少的車輛查起。”</br> “明白。”</br> 此時此刻,甜膩的蜂蜜與尸塊留存的腐臭形成了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結合著浴室的潮氣簡直有些讓人窒息。</br> 祁臧皺眉站在浴室門口,暫時停止了詢問,看一眼那幅署名是“Xie”的畫后,他再度抬眸看向了墻上的血字。</br> 劉娜心理狀態不太好,這個年紀也容易受一些陰暗負面的因素影響。對著一張照片,她產生了模仿自殺的想法,這確實是可能的。</br> 可把想法付諸實踐,難度就太大了。</br> 雖然另一個死者的身份和具體死亡時間還不能確認,但通過器官自溶能夠推測,二者死亡時間有挺大的差異。</br> 這意味著劉娜要先殺一個人,將他分尸,找地方將尸塊藏起來,若無其事地過一段時間后,跟一幫成年人去白云山團建。</br> 到了山上,她又找人把裝有尸塊、器官和假血的行李箱送到別墅,再在浴室里完成行為藝術一般的自殺……</br> 整件事聽起來都太刻意、太做作了。</br> 再說那“密室”。</br> 浴室的門鎖壞了,老板估計有點摳,只貼了進入前記得敲門、免得發生尷尬事件的提示,但一直沒有修門鎖。</br> 劉娜如果是自殺,出于什么心態,她會在自殺前特意用大量膠帶將門與墻黏在一起,告訴大家這門從外面打不開?</br> 開口解釋著自己的想法,祁臧再道:“劉娜為什么這么做,你們給我個理由。可別告訴我,因為她非常善良,不想給警察添不必要的麻煩。</br> “如果從自殺的角度推測,她一系列行為里沒有一樣是符合邏輯的。”</br> 正巧李正正撥了個電話過來。他沒來現勘,而是負責對劉娜的社會關系展開調查。</br> 通過手機,李正正把祁臧的話都聽到了。</br> 思考了一會兒,他那顯得很機靈的聲音從祁臧手機傳出來。“老大啊,你說……會不會有這么一種可能。有一個兇手殺人分了尸,他得思考怎么處理尸塊,對吧?一不小心知道了劉娜要自殺,還要搞這種很行為藝術的自殺,就把尸塊和相關道具給了劉娜。劉娜順利成章借助他給的道具完成自殺。</br> “啊,就是這個兇手把裝有尸塊臟器的行李箱運給劉娜的。反正只有那么點東西,也無法核查死者身份……”</br> “腦洞挺好。那你告訴我劉娜為什么非要上白云山自殺?”</br> 祁臧問,“劉娜母親在國外,電話至今沒打通,父親劉力行也在外地出差,王晨他們打了10次電話過去,他總算接通一次表示同意尸檢。</br> “父母都不在身邊,劉娜在家里自殺,不會有任何人打擾,她為什么要去白云山,在那么多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自殺?</br> “最后,那個行李箱去哪兒了?為什么它會失蹤?”</br> 李正正啞口無言。</br> “感興趣的話,先把‘密室’破解了。我覺得這個密室漏洞百出,很容易找到突破口。讓柏姝薇把現場照拍給你。你倆好好表現。”</br> 祁臧道,“另外,畫畫的人姓謝,不一定就是巧合。你現在是在劉娜的學校那邊?”</br> 李正正點頭:“是。我和山康哥在走訪劉娜的老師同學。”</br> “學校那邊完事兒后,你找到清豐集團一個叫謝橋的人,盯住他。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就過去。”</br> 其后,祁臧領隊做起了二次現勘,將別墅上下里外翻了個底朝天,爭取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可能有的腳印、指紋、掌紋,可疑液體等,全都被再次提取了一遍。</br> 當日在場的所有人均被認為有嫌疑,相關物品也被留下做物證,已被王晨帶去分局。</br> 祁臧一行查漏補缺,等警犬和搜查支援也到了,便與王晨一起展開了搜山工作。</br> 浴缸里的尸塊只有一小部分。在祁臧看來,其余尸塊很可能就在這白云山上。運氣好的話,他們還能找到那個神秘的行李箱。</br> 柏姝薇本來扎著干練的馬尾辮,搜山的時候直接把馬尾裹成了一個丸子。</br> 重新戴上手套,跟祁臧商量路線和分工的時候,她問:“老大,咱們這么警力漫山搜尋……可我總覺得,尸塊有很大可能不在這里。”</br> “為什么?”祁臧問她。</br> 柏姝薇道:“假設劉娜不是兇手、也沒有自殺,現在有兩個死者——劉娜、和一個未知者。假設殺害他們倆的兇手是同一人,那么兇手應該是殺人、分尸,又把尸塊用行李箱帶過來給劉娜……</br> “行李箱有臭味,找其他人送會有風險。所以他不會找其他人送,而是會自己開車。</br> “目前看來,兇手像個很縝密的人。他殺人分尸后,大概會選擇多個地方拋尸。白云山其實只是他拋尸的地方之一。</br> “通常來講,拋尸地點,離真正作案、以及兇手的住處很遠才符合常理。因為這樣他被找上的可能才相對較小。所以如果還有其他尸塊和器官,它們應該不在白云山。</br> “我不是想偷懶啊,只是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浪費時間?”</br> 柏姝薇是祁臧一手帶的新人里面各方面素質很不錯的。長著一張萌妹臉,雖然是個姑娘,緝兇、搬運尸體什么的,從來不在話下,邏輯也挺好。祁臧很器重她,愿意好好帶教。</br> 當下,他卻看著面前的姑娘道:“你陷入了先入為主的思維誤區。”</br> 柏姝薇:“什么誤區?”</br> “如果劉娜不是兇手、也沒有自殺,而是單純的受害人,她為什么會收下行李箱、按照片布置一個那樣的現場?</br> “或者我換個問法,行李箱里面裝的一定是尸塊嗎?”</br> 祁臧這句話算是點醒了柏姝薇。她道:“嗯……道理是這樣。我是順著王晨警官的思路推的。劉娜可能是幫兇手處理尸塊的那個人,只不過她被兇手殺了。有可能兇手殺她就是為了滅口。</br> “老大,按你的意思……難道劉娜完全與分尸案無關?”</br> “現在線索太少,劉娜與被分尸的死者、與兇手的關系全都無從猜測,什么都有可能。這種時候不用太去糾結這些,只需要抓住一些簡單直白的邏輯,比如——</br> “單從分尸案看,想要把尸體砍這么碎,兇手可能動用到電鋸,很可能會吵到上下鄰居。選擇白云山這種遠離市區的地方殺人分尸,是完全合理的。</br> “此外,找到尸塊這件事刻不容緩,越晚、丟失的線索可能就越多。所以我們得盡快從可能的地點入手尋找。橫豎我們還要找到那個失蹤的行李箱。總之,我們漫山搜索的舉動,絕不是浪費警力。”</br> 柏姝薇的臉微紅,嘴巴也抿了一下。她這是在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才轉正,現場都沒出過幾次,她憑著一些小聰明就質疑了屢破大案、支援緝毒拿過二等功,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三支隊隊長的祁臧……確實有點莽撞了。</br> 平時沒事兒的時候,祁臧看著有點痞,跟大家能打成一片,開玩笑也很開得開。</br> 一涉及工作,他就眼里不容沙了。</br> 果然,柏姝薇下一刻就等到了他的教導。“我記得你來我們隊的時候,我問過你為什么想當刑警。”</br> “是。我說我從小喜歡看偵探小說。”柏姝薇趕緊站直,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br> 祁臧道:“我知道這次的案件讓你、還有隊里的很多偵探迷都很興奮。什么密室、神經病發言的血字……都是你們喜歡的元素。但現實絕不是偵探劇。沒準兇手搞這一出,就是擾亂警方探案步驟的。千萬別被帶著跑了。</br> “現在的科技技術讓破案高效了很多。但很多時候,找線索、找關鍵證物,還真得靠大海撈針。別以為大家坐辦公室里就能把案子破了。早點做好風里來雨里去上刀山下火海撈線索的準備。”</br> “是。領導教訓的是。”柏姝薇趕緊點頭。</br> 她這狗腿樣倒是看得祁臧來了氣。“一點骨氣都沒有,一被我教訓就裝乖!都跟著李正正學的是吧?我一轉身馬上不老實。我看你們從來都沒把我的話聽進耳朵里!”</br> 柏姝薇正色:“我絕對聽進去了!李正正老觸你的逆鱗,我們沒有啊!領導你千萬別殃及無辜,再說了——”</br> “再說什么?”</br> “我哪兒是學的李正正啊,我學的是你。其實李正正也是學的你。你要是覺得我們下梁不正,那是你上梁歪了。老大,你想想你在榮副局面前的時候——”</br> 見勢不妙,趕在祁臧發火前,柏姝薇趕緊轉身跑了。“我選好路線了!路上隨時向你匯報情況!”</br> 白云山占地面積極大,約16平方千米,有數條修建寬敞的柏油馬路自山腳的不同位置通往半山腰,再往上登頂就無法通過汽車了,可走索道、也有專門的步行綠道。</br> 每天來白云山的登山客都很多,工作人員也多,這些公共區域并未接到相關報案,搜尋尸塊的時候也就暫時將之排除,祁臧他們去的是平時出于安全考慮、不讓普通游客行走的地帶,上下山完全沒有石階,全靠自己開路,在道路泥濘濕滑的雨后頗為危險,搜尋工作的開展也就并不迅速。</br> 等到晚上7點,天已黑盡了,烏云襲來,估摸著晚上還有一場大雨,搜尋工作會更加危險,祁臧也便帶著大家先下了山。</br> 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半,祁臧沒吃晚飯,也沒來得及把濕衣服換掉,跟李正正聯系了一下,得知他正在北水店,迅速趕了過去。</br> ·</br> 清豐環球購物中心北水店。</br> 五樓辦公區域已被李正正帶來的刑警占據,此刻還在挨個找人問話。</br> 許辭是最先被李正正找上的。</br> 看到那幅畫的照片,他概不承認是自己畫的。李正正還想問什么,被他一句話打發了。“我有一些非常關鍵的線索要提供,不過還沒有整理出來。辦公室你盡管用,我去樓下咖啡廳整理資料。不放心的話,你大可以找人盯著我。先問詢我其他同事吧。”</br> 于是,這日下午五樓的問詢進行得緊張,許辭倒是很悠閑地在四樓的咖啡店里喝咖啡、處理日常工作。</br> 此時天色已晚。江岸被華燈點亮,許辭坐在咖啡店的落地窗,背后是萬千星火,眼前是復雜的商業報表。</br> 眼睛目不轉睛盯著電腦屏幕,他的余光倒一直留意著咖啡館門口的動靜。</br> 過了一會兒,他要等的人來了。</br> 合上筆記本,許辭讓服務生端來早已點好的咖啡,請來人坐下。</br> 來人正是朱秀,作為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大概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時至今日她也依然面容蒼白,難掩憔悴。</br> 坐下來,朱秀接過咖啡,對許辭說了聲“謝謝”后,就又陷入了拘謹。她拿不準面前這個集團領導的心思。</br> 許辭作為內控審計中心的總監,從職能上來說,對集團所有部門都會起到監督的作用,經常跟集團稽查部聯合協查內部腐敗。</br> 他給人的印象向來是高冷、嚴苛、不近人情,更是沒聽說他跟哪個女孩子走得近。</br> ——那晚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他問自己有沒有男朋友,今天又發信息說要請自己喝咖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br> 如果排除男女方面的那層意思,他會不會是知道……</br> 可他怎么會知道的?</br> 很快她就聽見許辭問自己:“你那邊的問詢結束了?”</br> “是的。”朱秀點頭。</br> “累嗎?”</br> “有些吧……不過今天李警官問的,跟那天分局的王警官也差不多。我也就是把說過的話重復一下而已。”</br> “嗯,作為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你那邊的信息很關鍵。所以也許警察還要找你反復確認很多細節。你要做好準備。”</br> 許辭抬眸,上下打量朱秀一眼,狀似關切地問:“這兩天沒休息好?”</br> “我……也還好。”朱秀雙手松開咖啡杯,下意識又做了個拉衣袖、并往上提衣領的動作。</br> “眼圈青,眼睛也很腫。”許辭盯著她道,“看來你的男朋友這幾天沒有把你照顧好。”</br> 怎么又提到我男朋友了?</br> 朱秀再抓了一下衣領,咽了一口唾沫,道:“也、也沒有。他只是忙。”</br> 許辭:“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你心理陰影很大,他應該抽空陪你的。何況這兩天是周末呢。他做什么工作,需要周末上班?”</br> 朱秀簡直有些面如死灰。</br> 到這一步,她總算懷疑,許辭應該是知道什么了。</br> 抬起頭,她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許辭。“謝、謝總,他只是……我倆挺好的……我、抱歉,這是我的隱私。”</br> “是我要對你說抱歉。”</br> 再看她好一會兒,許辭含著歉意輕輕頷首,又道:“別介意,我沒別的意思。兇案現場那么慘烈,我一個大男人這幾天都心神不寧睡不好的,何況是你,我只是覺得你男朋友不夠體貼而已。喝咖啡吧。需要來點甜品么?”</br> “不、不用了……”</br> “好。”</br> 許辭不再說話,也沒再看朱秀一眼,只是拿起手機專注地回復起了郵件。</br> 又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助理孟宇發來的消息。</br> “謝總,這邊警察問你的線索有沒有整理好。對了,我聽說他們的隊長要來,好像是姓祁。”</br> 拇指在屏幕上滑了幾下,許辭打字回復:“知道了。我馬上到。警察們的衣服可能是濕的,我之前讓姜雪去準備了些新的工裝,你找她取一下,給警察們換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