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華庭別墅19棟內。</br> 通過跟白雪溝通,許辭大致了解這里的情況——</br> 今晚一共有三場直播在這棟別墅舉行,為了互不干擾,分別占據了三個樓層。當然,對外宣布的是,這些網紅會在三個不同的地方直播。</br> 其中,白雪用安妮這個名字,和崔俊杰搭檔,在一樓直播。</br> 一個叫李海的游戲男主播跟一個叫百靈的網紅在第二層。</br> 百靈是以穿LO裙的可愛蘿莉風走紅的,跟白雪一個網紅公司。李海不是他們公司的,算是請來友情出演的外援。</br> 最后一組是秦春嵐和商博然。</br> 其中秦春嵐是以唱功出圈的女主播,很少在直播的時候露臉。</br> 她跟白雪、百靈并不屬于同一家公司,而是受邀參與這場直播的。主要是她本人也對這個主題感興趣。</br> 她的男搭檔則根本不是網紅。按白雪的說法,他貌似是個富二代,經常出現在各種酒局游戲局里,估計是為了獵艷。他這次出現,不為漲粉拉流量,純粹是幫忙。</br> 為了讓直播顯得真實,表現出真的有三個女生在懲罰渣男的場景,這里沒有任何工作人員在場,整棟別墅只有會出現在直播鏡頭中的那六個人在活動。</br> 因此不比普通直播,這個節目中網紅們不會與觀眾有任何互動,不會讀彈幕、也不會感謝禮物。</br> 知道這些大致信息后,許辭推算一下時間,他剛趕到的時候,正逢別墅的第一次“停電”。</br> 那次“停電”,整個別墅三層的燈全部關閉了。</br> 他給白雪打電話、敲門,等了一會兒沒有結果后,發現三層別墅又亮起了燈。</br> 這期間的時間差不多是十分鐘。</br> 兇手就是在十分鐘內殺的人。</br> 亮燈之前,白雪已經發現小杰真的死了。驚慌之下,她擔心自己會被認作兇手,認為這件事暫時不能讓那么多看直播的人看見,于是在鏡頭前宣布直播提前結束,便就將一樓客廳的燈關閉了。</br> 這就是許辭在準備按門鈴的時候,看見一層燈忽然熄滅、二三層仍然亮著的原因。</br> 之后白雪就一直呆坐在地上,思考該怎么悄悄處理掉小杰的尸體。</br> 直到許辭通過房屋后方的保姆門進屋、繼而找到她。</br> “我、我真的不是兇手!”白雪嚇得手還在抖,“小杰胸口有個血包!我刺他的時候刺的是血包!</br> “我們演練過很多次……我不會弄錯。我連他一根汗毛都沒傷到!再說,我那是道具刀,刃都沒開!根本扎不死人的!”</br> 道具刀導致血包破裂,流了大量的假血。</br> 這倒是解答了許辭在剛看到現場的一個疑惑——為什么血流量那么大。</br> 叮囑白雪不要亂動,許辭避開所有血跡再走至現場。白雪提到的那把道具刀就在尸體附近,是她在停電后慌亂扔下的。</br> 許辭撿起它查看了一下,確認它確實不具備傷人能力,將它放回了原地。</br> 之后許辭上前掀起壁爐旁的皮沙發看了一眼,一把帶血的單刃水果刀就在沙發下方。也許它就是兇器。</br> 兇手殺完人后,順手將它扔進了沙發底。</br> 白雪眼尖地看見了那把刀,當即道:“那才是兇器!是兇手用的!這樣、這樣我就沒有嫌疑了對么!那上面肯定沒有我的指紋!”</br> “沒有你的指紋,可能也沒有兇手的指紋。”許辭道,“直播的時候你拿的確實是道具刀,可沒人能證明停電后、你沒有拿這把真水果刀殺人。”</br> 白雪重新慌張起來:“那、那怎么辦?”</br> 許辭又打量了一下周遭,反問她:“當時你在鏡頭前直播,還試圖擋住小杰的尸體,對么?你為什么想到要先關燈?”</br> 白雪道:“我是想盡快結束直播,讓大家什么也看不見,免得他們發現小杰死了,然后認為我是兇手……</br> “可是關閉直播的話,要跑到控制直播界面的電腦那邊。你看,電腦離這有點遠呢……我跑過去的話,大家直接能通過鏡頭看見小杰!</br> “另外……我直接拆攝像頭好像也會顯得很刻意……總之我、我當時也來不及多想,就直接用手機控制電燈關閉了,想著先熄了燈再說……”</br> 許辭:“開關并不在你身邊,你是怎么做到在鏡頭前關閉這一層客廳的電燈的?”</br> 白雪:“這里安裝了智能家居……是原房主裝的。人家后來突然有了出國計劃,我們公司撿便宜租了這里。燈、空調什么的,都可以通過APP操作,掃個二維碼一連就可以了。”</br> “明白了。所以你在鏡頭前說直播結束后,立馬用手機滅了燈,再摸黑去到電腦那邊操作它將直播間關閉?”</br> “是。就是這樣。”</br> “那么,中途那停電的十分鐘里,你去了哪兒?”許辭問她。</br> 白雪道:“我去拿我的手機了,上面安裝有智能家居的APP。我手機在餐廳旁邊的雜物間里。公司對我們要求很嚴格,動不動就罰款……手機屏幕的亮光、又或者發出震動、鈴聲,都會影響直播效果。</br> “平時的日常直播就算了,這次格外特殊,公司要求我們沉浸式扮演,不能給觀眾一種虛假作秀的感覺,不能讓他們出戲……為了這次直播,公司前期也花了很多錢營銷……直播中任何小紕漏都不能有。”</br> 說到這里白雪有些泄氣。</br> ——現在出了真的殺人案,直播怎么可能不受影響?她可真是運氣不好。估計這段生涯是到頭了。</br> “再之后呢?”許辭又問,“你拿著手機返回客廳,黑燈瞎火的,你怎么確定小杰死了?”</br> 白雪:“我是通過手機確定的。小杰的手機也在雜物間!我拿了我的手機,順便幫他拿了。他手機上有一個監測心率的APP,跟他手上的智能手環綁定的……</br> “我剛拿到他的手機的時候,還沒有問題……后來回到客廳……他的手機APP彈出了一個很醒目的預警界面,顯示小杰沒心跳了!但我沒想到會有殺人案……我以為他是猝死什么的!</br> “可無論是什么,我一定都有最大嫌疑,所以后來燈亮了,我第一反應是擋在鏡頭前……后來把直播退了,我叫了他很多聲,他都沒有反應……我又摸黑去到他身邊,用手機打著燈,看見他胸口的血不對勁……才發現他不是猝死,是被刀殺……”</br> 很快許辭從網上找到了這場直播的錄播。</br> 錄播是網友發的。已經有人認定小杰死了。相關討論在網上一時熱火朝天,仿佛人人都化作了睿智的偵探。</br> [我賭一包辣條,安妮就是兇手!]</br> [我來打假這個網紅了!我告訴你們,她本名白雪,是做雞的!]</br> [樓上嘴巴放干凈點。她瘋了嗎?會在幾萬人面前直播殺人?她肯定不是兇手]</br> [那可沒準,萬一她打反邏輯呢?]</br> [我還以為這幾個人根本在一個地方直播呢,沒想到不是。這邊都出命案了……百靈那邊的直播間里,她還在和李海嘮嗑呢]</br> [不過秦春嵐和富二代商博然那邊倒是也提早結束了,可惜了,我還想聽她唱歌。她唱歌可太好聽了]</br> [你們聽沒聽過秦春嵐和小杰的八卦?好像說秦春嵐暗戀他]</br> [那沒戲了啊,小杰是個海王,身后跟著海一樣的美女。秦春嵐雖然歌唱得好,但據說人很丑吧,每次都靠濾鏡出鏡,估計小杰看不上她……]</br> [小杰看不看得上秦春嵐重要嗎?他都已經死了!]</br> [我不信!你們就憑一個截圖說杰哥哥死了?我不信!我只認警方通報!]</br> ……</br> 許辭挑著看了一些重點評論,之后加速將錄播加速放了一遍。</br> 發現什么之后,他問白雪:“停電后我沒聽到你和小杰、或者兇手的任何聲音。怎么回事?”</br> 白雪:“啊……是我,我關的!”</br> 許辭問:“第一次‘停電’的時候關的?”</br> 白雪點頭:“對,我剛說了,我們公司千叮嚀萬囑咐,這次的直播很重要,我們要演得真實,不能讓觀眾出戲!我當時只是以為停電了,所以想和小杰商量接下來怎么辦……</br> “這對話不能讓觀眾聽見、讓他們出戲,所以我裝作無事發生,去把電腦上的直播界面的音畫關閉了……”</br> “那么,關了電腦的音畫后,你們說什么了?”</br> “小杰讓我去看看電閘,順便把我倆手機拿來,萬一電路一直有問題,還能聯系公司的人,問問看看接下里怎么辦。”</br> “為什么是你去,而不是小杰?”</br> “我也不愿意去的,黑燈瞎火的,多嚇人?可小杰被綁起來了啊。漆黑一片啥也看不清楚,我也不方便幫他解綁,想著趕緊解決問題,所以我就去了雜物間……”</br> “但聽你之前的描述,你沒有去看電閘?”許辭敏銳地抓住了重點。</br> “沒有。”白雪道,“我直接去的雜物間。打開開關,雜物間的燈開了,我就覺得電閘沒問題。而且那會兒……我收到了公司的消息,讓我繼續直播。我趕緊回客廳了。”</br> “所以,別墅三層一起熄燈、一起亮燈,全都是兇手操作的?”許辭問。</br> “對!”白雪說出這么一個字,又補充道,“反正不是我!”</br> 白雪大概是受到了驚嚇,話說得有些顛倒。細品之下有很多矛盾之處。</br> 比如,按她的說法,去雜物間前她關閉了直播,而“來電”是兇手做的事,這對于她來說是不可預期的。可是,“來電”后她居然立刻出現在了攝像頭、并通過直播傳遞給了數萬觀眾,還精準無誤地擋住了小杰……</br> 她是怎么做到的?</br> 此外,她是什么時候重新打開的直播音畫,又具體是什么時候發現小杰死亡的?</br> 看向白雪,許辭倒也拋出了這些問題。</br> 白雪回憶了一下,開口道:“我拿到自己手機后……看見上面有你的未接來電……抱歉那會兒沒來得及接……</br> “我、剛不是說了嗎,在雜物間拿起手機……除了你的來電,我還看到了公司發給我的消息,說是停電的問題,他們馬上安排人過來解決,要求我立刻重新打開直播,即便在黑暗中,也要繼續‘懲罰’,中斷是非常不好的行為……于是我就回到電腦那里,重新打開了直播間的音畫。”</br> 似乎是想到某種令人心悸的場景,白雪的臉有些發白,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對,就在剛打開直播沒多久,我忽然看見了小杰手機APP彈出來的預警……其實我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我趕緊跑到他身邊叫他的名字,可沒有回應……</br> “然后就亮燈了,我趕緊往前一步擋住他,自己面對了鏡頭……”</br> 至此,想從白雪那里知道的信息,基本全都知道了,許辭暫時停止了詢問,側身看向餐廳和雜物間的方向。</br> 這別墅實在很大。從客廳光是走到餐廳也要一分鐘的時間,走至雜物間,會再花半分鐘。</br> 黑燈瞎火看不清路的情況下,這個時間還會延長。</br> 白雪關閉麥克風、跟小杰商量接下來怎么辦、去雜物間找手機、再回來,統共花了差不多十分鐘。這是基本合理的。</br> 除此之外,命案發生在壁爐這一帶,位于北邊。</br> 放著電腦的茶幾差不多位于東北方向。</br> 至于正東方向,則是去往餐廳、雜物間和保姆門的,那個方向還有一部電梯。許辭之前進屋就是從那個方向走來。</br> 屋子的南邊,也即與壁爐完全相反的方向是樓梯,可以通往二層和三層。</br> 血跡集中在壁爐這片地帶,灑滿了地毯、茶幾周圍,以半人高的鋼制茶幾為中心,靠近中間地帶的血跡偏多,邊上的則較為零星。</br> 仔仔細細將這些血跡看了一遍,許辭再向白雪做了確認。“從第一次停電開始,你只去了電腦那里、以及雜物間。其他任何地方都沒去過?”</br> 白雪搖頭。“真的沒有了!我沒有撒謊!”</br> 白雪確實不像撒謊。</br> 極大的恐慌之下,她的回話其實不是特別有邏輯。一開始給許辭介紹情況時,將事情描述得非常籠統,乍一聽有特別多邏輯漏洞。</br> 但當許辭針對這些漏洞一一詢問,白雪倒也能全都沒毛病地答出來</br> 許辭問問題的順序,與事情發生的先后順序并不同,可白雪給出的回答并沒有破綻。</br> 綜合判斷,許辭認為她沒有背過臺詞、或者刻意隱瞞什么。</br> 剛才一路過來,許辭特意避開了所有血跡,避免對現場造成破壞。</br> 這會兒他對白雪道:“你要慶幸,你來回移動這幾次,走的都是東邊、或者東北方向,沒有其他方向的痕跡。現場的血液分布痕跡對為你脫罪很有作用。”</br> 拿出手機,許辭將二人剛才的錄音點了保存,再接連拍了好幾張不同地方血跡的照片。</br> 聽到他的話,白雪明白了什么,臉總算沒那么白了。“你、你的意思是,你相信我了?你、你能幫我洗清嫌疑?”</br> “嗯。我基本可以把你排除在兇手之外。”許辭道,“那些血跡分布的形態,會是幫你脫罪的最佳證據。”</br> 許辭還沒有來得及具體解釋,樓梯方向傳來了腳步聲。</br> 有一男一女走了下來。</br> 兩人也都是俊男美女的搭配。</br> 男的寸頭、打著耳釘,穿著一身潮服,看來是那個叫李海的游戲主播。</br> 女孩子亭亭玉立,穿著LO裙,叫百靈。</br> 他倆一邊談笑,一邊打著呵欠,渾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就在他們走到樓梯最后一格的剎那,許辭出聲:“停下,不要破壞任何痕跡。”</br> 許辭的聲音不大,音調也壓得很平,偽裝后是帶著些許磁性的沙啞,也不知怎么聽起來竟十分有威懾力,讓那兩人當即愣在了原地。</br> 不過那兩人明顯依然沒有反應過來,穿LO裙的女生目光瞥下來,看向白雪的方向,笑著問:“這是怎么了?小杰哥還在演呢?還不起來?”</br> 白雪看向他們:“你倆的手機收在哪兒了?是不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百靈一歪腦袋。“手機?我們放在車里的,都沒帶上來。今天的直播特殊,我連送我禮物的老鐵都看不見沒法感謝呢。我讓助理幫我記錄禮物名單了,明天再謝吧。所以發生什么了?”</br> ·</br> 另一邊。</br> 祁臧帶著人離開辦公室,一路風馳電掣往華庭別墅的方向趕。</br> 臨行前他倒是又發了次火。</br> 起因是他安排李正正、山康跟自己前往現場,柏姝薇和衛凡去找白雪背后的網紅公司、相關直播平臺了解情況。</br> 此事已經開始在網絡上發酵,張局親自打了電話,要求他們實時注意輿情,并要防止記者們胡亂報道。</br> 火燒眉毛的時候,偏偏柏姝薇開口:“我能申請去現場嗎?我跟李正正交換一下。”</br> 李正正馬上提出反對意見。“不行,上次劉娜案我就沒去現場。這回該輪到我了。”</br> 兩個人誰也不愿讓步,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祁臧被吵得頭疼,當即怒道:“關鍵時刻,知不知道什么叫服從指揮?誰都不準再說一個字!結案后一人寫一份五千字檢討!”</br> 祁臧的暴脾氣一直持續到抵達華庭別墅19棟。</br> 他黑著臉去按了門鈴。</br> 開門的是一個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人——許辭。</br> 屋外,一身戾氣在無形中消散得無影無蹤,然后祁臧愣了三秒。</br> 這不單是因為他不理解許辭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還因為許辭這實在讓人意想不到的裝扮。</br> 門內,許辭保持著一個拿起手機正要打電話的姿勢,也愣了三秒。</br> 過了一會兒,許辭先行動了。</br> 他把手機遞到祁臧跟前,展示他的手機屏幕。</br> 祁臧又盯了他一眼,這才垂下眼睛,看見屏幕上顯眼的“110”這三個數字。這三個數字已輸入,只是紅色的播出鍵還沒有來得及按下。</br> 祁臧身后的李正正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他偏頭往里面瞄了一眼,問許辭:“這位女士怎么稱呼?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案發現場?”</br> 許辭:“……”</br> 祁臧:“……”</br> 許辭道:“我是白雪的朋友,正想報警,你們居然已經來了。”</br> 聽見這話李正正沒什么反應,祁臧倒是沒忍住握起拳頭咳了幾聲,差點失態。</br> ——許辭發出的聲音居然也很像女生。</br> 松開拳頭,祁臧若有所思看向許辭。</br> 之前許辭聲音變了,他還以為許辭是通過故意把嗓子喊壞等方式搞出來的,現在看來……他是不是還特意去配音班學習過?</br> 許辭仔細打量了一下祁臧,見他暫時沒有當眾拆穿自己的想法,便側過身,在李正正看不到的地方給他做了個“謝謝”的口型。</br> 隨后許辭將門徹底推開,請警察們進去。</br> 走進玄關,祁臧發現有三個網紅都杵在這里。</br> 還有兩個本該也在現場的直播參與者則沒有蹤跡。</br> 許辭主動解釋道:“有六個人參與了直播,死了一個叫崔俊杰的,藝名Jack小杰。有個叫秦春嵐的歌手,和一個叫商博然的富二代直播剛結束就離開了。</br> “白雪剛才跟他們取得了聯系,商博然不會開車,是坐秦春嵐的車來的。他外婆忽然疾病住院,他急于離開,秦春嵐就送他去了。</br> “他倆乘坐電梯直接去的地下室,我們幾個都沒有見到他們離開的樣子。”</br> 祁臧點頭:“嗯,我看了回放。三場直播里,只有百靈和李海算是勉強播完整了。但商、秦二人,還有白雪都是提前結束的,且差不多是同一時間。</br> “白雪提前結束直播我可以理解……但商、秦二人,這么巧?”</br> “確實挺奇怪。對了——”許辭看向祁臧,“你郵箱多少?我把我和白雪剛才的對話錄音發給你。”</br> 祁臧不由打量許辭幾眼。“幫我做工作呢?你是警察嗎?”</br> 許辭沒理他,又問:“郵箱多少?”</br> 祁臧到底是報了郵箱地址。讓山康看住這幾個人,并向他們了解詳細情況后,祁臧戴上手套與腳套,打算帶著李正正等人先進現場。</br> 正常的現勘程序是由專業的痕檢人員最先進場,免得微小物證被破壞。</br> 這會兒技術人員還沒到,祁臧決定先走到玄關盡頭看看情況再說。</br> 余光敏銳地發現許辭跟在自己身后,祁臧停下腳步,讓其他人先行,他示意許辭跟著自己走到玄關的拐角處。</br> 風格割裂的別墅內,玄關一半現代風、一半中國風。</br> 拐角處有一個立式古代風的屏風,上面繡著兩只溪水的鶴。白鶴展翅,欲上青天。</br> 不看身后那割裂的現代感裝飾,單看屏風,倒是很有一番古韻與典雅之氣。</br> 祁臧與許辭站在了屏風邊,身影恰好分別與兩只白鶴重疊。</br> 祁臧略傾身,仔細將許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不覺莞爾。“我就不問你為什么隨身帶著鞋套手套,也不問你為什么天天跟演諜戰片似的做偽裝了……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br> “我來找白雪聊點事情。”</br> 簡單解釋這么一句后,許辭著重介紹了自己進屋之后的諸多細節,道,“幸好我到的及時,除了白雪,其他兩個人也沒有走進死者身邊,沒有沾到任何一滴血。勉強算是保護了現場。”</br> “行。多謝。那你先在玄關待著吧。”</br> 祁臧往前走,卻發現許辭居然又跟了過來。</br> 回頭,祁臧給了許辭一個制止和疑問的眼神。</br> 許辭很從容地對上他的目光,以公事公辦、很正經的口吻。“我有重要線索要向祁警官匯報,得進現場指給你看。”</br> 他說話的語氣幾乎把祁臧氣笑。</br> 強迫自己扳起臉、做出一副嚴厲模樣,祁臧皺著眉道:“那你先跟進來。提供完線索馬上離開這里。”</br> 及至客廳邊緣,遠遠瞥了一眼尸體,打量了一下客廳的整體結構,祁臧便看向了許辭。</br> 許辭心領神會,帶著他繞至壁爐附近那個半人高的茶幾位置,給他指了指最邊緣的幾滴血。</br> “百靈和李海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我特意叮囑了他們不要踩到任何血跡。”許辭拿出手機給祁臧看,“這是我拍的那幾滴血的照片,我放大了。你看看。”</br> 血跡分為很多種類型。用刀捅人心口、再拔出,會形成噴濺型血跡。白雪的衣裙上就有大量噴濺型血跡。</br> 類似于把水龍頭關到最小、水一滴滴往下滴落所形成的血跡,則叫做滴落狀血跡。</br> 由于地板并不光滑、存在紋理,血滴落上去之后,邊緣并不是平整的圓形,而是會出現毛刺。</br> 此刻許辭拍下來并指給祁臧看的就是滴落狀血跡。</br> ——半人高茶幾南側有很多滴血,毛刺的方向也是朝南,也即朝向樓梯口的。</br> 久遠公開課上老師曾講過的話忽然映在了祁臧的腦海里——</br> “假設兇手用刀捅完人、拎著帶血的匕首在走路,沿路一定會形成滴落狀血跡。我們可以通過觀察血滴毛刺的方向,判斷兇手走向哪里。為什么呢?這就涉及物理學里的慣性問題了……”</br> 收起回憶,祁臧用復雜難明的眼神看一眼許辭。“你想告訴我,兇手殺完人后走向了樓梯口,再經樓梯口上了樓?”</br> 第一次停電,白雪往東北方向走至矮茶幾、操作放在上面的電腦,將直播音畫關閉,隨后跟小杰商量怎么處理。</br> 小杰被綁在鋼制茶幾上,黑燈瞎火的,手機又不在身邊,白雪不好摸□□他解綁,于是獨自往東去雜物間,打算先拿到二人的手機,再去看電閘。</br> 雜物間的電燈能亮,白雪認為電閘沒問題。</br> 之后她拿到手機,收到公司的消息后返回電腦處打開直播,緊接著發現小杰手機彈出了他沒有心跳的警報。</br> 白雪迅速去到小杰身邊喊他的名字,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確認他的情況,電燈又忽然亮了。</br> 她立刻擋在小杰身前,在鏡頭前匆匆結束直播,用手機操作一樓客廳的電燈熄滅,繼而再次去到東北方向的電腦處關閉直播,最后回到小杰尸體附近叫了他幾聲,沒得到回應后用手機打燈,發現他疑似被刀殺。</br> 將白雪的動線詳細介紹了一遍,許辭對祁臧道:“所以你明白了吧,白雪行走的方向是‘去東北—去正東—去東北—回正北—去東北—回正北’,她完全沒有去過南邊樓梯方向。”</br> 把手機上的照片劃到下一張,許辭再指了一下尸體另一側的血跡。</br> 許辭道:“那里也有滴落狀血跡,毛刺有朝東北、也有朝正東的。那些血才是白雪身上流下來的。通過理化檢驗一定能發現,那些都是道具假血。</br> “白雪在直播表演中,刺破死者胸口的道具血包,導致身上有大量噴射狀假血,她走向東、東北方向時,在地上形成了毛刺分別指向東、以及東北方向的滴落狀血跡。</br> “只有朝南、也即樓梯方向的血跡才是真兇是流下的。那是小杰身體里的真血。</br> “白雪沒有去過南邊,否則那邊的血跡一定能化驗出假血的成分。”</br> 聽罷,祁臧點點頭。“很有道理。不過……你得告訴我,兇手朝樓梯口去,接下來會上樓吧?可為什么從壁爐這一帶到樓梯口、以及樓梯的臺階上,全都沒有血跡?那會兒黑燈瞎火的,且作案時間就只有11分鐘。他要殺人、還要處理血跡?這不可能吧。”</br> 許辭似乎有了些想法,但正要開口時,他瞥見祁臧的表情,立馬閉了嘴。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倒是已經變了。</br>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警察。這要交給你們去查。我只想表明白雪不是兇手。她沒有去過南邊樓梯方向。”</br> 祁臧直截了當:“等等,對于兇手是怎么作案的,我怎么感覺你有些想法,為什么不說?”</br> 許辭瞥他一眼。“我沒什么想法,只有毫無依據的腦洞。”</br> 明白過來許辭在影射什么了——</br> 上回他說朱秀想綁架劉娜,被自己懟過。</br> 祁臧失笑,摸了一下鼻梁,望著他道:“謝先生……還挺記仇?”</br> 許辭:“實事求是而已。”</br> 祁臧挑眉:“實事求是的話,你有嫌疑、白雪也有嫌疑。你既然清楚地知道如何從血液痕跡還原案發經過……理論上,你可以偽造血跡。”</br> “理論上確實如此。”</br> 許辭拿出另一部手機,“不過幸好我很謹慎。在門外察覺到停電很異常后,我前往別墅查看情況,那個時候我用這部手機做了錄像。你們盡管查。此外,物業監控、我的行車記錄儀也不會說謊。”</br> 許辭表情冷冷淡淡的,盡管外在看不出什么,祁臧總覺得他似乎又有點生氣了。</br> 側過頭,望了一眼玄關處的那三個網紅,祁臧道:“如果排除白雪的話……知道一旦停電,白雪會去雜物間拿手機、方便自己作案的,多半只能是了解她的人。比如跟她一起直播的這些人,又或者工作人員。可這里沒有任何一個工作人員或者助理,那么只有從直播的人里面找。m.</br> “忽然消失的秦春嵐和商博然就有最大的嫌疑了。嘖——”</br> 重新看向許辭,祁臧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眼睛。“兇手又這么快被你找到了?”</br> 許辭平靜地回應。“也只是理論上而已。如果答案這么簡單,兇手為什么設計這么一個復雜的局?”</br> 言罷,許辭主動離開現場、前往玄關。“不影響你們現勘了,祁警官。審訊室見。”</br> 審訊室見。</br> 祁臧走向尸體的同時,在心里默默咀嚼了一下這四個字——</br> 他們為什么總會在審訊室里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