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六晚案發開始,祁臧一行人基本就在連軸轉，幾乎沒有睡過覺。這次等他們從淮海省濟水島開車回到錦寧市，已是又一個天亮。</br> 幾位嫌疑人涉嫌私藏槍支、私制炸藥、買賣炸藥等罪行,嚴重危害公共安全,涉嫌刑事重罪，已全部送至拘留所關押、等待后續進一步審查。</br> 刑偵三支隊幾乎兩夜沒合眼的眾人則可暫時回去補半天覺。</br> 時間走至周二下午三點。</br> 對幾位嫌疑人的提審正式開始。</br> 按理這個環節祁臧不用出面,但他還是開車去了拘留所,為的是接許辭。</br> 當然，為了符合程序，他車上還跟了個警員。</br> 于是路上許辭是這么問祁臧的：“聯系到我‘老師’了嗎？”</br> “嗯。放心。我們都信你沒有問題。對了,他說會找人來看你?！逼铌暗馈?lt;/br> 劉洋副廳長找人來看自己？</br> 祁臧這話的意思……是劉洋安排了其他人來參與審訊工作？</br> 許辭現在在清豐集團辦事,有任務在身。在懷疑四色花在警隊中安排了眼線的情況下,謝橋其實就是許辭，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br> 可是血鶯很可能會把它捅給其余警察，繼而造成不可控的后果。最好就是由祁臧單獨負責她的審訊。</br> 然而為了規避警察有舞弊等違規行為,按規定,審訊該至少由兩人同時進行，于是許辭希望,這“第二個人”要么是由市局的法醫齊鈞出面,要么就是由劉洋強行安排一個過來。</br> 辦案中其實常會出現忙不過來、人手不夠的情況,這種時候一般刑警無法擔任法醫的工作,畢竟這對技術要求太高，但反過來,法醫是可以增援他們的,臨時負責一些審訊、偵查、甚至參與臥底任務。</br> 齊鈞如果參與到針對血鶯的工作中,不算不合常規,但他這些年退居二線、主要負責人員管理工作,突然要參與過來，難免顯得突兀。</br> 最好還是劉洋那邊能派人。</br> 不過劉洋是隔壁淮海省省廳的人。這是云海省錦寧市的案子，他忽然插一手過來，也不是特別合適。</br> 好在這次血鶯選擇逃亡、以及差點引爆炸彈的地點濟水島是屬于淮海省的，于是劉洋有了插手的理由。</br> 祁臧昨晚也不顧時間合不合適，第一時間聯系了劉洋，將事情的前因后果予以了告知。</br> 劉洋當即表示，他會跟云海省省廳、市局的人溝通，安排一個人過來跟他們協同調查，并以血鶯案涉及一項機密案件的理由，需要保密，一般警員無法參與進去。</br> 如此，許辭擔心的問題算是得到了初步解決。</br> “是。說是今天就來。”祁臧回這么一句，算是給了許辭一個肯定答案，他又道，“路上倒是什么都沒說。你先放心?！?lt;/br> 祁臧后面這句話有些前言不搭后語。</br> 但許辭聽懂了。</br> 祁臧這話說的是血鶯。他的意思是——在昨日的羈押環節，她尚沒有開口對周遭的警察開口，說些諸如“謝橋就是許辭”一類的話。</br> 許辭聽罷，倒是皺了眉。</br> ——如果是這樣，也許她還有別的打算和后招。</br> 血鶯這性格的人，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br> 想到她，許辭不免又想到了平安，微微嘆了一口氣。他問祁臧：“對了祁警官，能問一個問題嗎？血鶯有說別的什么嗎？比如平安真的是她哥哥嗎？”</br> “目前還不知道，等審訊了再說?！逼铌暗?。</br> 許辭點點頭，不再多問。</br> 很快到了市局。</br> 祁臧一路帶著許辭去到審訊室。</br> 這回的審訊頗為特殊，觀察室里沒有任何人，做了清場處理。相關的卷宗、錄影，一般級別的人也無權調閱。</br> 兩人到的時候，劉洋派來的那個人還沒有到。</br> 許辭按著劉洋給的聯系方式給那人撥了個電話。</br> 鈴聲在走廊拐角響起，緊接著從走廊盡頭走來一個高挑俊朗的人。</br> 踏步、風度翩翩地走至許辭面前，他像個商務人士，倒不像警察。</br> 在許辭身前站定，他上下打量許辭一眼，目光里似有贊賞、似有懷念，而又有幾分探尋。而后他道：“好久不見。”</br> 許辭淡淡一點頭，神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波動。</br> 一旁祁臧倒是一愣。</br> ——這人從前是認識謝橋，還是許辭？</br> 隨即就看見那人看向自己?！捌铌?，久仰。我是淮海省省廳的，姓舒名延，之前跟你一樣干刑警的，今年剛轉經偵。”</br> “你好?！逼铌爩徱暟愕乜此谎郏锨巴崎_審訊室的門，“請?！?lt;/br> 等進審訊室，舒延從從容容地坐下，舉止自然地跟在自己家似的，還先給祁臧發號了施令。“特殊情況，特殊處理。許辭現在在完成一項機密性很高的任務。這里的攝像頭需要關閉?！?lt;/br> 祁臧沒多說什么，上前直接把攝像頭關了。</br> 舒延又道：“劉廳的意思是，本來就想在市局找一個人參與進來……現在祁隊恰好知曉了，那么也希望你加入。當然，如果你不愿意加入，你現在就可以離開這里。另外你知道原則，不能將相關消息透露給任何一個人。否則事后追責方面——”</br> “你是以什么身份來給我安排工作的？”</br> 這人說話口吻實在惹人不悅，祁臧也直言不諱表達了不滿，“該說的，劉副廳已經對我交代過了。我已經正式參與進來，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需要你額外提醒。”</br> 舒延倒是笑了，像是不在意祁臧這帶刺的話。</br> 隨即他看向許辭?！艾F在劉副廳安排我來做你正式的上線。”</br> 輕嘆了一口氣，舒延皺起眉，倒是忽然敘起了舊：“小辭，我還真不知道這些年你……劉叔連我都瞞著。我以為你早就死在了緬甸?！?lt;/br> 祁臧立刻皺緊眉頭。</br> ——怎么聽上去，這舒延似乎比自己還要早認識許辭？</br> 他叫許辭什么？也叫“小辭”？</br> 只見許辭朝舒延淡淡一笑。“很多年不見了。我還以為你不愿意當警察。”</br> 舒延做了個攤手的動作。“沒辦法，子承父業?！?lt;/br> 許辭語帶猶豫：“劉叔讓你來……”</br> “我倆以前關系可不好，老爭來斗去來著。劉叔不怕我徇私。我也確實不會。你要是真有問題。我會知道，也會秉公辦理?！?lt;/br> 許辭不說話了，目光轉至祁臧那里，與他一個對視，再看向舒延。“劉叔正式給我安排你做我的上線……看來是要有正式行動了?！?lt;/br> 舒延點頭。“之前劉叔找上你的時候，已經告訴過你，云海省省廳會組織建立專案組，重啟對清豐集團的調查。現在的實際情況是，經濟偵查專案組由兩省共同組建，致力于互通信息、資源共享，共同打擊兩省的經濟犯罪。</br> “后面針對清豐集團，經濟犯罪方面，如果你發現有問題的，你直接反饋我。我是專案組的一員，也是你的對接人。除了我和劉副廳，其余專案組的人不會知道你的身份?！?lt;/br> “不過在此之前——”舒延看向許辭，“我得再次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沒問題。關于這次事情的所有經過，以及劉娜案的所有經過，我要你一個口頭上的詳細匯報。就從……”</br> 側頭瞥一眼身邊的祁臧，舒延對許辭道：“從你和祁隊的關系說起吧。你們從前關系怎么樣？”</br> 祁臧一個皺眉，脾氣上來立刻想朝舒延拍桌子。</br> 卻聽許辭倒是先笑了。</br> 他坐在平時審訊時犯人坐的那把椅子上，雙手通過手銬固定住，幾乎動彈不能，看上去弱勢極了?？伤鹣掳涂聪蚴嫜?，眉眼間有股睥睨的神情。</br> 許辭帶著幾分嘲意道：“你該不會懷疑……我早已被四色花策反了，然后我策反了祁臧，帶著他這么一個大刑警跟你們唱雙簧？”</br> 舒延語氣有些無奈?！罢栐?，流程總要走的。按理說我確實不能排除這種嫌疑對嗎？所以你和祁臧——”</br> “我們是大學同學，住在一個宿舍的那種。八年前我們關系不錯。”許辭道。</br> “‘不錯’，是到什么地步呢？”舒延道，“這次的情況我知道個大概。炸彈爆炸的時候，祁隊跟著你進了集裝箱……照我看你們的關系似乎不能僅僅用‘不錯’這個詞來形容。理論上他確實對你存在包庇的可能?！?lt;/br> 轉頭看向祁臧，他再問：“不知道在祁隊眼里，怎么對你們的關系下定義？朋友、同學、還是過命的兄弟？或者說，祁隊就是這樣大無畏的人，換做是其他隨便一個人身帶炸藥，你也可以隨時沖進去——”</br> 祁臧徑直打斷他。“我以為你是來和我們通氣兒，順便說明一下后續針對清豐集團的具體任務的?，F在看來……你還真是來審訊的，還連我一起審了？”</br> “祁隊長，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笔嫜拥?。</br> “我跟許辭——”</br> 祁臧略帶猶豫地開口，卻被許辭打斷。“我來說吧?！?lt;/br> 于是舒延重新看向許辭?！昂芎?。我們以后是要合作的人。我們必須要做到彼此信任、任何一點懷疑都可能導致計劃失敗……所以我們有必要在一開始做到徹徹底底的開誠布公。”</br> 許辭的雙手穿過了桌面上的兩個洞，再被手銬銬在一起。這會兒他的雙手自然垂落在膝，他修長白皙的食指在大腿上輕輕地、有規律地敲著，就像是在思考著措辭。</br> 審訊室明亮的燈光把他臉色照得蒼白如紙，此刻他是垂著眼眸的，長長的睫毛如鴉翅般投下一圈陰影。</br> 伴隨著他一個抬眸的動作，這圈陰影轉瞬即逝，顯得他的臉像是更白了一分，而那雙眼眸也就被襯得格外烏黑，這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人看的時候，竟有些讓人不敢直視。</br> 他就用這樣的眼神看向了舒延，然后輕輕吸了一口氣。</br> 許辭很瘦，因此鎖骨深陷。吸氣的時候那兩截骨頭也就起伏得格外明顯。食指再在膝前敲了一下，他直截了當地，以一種輕描淡寫、而又清清冷冷的語調開口——</br> “開誠布公？嗯，好。八年前，我和祁臧睡過?！?lt;/br> 說這話的時候，許辭眼尾微微彎了一下。</br> 他這雙眼睛的形狀本就格外漂亮，帶著點笑意的時候，眼尾上揚，竟帶著些許難以捕捉的媚意。</br> 與此同時他說的是一句格外惹人遐想的話，可整個人又有著與這句話截然相反的清冷禁欲氣質，這種反差讓他呈現出一種近乎是驚心動魄的吸引力，讓人望見了，就挪不開眼。</br> 祁臧手里捏著一支筆，聞言差點把手里的筆捏斷。</br> 他迅速皺眉看向許辭，一顆心臟幾乎被揪了起來。</br> 舒延則像是被噎著了。他睜大眼睛，幾乎不可置信地看向許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問一句：“睡……睡過？你、你、你的意思是……”</br> “開房，做過?！痹S辭眉毛微挑，“還要我解釋得更詳細一點？”</br> 舒延：“…………”</br> 許辭再淡淡道：“不過也就一次而已，我倆都喝多了。那之后我就去緬甸執行任務了。祁臧什么都不知道。八年來我們都沒有見過。他該相親相親，我也過著我的生活，并沒有任何交際。</br> “我們重逢是因為劉娜案，那是一場意外。他一度把我當真的犯罪嫌疑人來審訊，期間并無任何維護。所以你確實多慮了。一時沖動的一夜情而已，這不意味著什么。</br> “我倆之間不存在什么深厚的情誼，我不可能策反他。何況我并不是四色花的人。這點可以通過血鶯的口供來印證，也可以通過一部分我和她對話的錄音來論證……在為了取得血鶯的信任而破壞耳麥之前，那段錄音，祁臧手里有。你盡管調查?！?lt;/br> 許辭漫不經心地說著這段話。</br> 祁臧卻是感覺心臟被他握在了手里翻來覆去地捏，疼痛的感覺實在刻骨銘心。</br> 下一刻，只聽許辭道：“不過我能理解你為什么會有這種顧慮。基于我和祁臧的那層關系……我們確實不適合一起行動。后續針對清豐集團、四色花一系列任務，他不適合參與。你可以向劉副廳如實反映。”</br> 祁臧立刻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了。</br> 他霍然起身看向許辭?！靶∞o你——”</br> “我沒有不相信你的能力，也沒有不相信你的為人，我只是……”</br> 許辭的母親、父親，全都死在了四色花手里。</br> 他自己可能也會。</br> 他覺得自己像是命帶孤煞，實在不想再因為四色花搭上一個祁臧。</br> 但許辭終究沒把這話說出口，他只道：“我只是單純覺得不適合。”</br> 祁臧皺緊眉頭，緊緊盯著許辭。看得出他有很多話想跟許辭說，但顧及著還有外人在場，終究沒能說得出口。</br> 許辭收起所有偽裝出來的笑意，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最終也保持了沉默。</br> 舒延目光來回在這二人之間打量，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什么來。</br> 而后他對祁臧道：“麻煩祁隊先回避一下。我單獨跟許辭談談。另外，我會再請示一下劉副廳那邊?！?lt;/br> ·</br> 祁臧暫時離開了審訊室，去到樓道里抽了一根煙，然后又頂著一眾下屬好奇的目光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看資料。</br> 自從劉娜案告破開始，他一有時間就在搜集清豐集團的資料。</br> 祁臧是從二十年前開始搜集的。這項工作進行得并不容易。但積少成多，每次有空見縫插針弄一點，倒也算小有成就。</br> 之前有一條資訊，是祁臧看到過覺得有異常、又暫放到一邊的。</br> 這會兒他又把那些信息拿出來看了一遍。</br> 那是一條跟清豐集團有關的新聞——</br> 大概15年前，與清豐集團合作的會計師事務所叫安華，那年清豐在緬甸設立了子公司，做的是外貿業務。</br> 安華事務所里有一個叫葉岑的審計師，負責那一年清豐集團財務年報的審計工作。</br> 她去了清豐在緬甸的子公司做實地的資產盤點，可居然在那里丟了性命。</br> 緬甸方最后通報的結果是她死在了搶劫犯的手里。</br> 祁臧還沒有來得及對這條新聞進行深度挖掘。這會兒幾乎是靠著直覺的指引，他通過搜索引擎查起了葉苓的信息，慢慢找到了很多跟那件事情有關的報道和網友評論。</br> 按理說新聞資訊都會用化名，不過葉岑的丈夫很有名，并且他自己也在堅持通過媒體發聲，所以他的名字能直接查到。他叫井安康，是很有名的律師。他堅持不認為妻子的死因這么簡單，始終苦苦求一個真相。</br> 在大使館等部門的幫助下，葉岑的尸體得以回國安葬。其后不久，據說是井安康因為妻子的離開過于傷心而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最終死于酒駕。</br> 對此，新聞里寫過這么一句話——</br> “葉岑與井安康夫妻兩人先后出意外，只留下一個14歲、即將升入高一的兒子。本社記者嘗試聯系他，詢問其是否需要一些援助，也向當地社區反映過情況，不過他拒絕接受采訪……”</br> 15年前。許辭確實是14歲。</br> 可這新聞里的孩子既不姓謝、也不姓井，又是怎么回事？</br> 20分鐘后，祁臧收到舒延的消息，回到了審訊室。</br> 祁臧到的時候，舒延正眉頭深鎖地等在門口。見祁臧到了，他眉頭皺得更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祁臧很久。</br> “怎么了？”祁臧問他，再往門里面望了一眼，“他怎么樣了？”</br> “給你們一點時間，你們單獨聊聊。然后……”舒延揉了一把眉心，“祁隊長，我只是在秉公做事，希望你不要對我個人剛才的問詢有什么意見。大家后面還要合作的。遠的能不能合作且不提，就說近的，我們馬上還要一起審訊血鶯，對么？”</br> “我向來就事論事，舒隊不用多慮。”祁臧朝他一點頭，側身進入審訊室。</br> 審訊室內，祁臧坐到了許辭對面。</br> 他深深看向許辭?！靶∞o……我知道你為什么對舒延說那種話，你聽我講——”</br> “祁臧。其實我……”許辭望著他半晌，終究緩緩開口，“讓我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你吧。我確實不姓謝，但我其實也不姓許。我姓井，原名井望云?！?lt;/br> 陰晴朝暮幾回新，已向虛空付此身。</br> 出本無心歸亦好，白云還似望云人。</br> 猝不及防得到許辭這么一句話，祁臧聲音沙啞?！巴啤莻€好名字?！?lt;/br> 許辭聞言笑了笑，然后道：“我父母……都是被四色花的殺手殺害的。我母親是審計師，查到了清豐集團的財務造假、欺騙股民……被人在緬甸滅了口。我父親順著清豐集團這條線想深入調查，后來也被滅口了。</br> “我母親當時去緬甸的時候，還帶了個那年才入職的新人。她才22歲，叫劉玲意?！?lt;/br> “她姓劉？所以她和劉副廳……”祁臧皺眉。</br> “不錯。她是劉副廳的女兒?！痹S辭道，“在我父親也身故之后，劉副廳找到了我。你一直以為我是外地人、是淮海省人，但其實我就是錦寧市人。</br> “高一那年，我跟著劉副廳轉學去到了淮海省，并從此改名許辭。在劉副廳幫助下，我換了身份、換了姓名……他這么做，一方面是不希望我被四色花抱著斬草除根的想法殺害，另一方面是希望我忘掉從前、重新生活。</br> “劉副廳對我很好，我算是他的干兒子，舒延的父親是他的老搭檔，我也就那么和舒延認識了……</br> “劉副廳其實是不希望我抱著仇恨活下去的，也不希望我當警察。他怕我行事偏激、失去公允，怕我因仇恨吞噬理智?？晌覉猿肿哌@條路，后來也成功說服了他同意我參加緬甸那項跟四色花有關的任務……</br> “只不過他對我不放心，所以找了心理醫生對我做了嚴格的測試。我靠著耍小聰明混過了測試，以示自己毫無問題，就這么去到了緬甸……”</br> 見許辭陷入沉默，祁臧開口問他：“那次的任務，劉副廳沒有參與？”</br> 許辭搖頭?！皼]有。他讓我參與已是破例了。事關他女兒，出于親屬回避的原則，他并沒有參與。何況老K本來就是錦寧市的逃犯，抓捕任務也就由云海省省廳、市局聯合完成，劉副廳全程不了解任務的具體情況。</br> “劉副廳的女兒也死在四色花手里……他只對我有恩，沒有任何嫌疑，也是我后來唯一肯相信的人?！?lt;/br> 抬眼看向祁臧，許辭道：“緬甸的事情發生后，我不信錦寧市市局、省廳的任何人……我通過自己另外的渠道進入了清豐集團，并一路混上高管。那會兒，我是抱著獨自找出他們的罪證、繼而復仇的想法。</br> “后來是劉副廳找到我，他向我允諾，暫時為我隱瞞身份。而我需要以‘謝橋’的身份為他當線人。我當時擅自離開警察隊伍的做法，從情理上，他可以理解，但按規矩，我是犯了程序上的錯誤的。他希望我可以配合他找出林懷宇的罪證，這樣也算立功、抵消之前的過錯……”</br> “總之……”許辭頓了頓，垂了一下眼，再重新看向祁臧。</br> “我是想跟你好好坦白一次。抱歉祁臧……你可以不怕炸得粉身碎骨跟我一起進入集裝箱，可我一直在騙你。</br> “我從剛認識你的時候，就騙你了。許辭這個名字是假的。你認識的那個許辭的一切……也都是他偽裝的。</br> “‘辭’，這個字，取意‘辭別’。我從認識你、還有其他同學開始，已經想好了要和你們告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