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nèi),許辭與祁臧面面相覷片刻,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一個猜測而已。其實沒有什么根據(jù)。還是看證據(jù)說話吧。先別操心了。早點睡,我回去休息了。”</br> 轉(zhuǎn)身的時候,許辭的手被握住了。</br> 他回過頭看向祁臧的眼睛,淡淡笑著:“又不讓我走?”</br> “不讓。”祁臧呼出一口氣,暫時把那些沉重的案件拋在身后,把許辭又往自己面前拽了一下,“我這都有名分好幾天了,一點男朋友的權(quán)利都沒行駛過。”</br> 許辭挑眉看著他。“哦,所以你想行駛什么權(quán)利?”</br> 祁臧卻是問:“洗漱過了?”</br> 許辭盯了他半晌,點點頭,緊接著祁臧就雙手握住他的腰,要把他往床上帶。“一起躺會兒?”</br> “你小心傷口。”許辭這么提醒他一句,撥開他的手,其后靜靜他望他一眼,終究道,“你過去點。”</br> 祁臧頓時笑了,立刻往旁邊挪了些,然后聽見躺在了自己身邊的許辭小聲抱怨了一句:“這床也太小了。”</br> 病床里的床確實太小。祁臧跟許辭肩膀緊貼著肩膀,兩個人夠嗆能睡下。于是祁臧側(cè)過身把人攬進懷里。“這樣剛好。”</br> 這樣一來,兩個人就貼得實在太近了。</br> 許辭將頭枕在祁臧的肩膀,他說話的時候,許辭能感覺到從他胸口傳到自己胸口的震動。</br>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和陌生,也讓許辭覺得有些安穩(wěn)。</br> 抬起眼瞼,他盯著距離極近的祁臧的眼睛。“你這樣側(cè)躺,傷口有沒有事?”</br> “沒事兒。傷口在左邊。”往右側(cè)躺著的祁臧如是道。</br> 許辭淡淡地:“嗯。哦。”</br> 祁臧問他:“就這么關(guān)心我啊?”</br> 許辭被他的表情逗笑,倒也大方點頭。“是很關(guān)心你。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br> 看著這樣的許辭,聽著他說出這樣的話,祁臧喉結(jié)上下一滾,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jīng)很沙啞。</br> 他將頭一側(cè),貼著許辭的耳道:“你就是老撩我。要不是在醫(yī)院——”</br> 兩個人貼得這樣近,身體有什么變化,彼此都能清晰感覺到。</br> 祁臧第一反應(yīng)本來是想后退,免得許辭介意。</br> 但在看到許辭忽然低下頭避開自己目光,與此同時耳朵有些泛紅的樣子,祁臧起了壞心,故意抱住他,人反而往前又?jǐn)D進了幾分。</br> 然后他聽見許辭咬著牙說了兩個字。</br> “說我什么呢?大聲點聽聽。”</br> “……那么想聽人罵你?”</br> “老婆罵老公,天經(jīng)地義啊。”</br> “你這——”</br> 許辭抬起手拍他肩膀。“行了,好好睡覺。”</br> 祁臧眉眼都是笑,攬過許辭的后腦勺,俯身在他額頭印上一個吻。“你這話的意思是……不走了?”</br> “是你不讓我走,反而要我先說?”許辭問他,“把審訊技巧帶到談戀愛里了是吧?”</br> “小辭,再說一遍那個詞。”</br> “哪個詞?”</br> “談戀愛。我們在談戀愛。”</br> “……好好睡覺吧。”</br> 許辭閉上眼睛,感覺又一個吻落在額頭,緊接著他聽見祁臧問:“其實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能不能讓我看一下?”</br> “什么事?”許辭閉著眼睛問。</br> 許辭沒有聽見祁臧直接回答這句話,但能感覺到一只溫柔的手放在了自己后腰的位置,輕輕按了一下。</br> 祁臧沙啞低沉的聲音隨即響在他的耳邊。“這里的痣,八年前那晚我親了好多回。它點掉了嗎?”</br> 這句問話并沒有立刻等來回答。</br> 祁臧看著近在咫尺的許辭,看著他閉著眼,沒有了妝容修飾后最白皙真實的肌膚,聽著他淺淺的、有熱度的呼吸……</br> 祁臧簡直感覺跟做夢一樣。</br> 他非得要小心翼翼呵護著這個夢,他怕自己輕易就醒來。</br> 許辭在聽到這句話后泛紅的臉,無疑讓這場夢變得更真實了。</br> 于是祁臧又問他:“讓我看一看,好不好?”</br> 半晌,許辭到底睜開眼,然后坐起來,再轉(zhuǎn)過了身。</br> 看見他這動作,祁臧幾乎喉嚨一緊,然后迅速跟著坐了起來。</br> 許辭伸手握住病號服的下擺,過了一會兒,到底將它往上拉了一部分。</br> ——腰窩處,一顆紅痣亮眼得明顯,一下子撅住祁臧的視線。</br> 八年前的那一晚仿佛又出現(xiàn)在了祁臧眼前。</br> 心形大床上,昏暗的燈光下,許辭的背一直在他眼前起伏、搖晃。</br> 那腰極有力量感,勾人到不可思議。</br> 而自己僅憑動作和手掌就能掌控那腰律動規(guī)律所帶來的滿足感,幾乎讓祁臧徹底失去理智。</br> 那晚隨著后腰一起搖來晃去的,便是那顆顯眼又勾人的紅痣了,惹得他親了一次又一次,惹得他整整八年都無法忘懷。</br> 此時這兩個一模一樣的腰、紅痣,總算在祁臧眼前重疊。</br> 到這一刻,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一種叫做失而復(fù)得的圓滿感。</br> 此刻這種感覺無關(guān)任何欲望與旖旎,祁臧只覺得心臟狠狠一酸。</br> 伸出手,祁臧從許辭的背后抱住他,再帶著他重新躺上床,攀著他的肩膀讓他轉(zhuǎn)過身來面向自己。</br> “所以——”祁臧伸出手,手掌貼住了許辭的臉頰,“為什么不點掉?我以為你會將偽裝做到極致,把所有痕跡都去掉。畢竟你連左右手的習(xí)慣都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去改……”</br> “沒有人看到過我這里的樣子。我也能肯定自己沒有給這里拍過照、留下半點痕跡。此其一。”</br> 許辭說到這里忽然停頓下來。</br> 祁臧循循善誘。“其二呢?其二是什么?”</br> ——會是自己期待的那個答案嗎?</br> 面對祁臧的鄭重與緊張,許辭倒是揶揄了他一句:“其二,嗯,沒錯,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認(rèn)得這里的。那萬一我真被當(dāng)兇徒落網(wǎng),我還能留用這個和你相認(rèn),讓你維護一下我。”</br> “那萬一我不維護你呢?”</br> “……唔,那我好像也沒有辦法。”</br> “你又撒謊。小騙子。”</br> “嗯?”</br> “你分明是想留個能跟我有關(guān)的東西,是不是?這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你留下它,就是留下一個你可以為我表露身份的余地。畢竟你完全沒想過,我會一眼認(rèn)出你來。所以——m.</br> “所以,其實你從來沒有想過……真正的、徹徹底底與我劃清界限,是不是?你從決定改變身份的那一刻,就有想過要與我相認(rèn)?”</br> “臧哥,睡覺吧。”</br> “是不是?”</br> “我困了。”</br>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br> “……”</br> “不是的話,親我一下,是的話,親我兩下?”</br> “……是是是,睡了。”</br> ·</br> 次日一早,許辭和祁臧都還在睡夢里,門把手忽然就轉(zhuǎn)動了。</br> 幸好那人進屋前,先喊了一嗓子。“臧哥啊,我今天早點來看你哈,你王阿姨約了我下午打麻將——”</br> 是祁臧的母親明惜芳!</br> 許辭立刻醒了。睜開眼的剎那,他與祁臧四目相對。</br> 祁臧第一反應(yīng)是伸手按住他,讓他繼續(xù)睡。</br> 許辭第一反應(yīng)則是迅速起身,他左右望了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進了衛(wèi)生間,臨走前還留下一句:“找個理由讓她出去,然后我趁機離開!”</br> 許辭思維之敏捷,應(yīng)變速度之靈敏,看得祁臧都有些目瞪口呆。</br> ——不愧是搞諜戰(zhàn)工作的同志。</br> 恰此時,明惜芳推開門,進來了。</br> 拎著給兒子做的早餐,明惜芳笑瞇瞇地走過來。“睡得好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br> “沒有,都很好。”祁臧接過明惜芳遞來的粥,然后不得不做了個辜負(fù)母親心意的事——</br> 他一個失手把粥打翻了。“那個……媽,麻煩你去樓下食堂幫我重新打一份?”</br> “哎喲你這、這怎么搞的?別燙著。哎哎,我去衛(wèi)生間拿條毛巾先!”</br> 明惜芳趕緊往衛(wèi)生間去了。</br> 她萬萬沒想到,衛(wèi)生間門從內(nèi)推開,其后里面走出來一個個子高高的“謝橋”。</br> 只見“謝橋”表情非常平靜。“阿姨你好,我病房的廁所壞了,過來借用一下。再見。”</br> 許辭面不改色地扯完謊,繞過很是有些懵的明惜芳,邁著平穩(wěn)的步伐橫穿病房走人了。</br> 只是在明惜芳沒有看到的背后,路過祁臧的病床時,他目光涼涼地瞥了過去。</br> 那一刻祁臧從他眼里看出了“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實在不是搞諜戰(zhàn)工作的合適人選”的含義。</br> ·</br> 白日,祁臧雖然還在病房住著院,卻已馬不停蹄忙起了工作。</br> 他親自給沈亦寒所在的心理咨詢室打去了電話,找他們要沈亦寒所有的病人資料與履歷,一個一個地看起來;當(dāng)然,當(dāng)年跟沈亦寒一起工作的所有同事的人員信息,祁臧也一并要了過來。</br> 真兇要么是沈亦寒,要么是跟他關(guān)系頗為密切的、知道他會讓病人畫畫這種事情、以及知道他家庭住址的人,這個人有很大概率是沈亦寒的某個病人,又或者他的同事。</br> 至于許辭那邊,他也忙了起來,繼續(xù)處理著清豐集團相關(guān)的工作,時不時還會在病房里和同事開遠(yuǎn)程視頻會議。</br> 對于林景同那日在病房里說的那番話,許辭其實有諸多考量。</br> 但這幾日林景同那邊暫無任何異樣,許辭也只有先觀望了再說。</br> 另一邊,清河拘留所內(nèi)。</br> 談話室內(nèi),孔峰見到了血鶯。“聽說你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br> “對。但是……你能管用嗎?”血鶯問他,“上次抓我那個人呢?那個姓祁的警察。我要見他。”</br> “你有事可以直接告訴我。我會原封不動轉(zhuǎn)達。”孔峰道,“然后由祁隊決定,要不要來見你。”</br> “他這是故意讓我難堪,告訴我,我是他的階下囚是吧?”血鶯挑眉看向孔峰,“他讓你看著我……他很信任你。你是他的人。”</br> 孔峰只道:“有話請直說。”</br> 血鶯一拍桌子,道:“好。我不賣關(guān)子。四色花給我找的那個律師,只出面過一次就沒再來。我懷疑他們放棄我了。我想用情報換他們救我。現(xiàn)在看來,行不通了。他們也許自己查到了那個情報。”</br> 血鶯指的,無非是許辭是謝橋這條情報。</br> 她深深吸一口氣,再看向孔峰:“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指望警方幫我。我會全力配合你們對付四色花。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先向你們透露一個重要情報。”</br> “什么情報?”</br> “那個叫許辭的很想知道殺了葉苓、以及侮辱了她的人到底是誰。你可以告訴祁臧和許辭,那個人就是老K。</br> “我沒有撒謊。那個人百分之百,就是老K。”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