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據在時,原本就十分安靜的文華殿只會更加安靜,落針可聞。
明湘想起之前還在家中的時候,雖然父親總是板著臉說“食不言,寢不語”,可阿娘從來沒在乎過這個,她總是在用食的時間和阿娘撒嬌抱怨,然后笑著看父親氣得羊胡子吹了起來又不敢說話。
現在這個時候,在他們身邊的應該是虞明瓊了,虞明瓊性格比她更活潑更外向,應該更能哄人開心。
她心里空蕩蕩的,有點疼又有點難過,目光轉移間,隱約注意到給自己布菜的宮人一雙手一直在顫。
突然,那只拿著銀筷的手一抖,一塊沾著糖霜的芙蓉糕掉了下來,咕嚕咕嚕滾到了明湘袖子邊。
那個宮人抖得更厲害了。
她立刻跪了下來,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淚,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啪嗒啪嗒,明湘聽到了宮人落淚的聲音。
她下意識瞧了一眼趙據。
不知何時,趙據已經停止了入食,他一言不發,盯著那個快哭成淚人的宮人,黑曜石般的眼睛深處可見幾絲微紅,眉頭沉了下,神情似是有點煩躁。
他屈指敲在了桌沿。
一下,兩下……
一股危險感油然而生,明湘腦袋里警鈴嗡嗡作響,直覺告訴她,要是等趙據敲完了,這宮人怕是沒命了。
她難過又同情,卻不敢開口救人。
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那哭著的宮人懷里閃過一抹滲人的光亮。
“砰”地一下,宮人提起匕首,直直刺向趙據,眼中狠辣陰鷙。
趙據眼疾手快,一只手鉗制住刺客持匕首的手腕,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刺客張嘴,正要吐出什么來。
一個白玉茶盞卻直直摔了過來,砸在了他臉上,刺客臉歪了過去,嘴里吐出幾根細小的毒針,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黑著臉的賀淼出現在殿中,用刀背砍暈了那個刺客。
這時,包括賀淼在內的人已經全部惶恐跪了下來。
尤其是為趙據布菜的宮人,更是瑟瑟發抖。
于是一片跪著的人里,坐著的明湘就顯得尤為鶴立雞群。
她猶豫著,心想自己要不要也跪下來。
突然,趙據低啞開口道:“你知道他有問題?”
趙據之前看到,那個茶盞是明湘丟的。
明湘愣了愣,誠實道:“我看到他懷里有什么東西。”
趙據笑了笑,沒說話。
賀淼顫著聲音道:“屬下沒有守好文華殿,還請陛下責罰。”
趙據用手捏碎了那個刺客的喉嚨,動作優雅地像是撫琴一般,他慢條斯理道:“自己去領罪。還有,這種貨色,沒必要留著命。”
明湘清楚地聽到那一聲清脆的聲音,就像是果殼裂掉般。
她寒毛都快豎了起來。
賀淼卻默契地把刺客拖了出去,于是文華殿前掛著的尸體又換了一批。
趙據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意味不明,在他看來,這件事太過巧合了些,虞崇敬送來的這個女兒,也許并非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正要轉身離去,忽然聽到明湘軟軟道。
“陛下……”
他如有所料般抬頭看她,目光犀利地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只見美人像是被嚇到一般縮了一下腦袋,形狀優美似桃花般的漂亮眼睛怯生生看著他,低聲提醒道:“陛下,你的手受傷了……”
趙據一怔,只見右手虎口處似是被尖銳之物劃傷,滲出血跡來,只是傷口不深。
他冷漠的眸光有所和緩,揉了揉不知何時有點脹痛的太陽穴,沉聲道:“你過來。”
明湘走近,接過許女官及時送上來的藥物,看到那傷口時下意識想吹一吹,沒敢動,只認真給趙據包扎傷口。
看得出來她還是有點害怕,長長的睫毛蝶翼般輕顫,下手卻很穩。
趙據鼻翼微動,一股清甜的香氣鉆入他腦海中。
那種氣味讓人想起仲夏星辰璀璨夜晚下,爬滿了一墻又一墻的嬌美薔薇花。
頭腦中針扎般的刺痛如冰消融般得到了緩解,更不要說虎口處本來就不大的傷口。
明湘包扎好時,就見到他定定盯著自己,眸光深邃,侵略性十足。
她緊張極了,下意識舔了舔唇角沾著的糖糕碎屑。
那紅艷的小舌冒出一個尖尖,又立刻察覺不妙般縮了回去。
趙據眼睛微瞇,移開視線,不知為何,喉頭有點干澀。
他沒有細想自己的反應,起身,一言不發地離開。
明湘悄悄呼出一口氣,這才發覺,不知道什么時候,背后已經是一片冷汗。
趙據在鼻中塞入玉石,出宮御駕親臨國師府。
宇文哲還趴在床上養病呢,就被暴君毫不客氣地直接從床上揪了起來。
趙據冷冷道:“她的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文哲日日被暴君恐嚇,早就練出了一身的抗性。
他不動聲色挪了挪趙據掐著他脖子的手,討好笑道:“陛下,先松開,我們慢慢談,慢慢談……”
趙據身邊的人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宇文哲先替他診脈,不安開口道:“那刺客身上恐怕有什么其他東西,陛下這幾日頭疾可能會犯的更頻繁一些。”
趙據眸光更加冷沉。biqubu.net
他少年時被先帝皇后衛氏折磨,染上頭疾,一個月就要發作一兩次,每次發作時如同半瘋。
發作過后,會有一段時間不再發作。
這個月他已經發作了一次,殺死了那個逾矩進文華殿,為他舒緩頭疾的宮人。
這是他的秘密,知道又能利用的人不多,因此他輕而易舉就猜出了幕后之人。
宇文哲不正經地感慨道:“有美如此,又恰能為陛下緩解頭疾,應當是上天之賜,陛下何故如此提防?”
趙據淡漠道:“孤從來不是天眷之人。”
她出現的太湊巧,趙據不信。
美麗的女人總是容易出妖孽。
衛皇后,馮太后都是如此。
也罷,等到他把宇文哲丟到蠻族里得到那神藥,她也就沒有了利用價值。
文華殿。
明湘坐在床沿,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
花梨很快就退了出去。
許女官見此,多看了明湘一眼,眼中充滿懷疑。
剛經歷了一場刺殺,這個美人就把自己關在屋里,不會別有目的吧。
老實說,她還蠻喜歡這個美人的,不忍看到這個美人走上歪路。
可對方若真是對陛下心存歹念,許女官也不會去同情她。
從陛下登基的第一年開始,大的小的刺殺就不斷。許女官很早就跟著趙據,對他忠心耿耿。
明湘今日受到驚嚇太多,把其他人趕走了,就從床底下抱出一個箱子來。
她打開箱子,看到里面的東西,怦怦亂跳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這是她的寶貝,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基。
她吸了一口氣,重新鎖上箱子。
她很害怕趙據,想起對方殺人不眨眼的作風,和那個死的很慘的刺客,她就巴不得離對方遠遠的。
但是林婆婆之前曾經跟她說過,若是真侍奉在陛下身側,就不能一味逃避。
雖然這樣,她可能哪一天也就被掛在文華殿前了。
如果真如此,不知道阿爹會不會愿意給她收尸。
想到這里,她心中凄然,難過地又多吃了兩塊沾著糖霜的芙蓉糕。
這是花梨見她沒吃飽,偷偷塞給她的。
吃著吃著,她覺得眼皮有點沉,昏昏睡了過去。
她醒來時,文華殿已經被宮人點上了新燈。
趙據并不愛太明亮的環境,文華殿總體看來仍是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的。
明湘眨了眨睡眼,扶著自己的箱子,剛想叫人,忽而發覺什么,抬起頭來。
月光幽幽掠過文華殿一角,照出趙據半邊冷峻的側臉。
他坐在床前,盯著明湘,不知道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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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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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