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桃是二嬸家里哥兒,雖然年紀(jì)尚小,已經(jīng)姿容可見了,出挑得水靈靈的,就跟……那早上的捆蔥似的,看人心看了舒適安逸。
至少蘇白是這么想的。
蘇桃是個孤僻的性子,一天不是呆在家就是去地里干活,極少能在其他地方看見他。可是今天就是,他在村西邊那座橋上已經(jīng)蹲了好久了。
蘆葦叢生的路邊還放了個小板車,上面用布不知道覆蓋著什么。
從蘇桃蹲著的視角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個人裹著頭巾狗狗祟祟的在干著什么。
只見那人詭異的靜止片刻又猛地用手中的麻袋向前一撲,似乎是有了什么收獲,桀桀笑得十分囂張,等他轉(zhuǎn)過身來,剛巧和蘇桃打了個照面。
“啊,”蘇白被突然出現(xiàn)的美人的青蔥美貌晃了下神,尷尬的把布袋放到后面去,“好久不見,蘇桃?!?br /> 蘇桃撐著臉問他:“你剛才在干什么?”
蘇白東扯西扯:“呃,我在……”
“你在捕田雞,為什么?”
“原來你都看見了啊?!碧K白摸了摸鼻子,“這不,好久沒開葷了嘛。”
蘇白無意在別人面前東跳西跳的出糗,剛剛只是看到路邊的田里青蛙的子嗣似乎非常充足,一不小心動了饞心,這才舍棄自己的小推車跑到田里去。
“拉我一把。”蘇白對岸上的蘇桃伸出手。
蘇桃把他拉上來,還是鍥而不舍的追問:“這東西能吃?滑溜溜的不是很惡心嗎?”
蘇白拍掉身上的泥塊,面對求知欲極強(qiáng)的蘇桃的眼睛,高深莫測的說道:“田雞田雞,不就是田里的雞嘛,吃起來肯定跟雞肉一樣嫩。”
面對蘇桃躍躍欲試的眼神,蘇白趕緊補(bǔ)了一句:“不過只有我這么廚藝高超的人才能做得出來,一般人做,殺不死青蛙上的細(xì)菌那可是會生病的。”
“那你來給我做。”
蘇白一噎,說道:“做做做,你想吃我就給你做,不過今天不是時候,我要去你家,你現(xiàn)在回去嗎?”
蘇桃點(diǎn)點(diǎn)頭,主動幫蘇白推起了小推車。蘇白把裝有青蛙的袋子壓在了最下面,警告蘇桃等會什么都不要說,否則自己就不給他做田雞了。
蘇桃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自然不會多嘴。見蘇桃乖巧的樣子,蘇白滿意的笑了笑,往蘇桃嘴里塞了根自己平時的零嘴,香香甜甜、軟軟糯糯,保證吃了一根還想吃第二根。
果不其然,蘇桃兩眼放光,對著蘇白說道:“我還要?!?br /> 蘇白搖了搖頭,得意地說道:“你要聽話,我才給你?!?br /> 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到了蘇桃家,二嬸原本只是出來丟個東西,老遠(yuǎn)就看到自己兒子竟然跟蘇白在一起,二嬸氣得夠嗆,雙手抱胸前,做出一副十足尖酸刻薄的樣子。
不過她若是真的尖酸刻薄,蘇白也就不到她家來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蘇白迎頭就是甜蜜蜜的笑,好聲好氣的跟二嬸為之前的事道了歉,還塞了袋先前準(zhǔn)備的香酥脆花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
二嬸本來還別扭著,不過從紙袋子里冒出的辣椒和花生的香氣實(shí)在勾人饞蟲,二嬸默不作聲的吞了一口口水,不耐煩的說道:“行吧,就嘗嘗你做的這什么玩意兒。”
二嬸嘗了一口花生,嗯,還好,就只是比平時的花生好吃那么億點(diǎn)點(diǎn),待嘗到里面的重要主角香酥脆的時候,二嬸忍不住眼前一亮:“這怎么做的,辣椒可以這么香,而且還不辣!”
辣椒是在前朝才傳入國內(nèi),雖然有小面積種植,但大部分是當(dāng)作裝飾品,紅紅火火的,家里看著十分喜慶,且辣椒十分辛辣,當(dāng)做菜做來吃絕大多數(shù)人都接受不了這個口味。恰巧二嬸子就是個喜愛吃辣的。
周朝廣泛用芥辣或者胡椒來調(diào)辣味,但這種辣與辣椒的辣味截然不同,辣椒經(jīng)由油炸后,撲面而來的焦香和辣味實(shí)在勾人腹中饞蟲,且蘇白做的辣椒奇妙的吃進(jìn)嘴中后并不太多辣人嘴巴的感覺,更多的是香和麻,連不愛吃辣味的蘇桃都感興趣的撿了塊。
“好吃!”蘇桃眼里泛光的說道,待還想撿塊嘗嘗味的時候,就被二嬸拍掉了手,“留給你弟弟嘗嘗,他今天下學(xué)回來,肯定喜歡吃。”
蘇桃訕訕的收回了手,二嬸接著說道:“說吧,今天什么風(fēng)把你吹過來了?”
“二嬸,這不是腦袋清醒了想做點(diǎn)小生意,借你的磨盤用一用……”
二嬸奇道:“你借我磨盤干什么?”
“就是做點(diǎn)豆腐什么的?!碧K白含糊著,沒有細(xì)說。
“你還會做豆腐?”還沒等蘇白絞盡腦汁想著怎么編的時候,二嬸就自問自答的說道:“是你爹爹教你的吧,唉,你爹爹在世的時候最愛整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好,賣豆腐也算是一門手藝,只是你一個爺們,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
蘇白嘻嘻哈哈:“我打算著呢,二嬸別操心我了?!?br />
蘇桃?guī)吞K白把豆子倒進(jìn)桶里,重新清洗了遍,小心在磨盤下面接了個桶,蘇白力氣不夠,有點(diǎn)推不動磨盤,蘇桃?guī)退黄鹜啤?br /> 等磨了有大半桶,在一旁悠閑啃著青棗的二嬸有些坐不住了,招呼著蘇桃趕緊去干活,不要在這沒事干閑著。
蘇桃擰著眉正要說話,蘇白把他拉著,說道:“好嬸子,你家棗子看著可真甜,給我也嘗嘗唄。”
好說歹說要來了一捧,趁二嬸忙著準(zhǔn)備廚房的事情,蘇白把全部的棗捧到了蘇桃干燥的唇邊,“吃吧,似乎很甜的樣子。”
見蘇桃看過來滿臉困惑的表情,蘇白解釋道:“我不喜歡吃棗子。”
蘇桃沉默的接過了棗子,咬了一口,果然干脆清甜,豐沛的汁水充盈整個口腔。這是他們家才結(jié)的新棗,他還沒有吃過。他的爹娘會把好看圓潤的棗子挑出來去市場上售賣,而賣不出去的那些最后才是他的。
廚房不間斷的傳來二嬸的招呼聲,他從喉嚨低沉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去了廚房。他能透過廚房的窗欞,看蘇白忙忙碌碌的像只勤快的螞蟻。
蘇桃歪了歪頭,他總覺得蘇白變了,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
等到日暮西山,外出勞作的人都回來了,蘇桃的弟弟蘇陽也下學(xué)回來了。
他是個爺們,比蘇桃小三歲,與蘇桃不同的是,蘇陽活潑好動,極盡一切調(diào)皮搗蛋能做的事,曾讓二嬸二叔頭疼不已,然而比起聽話懂事的蘇桃,蘇陽卻明顯要更受寵愛一些。
蘇陽乖巧嘴甜的跟蘇白打了招呼,就連平日里視小孩子如洪水猛獸的蘇白都忍不住捏了捏蘇陽的臉,暗嘆道:這小胖子平日里沒少吃啊。
豆子已經(jīng)磨完了,二嬸假情假意地邀請?zhí)K白在家里吃飯,蘇白明白這只是客套話,樂呵呵地說道:“不了,我還得回去做豆腐呢,等我賺了錢,還要割肉來找二叔喝酒呢。”
二叔豪氣的說:“好,難得我侄兒想做成件事兒,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虛位以待,你來就來,甭帶什么東西,你二叔定讓你吃好喝好!”
二嬸也不以為然,賣個豆腐能賺多少錢?她只盼蘇白能夠賺足了自己生活過得去的錢,再不至于找他們家借錢了就阿彌陀佛了。
蘇白將磨好的豆?jié){都裝上了車,想著等會還要給自己的吳大哥做飯,還厚著臉皮從二嬸家借了兩斤米,看著天色不早了,有些慌張的想往家里趕。
他告別前來想要幫忙的蘇桃,走了幾步,想了想回過身去,蘇桃還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他。
蘇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二嬸什么都好,就是有點(diǎn)……性別偏見。對于遲早要嫁人的蘇桃從來沒什么好臉色。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在庭院里嬉鬧,只有蘇桃一個人直挺挺的在寒風(fēng)中,跟棵瘦弱的小白楊一樣,看著……怪可憐的。
蘇白走上前去,往蘇桃手里塞了一個油紙包,是他今天給自己做的零嘴,“噯,藏著點(diǎn)吃,別被二嬸發(fā)現(xiàn)了?!?br /> 蘇白沖蘇桃眨眨眼睛,蘇桃一愣,反手將用油皮紙包裹的地瓜干藏在衣服里,“要,要得?!?br /> 蘇白重新推著車上路了,往后擺了擺手,聲音被拉得悠長悠長,被晚風(fēng)帶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別送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