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時候,路域早早地來到了空教室。
他并不怕在這兒彈琴擾民，一中的教室隔音都不錯，就算是在教室里敲架子鼓,樓下午休的人也聽不到多少動靜。
他對著架子上的琴譜隨便彈了幾個音，連出一串輕柔的旋律,聽得他一愣。
彭倩寫的譜子，還挺不錯的。
路域稍微打起了點精神,把譜子從頭到尾順了一遍,順到最后一段旋律的時候,他看著上面的歌詞，下意識地哼了一段。
這首歌并不是他以為的什么青春熱血題材，而是帶著淡淡悲傷、卻又滿懷希冀的氛圍。
像是久居深淵的人抬起頭，看見了光。
路域忍不住對著譜子又彈了一遍，然后在上面標注了幾個建議更改的地方，他轉著手里的筆,盯著一個轉音，考慮到底該不該刪掉，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要刪掉嗎？這里還挺好聽的。”
路域轉過身，就看見了不知道在教室門口站了多久的關霖。
“不刪了。”路域脫口而出。
關霖在他身旁坐下，目光一直注視這譜架上的琴譜，路域便拿了下來，遞給他。
琴譜交接的時候指尖相觸,關霖的手指有點涼，路域順勢就想將他的手牽住,給他暖一暖。
但他還沒來得及做這個動作，大腦就瞬間反映了過來，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所幸關霖沒注意到，他才立即收了回來。
他最近的想法……真的是都不太對。
剛剛跟關霖同桌的時候，他還能放肆地調戲學神，叫他哥哥，勾著他的脖子打鬧，從沒在意過自己的行為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可他最近卻像是過敏了一樣，一點點的小動作都能讓他心跳紊亂。
而這一切的過敏源只有一個，姓關名霖。
路域待人疏離，但也有關系算不錯的朋友，比如尹星，可他對尹星就從沒有過這樣的情緒。
平心而論，同為alpha，他也不想咬尹星的脖子。
路域忍不住輕輕磨了磨牙，面對關霖的表情有些復雜。
關霖看完譜子上的歌詞，一抬頭，就對上了路域直勾勾的目光。
他呼吸一頓：“看什么呢？”
“……沒什么，”路域別回了臉，輕咳一聲，掃了掃吉他的弦，“對，說好給你彈琴的，你想聽什么？”
關霖把手里的譜子重新放回譜架：“就這首吧。”
說完，他又加了一句：“邊彈邊唱的話，也行嗎？”
真alpha不能說不行。
路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這首曲子他只練了兩三遍，彈起來還是有點吃力的，更別說還要看著歌詞唱。
但他彈出來的效果卻是流利得驚人，完全不像是剛上手的樣子，而且他一開口，關霖就驚艷到了。
和方才那兩句隨便哼調完全不一樣，路域唱歌時的聲線低而磁性，轉音時又裹挾著一分少年清朗，像是陽光下緩緩涌來的海浪，清澈安靜。
而這首歌的基調也很適合他，從低沉哼唱一路走向輕快，最后的一個音結束時，仿佛是漫漫長夜終于結束，天光乍亮。
路域抬起頭，卻看見關霖還沉浸在剛剛的曲子里，有些出神。
“關神，”路域眼底帶了笑，在關霖面前打了個響指，“回神了。”
關霖定定看著他，十分確信地作出了評價：“好聽。”
很簡單的兩個字，路域從學吉他以來聽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兩個字。
可從關霖嘴里說出來，居然就有如天籟。
路域忍不住問:“那我再給你彈一首？”
得到肯定的回復后，路域的手指輕快地掃了一下弦，隨口唱起了現在流行的情歌。
下一首，是一首上個世紀的慢歌。
再下一首，是小眾的民謠。
每一首都有不同的風格，都是路域常聽的，但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隨口唱的這些全都是情歌。
唱歌時路域沉浸在歌曲里，仿佛跟唱出的詞、彈出的曲調融為了一體，一雙含情目偶爾漫不經心地抬眸，帶著情意與笑意，讓關霖屏住了呼吸。
午后的陽光自窗外而來，落在少年身上，在校服上撒下了一片碎金光影，在他的側臉上映出一層柔和的光。清淺嗓音伴著悠悠琴聲縈繞在耳邊，那些冗雜的歌詞便也悄悄散去，字里行間，只剩下一句，“喜歡你”。
關霖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不知道唱到第幾首曲子，路域拿起旁邊的杯子，喝了口水。
關霖看見他的左臉頰上沾了一點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灰塵，伸出手，想去給他抹掉。
這個動作很自然，自然得仿佛兩人已經這么做過無數次，但關霖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路域就反應過來了，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
關霖也醒悟過來，他們現在的關系好像還沒有到那么親密的地步。
空氣中彌漫著無法言說的氣氛，像是浮動的霧，裹挾著青春里不知名的悸動。
路域的喉結微動，他看著關霖的眼睛，突然產生了某種沖動——
“你們兩個——午休時間干什么呢？哪個班的!”
中氣十足的喊聲從門外傳來，兩人都是全身一震，抬頭就看見了推門而入的年級主任老薛。
老薛目光凌厲地掃過兩人還沒來得及放開的手，冷笑一聲:“還早戀？被我抓著了吧……還不松手！感情挺好的啊？”
路域:“……”
關霖:“……”
辦公室中，老薛翻著兩人的檔案，不敢置信地扶了扶眼鏡，又將眼前的兩個少年打量了一遍。
確實……都是alpha沒錯。
“主任，”路域誠懇地看著他，還摟住了關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我們就是為了校慶在練曲子，而且我倆都是alpha，您也確認了吧？”
老薛倒是認識路域，但更知道這不著調的家伙基本滿口都是鬼話，因此他沒理路域，低頭思考了半天，頭頂的地中海綻放出睿智的光輝。
片刻后老薛點了點頭：“那行，你倆……都是七班的對吧。那到時候校慶好好表現，我等著看啊。”
“不過你們午休不好好呆在班級里，跑去空教室的行為，還是十分惡劣的，尤其是關霖，剛轉過來就好好遵守校規，知道嗎？一人寫一份1500字的檢討，下周一之前交到我辦公室。”
路域松了口氣，一個年級學生這么多，老薛能記住看他倆的節目才有鬼，這一波就算是糊弄過去了。
從辦公室出來，正好午休時間也差不多結束了，路域回了一趟空教室，收拾好了吉他和更改后的琴譜，跟關霖一起往回走，有些啼笑皆非：“老薛居然會以為咱倆在早戀……這話說出來，尹星能笑一年。”
關霖的眼眸閃了閃：“嗯，是啊。”
路域發覺他的情緒似乎不太高漲，想來也是，關霖這樣的學神應該從來沒被老師罰過，更別說寫檢討了，便主動道：“那份檢討我幫你一塊寫了，你們學霸肯定也沒什么寫檢討經驗，我從幼兒園就開始寫了……”
“路域。”
關霖停住了腳步，轉頭看向他，眼底的情緒深沉，看不分明。
路域也停住了身形，同他對視。
關霖抬眸，聲音很輕：“你覺得，兩個alpha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嗎？”
路域的喉頭一哽，他覺得心跳很快，下意識就想問，為什么要問這個問題？
關霖在想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問？
關霖到底是在……不愉快什么？
“路哥！”
少女清脆的聲音從后方傳來，路域轉頭一看，梳著雙馬尾的彭倩剛剛從樓梯口走上來，星星眼地沖他揮了揮手：“我的譜子……”
“幫你改了幾個地方，”路域將手里的琴譜遞給她，“你寫的真的挺不錯的，能拿獎。”
彭倩歡呼一聲：“謝謝路哥！”
她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游離了一番，立即又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那我先回班里了啊，不打擾你們了！”
路域眼睜睜看著她一路離開，沒過幾秒，走廊盡頭又冒出來半個小腦袋，彭倩一看見路域竟然還沒轉身，立即又縮了回去。
路域：“……”
他突然想起來，貼吧里好像有一群熱衷于給alpha們拉郎配的少女。
這是逮到真的了么。
“回去吧。”關霖拍了下他的肩膀，神色淡然，跟平常沒什么區別。
剛剛的問題就這么輕易揭過了，像是一片落在湖面上的葉子，沉底時無聲無息。
但有些事情一旦發生過，就不可能真的銷聲匿跡，總會在某個特殊的節點被人想起。
——就像是一周后，老薛在男廁所抓到跟尹星馳騁王者峽谷的路域，在長達半個鐘頭的訓話后，老薛看著路域，雙眼一瞇：“你是不是還要在校慶上表演來著？”
路域：“……？”還有這回事？
尹星：“？！！”
老薛喝了一口枸杞茶：“那行，今天就先不扣你們的班級分了——到時候看看你在校慶上的表現。”
那天回到教室時，路域整個人都是魂不守舍的。
果然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永遠不能小看中老年人的記憶力。
尹星倒是激動得很，特地找了節自由活動的體育課喊來彭倩，兩個人當著路域的面一同討論，直接把路域安排進了那個有葫蘆絲架子鼓鋼琴的大雜燴合奏里。
路域不喜歡引人注意，那就讓他負責在角落敲三角鐵。
按著節奏隨便敲兩下就行，整首歌下來，也用不到多少次。
這兩人對于校霸要第一次參與集體活動都十分激動，跟路域確認后，就迫不及待地去跟其他合奏成員說這件事。路域絕望地看著他們雀躍的背影，覺得一中貼吧今晚大概又要出現一個新帖子，“震驚！校霸竟然要在校慶上……”
關霖在旁邊聽完了討論的全程，途中吃完了兩塊巧克力曲奇、一包軟糖、半包牛軋糖。他看著路域百度三角鐵的使用方法，咬著一根纖細的巧克力棒，含糊不清地問：“老師是不是沒提起過我？”
路域如夢初醒：“對哦，咱倆是一起被抓的。”
關霖：“……？”
路域看了他一眼，心里冒出了某種沖動，他抬頭咬住了巧克力棒的另一頭，牙齒一嗑，就把巧克力棒從中間掰斷。
他將那半截巧克力棒叼在嘴邊，帶著滿肚子壞水瞇起了眼睛：“同桌就得同甘共苦啊，學神。”
有巧克力棒，一起吃。
有上臺丟人的機會，就得一起丟。
十分鐘后，彭倩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關霖：“你會不會打快板？”
關霖：“……”
作者有話要說：路域：一起丟人啊同桌！
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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