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整晚都相安無事,等到顧明思擦干了頭發躺在床上,卻又睡意全無,忍不住想要翻身,尋找一個自己相對舒適的睡姿,但是又怕頻繁的動作會驚擾了榻上的人,只好忍著,越是這樣,顧明思也越是清醒。
腦中的思緒也就越雜亂,雖然知道他的身份不簡單,但也沒想到竟然是太子,那個站在權利和風暴中心的人物,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的位置。
據坊間傳聞,當今皇帝似乎不怎么待見太子,好似更偏疼三皇子,三皇子是為梁皇貴妃所生,不說其母身份僅次于皇后,就是梁皇貴妃的娘家也是開國重臣。
梁老爺子手握一半重兵,在朝中地位自不用說,也因此三皇子的擁護聲也是勢如破竹,讓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曾經有好幾次傳出皇帝要廢太子的消息,雖然最后都無跡可尋,但是其中太子地位難保的危險卻是顯而易見的。
這些政治消息對于久居深院的顧明思自是無從知曉,好在下午顧明淑也籠統給顧明思科普了一番,眾所皆知的是梁皇貴妃的傾城絕色和三千寵愛在一身,要不然,后宮多如牛毛一般的女子中,也不會只有一個皇貴妃。
顧明思在繁雜的思緒中無解,像是一團雜亂的毛線,剪不清,理還亂,這根本不屬于她的認知范疇,在這里繞久了顧明思也就漸漸睡去,只是在入睡后,終于翻了個身,找到個舒服的位置。
習慣最是可怕,顧明思的身體已經熟悉了同一個房間里另一個人的氣息,不再如最初的時候那般敏感,排斥也變得遲鈍,這或許是顧明思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
等到顧明思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顧明思習慣性透過紗帳看向榻上的位置,影影綽綽間看不清,但是按照常理,那人應該早已離開。
收回目光,顧明思剛坐起身,床簾就被秋雨拉開了,下床洗漱時,顧明思余光掃過,才驚覺那人竟然還在,帶著疑惑看向秋雨,秋雨沒聲語,只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洗漱過后,出了房門,還沒等顧明思問,秋雨就主動釋惑:
“今天是主子的休沐日,主子特地吩咐不要打擾他。”
顧明思點頭示意明白,心里卻奇怪起來,往常也不是沒有休息日,可沒見他如今日這般懶散?哪日不是早早就離去的。內心雖有疑惑,顧明思也沒開口問,畢竟這和她也沒什么關系,而對事事好奇也不是她的性格。
不過顧明思沒出自己的院子,主要的活動場所都是在自己的臥房,夜里又下了點雪,只是現在已經停了,推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暖暖的陽光照在已經光禿的樹枝上,樹枝上承載的白雪似乎也要頃刻間消散,顧明思知道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風帶來誰的輕喚,顧明思抬頭,嚇了一跳,就見顧明鈺趴在墻頭,兩只小胳膊辛苦撐著身子朝著顧明思的窗戶輕喚。
“姐姐!姐姐!”
“明鈺?你怎么爬到那去了,快下來,太危險了!”
“沒事,下面有人扶著我呢,娘怕你累著了,不讓我來找你,我又不能進院子,只好這樣來見姐姐了。”
“胡鬧!快下來,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顧明思急忙出了房門,三步并作兩步朝著院子外趕,到了院墻外,顧明鈺已經爬下來了,此刻正拍打著裙子上的雪粒,見顧明思出來了,當然也感受到了顧明思的怒氣,連忙鼓著臉頰,討好蹭上來。
“是妹妹貪玩,讓姐姐擔心了,我下次不敢了~~”顧明鈺拉著顧明思的裙擺,搖來晃去,只要顧明思敢指責一句,就不罷休的姿態。
顧明思無奈,有喜歡妹妹這般的親昵,最后只好嘆氣:
“你啊···一大早就不讓人省心。”顧明思摸著顧明鈺的腦袋,軟軟的頭發,就像暖暖的陽光,帶給人溫暖。
“下次直接叫人通報一聲就好了,我一定會出來的。”
“知道了,姐姐,既然出來了,就到我房間里玩嘛,我一個人好無聊啊,大姐和娘親只顧著著做繡活,那些繡活啊,可是怎么都做不完的!”聽著明鈺童言童語的抱怨,顧明思哭笑不得。
“誰叫你還小呢,還不懂···”
“不懂?娘親和大姐姐也說我不懂,不過沒事,我啊很快就會長大的!到時候我才不會天天做那些呢,我要好好的玩,好好的睡覺!”
“好,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到時候別變成一個小豬仔就好,天天就只知道吃和睡。”
“才不會!姐姐亂說!”顧明鈺兩只小手捧著自己的臉頰,似乎在檢查自己是不是又變胖了,能吃又能睡的顧明鈺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最正常不過了,不過小姑娘還是有愛美之心的,還是擔心自己胖得走了樣。
“是姐姐和你開玩笑呢。”
“哼,姐姐壞!”顧明鈺扭過頭,裝作生氣模樣。
顧明思打趣笑道:“我們漂亮的明鈺怎么生氣了?”
“姐姐!”顧明鈺狠狠瞪了一眼顧明思,這才一把拉住顧明思的手腕,“不和姐姐瞎說了,我出來這么久了,娘親該著急了,我們快點去見娘親吧。”
顧明鈺像頭莽撞的小牛,拉著顧明思就徑直往前走。
“四小姐,天冷,還是讓姑娘穿件披風再走也不遲。”秋雨及時出現,將手里的靛青披風披在顧明思肩頭,順手系上帶子。
“啊!是我疏忽了,姐姐身體不好,可不能受凍!”顧明鈺傻笑幾聲。
“我們走吧。”顧明思拉起顧明鈺的小手,顧明思體質偏冷,手掌的溫度竟然還不如顧明鈺,顧明鈺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努力握住顧明思的手掌,想要將手里的溫度傳遞給身邊的人。
顧明思不禁上揚嘴角,笑了笑,內心一片柔軟。
“姐姐不冷。”
“鈺兒也不冷!”顧明鈺抬起頭朝著顧明思露出甜甜的笑容,一雙眼睛可愛的瞇起。顧明思忍不住又摸了摸那柔軟的發頂。
“雖然不冷還是不要多呆,我們快點走。”
“嗯,好。”
兩姐妹說說笑笑,不過一刻鐘就到了李氏的房門,還沒進門就聽見一個尖銳的女聲,那絕對不屬于溫婉的李氏和顧明淑,氣氛有些不對勁。顧明思和顧明鈺都同時停下交談,相互疑惑對望了一下,這才撩起簾子邁進屋子。
屋內空氣溫暖,將門外冷冽的空氣隔絕在外。
“思兒!”
“明思?”
隨著李氏和顧明淑的驚呼,那個尖銳女聲的主人也停下,轉過身來,顧明思這才看清那婦女的臉來,跟李氏一身的素色打扮不同,絳紫長裙,上身配著鵝黃馬甲,領口和袖口處還綴著潔白的兔毛,看起來富貴逼人,那婦女下巴微抬,目帶傲慢的掃視著站在門口的顧明思。
其實說她是婦女也不貼切,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卻是打扮老成,五官精致,但是微挑的眼角如主人現在的姿態般驕傲,眼里精光閃爍,一看就知道是個心思活躍的人。
顧明思微微一笑,記憶中有眼前這個人模糊的影子,似乎是自家老爹某個妾室,很多年前見過,不過還沒待顧明思去探究這個詞真實的意義,顧明思就喪失了自由的權利。
還沒等顧明思開口,那婦人就說話了:“聞名不如見面啊,三小姐果真如傳聞中的一樣,真是好模樣!不知道三小姐還記不記得我呢!”
面對著婦人的熱情,顧明思不為所動,徑直向李氏和顧明淑走去,婦人的熱情落空,臉上的尷尬難掩,不過那婦人目光一轉,又掛起微笑,拉起藏匿在身后的少年說道:
“阿信,這是你三妹妹,你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幾次面呢!”
顧明思握著李氏明顯有些僵直的手,握緊了一番算作安慰,傳遞著自己的關心,也是這一握,李氏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受張氏的干擾。
李氏在府中的地位,顧明思也略有耳聞,但真正的面對的時候才發現并沒有想象中的容易,雖然有顧老太太的支持,但是時不時的蹦出個人來,即使沒有什么致命性的損傷,但是時不時的刺你兩句,顯示她的存在感,這就顯得很不自在,像似吃了個蒼蠅般的難受,更加難受的是還不能將這只蒼蠅吐出來,還只能忍著。
只見張氏從身后拉出還顯得有些畏縮男孩,那孩子看起來奇瘦,錦緞綢衣在身也顯得寬大空蕩,年紀比顧明鈺還要小一些,個頭也差得多,這樣一對比就顯得很沒存在感,所以顧明思在進來的時候也沒注意到他。
張氏向來知曉自己的兒子膽小怕生,但是那有怎樣,就算再怎么膽小也是個男丁,是她李氏生不出的,再說孩子現在膽小,等大些了也自然會變化的,張氏來此的目的就是要好好膈應一番李氏,提醒她生不出兒子的事實來。
只是今天見到了顧明思,張氏心里有些打鼓,對老爺來說這顧小三可是特別的,就算李氏連生三個女兒也沒有被下堂,除了顧老太太外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這三小姐。
由于顧明思從小就養在院子里不得見人,張氏曾經猜想顧明思長得驚為天人才得老爺的特殊對待,后來證實顧明思的相貌在這偌大的京城里也只能算中等偏上,實在沒什么稀奇的。
張氏想不通,自然也不會去問顧老爺,因為未知,顧明思也成了張氏的顧忌,沒想到這么突然之下就見到顧明思,張氏為了掩飾自己的懼怕,情急下就拉出了自己的兒子,想到自己兒子的怕生,張氏正糾結呢,只聽見顧守信破天荒的出了聲:
“守信見過三姐姐。”小小的身板恭謹行了一個揖,身材小小,聲音也細若蚊吟,只說了一句話臉色就已經漲紅,原本就顯得焌黑的皮膚儼然黑里透紅,倒是個耿直的孩子。
顧明思微微一笑,“守信弟弟好。”
隨著兩人的問安,原本有些僵直的氣氛也被打破,李氏拉著顧明思向還有些愣怔的張氏說道:“沒什么事你就先退下吧。”
張氏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轉頭目光在顧明思身上溜了幾圈,扯了扯嘴角,笑道:“那就不打擾夫人了,妾身告退。”說完就拉著顧守信出了房門,順著丫鬟打好的簾子出門的時候,那個瘦小的男孩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