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這么冷的天怎么出來了，你身體雖然大好，可還是要仔細些。”李氏拉著顧明思坐在榻上，桌上備著幾盤糕點，顧明鈺卻不顧李氏的嘮叨，率先伸手捻起一塊，塞了個滿嘴，含糊不清說道：

　　“是我拉姐姐出來的，這么冷的天，姐姐自個在屋里呆著那才會悶出病，現在多好，有的吃，還有人陪著，姐姐，是也不是？”

　　“明鈺說得不錯，能跟娘親在一起是最好不過的，娘親就不要擔心我了。”

　　“要不是娘親太關心你，哪會這般，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顧明淑點了點顧明思的額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眼光卻瞟過李氏的臉上，顯然是想要說些逗趣的話，讓李氏開心，從張氏一來，李氏眉頭都是緊鎖的。

　　顧明思又哪里會不懂得大姐的一番心思，連連點頭：“是明思不好，不知娘親的心。”

　　“你們吶。”李氏終于喜笑顏開，“你們都是娘親的心頭肉，此生娘親別無所求，只求你們幸福安康就好。”李氏此時流露出的是一個母親對自己子女的純粹的關愛，溫情在房內緩緩流淌，也讓顧明思的心里溫暖如斯。

　　“張氏···你們不用擔心，她雖然跋扈，但是到底沒什么壞心思，這么些年了，還不是就這般過來了，只是你們那混賬父親，對你們不住，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無能，唉···”

　　這番話李氏主要還是說給顧明思聽的，原本還想讓顧明思不要多想，只是說到后面又忍不住自責起來，想到三個孩子從來都沒有享受到尋常人家的父愛，又不禁黯然。

　　不過很快李氏就意識到不能給孩子們傳遞消極思想，轉了話題：

　　“就算老爺偏愛，不過大姐兒的終身大事他也是馬虎不得的，過了年不待一個月，就到了大姐兒的及笄禮了，我得給大姐尋門好親事，轉眼間，我的女兒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不知道淑兒喜歡什么樣的男子，給娘親說說。”

　　李氏話題轉的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原本還一臉正色的大姐也忍不住呆愣了一下，怎么一下子就說到自己了，大姐很快就恢復了沉穩，波瀾不驚：

　　“我自然是相信娘親的，相信能被娘親看上的定然不會差。”

　　大姐的回答在李氏的意料之中，李氏表現得無奈，自己這個女兒怎么任何時候都是這般的‘大家閨秀’，心思玲瓏，其實她也可以任性一點的，李氏又想嘆口氣。

　　“娘親看人才不準嘞，不然怎么會嫁給爹這么個不好的男人。”

　　顧明鈺心直口快，童言童語。

　　“娘親那會兒相公是姥姥選的，那時候老爺也不像現在這樣。”李氏說著像似陷入了回憶。

　　姐妹三人相對無言。等到李氏回過神來，顧明淑手里已經拿著針線在刺繡，顧明思和顧明鈺則在討論桌上的糕點是用了那些材料。

　　一個溫馨的下午也就這般過去了，顧明思也覺得自己更加融入了這個家庭，體會到了血濃于水的親情。

　　出了李氏的院子，顧明淑堅持要送顧明思回去，而顧明鈺早就在吃晚飯前睡得昏天地暗，連晚飯也顧不得吃，她這個在飯前吃點心的習慣實在不好。

　　天色昏暗，地上的白雪在月光的照應下籠著一層銀輝，耳邊的風也呼呼作響，秋雨在前面提著燈，其實不用燈也能看得清腳下的路。

　　腳下的積雪被踩實，發出咯吱的聲音，顧明思看著身邊的大姐，雖然兩人年紀只差兩歲，但是身形卻差了不少，顧明淑硬是比顧明思高出大半個頭，身量修長，初現少女美好的風姿。

　　“娘親的事你不要多費心思，有我在，那張氏也只能逞口舌之快，反不要讓無謂的事費了心神，拖累了身子就不好了，你也知道娘親最在乎的還是你的健康。”

　　“嗯，明思知道。”

　　“娘親這些日子正在為我的親事煩惱，說來過了及笄禮，談婚論嫁也近了。”顧明淑難得的表現出一點憂思。

　　“大姐想要嫁什么樣的人家？”

　　“不知道，也沒想過···”這下顧明淑倒是一副隨遇而安的模樣，嫻靜的樣子在月光下分外動人。

　　雪天路滑，顧明思腳下一個踉蹌，幸好身邊的秋雨眼明手快扶住了她，才免得摔一跤，顧明淑也趕忙來扶。

　　“說你沉著冷靜吧，有時候做事情卻又毛毛躁躁的，簡直比明鈺那丫頭還迷糊！”顧明淑嘴里責怪，手上幫忙將發絲撩到耳后的動作卻輕柔，“嚇得我都出冷汗了。”

　　“只顧著聽大姐的話，才沒注意腳下，嘿嘿。”顧明思嬌憨的解釋。

　　剩下的路程，兩姐妹沒怎么說話，只是小心翼翼注意腳下，一路相安無事的到了顧明思的院子。

　　“我也不送你進去了，回屋早點休息吧。”

　　“好，大姐慢走，路滑，秋雨會些功夫，就讓秋雨送大姐回去吧。”

　　顧明淑點頭表示同意，兩人轉身離去，顧明思也推開院子的門，只覺得院子里寂靜得過分，幸好門口還有燭光，將剛進院子的孤寂感驅趕了一大半。

　　回到屋里，一只腳剛跨進門，桌子上的杯盤分外顯眼，一桌早已冷卻的飯菜將顧明思的心又提吊了起來。轉頭向打簾子的柏云眼神詢問，示意是怎么回事。

　　柏云抿了抿嘴目光往書桌的方向轉，這才靠近顧明思耳邊小聲道：

　　“主子本來是等著姑娘一起用膳的，誰知姑娘一直沒回來，主子不讓我叫人去找姑娘，也不讓我把飯菜熱一熱，就這樣擱在桌上，到現在還沒用飯呢。”

　　顧明思不由得擰起眉毛，不敢說得太大聲，只能嘟囔：“我又不知道他今兒會來，跟我擺臉色做樣子給我看，從來都是這樣。”

　　柏云連聲幫自己的主子解圍：“主子還不就只跟姑娘生氣，平日可不會這般，置氣歸置氣，可不要餓壞了身子，姑娘你面子大，趕緊去勸勸主子。”

　　“我有什么面子，不都還是看他自己高興，行了，把桌上上的飯菜都撤下去，換上些熱乎的來。”

　　“哎，好！好！我這就辦。”柏云像是見到救星般，趕緊去準備去了。

　　“回來了怎么不進來，還在門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咳···咳···”

　　顧明思眉頭擰的更緊，加快了步子到書桌前，給那人倒了杯熱茶，手上的動作快于思想，已經輕拍他的背部，這人一到冬季就愛咳嗽的老毛病還是沒怎么見好。

　　雖然顧明思對趙弘宣滿腹怨言，更多的時候是敬畏懼怕，但這么多年的時間相處下來，顧明思也悲哀的發現，她對趙弘宣的了解程度已經超過自己的想象。

　　看著桌上堆積的公文，顧明思想開口勸勸，卻也無從開口，沒有這個立場，也不知道他的處境，開口只能是蒼白的話。

　　趙弘宣喝了口熱茶，順了氣，也沒再顧手上的公文。

　　“主子，飯菜來了。”柏云低聲說道。

　　“走，陪我吃點。”趙弘宣拉著顧明思的手腕，不容分說的就往飯桌方向走，顧明思嘴唇努了努，原本想說吃過了，但還是壓下了，他哪里會不知道。

　　短時間內吃第二餐，顧明思自是吃不下，也就喝點熱湯，趙弘宣卻意外的胃口好，比平時的飯量多要了一碗飯。

　　“看來我的決定沒錯，你比從前開心了不少。”

　　顧明思抬眼和趙弘宣對視，直覺想要從他眼里找出他要這么說的答案，趙弘宣的眸子堅定，如古井不波，究竟是無波無瀾還是掩藏的深，顧明思也無從得知，總之顧明思一無所獲，還差點在趙弘宣面前露了自己的心思，顧明思趕忙將目光移開，放下筷子：

　　“以前不過是只金絲雀，自然也無開不開心之說，現在我很開心，可以見到自己的娘親和姐妹們，這才讓我知道我也是存在這個世上的人，也有牽絆，也有人關心。”

　　趙弘宣發出一聲輕笑：“不過是數日，倒是越發牙尖嘴利，很好。”

　　趙弘宣的笑聲意味不明，顧明思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顧明思索性也不再去猜趙弘宣的心思。

　　“咳···咳咳···咳···”

　　原先還不可一世的人，此時躬著身咳嗽，驟然顯露出脆弱的一面，等顧明思回過神來的時候，手早已又拍著那人的背。

　　“宮里不是有那么多御醫么，你這天冷咳嗽的毛病怎么也不見好？”顧明思的話里不自覺帶著擔憂。

　　原本在顧明思看來不過是普通的一句話，趙弘宣卻反應劇烈，顧明思的手腕忽然被趙弘宣拽到胸前，他已經停止了咳嗽，或許是由于剛才咳嗽的原因，黑色的眸子潤澤著一層水，襯得眼睛如雨后的晴空，純凈，引人入勝。

　　顧明思為趙弘宣忽如其來的動作驚詫，也為那眼里的世界愣神，下意識的轉動自己的手腕，卻發現不能動得分毫，兩人靠的極近，顧明思甚至能感受到趙弘宣的呼出的氣體。

　　終于在顧明思感覺自己要撐不住的時候，趙弘宣開口了，帶著點沙啞，是少年人變聲獨有的嗓腔，卻是分外認真：

　　“我可以放你自由，不再強加干涉。你覺得如何？”

　　這回換顧明思發笑：“拿了我的東西，再跟我交換，你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好，我答應你。我不相信你會平白無故發善心，你要的條件呢？”

　　趙弘放開了顧明思的手腕，轉手環上了腰，動作自然，連給顧明思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兩人現在是真正的肌膚相貼，趙弘宣衣襟微敞，露出一小片的胸口貼著顧明思的臉頰，是溫熱的。

　　“你的嫁娶由我來決定。”

　　顧明思沒有掙扎，掙扎只會讓兩人靠得更近。

　　“好，成交，對于嫁娶我本來就無權利，用本來就沒有的東西換，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是，像以前那般，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