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給的箱子里面裝了給兩人各種場合穿的衣服,從禮服到運動裝應有盡有。但住在這種人流混雜的貧民區,似乎絕大部分都不太合適。
因為不用工作,黑龍沒有像往日一樣為了專門做個發型在頭上弄一大堆定發摩絲,頭發就那樣柔柔順順搭了下來,微微有遮住眼睛,找尋不到以往的霸道,反倒是有了一絲青春氣息,也比以前那副樣子更容易讓人親近。
歸飛喜歡他現在的樣子。
等黑龍傷略微好了一些,歸飛就把他扯出門選衣服。
總不能一直穿那套。
在歸飛看來,黑龍也就洗了個臉。因為這段時間一直在上藥換藥,衣服上有不少藥漬。但事實證明,長得好、身材也頂尖的男人,只要頭發和臉干凈,穿個臟衣服出門都像在走秀。
回頭率還挺高。
甚至有些微博街拍博主也在一旁轉悠。
歸飛只能一路強調,不許拍照,不許發微博,不然就告侵權。畢竟以現在這種情況,被人發現黑龍在這里很麻煩。
而黑龍平時穿國際大牌穿習慣了,歸飛說買衣服,他就拿出手機搜奢侈品的位置。歸飛將他拉住后認認真真算了一筆賬,讓他明白這五萬塊錢去那種地方還不夠買一身。如果是平價商品,除了買夠這段時間的所有衣服,還可以多交兩個月房租。
“錢不夠讓水龍送啊。再說小歸飛你認為我們會在這里呆很久?”
“又不能聯系!萬一水龍以最低生活標準來算呢?我知道您會想要快些回香港,但萬一我們不能那么快回去呢?再說,黑龍大少爺,在我們生活的那種地方穿阿瑪尼真的好嗎?”
“小歸飛放心吧,穿出門他們也以為是盜版。”
“那你為什么要穿……”
“習慣。”
“……”
說歸說,黑龍還是同歸飛去了一家平價服裝店。
試衣服的時候,涌來了不少女孩,圍著他倆轉悠。悄悄從各個角度打量黑龍,有些還拿出手機拍照。
“為什么這么帥的哥哥找了個長得只算是還可以的小姐姐啊!”
歸飛聽見這句話,當自己什么都沒有聽見。
黑龍也聽見了,一把將她抱入懷里,在發間吻了一下,聲音溫柔:“寶貝,你幫我選好不好?還是——”壓低聲音:“我們一起進試衣間,你幫我穿?”
周圍一片被壓低的尖叫聲,還有各種羨慕嫉妒恨。
歸飛本以為黑龍就是說著玩兒的。
等到黑龍鎖上試衣間門,在狹小的空間里,她只能狠狠埋著頭,只恨不能在胸腔開一道口子將頭塞進去。
黑龍倒是坦然自若,他說手臂上的傷口還沒有好,手臂無力,只能麻煩歸飛幫她換衣服。
但在他的臉上,歸飛卻完全看不到任何被傷病困擾的神情。“我覺得黑龍少爺您很健康。”
“小歸飛。你的工作是什么?”
“……助理。”
“助理該做什么?”
沒辦法了。
每次她想拒絕,黑龍就會用“助理”兩個字逼著她做。歸飛只能幫著黑龍脫下舊T恤,又幫他換上。
試衣間里空間本就狹窄,里面還放著便于客人換褲子的凳子,還有兩雙鞋。兩個人在里面,轉身都很困難。歸飛幾乎和黑龍緊緊貼合在一起,因為在逃亡,最近黑龍都沒有在身上噴灑古龍水,又因為上藥,他身上一直有淡淡的藥味,混著強烈的荷爾蒙氣息。歸飛頭埋得更低了,只能小心翼翼幫他換衣服,連耳根都紅得一塌糊涂。
“好看嗎,小歸飛?”
“外面有鏡子,黑龍少爺自己去看。”
“小歸飛聲音真小啊。但是小歸飛,我又不是穿給自己看的,我是穿給小歸飛看的,小歸飛覺得好看就好看。其他人的態度,我不關心。”
歸飛想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小歸飛,幫我換褲子。”
歸飛從縫隙擠了出去,打開門鎖,狠狠關上。靠在門上喘著粗氣。
里面,黑龍在笑,笑得似乎喘不過氣來。
“傻子!大傻子!”歸飛抿著唇狠狠跺腳。
忽然意識到試衣間外的人都在打量她。后背一陣發冷。
拜托……
千萬別上熱搜!
歸飛腦子里甚至已經你定好了熱搜的題目:一男一女同進試衣間,女子臉色潮紅,衣衫不整。
好恐怖……
黑龍很快換了衣服,他說懶得麻煩,歸飛便照著之前的號碼給他選了幾身。黑龍讓她選,“我幫你換?”
微微腦補一下黑龍和自己一起進試衣間還幫著自己選衣服的情景。歸飛又一陣冷汗,依照平日的尺碼隨便拿了幾條看起來還不錯的裙子,慌慌張張扯著黑龍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她決定和黑龍好好談一談。
“你那樣做有意思嗎?”
“小歸飛生氣了?”
“廢話!”
手輕輕在歸飛臉上碰了碰,黑龍埋頭,額頭與她的額頭溫柔相觸。“好,我知道錯了,我改,小歸飛。”
歸飛瞪著黑龍的臉,這就結束了?
黑龍拉住她的手,“小歸飛,別生氣。找地方吃午飯?”
午飯選了面條,歸飛發現自己碗里的肉比黑龍少很多。黑龍碗里的肉看起來似乎加了十次料。
果真是靠臉吃飯。
埋著頭,歸飛憤憤地想。黑龍卻將自己碗里的盡數夾到她碗里。
歸飛瞥了他一眼,心跳加速。
“小歸飛就一點兒沒有感動?”
“我就當你不吃這些東西才給我。”
黑龍樂了。
回家的街道旁有一個做棉花糖的小販。
在歸飛的記憶里,小時候和爸爸一起出門的時候爸爸每次都會給她買棉花糖,家里沒錢,每次只能給她和姐姐買一個。棉花糖就應該是雪白的,白得像是天空的云。像是純潔的夢。
時代在往前走,新玩意兒層出不窮,連棉花糖都可以做成花,做成小兔子或是小貓的模樣。
歸飛看了眼,走了。
“小歸飛不喜歡?”
“省錢。”
“應該沒那么窮吧……”
“黑龍少爺你不算賬嗎?”
“龍王社的所有賬目都由風龍核實。如果我連算賬都要做,那會計是做什么用的?”
“你這么相信他?”
“生死之交。”
歸飛安靜聽著。
逛街,累了,兩人在路邊的綠化帶尋了個位置坐下。一個大約三歲左右的小男孩搖搖擺擺走了過來,肉鼓鼓的小手指上系著一個氫氣球。
黑龍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一動不動,溫柔。甚至讓歸飛看出了一絲溫暖。
“你喜歡孩子?”
“嗯。”
“帶著小孩子逛公園,這是我一直以來都期待的那種生活。”
歸飛悄悄瞥了一眼,黑龍的的神色比以往松懈了很多。眼神中似乎有一絲淺淺的憂傷。“你還好嗎?”
“不——其實,之前你給我包扎傷口的時候,我忽然記起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本已經被我封入了故紙堆,我甚至以為我永遠不會想起。”
黑龍說,他曾經遇見一個日本女孩。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他去日本辦事,被一個逼婚的日本女孩襲擊,挨了一槍,逃跑的過程中又被另一個日本女孩救了。
他喜歡溫柔又善良的女孩。
也曾想過要不要丟棄掉龍王社的一切去和救她的那個日本女孩過他們都一直向往的平和生活。也曾想過要不要和后一個一起闖天下。
“后來呢?”
“兩個都離開我了。”
“嫌棄你花心?”
“一個是愛了我太久,累了。一個是自己決定離開。”
紅色的氫氣球忽然飄乎乎升上天空。黑龍輕輕一躍扯住氣球的繩子將氣球扯了下來,緊緊系在男孩的袖口,“這一次不會丟了。”
帶著小男孩來這里玩兒的爺爺、奶奶謝過黑龍,牽著小孫子走遠了。
黑龍說起他曾經的夢想,有一套帶院子的小房子,樓下有一塊地,一半用來種菜,一半用來種花,養一條狗,再養只會學人說話的小鳥。身邊是喜歡的女人,兩人養兩個小孩,一男一女最好。如果不行再多生幾個也可以。簡單的工作,回家一餐熱飯就已經很好。
“看不出來你會有這樣的想法。”
黑龍看著天,似乎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又輕輕拍拍歸飛的肩膀,拉住她的手。“人是會變的。有些事情,大約就是命運,命運已經將你推到了這個位置,不能逃離,就選擇順應。”
歸飛看著握著自己的那一只手。溫暖,有力,似乎在告訴她什么都不用擔心。她想要抽開,就像以往一樣,報仇有限,別的事情不重要。但這一刻,她忽然不想抽開手。
大約是黑龍說的那個夢想,也是她曾經的夢想。
大約夢想就是今天這樣,兩人手牽手買衣服。互相吐槽。吃飯時她用筷子夾他碗里的肉,他一遍皺眉一遍將所有的好菜都夾給她。一起逛街,一起嫌棉花糖賣得太貴。
“那些女孩子,你還愛她們嗎?”歸飛問。她也有占有欲,也不想被他人插足。
黑龍搖頭。
“為什么?”
“我有很多女人,但讓我永遠也忘不了的有四個。”兩個是日本女孩。一個是亞洲后,前段時間又一次獲得格萊美的林莉斯。
還有一個,是一個小模特。
最后那一個模特用她決絕的死亡讓他遺忘了之前的所有動情,同樣,也忘記了最后那一個。
“我想要重新開始。”他側臉看著歸飛,“小歸飛,你愿意做陪我走下去的那個人嗎?”
歸飛心里一晃,想要抽手,卻抽不動。黑龍緊緊握著她,不允許她離開分毫。“愿意嗎?小歸飛?”
“不知道。”
“嗯。很好的答案,比‘不’要好很多。你這算變相地允許我繼續追下去吧?”
歸飛就當自己耳聾。
許久:“你這算是什么?要求我既往不咎?”
黑龍卻搖頭:“我有什么權利要求你既往不咎?我只是告訴你事實,坦誠相待。不然遲早會曝光。”
“那個金發女呢?電梯里那個?”
“我發誓,我真不認識她!我口味很單一的好不好!東亞人!”
“暫時相信你。”
下午的天空微微漏出幾縷陽光。草色依舊青翠,鮮花已次第開放。偶爾空中滑過一絲清脆的鳥啼。歸飛忽然就松懈下來,她輕輕閉上眼,不自主靠在黑龍身上,不經意地就睡了過去。
恍惚醒來的時候,還是原來的姿勢。
黑龍也依舊握著她的手。
歸飛沒有想到自己會睡著。
以前在國外的時候她從沒有在外面睡著的經歷。就算再累,她都要強撐回家,鎖上門,然后才一頭扎向硬邦邦的床板。做用來不會醒來的噩夢。噩夢中有姐姐,有楊義生,有回不去的過去,到不了的將來。
但今天她什么都夢到,她只是睡了過去。
醒來時黑龍依舊握著她的手。
在這個男人身邊她竟然覺得安心。不管他平日如何逗弄她,這一刻,只要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安心。
父親過世后,她就再未感受過這種安心,再未體驗過這種寧靜。
黑龍意識到她醒了。
“沒吵醒你吧?”
“沒有。”歸飛緊緊靠著黑龍。之前想要抽出手,這一次卻有些舍不得。
黑龍也感到了她的改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尋找依靠。
風吹。
青草香。
人流車流往往來來。
似乎只有他們的時間是靜止的。
忽然,黑龍扯著歸飛起身。
“快走。有人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