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歸飛看著白姐，卻刻意避開白姐的目光，搖頭，“我沒怕。”

　　白姐施施然拿起個擱在杯沿上的香煙，吸了一口，緩緩噴出。
　　那雙眼睛似乎可以透過歸飛的外表看透她的靈魂。
　　“姐姐我走南闖北那么多年，什么沒見過。姐姐我是進過監獄的，里面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我看得出，你很害怕，而且非常恐懼。你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一有時間就去找劉大廚學東南西北菜色回家做給他吃。你們面對什么情況店里的其他人不知道，我卻還是知道的。明明很危險，明明警察可以送你離開去安全的地方，你卻選擇留下來照顧他。
　　“你很關心他，卻又在某些事情上刻意躲著他。你不是喜歡曖昧，你只是害怕再進一步。以前，遇見過壞人？”

　　歸飛抿著嘴許久不說話。而后開口否決。“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情。”

　　冷笑。白姐又給前臺打了個電話。“讓王麗成伺候完他的鶯鶯燕燕就給我滾進來！”
　　黑龍進來時面上帶著微笑。
　　“今天小姑娘們又送了你什么？”

　　“奶茶、蘋果、冰激凌還要求拍照。”黑龍笑著回答。
　　“怎么處理的？”
　　“我怕胖，我蘋果過敏，我這幾天吃不了冷的。拍照會破壞我高高在上的疏離感。”

　　白姐說不出話。
　　歸飛吐槽，別的推脫也就算了，吃不了冷的算怎么回事？黑龍還有生理期啊？

　　“小歸飛，我就不能腸胃不行嗎？”

　　“拜托你們兩個不要成日用斗嘴這種方式撒狗糧好嗎？”白姐拍拍身邊的位置，“坐下，王麗成。”
　　黑龍笑了笑，在歸飛身邊坐好。“白姐有事？”

　　“王麗成，這段時間你就不寂寞嗎？姐姐可以給你溫暖喔。小歸飛，你不吃王麗成，姐姐我就要吃了。正好我兒子缺個爸爸。”
　　歸飛的伶牙俐齒一時間失去了作用。
　　反倒是黑龍問得很認真。“姐姐，您兒子多大？”
　　白姐嫣然一笑。“十八。能接受媽媽再婚。再說，我給他找的爸爸至少比他年紀大一些，不是嗎？”

　　黑龍笑著拒絕。
　　“那和姐姐睡一覺？”白姐試探。

　　黑龍還是拒絕。
　　“怎么，王麗成你嫌棄我大？”

　　“女人年紀大技術好，又會疼人，挺好的。”黑龍笑著說，“何況姐姐您顏值高，保養極好，快40歲看起來像28左右，身材火辣，胸大臀翹。開得了車，算得了賬，每天數鈔票數得手軟。根本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爬上睡床還技術一流的新中國完美女性。”

　　“所以？”白姐輕輕勾起黑龍的下巴。
　　黑龍頭微微朝歸飛的方向瞥了一眼，“但是很抱歉，不和我的胃口。”

　　“一開始聽你說話還覺得小伙子挺會拒絕人。怎么聽到最后一句就變了味？”
　　“畢竟拒絕過太多美女姐姐，總有些經驗。況且在我看來，拒絕的核心是得到現階段想要立刻擁有的。如果不立刻剖白心意，到嘴的小鳥就飛了。何況……”
　　黑龍拍拍歸飛的頭。
　　“十年前我最喜歡姐姐您這種類型，那個時候我一定會拜倒在姐姐您的石榴裙下！但現在我喜歡——調~教。”

　　“調~教？”白姐瞥了一眼歸飛，唇角上揚，眼神曖昧不明。
　　歸飛本不覺得黑龍那番話有什么，被白姐這樣一看，頓時渾身不自在。

　　白姐忽又回過味兒來。
　　“十年前……臭小子，十年前你才多大啊！初一還是初二？老娘從監獄出來的時候兒子小學才畢業！我再怎么饑渴還不至于找兒子輩的吧！”

　　黑龍沉默了很久，指了指自己：“所以姐姐。你現在喜歡兒子輩的？”
　　白姐聽得一愣一愣，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我一定一耳光扇出你的鼻血。”

　　黑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看來長得好看也是有優勢的？”

　　在相貌上很有優勢的黑龍被白姐趕去門外利用優勢招攬生意。
　　“臭小子，真是胡來。”白姐嘆了一口氣，復又看著歸飛。“小丫頭，吊胃口要適可而止。別吊著吊著，魚跑了。”
　　“我沒有……”

　　“沒有？”
　　白姐捏歸飛的下巴仔細看著她的臉，“其實你長得也挺好看，勉強算個七分美女，但是看起來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笑容也總是浮于表面。”
　　頭一次被人這樣說，歸飛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

　　“女孩子啊，明媚就是美麗。青春就是最好的化妝品。”
　　白姐點了一支煙。
　　“你或許沒有意識到。你在我們面前很少笑，有時候即便笑也是冷兮兮的。似乎再多笑一分假面就會被撕破。但，你總是在那個男人面前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女孩子的心意就像那盛放的海棠花的紅。即便風吹雨打，花瓣零落滿地，也掩蓋不了一地的紅透透的真心。所以我說你在害怕。大概，你害怕一付出就會失敗。所以你選擇曖昧。
　　“也許你也曾想要靠近，但即便下了決心，只要靠近，你還是想要逃走。”

　　歸飛沒有回答。
　　她的手握成拳，在桌面上不安地顫抖。

　　白姐看著她的手，似有所悟。
　　“但是，小丫頭啊。沒有忐忑不安與甜蜜相擁的所謂‘戀愛’，不過是在腦海中的獨角戲。
　　“王麗成在你身邊，你卻在獨角戲。姐姐我不喜歡獨角戲。姐姐我就喜歡小奶狗，就喜歡小狼狗。喜歡就要說。但是——
　　“我認為王麗成其實和我是一樣的人。他很霸道，占有欲也非常強。卻很在乎你的感覺。只要你不離開。我總覺得王麗成這種男人，你若是要有膽子離開，他一定把你關進小黑屋從早【消音～】到晚【消音～】。”

　　歸飛臉紅到耳根。
　　她忽然記起，有一天，她為了向黑龍剖白心意，主動說出自己對楊義生的仇恨。就是那個時候嗎？
　　他意識到她的不安，所以只是言語挑逗，永遠不會動手動腳。
　　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我知道，也一直都想要試著邁出去一步。但是，每一次都會害怕。”

　　“單方面付出太久，人是會厭煩的。”白姐說到。“你有沒有想過，王麗成長那么好看，店里的獨生女孩子也不少，為什么就沒人追他？”
　　“因為有我這個擋箭牌。”
　　“不。女孩子不會因為這點兒理由退縮。他們退縮的唯一理由是她們能從他看你的目光中意識到自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白姐在煙灰缸摁滅煙頭，說要算賬。

　　歸飛想著白姐的話，緩步走去酒店門口。
　　黑龍沒在那里，倒是酒店后門處喧鬧陣陣。原來是負責清理酒店衛生的大爺在清理泔水桶的時候不小心蹭在了幾個大漢身上。
　　黑龍在幫著處理。他一直很冷靜，反倒是那幾個人滿口污言穢語。后來，黑龍似乎怒了。索性動用了武力，事情也就這樣解決了下來。
　　“挺無聊，對吧。”黑龍問她，又感嘆道：“世界上從來不缺欺軟怕硬的人。”

　　歸飛點點頭，看著黑龍的側臉，想了想，咬牙，輕輕扯扯他的手。“黑龍，我有話對你說。”
　　黑龍輕聲說對面街有家網紅奶茶店。前段時間很熱鬧，這幾天倒是清凈了下來。
　　這家網紅奶茶店的主打是臟臟茶。黑龍點了兩杯和歸飛坐在靠街的窗邊。聽著店里播放的憂傷的情歌。
　　歸飛有些緊張，含著管子一個勁喝奶茶。黑龍偶爾皺眉喝一口，見歸飛喝得快，又問她要不要再來一杯。

　　“不用。”
　　“小歸飛想和我說什么？”

　　“昨天那個生蠔，其實，其實我……我以前生活的那個地方沒有東西吃，所以在我看來，食物就是食物……”
　　“喔。好的。但是沒關系。”黑龍眼眸微微上揚：“反正你也會有機會補償我的。”

　　話語曖昧。
　　歸飛臉上一熱。

　　黑龍笑了，要了一小碟餅干。
　　“我想到了很久以前。幾年前地龍那個笨蛋追我妹妹，當時我覺得很好奇。畢竟在我心里地龍是個搞一夜情的好手，女朋友一個星期可以換三個。一遇見我妹妹什么壞毛病都改了。明明是最不忠心的那個，卻在我養父面前乖得像只等著擼的小狗。我就跑去問他。他說總有人會改變你。”

　　“您被改變了嗎？”歸飛問。
　　“改變了，這方面的事情我已經同理說過了。但是小歸飛，你愿意改變嗎？”黑龍直視歸飛的雙眼，面上帶著笑。

　　歸飛塞了一塊餅干進嘴里，囫圇吞下。

　　黑龍繼續說道：“地龍面前的障礙物是我養父。我一度認為我和你前面的最大障礙物卻是楊義生。所以我有時候也在想是不是楊義生死了你就能防下所有防備。但不是，不管有沒有楊義生你都會防備。因為你姐姐。所以……”黑龍伸手握住歸飛的手。
　　“我會等。等你放下所有的心防。”

　　歸飛又抓了一塊餅干塞進嘴里慌慌張張離開了小店。她走在前面，黑龍不急不慢跟在后面。
　　天氣緩緩轉熱，風中帶著花的清香。
　　歸飛走了一會兒，回頭看著黑龍的身影想到了之前的過往，想到他的溫柔，他與她的說笑。還有白姐說的那些話。
　　鼓起勇氣回身，一把拉住黑龍的手。
　　乘著那一瞬間，歸飛踮起腳尖，唇在他臉頰上輕輕一碰。

　　“我想要試著和你戀愛。”即便知道，或許會受到很大的傷害。但就像白姐說的，可以試一試。她想要試著，和他一起。
　　“我會是最好的情人。”黑龍輕輕勾起她的下巴，聲音溫柔。“慢慢來。我們有很多時間。”

　　下午，自詡為最好情人的黑龍就被白姐打發去拿貨。“姐姐我沒睡成小狼狗，妒忌了。不行？”
　　老板說什么都是對的。

　　沒什么生意，歸飛和酒樓的幾個女服務生坐在門口聊天。門口忽然停靠了一輛豐田的SUV。
　　車上走下一個年輕男人。
　　歸飛完全沒注意。

　　“感覺好有錢的樣子。那車要五六十萬吧，那表是綠水鬼。好像是十萬吧！據說還在升值呢！”服務生小妹說。
　　歸飛簡單應了一聲。黑龍也喜歡表，綠水鬼在他那民脂民膏的表柜中，只算是基礎款。說來店里也不是沒有財大氣粗的客人，怎么今天看見一個綠水鬼，服務生小妹就這么激動？

　　“因為這人和王麗成長得很像啊。”

　　聽見這人和黑龍像，歸飛這才仔細看了眼。
　　這個戴著綠水鬼的男人個子比黑龍略矮一些，五官和黑龍很像，只是沒黑龍精致。依照最近流行的說法，這是個低配版的黑龍。
　　但這個男人穿著打扮透露出一種貴氣。
　　他朝著歸飛的方向走來，板著臉。

　　“我是王麗功。王麗成呢？叫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