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家文臣凋零,皇帝為了面子上過得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東陵家幾名武將入軍,歸路將軍麾下。路炎姓路,皇后也姓路,關系不言而喻。
帝后多年貌合神離,早就是空有夫妻之名。
近日里皇帝面色發青,腳步虛浮。心思深重帶來的負擔逐漸在侵蝕他。皇后也甚少關心,做戲般時常送去些御廚燉的補湯,人卻很少去探望。
只是補湯并未起太大作用,反而讓癥狀愈演愈烈。
她聽過關于帝后的傳聞,早年因為需要路炎的幫扶娶了他的妹妹做正妃,達成目的登上高位后,卻不顧群臣反對接一個女人入宮為妃。收到刺激的路皇后摔倒,第一個孩子因此小產。后來不知道達成了什么條約,二人開始了貌合神離的宮中生活,直到今日。
皇帝整日沉浸在皇權高貴之中,又怎么會想到他每日的飲食會有不妥?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阿御快起來,到本宮身邊來”路皇后笑的柔和,忙招手讓她過來,順便屏退一眾宮婢太監。
“你們都下去,本宮要跟阿御聊些女人家的體己話。”
殿內瞬間空蕩了不少,中央的香爐裊裊升起青煙,帶著絲絲縷縷的藥香。
順著她的視線,皇后也注意到了她在看什么。
“本宮自小跟哥哥在軍中,哥哥時常舊傷添新傷,本宮也沒什么能為他做的,便學了些醫理方便為他治療。”
皇后扶上發間的步搖,輕嘆“入宮后有那些子御醫了。左右我那些三腳貓的醫理用不上了,便做成了藥熏香,聞久了還能強身健體。”
她將少女纖白的一只玉手放在掌心拍了拍“怎么樣,可還喜歡這味道?”
“回皇后娘娘,妾身很喜歡。”少女迎著對方柔和的目光盈盈一笑。
這藥香氣味獨特,通透異常,這么一會功夫竟覺得周身輕盈了些。
之前來都沒見皇后點過此香。這時只覺得香味格外熟悉,有點像她幼時采摘過的一種草藥。記得那種草藥有兩種用法,一種制毒,一種則可以制作對身體有益的補藥,因為香味獨特,父親東陵游專門在院中圍了一塊地種植。后來父親亡故,草藥園無人照看,為了避免她睹物傷心,下人修葺時順帶將那個位置改成了一片池塘。
后面的閑聊大多是沈逸這個年紀的男子都已經有了子嗣之類的話,皇后言語中明示暗示。不過見她興致不高也只能作罷,無趣的揮手將她打發回了坤寧殿。
回去后的少女神色散漫,隱隱有些不耐煩,沈逸翻看書頁的手指一頓,問道“母后都同你聊什么了?”
“嚴大人前幾日提到想讓自己女兒入宮給你做個侍妾,要不然你答應他吧?”
“母后又跟你提子嗣之事了?”
見少女一副氣鼓鼓的模樣,他放下手中兵書,嘴角微翹“子嗣之事本就看緣分,更何況,只有相愛的父母,才能給孩子好的成長不是嗎,不然又要像五弟那樣...”
少女懶得搭理他,給他一個冷淡的眼神,轉頭回后院練劍去了。
留下面色暗沉的青年。
似乎只要每次一提到關于沈遙,她總會做出讓他很不愉快的反應。
夜里。雖然皇后對她的態度很不滿,但還是送來了自己殿里制作好的熏香,托這熏香的福,她鮮少能睡得這么香沉。
遛進殿里的夜風混雜著殿內香氣將她帶入夢境。
又回到幼時父親還在世時,父女二人滿身泥巴的在籬笆圍起的院中打理草藥,父親眉眼一如既往帶著對她的慈愛,擦干凈帶著泥巴的手,放在她的小腦瓜上。
“這種草藥有兩種名字,拿來煮水時是毒,磨成粉制成香則是藥。前者叫噬草,后者叫生香。”
“勿要用錯了方式,記住了沒有?”
她想抬起頭再看看父親的眉眼,卻如同蒙著霧,始終無法窺到他的臉。霧越來越濃厚,到最后她眼前白蒙蒙一片,頭頂的重力消失,她抬手去摸,試圖拉住父親,摸到的卻是冰冷華貴的頭冠。
這是她及笄宴時父親送她的。
濃霧散去,明亮的暖光遍布堂內,高坐上坐著皇帝,晦暗的望著正在與他人推杯換盞的父親,還未能分清那是什么樣的眼神,耳邊乍然間傳來酒杯撞擊地面的聲音,涼玉雕刻的酒杯清脆的碎了一地,隨之倒地的還有父親,她還以為父親醉了,戲謔著打趣他,起身企圖扶他起來。星星點點的血沫濺射到她華美的衣裙上,就連發冠也沒能幸免。在兵荒馬亂的場景中,皇帝冷漠的坐在高位飲著杯中酒面無表情的當悲劇的見證人。
一個身強體壯的人,又怎么會突然死亡?
倒地的男人用盡最后的氣力,抬手阻攔她仇恨的視線,將死之人,很輕的力氣,輕撫過她的臉頰,但也足夠將她的注意力拉扯回來。東陵游嘴唇不停冒著猩紅的鮮血,可他嘴唇還在努力張合,像是在與她說話。她讀懂了父親的唇語。
“遵從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