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羅獻寶之事很快在朝堂傳開，沈遙的不否認更是確定了某個事實。已經有人提前去顧府道喜了。

只怕自己去晚了趕不上打這塊熱鐵。

顧大人面上皺紋都多出了好幾道。

顧羅則是整日窩在房里忙著繡嫁衣。

五皇子屬臣們樂得見此，現下皇帝病重，只能偷偷在宮外的酒樓里為他慶祝。

眾人推杯換盞好，只有葛泰面無表情，不動筷也不飲酒。

他從來都是沉穩之人，見怪不怪。

只有沈遙看出端倪。

“老師可是有話要說？”

此話一出，席間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一人身上。

五皇子果然非池中之物，觀察如此細微，葛泰暗自驚嘆。

“如殿下所言，臣確實有所顧慮。”混跡朝堂多年的老狐貍眼開口即是痛點，“臣近日里聽到一些流言蜚語，似乎是關于您與那東陵側妃的，這對您的婚事十分不利。”

沈遙笑著側身飲下杯中美酒，姿態肆意。“老師多慮了，傳言而已，又有幾分真？”

殿中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葛大人所言甚是啊。”

“那東陵家獨女曾是殿下劍術老師，況且那女子姿容絕世...”

“殿下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再加之常年身居冷宮，見不上幾個女子，被迷惑也是正常的。”

“這事要如何解決...”

“這恐怕還得聽葛大人的意思...”

“葛大人，您怎么看？”殿內再次寂靜，所有人再次望向葛泰。

葛大人穩若泰山。

“如今之計，早日與顧家女結親方為上策。”

高座上，少年皇子笑意不改，眼中卻是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不悅。

“老師所言極是，但本殿下心悅顧羅，不愿讓那些流言影響她分毫。”少年皇子心中早有應對之策“女兒家最在意的無非是良人婚事，還未成婚便被有心之人紛擾，本殿不忍她有一絲不快。”

眾臣順著葛泰的意思，紛紛表明心跡“殿下放心即是，臣等必用心操持，為殿下舉辦盛世婚禮，屆時流言不攻自破，何愁那顧家女不悅？”

少年皇子笑意誠然，與眾臣打起了太極“本殿下母妃早逝，自小在冷宮受盡欺辱，立誓若有了心愛女子，定然不讓她受丁點的委屈，望大人們體諒本殿下的心，誓言不可毀，方能體現其決心，唯有如此，才配得天下民心。”

此話一出，還搬出天下人墊背。席中人面面相覷，面露難色。就連葛泰都將不悅寫在臉上。葛泰名望極高，民心都是多年運營積攢而來。沈遙這一手徹底堵住了這老頭的嘴。

宴席不歡而散。

...

一連數日的細雨纏綿而下，將整座皇宮籠罩其中，死氣沉沉，猶如一座囚籠，籠中人個個無精打采。

顧家卻不被這氣氛影響，想到那日站在階梯上月華般的少年皇子，顧羅總是會發呆。

不枉費她費盡心思從父親那里求來寶劍，竟能有此奇遇。

傳說中諸神亂戰時，那柄劍曾是一位龍女的武器。作為當時戰力超群的龍族將領之一，她的武器名字也取得十分霸氣--開海。誠如其名，她見到過寶劍揮出時的威力，有劈山開海之勢。因此父親愛若珍寶，每日細心擦拭供奉，甚至還為這把劍修了一座劍樓。

市井中關于開海的故事數不勝數，其中最可信的則是龍女誤殺心愛之人后將它丟棄深海這一言論。否則這樣趁手的兵器，它的主人如何舍得。

顧家作為朝中中立保守派，能在權力之爭中保全自身，實力自然不容小覷。顧將軍韜光養晦，將這樣一把劍收入囊中。如今持劍相送，看來這自古以來的權利誘惑，就連顧家都不能幸免。

顧家顧羅…若東陵御得知會作何感想…又會是什么表情？

愣神間，長劍脫手飛出，將粗壯的樹干捅了個對穿，直接釘在上面。樹葉片片劃過露在樹干外的劍刃，被割開后散落在地面。

沈遙垂眸半晌，竟上前抬手撫上裸露出的劍身。開海發出聲聲錚鳴，細微到只有他可以察覺，指尖傳來刺痛。血珠落在齊整斷開的那半樹葉上，那點紅色鮮明至極。開海的錚鳴變得更加細弱，猶如做了錯事的孩子在顫顫巍巍認錯。

耳鳴尖銳刺上耳膜，疼到他忍不住抬手捂上雙耳，試圖減輕痛苦。

在粉綠二人的驚呼中，陌生又熟悉的記憶開始充斥整個腦海，排山倒海般巨大的沖擊力讓他難以承受。

視線里的手白皙纖細，帶著繭的掌心也不影響它的美。躺在繭上是一顆忽明忽暗的珠子，仔細觀察可窺到其中密密麻麻的裂縫，隨時都會碎裂風化。神力推送珠子融入他的身體，暖流涌入全身，不斷周游，只讓他覺得越來越熱。力量充盈使他的神識更加寬廣，終于看到了那雙手的主人。

入眼是熟悉的艷麗張揚的眉眼，紅唇輕抿，深淵般的墨瞳緊緊盯著眼前那株白色的蓮花，神力的透支使她無法繼續隱藏龍角，甚至額頭都隱隱有了鱗片的紋路。

無法再仔細去觀察她的模樣，此時他只覺得花瓣都要燃燒起來，灼熱的痛煎熬著，龍女神力不斷，將他推向一個看不見的火爐。火爐不斷升溫直至炸裂，歸于寂靜，沒了火的淬煉，身上一片清涼。

耳邊的發刮過肩上的皮膚引起癢意，抬手時才驚覺自己竟生出了雙手…亦或是…他有了人形。

猛然抬頭與那龍女對視，在她深淵墨瞳中映照出自己清晰的身影。

“你怎么哭了？”

他是被主人從仙山移栽到廣海的一株白蓮，從有意識那一日起見到最多的除了主人便是眼前這個叫令瞳的人。他們時而放肆說笑，把酒言歡。時而嚴肅談論戰場形勢。

這次卻只有她一個人，又是哭又是笑。

眼淚讓墨瞳中他的影子彎曲變形，但依然可以分辨出他此時懵懂的神情。

龍女也不回答他的問題，抬手掐訣為他裹上素白衣衫，情緒歸于平靜。

戰爭已經結束，令瞳在此戰中厥功甚偉，飛升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