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皇宮的偏僻一角。
“今年不知是怎的,還未入夏呢,已經這么熱了。”守在殿前的侍女不耐的揮手掃開面上飄舞的柳絮,交頭接耳也不管殿內的主人是否聽到。
草長鶯飛,正是人間的四月天。
“我聽坤寧殿的青葵說逸殿下體貼下人,就連殿門口都擺著冰。”
“咱們殿下不受寵,自然比不得如日中天的逸皇子。”粉衣宮女語帶嫌棄“彤妃娘娘去得早,因此殿下自小便不被看重...”
二人正旁若無人的閑聊,一個尖細的聲音生生制止二人。
“住口!皇子是你們二人可置喙的?”
兩個宮女聞言朝下一望。
站在階梯下的一行人,為首的是個穿著官服的年輕女人,領著一隊腰挎大刀的士兵,身旁站著一個看起來很精明的太監。
太監用責怪的目光瞪著她們,剛才便是他出言制止。
二人在宮中多年,一見這陣仗,立馬齊刷刷的跪下磕頭“奴婢失言,大人贖罪。”
為首的女人并未說話,也不看這兩個人,徑直走向殿門。
此時殿門無風自開,門內睡眼惺忪的少年還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嗓音略顯沙啞
“綠蘿,是有人來了嗎?”
是有人來了嗎。
堂堂皇子,偏居住皇宮一個角落無人問津,突然有天清冷殿外熱鬧起來,竟然會覺得驚訝。
兩個宮女跪在地上頭不敢抬,也沒人回答他,少年皇子抬手揉著朦朧的眼睛,先入目先是一雙漆黑的墨瞳。那雙眼的主人向他行禮,是朝中臣下慣用的方式。
“臣東陵御,參見殿下。”
那人瞳黑唇紅,腰間纖細,一身玄色官服。即便偏居一隅,卻也知曉當今天下女子為官者只有一人,東陵家的現任家主,東陵御。
她怎么會來這里。
能讓東陵御親自登門難如上九天攬月,這個人站在那就連他的侍女都不肯回答他的問題。而沈遙仿佛還沒睡醒似的,惺忪著睡眼漫不經心抬抬手示意她起身“有什么事嗎?”語氣就好像在問對方午飯吃了什么。
女人聞言起身,也看不出她是高興不高興,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奉圣上口諭,來做殿下的劍術老師。”
東陵世家歷經幾朝不見敗勢,在歷代帝王的更迭中一直如日中天,東陵家掌權人從來都是眾人巴結的對象。
皇帝竟然派她來做一個冷宮皇子的劍術老師?
圣意難測,也不知道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不過說到底好歹是這樣天上掉金元寶的好事,偏偏那個該高興的人依舊是一副剛睡醒的懶散模樣。
兩個侍女悄咪咪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
一旁的太監倒是精明,及時出來打圓場:“瞧殿下高興的,竟忘了言語。”陳總管一臉媚笑“奴才是奉命前來來傳話的,皇上疼愛殿下,命人收拾好了百福殿給您,奴才來接您過去。”
一個住在冷宮十幾年的皇子,這突如其來的疼愛只讓人覺得嘲諷。少年皇子嘴角微翹,似是歡喜,但眼中平靜。
特意派東陵御來給他撐場子,但一個餓了幾天的人,又如何消化得了這塊肉?
“從這里到百福殿要幾個時辰,本皇子這些年清湯寡水體力難免不濟。”小皇子故作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說著,余光看向那個叫東陵御的人。
陳總管在宮中千錘百煉早就成了人精,這樣的小場面可以說司空見慣,不值一提。他熟練的將腰桿壓的更低,“殿下贖罪,奴才辦事不周全,竟沒給殿下備轎,真是該死”說著又熟練的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奴才這就辦”話音剛落,身后幾個小太監像是得到指令似的,急匆匆就往外走。
“何必麻煩總管?”少年瞇眼笑,望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女人開始自說自話“我看師父骨絡驚奇,身子健壯,就是耍幾十斤重的大刀也不成問題,區區這點路,背我過去必然是可以的。”
眾人聞言紛紛面露驚訝,東陵家歷任家主雖為魁梧的男子,可這一代一改往前粗糙的形象,家主還是個女子,而且人家身型纖細,容貌美麗。
有幾個女人喜歡被人說成是健壯的?還耍大刀,還背著他去百福殿。
陳總管抹把額頭沁出的冷汗,他方才怎么會覺得這少年皇子笑的格外好看的,那笑分明帶著惡意。
要遭。
還從未有人能提出這樣的要求,饒是人精陳總管,此時也解不開這個局,他側臉觀察東陵家主面部神情,腦子都快打結了想不出主意,只能把問題交出去。
“東陵大人,您看?”
東陵御挑眉,倒是低估這個墨水餡的黑心小皇子了。
這不上道的表現,說明這道口諭同她這個金元寶都被厭惡了。
少女勾唇一笑,如百花盛開“殿下要求,臣豈能不從?能做殿下的老師臣喜不自勝,昨日特意去獵了一頭白狐給殿下做見面禮。”說著,身后的侍衛不知道從哪變出一條白茸茸的狐皮來,低著腰雙手奉上。東陵家主故意抬起行動不自然的手臂面露苦色“為了獵這白狐,臣還受了傷,縱然是想背殿下也是有心無力呀…”
此時幾個小太監抬著一頂軟轎姍姍來遲。
陳總管又偷瞄一眼墨水餡的小皇子。
只見他又是剛見時那副睡意朦朧的慵懶模樣,慢條斯理的解釋道
“方才是在與師父玩笑,我又怎會難為師父一介女子…”
這翻臉如翻書的功夫令陳總管耳目一新。
沈遙示意兩個侍女收下白狐皮,洋洋灑灑上了轎子。一旁的陳總管這才長舒一口氣,一行人一路無言,往百福宮方向走去,走的還是宮中幾條平日里過往行人最多的道。
生怕人看不見似的。
圣上此舉到底是何意,陳總管捉摸不透這更深層的天家心思,他今日用腦過度,頭痛得厲害,交完差回去倒頭就睡卻怎么也睡不著了。忍不住腦中反復回想,那墨水餡的小皇子到底是真的大膽呢還是…當今圣上諱莫如深,如此張揚的風格與他平日里背道而馳,而且東陵御并非劍術高手…思及此,陳總管睡意全無,驚出一身冷汗,若真是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