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眨眼便過。
雪宴那日之事,已在整個上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紀家三小姐眼光極差之事再次被證實。
家中有女的門戶,都把紀云汐之事當反面教材講給女兒聽。
閨女啊,嫁人可要門當戶對,千萬別學那紀家三姑娘,眼瞎挑個哪哪都不如自己的,而且上門提親還讓人給拒絕了。
這事干得多沒臉面?祖宗的臉都被丟盡了!
所以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親事就得聽爹娘的!爹娘可不會害你啊。
這滿城風言風語,卻牽動不了紀云汐一絲一毫情緒。
今早。
上京城生意最火爆,貴家少爺小姐最愛逛的布莊把紀云汐半月前在那訂的華裙送上了門。
裙子色如石榴之紅,裙擺繡了形似石榴的黑金色花紋,走線極為精致繁榮,行走間,層層疊疊宛若石榴花開。
上配以白色襦衣,紅白二色,襯得紀云汐艷若牡丹。
御史大人家設的梅花宴中。
和紀云汐關系挺好的李家五小姐笑道:“這石榴裙還是云娘你穿的最好看。”
御史大人姓馮,也是太子一黨。
馮家其他小姐都已出閣嫁人,唯有四小姐還待字閨中。
此次,這梅花宴便是馮四姑娘一手操辦的。
馮四娘今日也是盛裝打扮,雖穿的不是同款式的石榴裙,但衣服顏色也是紅色系,和紀云汐穿的有些撞了。
馮四娘長得不賴,倒也沒覺得自己比紀云汐差,但到底覺得晦氣,一張矜貴的臉帶著幾分譏諷:“我原以為姐姐今日不會來參宴呢,畢竟被退了親,心里肯定不舒服?!?br />
紀云汐喝了口花茶,四平八穩地回:“還好,未曾想到遇到更好的,我心滿意足了。”
馮四娘呵呵兩聲:“姐姐,你真覺得那吳家大公子比楊二公子更好?”
紀云汐點頭,理所當然:“是?!?br />
馮四娘和她的好姐妹們對視了幾眼,眼中皆是不言而喻的譏笑。
這紀三果真眼瞎。
因為死對頭過于眼瞎,導致馮四娘都沒什么成就感。
她輕吹了剛染好的指甲,敷衍了幾句:“姐姐喜歡便好?!?br />
便離了席,去了別處。
馮家和紀家雖然都是太子陣營,但這馮四娘很不喜紀云汐。
只因兩人都長得不錯,家里也是非富即貴,從小便被人比著。
馮家雖沒有紀家的百年底蘊,但如今蒸蒸日上,勢頭正好。
不像紀家兩位長輩死于水患,只能靠年輕一代維持。
馮家家主馮大人年過半百,身體依舊康健,是個能來事的,如今官拜御史大夫,又搭上了太子,圣上也很是賞識,可謂是朝中新寵。
馮家自視甚高,雖馮四娘也已及笄,但婚事遲遲未訂下。
馮家想好好挑挑。
紀云汐今日便為這事而來。
馮四把她當死對頭,但紀云汐向來沒這意思。
除了親人,天下關系在她看來,都是利益。
她只講利益。
書中,她與這馮四一起參加大選。
因為她被選中,馮四便被圣上指給了郡王,遠離了后宮之爭。
可現下,紀云汐自然不會讓自己入宮為妃。
沒了她,馮四到時一定會被選中。
馮家,會代替她紀家,成為五皇子與太子交鋒的第一場擂臺。
同給太子辦事,紀云汐不想看到太子一黨互相殘殺,五皇子坐收漁翁之利的場面。
因此又坐了會兒,她便跟著離了席,去找了馮四。
馮四在吩咐府中奴才擺弄糕點,斜睨了紀云汐一眼,高高在上:“姐姐找我何事?”
紀云汐想著這馮四的性子,怕適得其反,垂眸想了想,稍微繞了下話題:“妹妹似乎覺得我這夫婿挑的不好?”
說到這個,馮四便來勁了。
紀云汐一向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你冷嘲熱諷的話,對方就像沒聽懂,不生氣也不接招。
每每讓馮四覺得自己一拳頭打進了棉花里頭,心里很是難受。
而且更氣的是,紀云汐從來不質疑自己。
她對自己做的那些奇葩事,一點都沒有悔過之心。
可現下,紀云汐居然反思了,還特地來問是不是挑的不好了?
馮四皮笑肉不笑:“姐姐既然來問我,那我可就直說了?我可都是為姐姐好,姐姐聽了可別怪我?!?br /> 紀云汐點頭:“妹妹放心,你大可直言?!?br />
馮四可勁兒嘲諷:“姐姐,你這何止不好啊,簡直是差勁!我知道姐姐爹娘去的早,這婚姻之事也沒人給你細細把關,但門當戶對的道理,姐姐你都不明白嗎?雪宴那日你做的事,妹妹都替你蒙羞??!姐姐長得也不差,怎么腦子就……”
剩下的,馮四沒繼續說,只是那譏誚的眼神,可是明明白白說得清楚。
紀云汐望著對面嬌俏囂張的女孩:“按妹妹這么說,妹妹又想挑什么樣的夫家?”
馮四看著紀云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覺得對方是生氣了。
氣啊,越氣她心下越是爽利。
馮四驕傲道:“那自然是這天下最為優秀的男子?!?br /> 這上京小姐們,十個里有八個都喜歡那紀家紀明雙。
但馮四不喜歡,第一當然是因為紀云汐的關系,第二是因為那紀明雙空有一張好皮囊,身上卻連個官職都沒有。
爹娘說了,她馮四,可是要嫁這天下最尊貴的男子。
而誰,最尊貴呢?
聞言,紀云汐輕輕挑了挑眉,試探道:“但這天下最優秀的男子,難道不是圣上……”
馮四笑而不語。
她沒說什么,但有時候,默認便是承認。
紀云汐心里嘆了口氣:“可是這圣上,已與你我差了一輩……”
馮四鄙夷:“圣上正值盛年,算了,和姐姐你說不清楚?!?br />
就憑紀云汐這眼瞎勁,懂什么?
她懶得多說。
馮四輕哼一聲,頂著高貴的頭顱,走了。
紀云汐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哦,馮家本就想送女兒入宮?
行吧。
人各有命。
-
紀云汐離了馮府。
這會兒距晚膳還早,紀云汐本打算直接回府,但她輕拂了晨間才換上的新衣服,改了主意。
就,漂亮又貴的新衣服,就得穿出去多轉悠幾圈。
紀家家大業大,名下良田宅邸無數不說,這滿大街的當鋪,城中有名的拍賣行均是紀家在背后經營。
也就是說,紀家是大瑜朝的房產大亨,并且壟斷了整個典當拍賣業。
而且,紀家這些賺錢的營生,是紀云汐在管。
沒什么,一切和錢有關的事,都是她的興趣所在。
紀家的兄長們,每一個都有極其擅長的領域,但都不太擅長賺錢。
剛巧紀云汐很喜歡。
于是,一拍即合。
紀云汐便執掌了紀家的財政大權。
不過知道的人不多。
其實紀家從未隱瞞過,紀家幾個兄長甚至每每都說紀家能有今日富裕,都是家中妹妹的功勞。
只是大家都一臉“我懂,你們又給自家妹妹貼金了”的表情。
因為大家都不相信紀云汐有這能力。
全上京城一致認為,紀云汐固定日子去巡視家族產業,都只是為了耍耍大小姐威風。
有時候吧,人越想遮掩什么,就越遮掩不住。
但反過來,人越不想遮掩什么,大家反而自動幫你遮掩了。
再一次耍大小姐威風的紀云汐先去城外看了看家中良田,而后又去了城內最大的當鋪。
當鋪庫房里,整整齊齊擺著這些日子他人典當的奇珍異寶、有價無市極具收藏價值的名人書畫等等。
紀云汐緩緩走過,每每看到有意思的,便細細把玩一會兒。
忽而,她的腳步微緩,眉間輕輕一挑。
寶福順著看過去,辨認了一下:“小姐!這不是侯爺以前書房里掛著的那些?侯爺后來送了楊家的……”
“是。”紀云汐過去隨意翻了翻,“確是大哥以前搜集的字畫?!?br />
掌柜從未去過清遠侯的書房,自是不知道這些。
他忙作揖:“稟三姑娘,這些字畫是八日前有人來典押的。那人是個生面孔,小的不識?!?br />
“無礙?!奔o云汐擺擺手,“給侯爺送去罷?!?br /> 掌柜恭敬道:“是?!?br />
寶福樂呵了:“我就說他們楊家那窮酸樣,哪來這么快就湊齊那么多銀兩,原是把侯爺送的書畫給當了!沒想到吧,這全上京城的當鋪都是我們紀家的,最終還是回到我們手里!”
晚香話不多,想不通時才會開口:“小姐,奴婢不懂。楊家應知當鋪在我們手上,為何還來當?”
紀云汐回她:“我們要錢的事,應惹了楊家不快。楊二公子雖然看著溫潤,但心氣高,這書畫他自然不會留著。丟了不如當了,就算當鋪姓紀又如何,我們知道了,又如何?甚至我們說出去了,大家笑的還是我們紀家?!?br />
“所以嫁人應門當戶對,下嫁容易吃力不討好。”紀云汐總結了一下。
晚香點頭,表示明白:“謝小姐解惑。”
寶福不明白:“小姐既然知道,那為什么還要嫁那吳家?”那吳家看起來,比楊家還差呢。
紀云汐捂著手里的暖爐,離了這處,往下一處走去,邊走邊道:“我不一樣。”
她說這話,不帶半點驕傲。
平靜的語氣中,還藏著些不易察覺的悵惘。
紀云汐活了兩世。
她上輩子在投資界,很多事情不是剛開始就懂的。
都是吃虧攢下的教訓,一路磕磕絆絆,滿目瘡痍。
而沒有太多經歷的女子,嫁人還是穩妥些好。
寶福向來是自家小姐的堅實擁護者:“那是,小姐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等等——”
寶福忽而指著某處,聲音因為震驚變了調:“小姐快看那!那那那不是那日小姐給吳家少爺送的暖爐?!”
眾人聞言齊齊看去,而后又轉頭看了看紀云汐現下手里拿著的。
兩個暖爐,除了顏色有稍許差異外,其他都一模一樣。
赫然是同一批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