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公子并肩阿毓立于黃花樹下,靜靜看那西天升起的圓月。他偏頭問阿毓:“你一走,誰來與我同看這空山月滿。”
阿毓道:“看吧,別作聲。”
夜風徐起,云深如海。
(二)
阿毓自幼長在山中,十六歲那年去到山外買糖人,忘了回去的路。
海公子后來問她:“你當真再沒回去過。”
阿毓點頭:“回不去了。”
又轉過臉去看海公子,咬唇笑著,天上的星斗仿佛皆落在她眼中:“不回去了。”
(三)
海公子行在四月的堤上,悠悠然分花拂柳。
河中流水落紅曲折向東,是得之無用的大道。
那時候阿毓扒在橋頭吃一個大燒餅,韭菜豬肉餡,香氣甚為霸道。
干掉燒餅,阿毓在滿足之余繼續嘬手指頭。
海公子看了良久,問她:“你很餓。”
阿毓咬著手指頭,頗為苦惱:“是饞。”
(四)
德勝樓前人潮如涌。
海公子同湖少爺從太平居出來,看見阿毓在最外頭踮腳往里張望。
他走過去問:“這是怎么了。”
阿毓:“有吃的。”又皺眉,“太多人了。”
湖少爺跟過來,看著人群前德勝樓那一塊好輝煌的匾額搖扇道:“這是出了什么新吃食。”言畢把扇一收,眨眼間就泥龍入海般鉆了進去。
(五)
湖少爺搖扇道:“太慘了。”
海公子正護著阿毓擠到湖少爺后頭,聽罷粗粗一掃,立馬回身捂住小姑娘的眼:“別看。”
著眼處竟是躺了一個死人。
海公子此番胸中翻涌,轉頭正要喚湖少爺,張口卻吐到他身上。
湖少爺但覺肩頸一暖:“太慘了。”
(六)
海公子被扶回府上。
阿毓跟湖少爺被請到書房用茶與點心。
湖少爺:“好奇怪,沒聽阿海提起過你。”
就著熱茶咽下紅豆酥,阿毓方道:“阿海是誰。”
湖少爺:“剛剛你與我一起送回來的那個公子,你不認識他?”
阿毓正拿起一個白糖糕,聞言垂首認真想了片刻,終是搖搖頭:“不認識。”
(七)
阿毓干掉兩盤點心,又飲盡手邊的香茶,起身對湖少爺道:“吃好了,回去了。”
湖少爺未及答話,海公子走進來,將一碟烤得金黃的柿子餅放到阿毓手邊:“嘗嘗這個。”
阿毓:“要回去了。”
海公子:“今晚做了八寶鴨子,填了很多蜜棗。還有紅燒肉,糖放七分,切四方,一口大小。”
阿毓坐下來。
湖少爺:“……”
(八)
晚飯食畢。
三人圍爐,喝酒說話吃小食。
小食擺上來,阿毓打了個哈欠。
湖少爺:“小姑娘,無聊了?”
阿毓起身:“睡覺了,回去了。”
海公子也起身,神色為難:“我讓人爐灰里埋了芋頭和栗子,阿毓再等等可好?”
阿毓坐回去。
湖少爺:“……”
(九)
海公子將睡熟了的阿毓抱回房,仔細安置好,方輕輕退出門來。
湖少爺:“你這是在做什么,我竟看不懂了。”
海公子:“我很中意她,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兩人順著游廊漸行漸遠。
房中漆沉靜默,阿毓睜開眼睛。
(十)
阿毓慢慢將左手從錦被下面抽出來,兩根手指間捏著的是一顆烤栗子。
她坐起來,吃掉那顆栗子,然后跳下床,安靜地走出去。
阿毓行在街上,像許多年前在深山的那些夜里,月色如紗纏繞著她。她忽然停住不動,伸出雙手,好似握住了一段月光。
好餓。
阿毓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