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族, 梧桐林深處,青年腳步匆匆。穿梭在密林中的風掀起白『色』的袍角,他額上繪著鴉青『色』的繁復紋路, 這是鳳族大祭司特有的標志。
大祭司此時的臉『色』堪稱凝肅,被剝離了元鳳血脈的初七活了下來,也就意味著他所為之事敗『露』,不說扶玉, 就算是鳳王, 也不可能輕易放過他。
更重要的是,他所為之事,從來不止初七這一件。
所以大祭司必須在鳳王發現之前離開,逃得越遠越好。
原本應當萬一失的謀算出了差錯,他眼神陰郁, 事到如今, 他再也做不了鳳族人人尊崇的大祭司。
或許他不該心軟,留下初七后一口氣,所謂感情,果真只是成事的負累罷了!
傳送陣前, 少年負手而立, 聽腳步聲漸近,他緩緩轉過身來。
含看向大祭司,姬扶夜徐徐開口:“大祭司這么急, 是要往何處去?”
全然沒有到此處會有人,大祭司瞳孔一縮, 眸中飛快掠過一抹忌憚之『色』。
這里的傳送陣,是他早年間留下的后手,連通凡世, 一旦遁逃,就算是鳳王的速度也休追上。
更重要的是,而今為維護凡世安寧,天帝派兵鎖禁天柱,未得他手令,重天仙妖不可擅自前往人間,就算是鳳王也不能破例。
大祭司沒有到,早已經有人在傳送陣旁著他前來。
神識搜尋過四周,確定周圍除姬扶夜之外沒有旁人,大祭司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他也看出了姬扶夜的真身,原是逝水宮離尊抱在懷中的那只狐貍。
區區化神境界的修士,竟也有膽子攔在他前,當真是不知死活!
“現在滾開,我還能留你一條『性』命!”大祭司語氣森寒,他急著跑路,意與姬扶夜多加糾纏。
早已達到仙君境界的鳳族大祭司,解決姬扶夜自是不難,但誰知道姬扶夜是逝水宮離尊身邊的人,如果可以,大祭司不在鳳族之外,再招惹上離央這樣一個大麻煩。
姬扶夜好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在危機之中,他上下打量大祭司一番,口中只道:“有剝離血脈這樣的秘術在手,數千年來,大祭司應該不會只獻祭了一只鳳凰吧。”
能以他人血脈淬煉己身,這樣的捷徑,大祭司會只用過一次么?
深林之中,大祭司眸『色』沉沉地看向姬扶夜,沒有回答。
“看來我猜得不錯。”片刻的沉默后,姬扶夜悠悠道,“如此,便再讓我猜上一猜。”
“身為先天生靈,鳳族要孕育子嗣本就不易,繁衍數萬年,族人數量也極為有限。”
“若是族中有鳳凰故消失,鳳王不可能毫所覺,何況被你剝除血脈的,是體內元鳳血脈濃郁的王族。”
“這樣算起來,這幾千年間,有數只鳳凰消失在天地間而從未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時間,唯有——”
姬扶夜抬頭,對上大祭司的陰冷目光,他臉上意已然褪去,眸沉似水。
“神魔之戰。”
姬扶夜口中繼續道:“聽說鳳族在神魔之戰中損失慘重,王族血脈更是僅剩鳳王一支,不知其中有多少鳳族的隕落,是出自閣下之手?”
聽完他的話,大祭司陰沉地了起來:“只憑一道法陣,便能到這么遠,將所有的事聯系起來,天狐之智,果真不容小覷。”
姬扶夜暗嘆一聲,有關司命的事,如何能不多一些。連魔尊和帝君,曾做她手中棋子。
大祭司搖了搖頭,喟嘆道:“可惜,這世上的聰明人,總是死得很快的。”
他眼中現出冰冷殺意,如刀鋒破空而來。
姬扶夜上懼『色』,他平靜地著:“聽說大祭司曾與司命仙君有舊,這剝除血脈的秘術,來也是同她學來的吧。”
他緊緊盯著大祭司的雙眼,沒有錯過那一抹微微閃爍的眸光。
姬扶夜的心沉了下去,他猜得不錯,這秘術,果然是出自司命之手。
如今看來,司命在被關入誅邪塔之前,在做了許多事。
那這位鳳族大祭司,是與司命達成了什么樣的交易?
“你的話,在太多了。”
就在他垂眸深思之時,一道烈焰挾裹著勁風撲向前,大祭司看向姬扶夜的目光,像是看著一件死物。
今日,這只半妖,必須死在這里。
姬扶夜抬手,地上的梧桐枝落入他手中,翻轉手腕,天地靈氣隨著他手中軌跡運轉,熊熊燃燒的烈焰就此在他前懸停,而后被凜冽劍鋒破開,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消散。
大祭司冷一聲:“倒是有些本事。”
不過,區區化神,縱使劍法精妙能如何?
隨著他話音落下,姬扶夜腳下忽然現出繁復陣紋,在地現出幽紫『色』的光芒。四周靈氣瘋狂向陣法中涌來,陣紋轉動,要將姬扶夜誅殺于此,連神魂也徹底抹消。
鳳族大祭司擅長的,乃是陣法禁制之術。
對這般險境,姬扶夜卻出乎意料地扔下了手中樹枝。
“尊上,有人要殺你養的狐貍!!!”
梧桐林中回『蕩』著姬扶夜的話,大祭司意識到什么,臉上意頓失,隨即轉身便逃。
可惜還是太遲了,他身周的天地靈氣像是陡然被抽空,手腳沉重得難以動作,大祭司臉上的神情靜止在這一瞬。
“叫什么。”離央從樹上跳下,隨手一拂,困住姬扶夜的陣法便破碎開來。
從一開始,她就站在姬扶夜身旁的梧桐樹上。
走到離央身邊,姬扶夜身后好像有形的大尾巴晃了晃,他對大祭司道:“像我這樣的聰明人,自然不會獨身涉險。”
離央隱匿形跡,在遠弱于自己的姬扶夜前,大祭司自然會更容易放下戒備。
鳳溪也從樹上落下,她怔怔地看著大祭司,眸中仍舊殘存著驚『色』。看向大祭司,鳳溪眼中帶著幾分微弱的希冀:“大祭司,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
“除了初七以外,你真的還用這樣的術法害過別的鳳族?”
鳳溪的父親,初七的父親,死在了神魔之戰中,他們曾經是鳳族的強者之一。難道說,他們其不是因征戰隕落,而是死在同族的隱私算計中?
鳳溪不愿相信,眼前的人是看著她長大的大祭司,為人和善,族中所有小輩很親近他,他怎么會做出那喪心病狂之事?!
大祭司沒有回答,他尖嘯一聲,周遭天地靈氣席卷而來,強行掙脫了桎梏,轉身向外逃去。
離央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瞬息之間出現在遁逃的大祭司前。
是她!
是她出手救了初七,才會壞了自己的謀算,而今她還要擋在自己前!
“離尊,你我冤仇,在不必死斗,你放我離去,我自然會記住你的恩情,未來必定會有回報!”大祭司看著離央,沉聲說道。
“本尊對你的回報不感興趣。”離央神情冷淡,“你只需告訴我,當年你與司命,做了什么交易。”
神魔之戰中,司命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大祭司的臉『色』沉了下去,如此,便是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當真以為,自己能在這六界之中橫行忌?!”大祭司冷聲道,“我如今血脈之中,流淌的是屬于元鳳的量,而你,還不是上神!”
自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只元鳳,其量不遜于任何上神。
他說著,身后展開一雙烈焰構成的羽翼。
陰冷的梧桐林中陡然多了幾分熱意,鳳溪看著大祭司身后羽翼,喃喃道:“元鳳的量……”
淚水靜默滑下,她的臉『色』一片蒼白慘然。
她的問題,已不用大祭司來回答,若非用了剝離他人血脈為自己所用的邪法,他怎么可能擁有這樣的量。
抹去眼淚,鳳溪看向姬扶夜:“大祭司如今的量深不可測,連我阿娘或許也不是對手。離尊能救下初七,鳳族已是感激不盡,抓捕大祭司一事,我會告知阿娘,再請諸位長老一起出手。”
姬扶夜平靜道:“從捷徑而得的量,不值得敬畏。”
鳳溪不明白他為何能這樣篤定。
而在這時,風聲凜冽,大祭司頓足,離央身周出現一個一個陣紋,環環相扣,從四八方『逼』向她的要害,而他自己飛身向后退去,白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離央的神『色』不任何變化,她拂手向前,所有的陣法便在接近她身周時破碎開,化為數道流光。
大祭司雙手掐訣,身后形成巨大陣紋,反手向前一推,陣法直直落向離央。
她沒有躲,紅玲輕響,赤紅長劍落入她手中,劍鋒一往前,勢不可擋。
在觸及劍氣的那一刻,強大的陣法便在頃刻間如泡影幻滅。這天地間大約已沒有什么,能擋住這樣的劍鋒。
“怎么可能……”大祭司看著刺入自己胸口的長劍,上滿是不可置信,他怎么會輸,怎么會輸得如此輕易!
他明明已經繼承了元鳳的量,他是這世上第二只元鳳!
“好強啊……”鳳溪喃喃道,她知道離央很強,但今日親眼識到離央動手,還是不由為這樣的強大而感到目眩。
“不——”大祭司怒吼一聲,身軀化為鳳鳥,燃著熊熊烈焰沖向空。
收起長劍,離央足尖輕點,飛身而上。纖弱的身形落在鳳鳥上方,她微一用,五彩羽翼的鳳鳥慘呼一聲,重重地從空中墜落。
離央踩在大祭司赤『色』的背羽上,素白裙袂隨風而動,她垂眸看著已然掙扎的鳳凰,眼中一片漠然。